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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天诛 第四十四章 窃国者诛

那是箭!

这声音我听得熟了,闭上眼我都认得出来。在帝都竟然会碰到刺客,我根本不曾料到。马车猛地一震,一下停住了,拉车的马忽然发出一阵惨嘶,想必已中了箭。

砰一声,那箭射在车上,一个黑黑的箭头刺破了木板,卡在上面。文侯这辆车也算大的了,但车中毕竟只是车中,哪里有回旋的余地,我一把拔出百辟刀,猛的一脚踢开车门,叫道:来人!快来人!

这儿并不偏僻,离安乐王府也并不远,但我如此大声叫着,周围却只是死寂一片,那些白天到处耀武扬威的执金吾现在都不知跑哪儿去了。我刚跳下车,便听得那赶车人一大叫一声,砰地从车上掉了下来,他身上已插满了箭。

我吓得冷汗直冒,一翻身,将郡主掩到身后,叫道:郡主,有刺客,我来挡着。

郡主的脸也已变得煞白。她胆量不算小了,但遇到刺客行刺只怕还是第一遭。我刚直起身子,忽然从右侧有一道黑光疾射而下,直刺向车顶。

那是雷霆一弩一!文侯的车板壁很厚,寻常强弓硬一弩一顶多只能刺穿了板壁,穿不透数层木板的。但是,在这样的距离,雷霆一弩一却能!

雷霆一弩一的速度快得直如电闪雷鸣,我虽然看到,却根本反应不过来,那支长长的箭已穿入车中,刺透了数层木板,砰一声,我听得郡主痛苦地叫了一声。

这箭射穿了车顶和车的板壁,竟然正插在郡主背心,透体而过,箭头已露出前胸,郡主只惨呼一声便软软坐倒,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时间竟已失去知觉。

郡主死了!我只觉胸中一滞,只怕有血涌了上来,再也忍不住,叫道:快来人!快来人啊!

巷子空荡荡的,周围却只有雨点一般的箭声。我抬起头,向这雷霆一弩一射来的地方看去,那儿是一幢小阁楼,从阁楼上正有人在搬动一架雷霆一弩一。这距离不过十余丈而已,这样的距离只怕连战甲都可以射穿,如果不干掉他们,我们在下面是任其宰割了。我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人一跃而起,在墙上一点,一下子跳上了那座矮墙,左手已摸出了手一弩一,向里猛地一扣扳机。

六支短一弩一疾射而出,只听得啊地惨叫一声,有个人从阁楼里直翻出来,我又是一纵跳上了屋顶。屋顶铺着瓦片,很滑,我跳上去时瓦片也接连碎了好几块,正要向前冲去,突然肩头一阵剧痛,一支箭从身后飞来,正中我的左肩。

这不是雷霆一弩一,只是寻常的箭,射得甚深,我却感觉不到一点痛楚,两个起落,已冲到了阁楼前,一刀猛地劈了出去。

这阁楼也是木板的,比文侯的车还要薄些,百辟刀吹毛立断,这一刀斜斜削去,已将阁楼的一角都砍了开来,里面又有人发出了一声惨叫,这人在阁楼里躲无可躲,被我一刀砍开脊背,当时毙命。

阁楼被我砍开后,已是摇摇欲坠,我飞起一脚,已将砍下的墙板踢开,里面还有两个人。这两人正抓着雷霆一弩一,看样子还要对准我射来,但雷霆一弩一转动不灵,他们一时也掉不过头,见我竟然砍开门板冲进来,当先一个吓得叫了一声,另一个却拔出腰刀便要与我相斗,不等他的刀出鞘,我一刀猛地向他头上斩去。这一刀已毫不留情,百辟刀挥过,那人的头被我齐眉砍开,脑浆和鲜血猛地飞溅出来。另一个见此情景吓得只是啊啊惨叫,我跳进阁楼,一把拎住他的胸口,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人吓得面色惨白,是一副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相,我心头狂怒已极,百辟刀抵住他那人的喉咙,若不是要问他,只怕这一刀立刻便要将他捅了。他吓得只是啊啊地喊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时身后又传来一声啸响,我猛一弯腰,一支箭从我头顶飞过,正射在里面的壁上,那人吓得又是啊了一声,我一把将他拎了起来,喝道:谁再放箭,我便杀了他!哪知不说还好,刚一说出,立刻又有三支箭一块儿射了过来。幸好这回射箭的三人都不是高手,三支箭倒有连阁楼都没射到,第三支则擦身而过,力量也不大,若是先前射中我肩头的那人发出的,我只怕躲无可躲。我将身一闪,躲到地人身后,将那人推到了门口。他惊叫道:你要做什么?

