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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进了屋,含珠熟练地帮妹妹穿衣服,从里到外,厚厚的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小姑一娘一睡得沉,乖乖一巧巧任姐姐摆一弄,含珠弯腰给妹妹穿鞋时,余光里看见有人走了进来。

“好了?”程钰站在门口问。

含珠看看妹妹红扑扑的小一脸,目光落到了蜷缩成一团的壮壮身上,毛一茸一茸的小狗崽儿,紧挨着枕头,像是要守护主人。眼睛发酸,含珠轻轻摸了摸壮壮的圆脑袋,垂眸求他,“把这只狗也带上,行吗?凝珠喜欢它。”

到了京城,她跟妹妹就不能在一起了,妹妹身边有个伴,她多少都能安心些。

想到姐妹即将分离,妹妹受了委屈她都不能再柔声哄她,含珠心中一片酸楚。

程钰皱眉看那狗,嫌带走费事,转眼看到她瘦弱肩膀颤一抖,分明又哭了,自知这次太过欺她,便没有拒绝,小心翼翼将凝珠扛到肩上,另一手抓起黄毛小狗崽儿,快步走了出去。

含珠侧耳倾听。

脚步声远,万籁俱寂。

怔了会儿,看一眼才住了三晚的屋子,含珠认命地收拾东西。父亲最骄傲的藏书字画,母亲一亲手为她们姐妹做的早已不合身的小衣裳,一样装成一个包裹。剩下的她想带走,他也不许吧?

钱财……

银票居多,她想给张叔一家留些,怕被火烧了白搭,只好都放到包裹里。点点箱笼里的银锭子,将近百两,算上她提前给张叔买宅子用的钱,够张叔一家一辈子衣食无忧了。首饰里面,含珠将母亲留给她们姐妹的挑了出来……

程钰很快去而复返,看看炕上的两个包裹,“都在这里了?”

含珠默默点头。

程钰一手拎一个,转身道:“跟在我后面。”

妹妹都落到了他手中,含珠只得乖乖跟着。

眼看要走出堂屋了,程钰突然回头,看她一眼,停下道:“去披件斗篷,病了误事。”

含珠看看自己身上,苦笑,回去挑了件雪青色狐毛斗篷穿好,兜帽也戴上,掩住半张脸。

天空一轮银钩残月,他大步在前面带路,她茫茫然跟着。后门已开,他堂而皇之走了出去,门外果然停了一辆马车,黑马四蹄都裹了消声的布。

“二爷。”陈朔迎了上来。

程钰将包裹放进车,转身对含珠道:“进去吧。”

含珠低头行到马车前,程钰见陈朔忘了将凳子摆好,伸手要扶她,还没碰到人,她侧过头,人也避开了,无声拒绝。

程钰的手在空中滞了一瞬,才若无其事放了下去。

陈朔见了,识趣将木凳搬了出来。

含珠自己爬上马车,车里挂着灯,凝珠躺在坐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车板上铺着一层毡毯,含珠席地而坐,没有去拿一旁放着的不知冷热的汤婆子,就那样恋恋不舍地凝视妹妹熟睡的小一脸。

车外程钰低声吩咐陈朔,“我在城外等你,你小心些,放完火马上离开。”

含珠心头一跳,猛地掀一开帘子,“春柳秋兰怎么办?”她们两个中了迷.香啊!

程钰背对她回道:“我不会要她们的命。”

含珠还想再问他如何保住春柳秋兰,却见他的属下从墙根底下扛起什么走进了后门,借着惨淡月光,她只看出来那好像是一大一小两个人……

“那是从乱坟岗挑出来的尸首,与你们姐妹身形相近。”程钰平静地解释。

张叔他们发现尸首,才会相信两个姑一娘一是真的死了。

耳边传来她泛呕的声音,程钰无动于衷,等车里恢复了平静,他跳上马车,“坐稳了。”

含珠无力地靠着车壁,,恍恍惚惚,如失魂落魄,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城门打开的闷响。眼里渐渐恢复生气,含珠隔着车帘喃喃问:“你怎么做到的?”他功夫好,胁迫一个小知县并不太让人吃惊,可府城这么大,他居然有本事让知府为他夜开城门?

