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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贪嗔痴欲

  不速之客很快找到了,乃是本市一个很有名的瓷器收藏家谷好问,今年67岁,因为之前曾与楚雄交手过一只宣德年间的青花瓷瓶而结怨,至今提起,老头儿犹自愤愤不平,一张酒糟脸胀红如涂脂,看上去很是趣怪。
  “楚雄这小子心术不正。”谷好问气哼哼地说,“他说要布展,从我手里骗走了一只最好的宣德青瓶,回头还给我的却是赝品。”
  “这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半年前,他们公司承办了一次瓷器文物展,算是这次国贸展的预演。他说需要一些真正的名瓷撑场面,还说这是为了弘扬中国瓷文化,说得天花乱坠的,哄得我一时高兴,就把瓶子借给他了。谁知道展会结束,他竟然还了一只赝品给我,还一口咬定说就是我那只瓶子。”
  “真品和赝品的价值相差多少?”
  “差多少?一个天,一个地!”说起瓶子,谷好问打开话匣子,口沫横飞,“昌南瓷器行收藏界的人,谁不知道我收的都是真品。瓷器行里一直有‘整清破明’的说法,就是说有件清代的完整瓷器还容易,可谁要拥有一件明代的完整瓷器就难了。一只宣德年间的青花瓷瓶,哪怕破口裂纹镶补过的,拍卖行里叫价也不会低于三百万。像我的那只‘玉壶春’,至少价值一千万。赝品是什么?宣德瓶的瓷片儿也比它值钱一百倍。”
  一千万,足以构成一千万个杀人动机了。
  蒋洪心中有数,循序渐进:“你怎么能证明楚雄换了你的瓶子呢?”
  “这还用问吗?要说他那瓶子做假也做得够瓷实了,可是蒙外行可以,想蒙我?门儿都没有。宣德青花瓷釉,用的青料叫苏麻离青,是当年郑和下西洋从波斯带回来的进口青料,用这种料烧出来的瓷器,釉面色泽深沉浓艳,自然晕染,融在釉中就像深入胎骨一样,在灯光下特别晶莹,就像钻石一样有三角形的光,用这种青料描绘的青花纹饰,那是独一无二,无法模仿的。可惜这种料在明代成化年间就消失了。连料都没了,你想成瓶该多有限?还要传到今天,还要完整无损,那简直就是国宝级的收藏。我怕被博物馆收了,平时很少拿出来给人看……”
  蒋洪打断他:“既然你连给人看一眼都不舍得,又怎么会借给楚雄布展呢?”
  “这不是那天喝酒了嘛!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谷好问说到这里,自己回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呸!谁是知己?是我瞎了眼,才把那姓楚的小子当知己,听他吹嘘自己见过好瓷无数,又说能一眼甄别宣德瓷的真假,我一时高兴,就亮了宝贝让他开开眼。谁想到那以后就被他粘上了,天天缠着我说要借瓶子。”
  “于是你就借了?”
  “起初是不答应的。可是架不住他软磨硬泡,有一天喝了酒,一高兴就答应借给他了。没想到好心换个驴肝肺,姓楚的竟然会拿‘西贝货’坑我,还非说我当初收的就是仿品,是我自己打了眼。损失一千万还没什么,但我老谷大半辈子的名声不能损啊。我是谁?打了一辈子鹰,还能被鹰叼了眼?”
  蒋洪想起裴玉衡说过,因为不久前出了件意外,公司立了新规定,所交接的瓷器不再经过采购人之手,而直接由厂家托运到展会。看来,所谓“意外”指的就是这件事了。
  “既然这花瓶那么贵重,你出借前没有经过鉴定,办理正式的移交手续吗?”
  “签了合同,不过合同上只写明出借宣德瓶一只,当时我喝了酒,也没留意这些。谁知道过后律师说,宣德瓶的概念很含糊,因为合同上没有注明是宣德年间烧制的瓶,还是现代仿制的宣德瓶,加上我们交接时又没有第三者,所以连庭都没开就撤案了。我咽不下这口气,这不,听说姓楚的还敢来昌南,就上门找他理论了。”
  “他不肯承认,你就杀了他?”
  “杀,杀了他?”谷好问愣住了,“楚雄死了?你们找我来,不是为了调查宣德瓶的事?”
  “别装糊涂!”蒋洪厉声说,“就在你到宾馆找楚雄的当天下午,他的尸体在宾馆房间被发现。有目击证人证明你进门后对楚雄大吵大闹,酒店监视器也拍到你进门的时间,刚才你自己也口口声声说跟他没完,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没有,我没有杀人!”谷好问慌了,一张酒红脸迅速褪色,仿佛大海退潮一样,露出沙滩般的苍白,“我就是推了他一下,这,总不会死人吧?”