我冷笑道:借你的身体一用。说罢,百辟刀一顶他的后心,他疼得哇了一声,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一步,一屁一股坐在屋顶。

直到此时,我才感到肩头那伤口的疼痛。我咬了咬牙,割下一小片碎布,伸手一把拔出箭来。幸好这箭头不带倒钩,只是寻常的锥形箭,不然我这么一拔只怕要连一块肉都拔出来。箭一拔出,血从伤口直喷,我将那片碎布塞住伤口,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杀我?

那些放箭之人没有回答,从两边的暗处却突然跑出十来个人,向着马车围了过来。拉车的两匹马都已经被射死,那些人手持利器,走得很是小心,似乎还怕车中有未死之人。我心急如焚,抓了这么个人质,却根本没有用处,也顾不得多想,百辟刀回身一刀砍断了雷霆一弩一的弓弦,狠狠一脚向那人踢去。那人本来就坐在瓦片上,背心被我踢中,登时在瓦上向下滑去,瓦片发出了一阵乱响。我一把抓住那人的后领,将他遮在身上。刚一出去,又是一阵箭雨疾射而至,好几支箭射中了他,他发出一阵惨叫,多半已不活了。

滑到檐前,我猛地一推那人的一尸一身,身体向里一荡,贴着墙壁滑下去。此时迫上来的数人见有人跳下来,有两个手持长槍的已冲上前来,两槍齐齐刺中那具一尸一体。此时我双脚已然落地,不及站稳,一个翻身,从那一尸一身后一跃而出,百辟刀划了个弧,那两人的槍还不曾抽出一尸一身,咽喉便几乎同时被我割裂,登时翻身仆倒在地。

已经有个走得快的到了车边,手中长槍正要挑开车门。若是他见到车中无人,只怕马上便会发现躺在车下的郡主的。我伸手到腰间,刚摸到手一弩一,顿时省得方才我跳上屋顶时由于太急,六支箭尽已射完,现在手一弩一已经空了。我再顾不得身上伤痛,双足一蹬,大喝一声,飞身向那人扑去。那人的长槍正勾住车门要拉开来,他也没想到我来得这般快法,听得我的声音,居然还扭头看了看,我挥刀斩落,嚓的一声,一刀便将他持槍的手斩了下来。他痛得惨叫一声,连退了几步,我已冲到车前,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人都用黑布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眼睛。看样子这些人的本领参差不齐,迫上来几人也没什么高手,被我一刀斩断手腕那人还在惨叫呼痛,一边数人眼中已露出惧意。

执金吾怎么还不来?我咬了咬牙。白天执金吾满城都是,现在天一黑,他们却一个都不见了。我背*着车门,肩后的伤口虽用碎布塞住了,仍然还在流血,大概现在这副样子也可怕之极,那些人居然都退后了几步,看样子似乎要逃了。

突然,黑暗中有人喝道:杀了他!

一听到这声音,我的心一下凉了半截。这竟然是路恭行的声音!我大叫道:路恭行,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路恭行没有回答,却有三个人同时冲上了来。这三人槍法生疏,冲上来时手中长槍还在发抖。我不待他们欺近,猛地向前冲去,卷入他们的长槍中。这三人本事不佳,居然不知道步下以长槍攻人时绝不可让敌人欺近,一旦近了,长槍便毫无威力,我虽然肩上受伤,但仍是轻轻松松便冲到那三人跟前,百辟刀一动,已在当先那人胸口割了一刀,正待砍向第二个,黑暗中突然伸出一把长刀,一下架住了我的刀。

这一刀后发先至,千钧一发之际架住我的百辟刀,当的一声,火星直冒。一见到这一刀的刀法,我的心已凉了半截。

这确是军中所授刀法,这人就算不是路恭行,也必定是军校毕业的高材生。我不敢恋战,百辟刀一被架住,左手一把抓住了刚才被我砍倒那人的长槍,人疾退到车边,单臂握槍,槍杆在掌中一滚,一槍向前刺去。那人的刀猛地翻了起来,又架了我一槍,但短刀要破槍,必要接近了方行,此时那人距我还远,他以单刀对我的长槍,哪里挡得住。这时忽然听得又有一片人声传来,我心中一凉,只道路恭行有刺客来了,哪知他却是长槍一收,忽然喝道:快走!