她声音低,程钰却听到了,淡淡道:“我有属下,迷昏了守城官兵。”

含珠想到了他的身世,扭头问他:“你姨父是侯爷,你又是谁?”

只怕不比侯府差吧?否则他怎会有这种本事?

多可悲,同行了一路,恨过他感激过他,却对他一无所知。

进了京,这些她都会知道,程钰也没打算继续隐瞒,停下马车,他挑开车帘,看着她道:“我姓程名钰,表字怀璧,我父亲是静王,母亲是第二任静王妃,已逝。你姓楚名菡,是我姨母之女,以后见到我,要喊我表哥。”

含珠木然地看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竟然是,皇室子弟?

“火起了。”程钰目光移向城里,轻声提醒。

含珠猛地转身,挑开窗帘,就见远处一片火光,照亮了一方天空。

大火冲天,含珠身上冰凉入骨

睡前她还跟妹妹商量新家院子里要种什么花,如今她们渴望的安稳生活,被这场火烧了。

~

京城富贵人家在郊外都有庄子,武康伯府周家也不例外。

表姑一娘一楚菡“昏迷不醒”,方氏先命两个儿子去洛一陽一请名医,再以府上人情往来不适合休养为由,带着外甥外甥女去了庄子上。她深知丈夫靠不住,跟程钰定好李代桃僵的计策后就没打算将实情告知丈夫,周寅向来听妻子的,也没怀疑,送走妻子后继续在府上愁眉叹气。

到了庄子上,除了方氏与阿洵,就只有她的陪房钱嬷嬷可以进出楚菡养病的屋子,理由是怕丫鬟们笨手笨脚打扰表姑一娘一休养。

辗转反侧一晚,黎明时分,外面漆黑一片,方氏留钱嬷嬷坐镇,她抱着熟睡的阿洵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马车,赶夜路前往程钰的庄子。那庄子是大姑一奶一奶一的嫁妆,距离周家庄子并不远,马车慢慢走,两刻钟也到了。

快到庄子门口,看到陈朔提灯来接,方氏的心终于落回了肚。

大外甥昨天下午动身的,说今早就能过来,她一直担心出岔子……

下了车,陈朔将方氏领到上房,他守在院子里,以防任何人靠近。

程钰出屋接人,含珠搂着被程钰提前唤醒的哭得眼睛发肿的妹妹,恍若不知。

程钰挑帘,方氏抱着阿洵走了进来。

看到一身青色小衫下穿绣兰白裙的含珠,饶是心里早有准备,方氏还是愣在了那儿。

真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程钰给含珠姐妹介绍,“这就是我舅母,武康伯夫人。”

含珠是懂礼的姑一娘一,换个时候,她早在方氏进门前就放开妹妹去迎了,这会儿心里有怨,她没看程钰与方氏,依旧搂着妹妹,倒是凝珠,虽然抱姐姐抱得更紧了,眼睛却看向了方氏怀里的小锦被。

程钰皱眉。

方氏心细,早从程钰那里得知这对姐妹的经历了,再看姐妹俩紧紧依偎的样子,心里也怜惜。将阿洵交给程钰抱着,方氏示意外甥不用说话,她走到含珠姐妹旁边,柔声问道:“看你们穿这么点,冷不冷?京城不比杭州,冬天冷得很,仔细冻着啊。”

凝珠怯怯地看她,豆大眼泪往下掉:“你们别抢我姐姐……”

含珠额头抵着妹妹脑顶,泪水落到了妹妹柔软的头发里。

姐妹俩哭作一团,又跟外甥女小外甥相似的情形,方氏眼睛不受控制地酸了,摸一摸凝珠脑袋,颤声赔罪:“是我们对不起你们姐妹,可我也是真的没法子了,阿洵生下来就没了一娘一,只有姐姐疼他,现在他姐姐也走了……他才两岁,身边若没个亲人悉心照看,旁人有的是办法要他死啊。”

说完将阿洵接了过来,展开锦被,递到凝珠面前给她看,“凝珠你看看,阿洵这么小就没了姐姐,你说他可怜不可怜?我知道你也舍不得姐姐,可你已经长大了,会自己穿衣服吃饭了,阿洵这些都不会,你把姐姐借阿洵几年行吗?”