  “你推了他?怎么推的?他当时表现如何?你说清楚!”
  “他不承认换了我的瓶子,我气不过,就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倒了,撞在桌肚子上。他抱着头说头疼,也不敢还嘴,我看他那个熊样子,觉得吵下去也没用,骂了他一顿,就走了……我哪里想到他就那么死了呢?我要是知道那么一推,就能把人推死,打死我也不会去找他的。”
  “去酒店前,你是不是也喝酒了?”
  “是,是喝了点酒,不过不多,脑子可是清醒的。我走的时候,姓楚的还活着,就是摔倒了,撞了一下,绝对没有死,怎么就会死了呢……”
  “因为他患有脑部蛛网瘤,很可能是由于你的推撞,刚好使蛛网瘤破裂,因此致死。你看一下记录,没问题就在这里签个字,按个手印。”
  谷好问筛子一样发起抖来:“就因为我一推,就死了?我杀了人?我真的杀了人?法庭会判我误杀吗?我真的就只是骂了他几句,推了他一下,真没想杀他……”
  “最终结果,还要等待法庭判决。”蒋洪起身召唤刑警,同时正色宣布,“谷好问,由于你涉嫌谋杀楚雄,现在正式拘捕你。”
  这么快就确定了犯罪嫌疑人,众刑警都觉得异常轻松,起哄地围着蒋洪说:“蒋队,这么断案神速,肯定会得嘉奖,晚上犒劳大家一下吧。”
  “还有一堆报告没写呢,哪里就谈到结案了。”蒋洪依然拧着眉头,“虽然是误杀,但是牵扯到的人却多,还有陈升这小子,他有意给楚雄下套,指使李明明色诱楚雄,很明显是想坐享渔翁之利,虽然和楚雄的死没有直接关系,却有预谋有计划,间接导致其死亡。来龙去脉,还得再审讯一次,把谈话笔录做仔细了,这都是将来断案的证据。而且我怀疑,他既然是楚雄的同事,跟谷好问说不定也认识,宣德瓶的事,说不定和他有关,这个也要再审。还有那个总经理王博,对这花瓶的事也肯定知道,最好也再传讯一次。”
  正好李望进门,听见“花瓶”两个字,立刻竖起耳朵:“那只青花瓷瓶有消息了?”
  “是青花瓶不假,不过是另外一只瓶子,宣德瓶,名儿好听得很,叫玉壶春。”方方迎上来,笑问,“你好像对花瓶特别感兴趣,怎么样,今天有什么发现?”
  李望满脸沮丧:“发现多了,比如什么叫釉上彩,什么叫釉下彩,什么叫软彩,什么叫硬彩,还有油彩,水彩,粉彩,斗彩,釉里红……总之恶补了一大堆瓷器知识,关于这只花瓶的来源却是没任何进展,我明天再找瓷器协会的人问问吧,说不定等这案子破完,我也成了瓷器专家了。”
  “不用问,案子已经破了。”蒋洪简短地说,“这案子看上去复杂,其实很简单:看来这个楚雄压根不知道自己有脑瘤,却被谷好问这一推给撞破了,又好死不死地喝了李明明下过药的酒,导致脑瘤破裂,失救致死。所以凶手其实有三个人:陈升、李明明、谷好问。至于怎么判,就看法庭的了。”
  “酒、色、财、气,齐全了。”方方叹息,“想想谷好问也真够冤枉的,明明是受害者,却变成了杀人犯。看他以后还敢再喝酒不?”