我不明白路恭行为什么要走,只是他退得极快,另外那些人本事虽然蹩脚,退得却也不慢,只一眨眼便消失在黑暗中了。他们一走,我再也支撑不住,一槍拄在地上,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气。

来的人很多,当先有人打着灯笼,走近了,那人叫道:郡主!楚将军!你们没事么?

这是安乐王的管家陈超航的声音。我又惊又喜,强自支撑着叫道:陈管家么?

陈超航提着灯笼,他身边有十几个人,都握着长槍,陈超航一见我便叫道:楚将军你没事!谢天谢地忽然他惊叫一声,一下冲到车边,跪在地上道:郡主!郡主!

我长吐一口气,也跪下来道:郡主,你别吓我,快说话啊!郡主倒在车边,只是低低地吐了口气,我扔掉了槍,一把抱起她,道:郡主,你没事吧?

郡主睁开眼,居然还淡淡一笑道:休休红,二哥来得真快。

是二太子!我虽然不曾想通,但郡主说出的话一定是对的。二太子已经发动了!我抱着她,向陈超航叫道:快!快送郡主回去!

郡主受伤极重,我抱着她,心中只是默念着:不要死!不要死!也根本顾不得是不是还有刺客在附近,只是拼命向安乐王府跑去。陈超航叫道:快护着!自己跑过来跟在我身边。我虽然身上带伤,但陈超航居然还有点追不上我,我听得他重重地喘气,而怀中的郡主气息却越来越弱。

离安乐王府还有数十步,王府中忽然又冲出了数十个人,当先一人正是持着长槍的小王子。他见到我,愕道:楚将军,出什么事了?我叫道:有刺客!抱着郡主便向王府冲去。还不曾到门口,便叫道:医生!快叫医生!

安乐王和文侯同时赶了出来,安乐王平时行动迟缓,此时快得异乎寻常,他一见我抱着的郡主,大叫道:小茵!一把从我怀中接了过去,转身便向里跑去。我跟着他,只见他抱着郡主到了大厅,叫道:快,快让段大夫过来!要是来得晚了,我砍了他的头!

王府本有家医,那两个家医来得极快,看来还不至于被砍头。我站在门口看着那医生冲进大门,只觉身上一懈,登时手足无力,几乎站都站不起来,一屁一股坐在门槛上。文侯走到我身边,低声道:出什么事了?

我抬起头道:有刺客,我们离开不久就遇上了刺客。

安乐王这时走出来,掩上门,喝道:楚休红,若是小茵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拿你的人头是问!他平时和蔼可亲,此时却凶狠异常。我心中一痛,站起来道:是,王一爷 。将百辟刀向颈间割去。此时我又痛又悔,只觉也只有自尽才能以谢其罪。哪知刀刚伸到喉头,忽然一紧,却是文侯伸手抓住刀背。

他动作快极,我一精一筋力尽,也拿不住刀,百辟刀被他一把夺下。文侯忽地向安乐王跪倒,安乐王心中虽乱,仍是大吃一惊,扶起他道:甄候,你这是何意?

文侯道:王侯,是甄砺之大意,此罪该是我负才是,请你不要责怪楚将军。

安乐王急得一团一 一团一 乱转,道: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做出这等事来!文侯侯冷笑道:王一爷 ,这定是某人孤注一掷了。

他说的自是二太子,安乐王也明白。他停住了步子,背转手道:真的?他刚说完,门外忽然有人叫道:王一爷 ,快开门,快开门!文侯脸色一变,喃喃道:好快!

安乐王想了想,忽地一掌拍在门上,叫道:陈超航,点齐家兵,守住门口,有谁敢进来,格杀勿论!

陈超航还不曾回答,小王子叫道:是,父王!他手持一根长槍,马上向门口冲去。安乐王对文侯道:甄侯,今日已到鱼死网破之地,本王将身家都押在你身上了!