凝珠一揉一揉一眼睛,低头看那小被子。

里面包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眼睛闭着,睫毛长长,漂亮极了。

含珠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方氏是想劝妹妹先同意,可她能如何?她必须进侯府了,妹妹若是因为心软妥协,对妹妹其实是好事,与其分别时让妹妹怨恨这些人抢走姐姐,每日都在仇恨里渡过,含珠更希望妹妹继续做个善良的姑一娘一,别让仇恨蒙蔽了心。

不恨,才看得见这世上的好,恨了,晴天与一陰一霾无异,繁花如枯草。

但她做不到帮方氏骗妹妹,只能忍泪看着。

“他可以跟我们住,”凝珠盯着阿洵瞧了会儿,仰起头,认真地同方氏道,“伯母,你让他跟我们住,我与姐姐一起照顾他,姐姐做饭好吃,我跟壮壮一起陪他玩。”

小姑一娘一杏眼清澈水灵,一片赤子之心,方氏忽的泣不成声,“不行,他必须回家,他爹爹回来了就会把他抢回去……”

凝珠手一紧,重新靠紧姐姐,“那,那我跟姐姐一起去他家不行吗?我不想跟姐姐分开……”埋在姐姐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三个女人,大的小的都在哭,程钰在一旁站着,几次想开口,听到三女混在一起的哽咽声,话到喉头又生生咽了回去,接过阿洵抱着,低头看他。

方氏擦过泪,继续给凝珠讲道理,“不行啊,你也过去的话,阿洵爹爹就会知道你姐姐不是他女儿了,那时候他会惩罚你姐姐的。”凝珠这么小,含珠又是极疼妹妹的,姐妹情深,一个眼神一次微笑都能露出痕迹,被外人瞧见,姐妹俩都有危险。

凝珠懂了,越懂越哭,哭得发一抽一,“我不要,不要跟姐姐分开,姐姐,我想回家……”

含珠心都要碎了,连声劝妹妹不哭,自己却没好到哪去。

程钰听在耳里,心烦意乱。

他也不想做恶人,如果他有别的办法,他绝不会如此欺负她们。

怕哭声惊醒阿洵,程钰抱着阿洵去了对面的屋子。

他走了,方氏放得开了,将含珠姐妹俩一起搂到怀里,哭着道:“是我们对不起你们,你们要恨就恨我吧。”她生了两个儿子,一直盼着再生个女儿,生了女儿,她会把最好的给她,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可现在她在做什么?她在一逼一迫别人家的女儿,她……

脑海里忽的灵光一闪。

方氏松开含珠,低头看八岁的凝珠,看着小姑一娘一哭得快要上不来气,话冲动而出:“凝珠,我给你当一娘一亲行吗?你做了我的女儿,往后就可以继续喊你姐姐姐姐了,你可以去侯府找她,她也可以来我们家看你,我会把你当亲生女儿照顾,还有两个哥哥一起照顾你,你说好不好?”

凝珠一抽一搭着抬起头,一哽一哽地看她。

方氏蹲下去帮她擦泪,“凝珠一娘一亲早早走了,我想要女儿却只有儿子,凝珠给伯母当女儿?”

她抢了小姑一娘一的姐姐,只能用更多的亲情还她,妹妹过得好了,含珠也能安心照顾阿洵。

方氏柔声哄着,哄到凝珠渐渐止了哭,她试探着将小姑一娘一抱到怀里。

三十出头的女人,怀抱比含珠宽,蹲得比含珠稳,凝珠靠在这样的怀里,突然没有那么怕了,一抽一搭着问:“我喊你一娘一亲,就可以,常常见到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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