  “案子破了?”李望有些愕然。就这么简单?他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
  为了确切地记录所有犯罪嫌疑人进出酒店的时候,蒋洪调出录相,又召集全体同仁重看一遍,一边在板报上做着记录。
  两点五十二分,打扮妖艳的李明明走了进来,路过大厅中间的穿衣镜时,还特地停了一停,顾影自怜。
  方方低低说:“骚货。”
  李望看了方方一眼,女人诋毁起女人来,特别用力。
  四点零五分,谷好问出现在镜头里。
  接着是一段空白,由于线路维修造成的暂时停录。
  重新有画面时,已经是四点二十五分,很多人进进出出,但没有与案子相关的人。直到四点三十分,楚雄进入镜头,他显得有点迟疑,在大厅站了一站才往电梯走去,似乎在辨认方向。
  五点十分,陈升回来了,一副急匆匆的样子,手按着小腹,一路小跑,仪态全失。
  蒋洪将关键画面定格,分四格同时排列在屏幕上:李明明、谷好问、楚雄、陈升。三个罪案嫌疑人加上死者,各据一格。
  他们形态各异,可是神情都一样扭曲,充满了焦虑,急于宣泄——名、利、愤怒、嫉妒,全都写在脸上。
  蒋洪分析:“从录相镜头看,陈升说自己肚子疼急着上洗手间不像是撒谎。而且他高度近视,这种人因为长年看不清楚事物,观察力降低,已经习惯于对与自己无关的事不闻不问,当时他又急着进厕所,所以没看到死者也是可能的。”
  “这里没有拍到楚雄和谷好问出门。”李望提出疑点:“他们两个人谁先出去的?楚雄又为什么要出去?谷好问四点零五分进宾馆,两人吵架后,楚雄离开了一会儿,接着四点三十分回到宾馆,这中间距离太近了。虽然谷好问自称已经走了,但是录相没有拍到他离开的画面,所以,不排除一种可能——就是这期间谷好问一直留在宾馆里,压根儿没有出去。”
  “如果楚雄死的时候,谷好问仍然留在宾馆里,那性质就不同了。”蒋洪沉思,“照谷好问的说法,他推倒楚雄后就离开了,当时楚雄还活着,而且还能走出宾馆去做了一件什么事再回来,然后才脑瘤破裂而死,那么就是楚雄有充分的求救时间却没有自救,谷好问的推撞最多只是间接导致死亡的原因之一;但是如果楚雄死的时候,谷好问还留在现场,那就是见死不救,罪加一等,甚至可能是直接致死,那么他的口供就要全盘推翻;而且,如果谷好问还留在宾馆里,那楚雄又是出去做什么的呢?”
  “那可能性就多了,可能是他头疼,出去买药;也可能是为了安抚谷好问,出去取钱,破财消灾。”
  方方打断说:“这不太可能,我查过楚雄的银行卡,昨天没有任何存取记录。”
  小刘也说:“附近所有的商店、摊点、小卖铺、药店,我都问过了,没有人记得在案发当天见过死者。”
  蒋洪沉吟了一下,揉着太阳穴说:“如果我们不能提出进一步的证据,那么根据疑点利益归于被告,也许会轻判;倒是那个李明明,完全没有杀人动机的,可是下药是主观行为,又受到陈升的指使,无意变有意了,量刑是轻是重,就要看检察院怎么判了。”
  “还有一个疑点……”李望接着说。
  方方怪叫起来:“还有疑点?”
  李望说:“既然李明明和谷好问都进过房间,还跟死者发生接触,为什么案发现场却只见到陈升和死者的指纹?尤其是酒杯上,是李明明倒的酒,也是李明明下的药,那怎么会没有李明明的指纹呢?很明显是有人清理了现场,这个人会是谁呢?”
  蒋洪脸色一沉:“这的确是个重要疑点,不管是谁清理了指纹,都一定有目的。这个人当然不会是陈升,因为他的指纹还在;也不会是李明明,因为她在谷好问来之前就走了,就算她要清理自己的指纹,也不可能连谷好问的一起清理;所以,就只能是谷好问了。”
  众刑警这时候也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七嘴八舌地议论:“如果是谷好问清理了指纹,那就证明他是在楚雄死后才离开的。”
  “也就是说,是谷好问直接或间接造成了楚雄的死,并且他很清楚这一事实,所以才会清理现场,企图消除在场证据。”
  “那样的话,案子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可能会判谋杀,至少也是知情不报。”
  “可是看谷好问刚才的样子,好像来之前还不知道楚雄已经死了。他有那么好的演技吗?”
  “这很难说。每个人的巨变都有一个瞬间,就算谷好问来之前没打算杀死楚雄,可是既然目睹楚雄之死,那个瞬间也就改变了他的人格和行为,之后再做什么出格的事都是合理的了。”
  蒋洪惯性地拍拍手站起来:“不管怎样,谷好问到底在什么时间离开酒店的,他离开时楚雄是死是活,是一个很重要的疑点。如果这个疑点不能解开,案子就不能移交检察院,不然上头责怪下来,大家不但白做,还要挨批评。继续做事,所有问讯记录和监控录相都要再复查一遍,看看还能找出什么有力证据或线索。虽然监视器没拍到楚雄和谷好问离开酒店的时间,但是那么大个人进进出出,一定会有人看见;还有,谷好问离开酒店后去了哪里,都见过些什么人,走的什么路线,都要从头问清楚,务必弄清楚谷好问离开酒店的时间。记住,时间是关键。”
  时间是关键。
  很多机缘与意外,都是因为时间。这是刑侦追捕中颠扑不破的真理。
  众人失望:“还以为可以庆功了,突然又多出这么多琐碎功夫来,李望,你真是个行走的疑点大全。”
  “你们都该学学李望才对。”蒋洪板起脸来教训众手下,“不然报告交上去,还是会被打下来。所有细节功夫,必须做深做足,不能破了案,还落个证据不足办案不细的名头。”
  李望被手足们抱怨几句还不怎样,受了队长这句夸可有点吃不消,转移话题说:“案子已经有了这么大的进展,要不要通知家属一声?”