文侯眼中一亮,又跪倒行了个大礼道:多谢王一爷 。安乐王又扫了我一眼,眼中却带着痛恨之意,道:不过他得留在此处。若小茵有个不测,我要他的人头来祭祀。

文侯一怔,还不曾开口,我抢先道:是,王一爷 。末将罪不容赦,愿以项上人头谢罪。

文侯还要说什么,安乐王一挥手道:不必说了。来人,将这人绑起来,纵然今日王府玉石俱焚,老子死前也要先摘下他的人头不可。他怪我没保护好郡主,对我已是恨极,自称都变成了老子。边上有个家丁过来将我反剪起手,便要绑起来,我呆呆地站着也不反抗。

这时郡主在屋中突然发出了一声低呼,安乐王顾不得我,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叫道:小茵!小茵!屋里,一个家医手中拿着一支满是鲜血的断箭,箭头已被剪掉,正手忙脚乱地给郡主包扎。我顾不得旁人,一下挣脱了那家丁,冲到榻前跪倒在地,叫道:郡主!眼中不知不觉已流出了泪水。

不管郡主到底对我有过什么打算,她总是一个爱我的女子,我实是有负于她。我跪在她榻前,只觉心痛如绞,便是现在有人砍了我,我也不会反抗。

安乐王走到榻前,道:小茵,你还好么?他伸手要把抓郡主,但手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一个家医声音颤颤地道:王一爷 ,郡主受伤极重,我等也没有不等他说完,安乐王吼道:闭嘴!你再说,老子砍了你!

这时郡主忽然低低地哼了一声,道:爹。安乐王脸上登时满是喜色,凑到榻前道:小茵,别说话,你会好的,会好的。

郡主极是虚弱,低低道:不要怪休红,爹,让他去。

安乐王哼了一声,郡主似已猜到他的心思,道:他是个好人,爹,女儿很开心。

我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若不是在这儿,我只怕要立时放声痛哭了。郡主咳了一声,又道:休红,你过来。

我跪在地上不敢动,安乐王踢了我一脚,喝道:小茵让你过来!他踢得很重,我走到榻边,道:郡主,小人该死。

郡主唇边浮起一丝笑意,低低道:还说这种话,我是你妻子了。她说着时,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涩。我握住她的手,泪水滚滚而出,却说不出半个字来。她又低声道:休红,二哥动手了,要帮文侯,不要留情!

她说到这儿一口气上不来,又喘了几下,嘴角都有血沫吐出来。我点点头道:是。小茵,你放心,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她又勉强笑了笑,道:不,你要活下去。爹,让他活下去。

安乐王此时也忘了要砍掉我的誓言了,柔声道:好的,小茵,我让他活。

郡主又淡淡笑了笑,道:去吧,快去。

我还想和她说两句话,安乐王一脚将我踢开,喝道:快滚!没听见小茵让你走么?我被他踢得翻了个跟斗,爬起来向郡主磕了个头。郡主似乎想起了什么,轻轻道:这新的时代就要来了,爹。

我转身走出了大厅,一到外面,小王子迎上来道:楚将军,怎么样?

外面已是杀声震天,有人正在攀墙进来,幸好安乐王府墙高壁厚,那些人一时还攻不进。我黯然道:小殿下,我太没用了。

小王子道:别说了,执金吾正在攻进来,要捉甄叔叔。我给你们备好了两匹马,你们快走。

他拉着我走到马边,文侯已披了件披风,此时脸色也有些张惶之意。我跳上马,道:小殿下,等事情一了,我马上过来。

小王子道:执金吾的人可比不上你们那支部队,没用的,快走。他年纪虽小,言语间却大有豪气。我跳上了马,文侯喝道:楚休红,快走!

我们从王府的偏门冲了出去。此时执金吾正在攻正门,偏门尚无人,我们一出安乐王府,文侯才长吁一口气,叹道:没想到二太子手下竟然还有这等人材,我只道他要起事起码还得两天,居然这么快法!

我道:是路恭行,他回来了。

文侯在马上转过头,惊叫道:不好了!我居然会如此大意!他身体一颤,竟然站不稳当,一下跪在了地上。我吃了一惊,扶起他道:大人,怎么了?

文侯叫道:路恭行是要捉住太子,以他为质,迫我投降!该死,我居然算漏了一招,他竟会如此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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