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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阿胶肉 2

“认识。”

“嗯……好。”这男人停顿了一下:“小妹妹,你知道桃三一娘一平时都是一个人住的?还是……她平时最喜欢什么?你知道吗?”

“她……店里还有何大何二他们啊。”我完全不明白这男人话的意思。

“不是不是,我是说……唉,算了,那她平时最喜欢什么?”

“最喜欢什么?”我想了想:“三一娘一最喜欢做好吃的东西……”

“喜欢做好吃的?”这男人愣了愣,忽然有点不耐烦起来:“唉,她开饭馆的当然要会做吃的……算了算了,问你也是没用。一小丫头知道什么呀。”

我更加陷入云里雾里,这男人拍了拍自己脑门,似乎不死心再问道:“小妹妹,桃三一娘一除了做吃的之外,最喜欢的还有什么呀?比如说,她一爱一不一爱一打扮啊,你有没看见她最喜欢买些什么东西之类的?”

我想了想,摇摇头。

这男人彻底没了耐心,勉强挤出一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摸一摸一我的头,就转身走了。

我呆怔了半晌,,才想起:“哎,你的钱……”但那人已经走到街尾,一转弯,等我再追过去,就看不见他了。

我对这男人究竟要干什么,依然是懵懂无知,想了想没结果也就丢开了。买完东西往回走,经过欢香馆,却发现今天那薛婆子不知为何又来了,手里提一小包袱,正站在门槛里和三一娘一在说话。

我故意过去和三一娘一打个招呼:“三一娘一,早!”

“桃月儿啊!买菜回来了?”桃三一娘一看见我就笑:“过来过来,我刚正好炒了些糖栗子。”

我听到有吃的,赶紧笑嘻嘻地挨过去。

桃三一娘一拉着我进去,那薛婆子还在和她搭着话,也就跟了一块进到后院来。

只见院子里血淋淋地躺着半边猪,何二拿着刀正麻利地分割它的皮和肉,风炉上烧着滚水,桃三一娘一走到磨盘边,那上面果然摆了满满一簸箕的糖炒栗子,三一娘一拿来几把分给我和薛婆子手里:“院子里脏,你们还是到前头去吧。”

“诶,我还想学学看你家厨子的手艺呢,这刀法哟!”薛婆子啧啧嘴皮,一手挽着那包袱,一边剥着栗子壳:“这猪肉新鲜,红白肉长得齐整,你真会挑啊。”

桃三一娘一莞尔一笑:“不是我会挑,我也是从镇上张屠户那儿买的。只不过是让他专门给我找他家乡下老乡家里养的。我约定了合同,这猪是绝对不能给它吃馊败了或者肮脏的食物,得吃杂谷子、米糠这些,猪长起来才干净,猪肉也嫩,没有那么一股子腥臊气。”

“难怪啦,这么讲究?三一娘一你可真是……啧啧啧,没说的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你,真是会做生意!而且实在,人又贤惠。”薛婆子摇摇头,一个劲儿感叹不停,又见何二割下连皮的长条五花肉,用炒盐用力擦过,平放石板上,接着就手掌在肉上拍打五六下,她赶紧问:“这是做什么?”

“这是腌肉嘛,拍完再用炒盐擦一次,就拿石块压紧了。现在冬月里天冷又干燥,肉压一夜 明天还会有一点水出,就翻过来下一点硝,如此翻腌七天以后,肉也半干了,我柴房里有专门储备的甘蔗渣,加上未脱壳的稻米,在大锅里慢火焙了,肉则挂熏笼里盖严密再放锅上……要以这种蔗米烟熏肉,肉的一种特别香味就出来,待这次的熏肉做好,我一定送一些给婆婆您尝尝,”

“哎哟!这功夫我可学不来,家常里熏肉,哪儿舍得放那么些稻米?”薛婆子继续啧着嘴:“难怪三一娘一你家的饭好吃咧!熏肉都用稻米哟……”

我看她的神情,不知她的表情里,究竟是心疼稻米,还是有别的什么想法。

“哎,我说三娘子啊。”薛婆子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事,一拍手:“你说我这脑子不是老糊涂了!”她抬手晃了晃一直提着的小包袱,遂拉起桃三一娘一的手进屋去:“过来,给你看点好东西。”

我看那薛婆子神神秘秘的样子,好奇得不得了,赶忙也跟在后面一起进去瞧。到了屋里柜台前坐下,薛婆子小心翼翼摊开她的包袱,竟然是几个大小不一的锦盒,和数件亮光闪闪的钗环首饰;尤其是薛婆子手中拿起的一对镶红珊瑚的长一柄一雕花银簪子,和一只上等翡翠玉镯子,像我这样不懂世面的小孩,都知道这绝对价格不菲。

“这……?”桃三一娘一愣了。

薛婆子笑道:“是这样的,我有个干儿子是天南海北走四方生意的,昨天路过一江一 都就顺路来拜见我,给我捎了这些个东西,这几件首饰也是他给我的,可我想啊,我一个老婆子哪儿还戴得了这些东西?特别这根簪子……”她拿起来,故意在桃三一娘一眼前晃晃:

“这红的太鲜艳,我戴了走出去不像个老妖怪?还不如送了给你戴。”说完,就递到桃三一娘一手里。

“这……”桃三一娘一为难起来。

“别客气,婆婆送你的,就当我老人家一点心意嘛,收下收下!”她硬是塞过去。

“不、不,薛婆婆,我无功不受禄,况且,”桃三一娘一连连推辞:“我每日里只是在厨房里打转,烟熏火燎的,没福气也不配用这样富贵的东西呀。”

“哎,我老婆子可是一性一格最古怪的,你不要我还非得你要!哼!难道这点小东西,我还送不起吗?”薛婆子好像真的要恼了的表情:“还是看不起我老太婆这点破东西?”

