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桃花树下约今生 4
阿珩怔怔地站着,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是普通人家,父亲重病,人生最痛苦时,肯定最渴盼恋人能陪伴在自己身边,可云桑居然连告诉诺奈的权利都没有。不管再痛苦,云桑都要装作若无其事,诺奈不可能知道云桑即将要经受的痛楚。
阿珩默站了半晌,把关于炎帝的话语全部涂去,只从诺奈在凹凸馆内错认了云桑的误会讲起,详细解释了一切都是云桑一时冲动的无心之过,绝不是有意欺骗。恳请诺奈原谅云桑。
炎帝向少昊再次道谢后,命榆罔和蚩尤送少昊,榆罔和少昊并肩而行,边走边谈笑,蚩尤微微落后几步,沐槿蹦蹦跳跳地跟在蚩尤身旁,叽叽喳喳地缠着蚩尤讲讲蟠桃宴。蚩尤压根不吭声,她却早就习惯,自得其乐地自问自答。
一行人出了山谷,看到阿珩站在山崖边,静看着远处,一只白色的琅鸟停在她的肩头。她听到他们的说笑声,回过了头,暮色苍茫,山岚浮动,雾霭迷蒙,阿珩的面容看不分明,可隐隐的忧伤却流淌在每一片飘拂的衣袂间。
少昊心中一动,觉得似曾相识,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蚩尤快步走过去,琅鸟嘎一声,飞到蚩尤肩膀上,沐槿从没见过鸟儿长得这么漂亮神气,伸手去摸,琅鸟狠狠啄向她,幸亏沐槿手缩得快,未见血,可也很疼,她气得要打琅鸟,蚩尤警告她:“别惹它。”
沐槿委屈地叫:“蚩尤!”
榆罔和少昊彼此行礼告别,阿珩走过来,对少昊说:“王姬让我替她转达谢意。殿下,能借一步说话吗?”
榆罔知趣地避让到一边,蚩尤盯着阿珩,阿珩装作不知道,把一块玉简递给少昊,低声说:“麻烦殿下把这封信交给诺奈将军。”
少昊接过玉简,“姑娘放心,我会亲手交给诺奈。”
阿珩行礼道谢,少昊盯着她看了一瞬,摇摇头,“真奇怪,我总觉得见过你。”
阿珩心中一惊,,少昊却未再深究,洒然一笑,跃上了玄鸟的背,对大家拱拱手,“诸位,后会有期。”
目送着玄鸟消失在云间,榆罔心悦诚服地感叹,“难怪连父王都盛赞少昊青陽。几百年前,我见到青陽时想,这世间怎么可能还有哪个神能和青陽并驾齐驱?今日见到少昊,才真正相信了,高辛和轩辕有他们,真是大幸!”
沐槿不屑地说:“我们神农有蚩尤!”
榆罔叹口气,言若有憾,实则喜之地说:“可惜蚩尤和他们不同!”
“哪里不同了?蚩尤……”沐槿回头,看到蚩尤站在阿珩身边,一边和阿珩说话,一边指间蕴着一团火焰,和琅鸟在打架,显然压根就没听榆罔和她说什么。
沐槿气恼地跺脚,大叫:“蚩尤!父王叮嘱我们送完少昊赶紧回去,他说有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们。”
阿珩神情一黯,和榆罔告辞,“殿下,我不方便……”
榆罔亲切地说:“父王让我请你一块去。父王说你是姑姑的女儿,咱俩也算兄妹了,我该叫你什么呢?”
“我叫阿珩。”
“珩妹妹,你叫我榆罔就好,或者叫我哥哥。”
阿珩跟着榆罔回到居所,炎帝独自一人坐在篝火前,看到他们,示意他们过去坐。
他对榆罔和沐槿说:“本来想一块告诉云桑,不过云桑如今有伤,这事先瞒她一段时间。你俩要记住,这件事情关系到神农安危,没有我的充许,再不可告诉任何人。沐槿,你明白吗?”
沐槿的神情一肃,竟有几分云桑的沉稳风范,“我和后土自小一起玩大,感情深厚,我知道父王担心我会不小心让他知道,请父王放心,我虽然平时蛮横了一点,但不是不知轻重。”
炎帝点点头,慈祥地看着榆罔和沐槿,郑重地说:“我中毒了,大概只能再活三五年。”
榆罔和沐槿震惊地瞪着炎帝,都不愿相信,可又都知道炎帝从不开玩笑,眼内渐渐浮现出惊恐。
炎帝也不再说,只微笑地凝视着他们,似乎等着他们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半晌后,沐槿尖锐地干笑了两声,“父王,你的医术冠绝天下,哪里会有你解不了的毒?”说着,视线投向蚩尤,似乎盼着他帮忙说话。
蚩尤淡淡说:“师父是活不长了。”
沐槿愣了一愣,眼泪飞溅出来。
榆罔怒吼着,扑上来要打蚩尤,“你胡说八道!”
“榆罔!”炎帝沉声呵斥,榆罔紧紧抓着蚩尤的衣领,蚩尤看似冷漠,却凝视着榆罔,眼神坚毅,似乎在告诉榆罔,现在是炎帝最需要他坚强的时刻,榆罔渐渐平静下来,松开了蚩尤,面朝炎帝跪下,“父王。”为了克制悲伤,他的身子都在不停的颤抖,阿珩不忍心看,低下了头。
沐槿虽仍然控制不住悲伤,但众人都神情肃穆,她的哭声也渐渐小了,阿珩把一条绢帕悄悄塞到她的手里。
炎帝对榆罔说:“你的神力低微,心地过于柔软,没有决断力,并不适合做一族领袖,我几次都想过传位于他人,却怕引起更大的风波。毕竟你是名言顺的储君,祝融他们即使再不服,也不敢轻易起兵造反,可如果换成他人,却有可能立即令神农国分崩离析。”
榆罔羞愧地说:“儿子明白,儿子太不争气,让父王为难了。”
炎帝笑着轻拍了榆罔的肩一下,“你母亲连花花草草都舍不得伤害,在她怀着你时,我们常常说我们的儿子应该什么样,她说‘不要他神力高强,也不要他优秀出众,只希望他温和善良,一辈子平平安安’。”
榆罔身子一颤,不能相信地看着炎帝。炎帝说:“我很高兴,你母亲一定更高兴,我们的儿子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不仅温和善良,还胸怀宽广。”
榆罔的眼中有些晶莹的东西在闪烁,他匆匆低下头,声音哽咽,“我一直、一直以为父亲对我很失望。”
炎帝摇摇头,“我从来没有对你失望过,是我一直对不起你,让你不得不做炎帝的儿子,如果你生在一个平凡的神族家中,你会过得比现在快乐很多,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我对你和你的姐姐们都很抱歉。因为我,让你们的母亲承受了她不该承受的重担,又因为我,云桑一直想做的事情也做不了,只能日复一日地做着神农国的大王姬,我也许是一个不算失败的帝王,可我不是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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