  “就是,你去跟裴玉衡谈一下吧。”蒋洪被提醒了,“她来是你接待的,现在也还是你去找她谈比较合适,免得以为我们警察不做事。同时也问问看,对于谷好问和陈升,她还知道些什么?方方,你陪他一起去,有个女人在场,说话方便些。”
  方方意出望外,脆快地应了一声:“得令!”
  李望再次见到裴玉衡。
  只是三天,她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面色枯黄,形销骨立,白色的长摆衬衫罩在身上有些空荡荡的,仿佛灵魂走失了一般。
  伤心可以将一个女人摧残到什么样子,李望算是亲眼所见了。他在心里悲凉地叹息了一声,有些艰难地开口:“案子已经有了很大进展,不过最终的判决,还要等待检察院的起诉安排。现在,三个嫌疑人都已经拘留了。”
  “三个嫌疑人?”裴玉衡一字一句地重复着,好像在细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然后,她问:“他们为什么要杀死楚雄?”
  “为了贪念。”李望感慨地说。
  其实没有人想杀死楚雄,因为楚雄真正的死因在于患了脑瘤却不自知,因此未能及时就医。但是如果不是陈升为了升职而设计楚雄,如果不是李明明为了做代言人给楚雄下药,如果不是谷好问为报换瓶之仇上门寻衅,楚雄就不会死。
  所以,杀死他的,其实是人们无穷无尽的欲念:名利,虚荣,职衔,物欲,嫉妒,憎恨。
  “还有疏忽。”玉衡轻轻地说,“不是三个嫌疑人,是四个。”
  “四个?”
  “第四个,是我。”
  李望一时解不过来,呆呆地看着裴玉衡。
  玉衡无声地叹息,一字一句地说:“楚雄一直有偏头疼,我也曾劝他去医院检查,可他说每年单位里都会常规体检,没有问题的,只是工作压力大,吃点头疼药就好了。可是常规的体检,根本查不出脑瘤。我早该劝他去医院彻查的。是我忽略了他,没有照顾好他……我,枉为人妻。”
  裴玉衡低下头,那么残忍的事实,那么平静的语调,就仿佛在诉说别人的事。
  然而李望知道,她已经心碎。他戚然地问:“只怕你还要在昌南多留几天,要不要通知亲人来陪伴?”
  “我不想打扰别人。”
  李望心中恻然,这裴玉衡看似坚强,其实十分孤独。如果遇到生死大事都不便打扰亲人,那么这亲人多半不够亲近。他有些无助地看看方方,希望她能说句安慰的话。
  然而方方只是公事公办地说:“那你好好休息,有情况我们会再联系你的。”
  裴玉衡点头道谢,甚至还礼貌地起身送他们出门。
  出了门,李望不肯就走,背倚着墙,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
  方方提醒:“酒店走廊不能抽烟。”
  “我知道,我没抽。”
  过了一会儿,房间内传出压抑哭声,越来越大,宛如一头受伤的兽般,撕心裂肺,惨不忍闻。
  酒店房门的隔音效果极好,但仍然听得出裴玉衡泣血的伤痛。
  李望放心了,说:“走吧。”
  方方反而迟疑:“她这样子,会不会出事?”
  “不哭才可怕。”李望了解地说,“哭出来就没事了。”
  “你对女人倒是很了解。”方方说,等一下又补充,“对这个裴玉衡,你好像特别关心。”
  “是吗?”李望愣了一下,好像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居然认真地思考起来。
  方方后悔不迭,忙故意打岔:“饿了,不如找个地方一起吃饭吧,我请你。”
  “当然是我请你才对。”
  吃过饭,李望散步送方方回家。月光很好,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拉短,时而前时而后。
  昌南是著名瓷都,连街边的灯柱也都是用青花瓷塑造的,典雅浪漫。路灯下俪影双双,喃喃地说着别人听不懂自己也未必懂的话。
  方方第一次觉得,昌南的青花灯柱如此美丽,在别人眼中,自己和李望也是年貌相当的一对儿吧?
  可事实往往不如人意。她跟李望做同事也有两年了,关系不尴不尬,一直处在比朋友近比爱人远的关口上,无法前进一步。
  她想起李明明的形容:只要我舍得出去,做成事实,不怕他不认账。
  如果她也舍得出去,能搞定李望吗?
  方方一阵心跳,幸而天黑,没人看见她脸红。
  到了楼下,方方学港片女主角那样,故作平淡地说:“要不要上来坐坐?”
  “不了,我还有些资料要看。”李望毫不留恋,摆摆手,转身离去。
  没意思就是没意思。他对着不相干的裴玉衡的背影都能凝望三分钟,却来不及等方方上楼就向后转起步走。
  真是想自欺欺人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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