“怎么会呢,这簪子怕也值一二两银子呢……”

“我还不止送你这簪子呢,这镯子,你看!”薛婆子顺势拉过桃三一娘一的手来,不由分说把镯子套一上她的腕:“哟!手腕子白,这绿的配起来就是好看。”她竟攥着桃三一娘一的手,自顾欣赏起来。

“薛婆婆,这样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要呢。”桃三一娘一缩回手,忙的要褪一下镯子。

“这不值什么!”薛婆子立刻又攥一住她的手腕:“一江一 都这地界上,谁不认识我薛婆婆呀!我平日里出入那些小姐太太们的房里,这样东西我见得多了,也有得是!说出来不怕吓到你,那些小姐太太们,把拇指大的珍珠都磨成白粉吃下肚里去呢,我送你这点儿算什么呀!”薛婆子啧着嘴,说到这里更冷笑一声:“那些人我其实还看不上呢,论起相貌人品,她们和你三娘子比,还差远了!婆婆是真心的喜欢你。”

“这、这……”

我生平第一次看见桃三一娘一露出这么尴尬的苦笑,不知是对薛婆子的过分热情,还是因为她说的话。不知为什么,我这次反而觉得有点可笑。再看那薛婆子,不许桃三一娘一褪一下镯子,又把银簪子往她手里一塞,就连忙卷起自己那包袱:“我今天还有点事儿,达士巷的刘家请我过去……”又压低了声音:“他家的闺女得了怪病,脖子长了肉瘤,我去帮她扶乩问问怎么回事。”

“噢,那您老就辛苦了。”桃三一娘一手里拿着银簪子:“实在多谢您老的厚礼了,改天请上您儿子一起过来吃顿饭啊。”

“我儿子啊,当学徒的一年到头还不得看他师傅脸色,保不准啥时候才能回家来。行吧,我先走啦!”薛婆子絮叨着走了。

我在一旁,趴在桌上看着桃三一娘一,桃三一娘一送完她回过头来,也正好与我四目相对,她突然“扑哧”一笑,遂褪一下镯子,和发簪一起拿在手里,对我摇摇头,走到柜台里随手一扔,“砰”的一声不知就到哪个角落去了。

我虽然并不能很明白这一切,但桃三一娘一的举动我却一点都不奇怪。

看她忙着去做事了,我这才想起我在这也耽搁太久了,便急忙自个儿回家去。

幸好爹出外还没回来,一娘一也忙着活计,忘了时辰,根本没在意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巧了,吃完午饭,一娘一就让我到达士巷口的王家去给送一套缝补好的棉袄棉裤,走到那里恰正好看见了薛婆子,还有一个高大的男子尾随她身后。我看那男子背影眼熟,便留意多看了几眼,只见他俩躲进了巷子里一处背风的墙后,一交一 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我愣了愣,才想起那男子就是早上帮我付了买豆子的钱的那个大个子男人。

早前听那大个子的说话口音,绝对不是一江一 都人!他们怎么会到一块儿去了?这男人向我打听桃三一娘一的事,而那薛婆子又忽然天天跑到欢香馆来和三一娘一套近乎……必定是有什么原因了。

我怕他们发现,所以没办法跟过去偷一听 ,只好在巷子里打一转,打算还是先把这套棉袄裤子送到王家里再说。

天很冷,虽然是大白天里,风却刮得“飕飕”作响。我从王家出来,再朝达士巷里望望,却一个人也看不见。薛婆子和那男人估计也还没出来,按照方才薛婆子自己说的,她是来帮刘家的闺女扶乩问卜的。不过天知道这婆子,向来是狡猾多端的人,从小一娘一就告诫我,别和那婆子说话,看见她也最好当没看见……因为她和那些拍花子卖小孩儿的人是一路的云云。

我又走到刘家宅子门前转了两圈,实在太冷,脚踩在青砖地上感觉硬生生的,脚底反而阵阵发麻,我还是赶紧回家去了。

从那天开始,我看见薛婆子又来过欢香馆两次,每次都是拣那客少悠闲的时间,她有时是自带一壶黄酒,或一袋冻梨之类的什物,找桃三一娘一半痴不颠地东家长一下、西家短一点拉扯个没完,又加上她人面的确宽广,有时桃三一娘一这里的客人与她都是旧相识,偶然碰见了,更是要好好叙旧谈论一番。桃三一娘一待她依然热情,但也点到即止仍不会特别熟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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