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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创世纪 第四十三章 旭日初升(2)

这个问题其实我已经问过了。正是听到百姓几乎一边倒地不支持帝制,使得我心中也有些动摇,不知道自己矢志为帝国尽忠究竟对不对。吴万龄说得也许不错,五德营对于新生的共和国来说,的确是一个威胁,可是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信誓旦旦要与五德营谈判的南武公子,一开始就已经打下这个主意。我扑到囚笼边,抓住铁栏道:吴万龄,我求你了,你让我写一封手书吧,我让五德营就地解散,让他们分散四处,永远不能再聚集好了,不要这样做!

吴万龄看着我,他的眼里也带着一丝痛苦,慢慢摇摇头道:不可能了。现在虽在谈判,但诸军集合已毕,进攻随时都会发起。

我看着他,骂道:背信弃义!

吴万龄迎向我的目光,道:何为信?何为义?为了大事,一点小信小义又算什么。楚兄,你统兵之能,丁将军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但你输就输在太讲信义了。

我大口喘息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许,真的应该听从杨易和曹闻道的劝告吧我闭上了眼。有人说,哀莫大于心死,我想我的心现在已经死了。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巨响,正是我听惯了的火炮的声音。听到炮声,我睁开了眼睛,道:开始了?吴万龄行了一礼,道:楚兄,五德营对你倒是忠心耿耿,不愿放下武器。现在炮声已响,那就说明谈判已经彻底破裂,进攻开始了。

我冷笑道: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么?

吴万龄眼里也有些茫然,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太平岁月,是要用无数人的鲜血才能换来吧。

我颓然坐倒在床 上,道:既然已经开战了,你还陪我坐什么?想看我痛苦的样子?

对不起,楚兄,吴万龄把酒杯放下了,低低说道,五德营的战力有目共睹。虽然他们已到绝境,但仍然不能大意。我要在这里守着你,以防万一。

防备五德营攻到这里来?我不禁苦笑起来。南武公子看来也并不是真的运筹帷幄,稳操胜券了,他也在担心万一我被五德营救出,会引起胜负易手吧。他未必太看得起我了,五德营根本不知道我被关在这里。即使五德营真能冲入大牢,把我救出来,结局肯定也是全军覆没。只是我心里总存了万一的侥幸,以五德营之能,说不定真能救我出来吧。金槍班虽强,毕竟人手不太多,如果能杀到这里,也许真会出现奇迹

炮声越来越响了。五德营中只有一些小炮,重炮都在火军一团一 处,现在的炮声这么响,肯定都是共和军的火力。我抬头看着大牢的天窗,窗子很小,又被铁栏分隔着,现在看不出什么。只是我仍然睁大眼看着,想看到五德营的战旗突然出现在窗子里虽然我也知道那只是妄想。

炮声隆隆,越来越响。吴万龄也在看着那天窗,忽然皱起眉头,叹道:五德营当真厉害,果然反向城里杀来,在神威炮之下还逼近了这么多,飞艇队看来马上要出动了。

共和军有了那种白色火药,炮火已经在帝国军之上了,更何况五德营的都是小炮。五德营力战不屈,战线居然还能逼近城池,我知道杨易他们一定是想不惜一切代价救我出来。听吴万龄说到飞艇,我心头一动,道:飞艇队?

吴万龄微微一笑,道:楚兄,你大概以为以前帝国军的风军一团一 是独得之秘吧?你看!

他指了指外面。由于炮火,天空也已暗了许多,在硝烟中我看到天空中有几个椭球形的东西正缓缓飞过。我道:这就是飞艇?

正是。飞艇虽然不如风军一团一 那样灵活,但携带的炸雷却要多得多了。东平城献城投降,便是被飞艇所迫。楚将军,所以说五德营虽强,却毫无胜算。

飞艇在空中游曳,从中不时有东西落下,随即又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之一声 。这一声声爆炸像是炸在我的心上,我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已刺破皮肤,刺入了掌心,鲜血滴沥而下。如果不是吴万龄在,我想我一定会痛哭失声的。每一声爆炸,会有多少五德营的弟兄丧命?他们在与蛇人的恶战中幸存下来,最终却命丧在曾经并肩作战的友军手里。如果他们听得到的话,我会声嘶力竭地叫喊,让他们赶紧逃生,逃得远远的,永远也不要再想报仇的事了。

可是,连这些都是妄想。

炮声越来越响了。吴万龄站在窗边看着,身体也有些发抖。突然,他转过头,微笑着道:楚兄,说句真心话,虽然是必死,我几乎愿意做你的部下,正向这里冲杀过来。

他虽然说得平静,但我看得出他眼里已有了一丝恐惧。我精神一振,冷笑道:想拿五德营的命,恐怕你们要付出十倍的代价。

吴万龄摇了摇头,道:没那么夸张。五德营虽强,但这一战是不可能赢的。现在,南门外大概已经躺了一万多五德营士兵的一尸一体了吧,我们的人损失很少,只是我也实在想不到,他们虽然知道必死,居然仍旧踏着一尸一体一波波地向城门冲来。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五德营满员的话,我真不知道最终哪边会赢。

五德营连番征战,兵员补充也越来越困难,现在已不满四万了。吴万龄说又城下就倒下一万多,恐怕现在实际损失已超过一半。我一声不吭,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淌下来。

滚烫的泪水,也许,是眼中流出的鲜血?

爆炸声没有减弱的迹像,烟尘越来越浓,现在把窗子都遮掩起来了。喊杀声中,我隐约听到一个歌声。

是那支《国之殇》。虽然帝国军有军歌,但这首歌似乎才是地军一团一 真正的军歌。歌声被炮声震得支离破碎,我只能听到零星几个字。

身既死矣,归葬山陽。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他们也知道,现在战死了,只会背上骂名,连国殇两个字也不会加到他们身上吧。

我直直地站着,掌心的鲜血一滴滴流下,落在地上,与泪水夹杂在一起。战争中,有几次也曾陷入险境,但只有现在,我才体味道绝望两个字的意义。

歌声时断时续,袅袅不绝,但越来越清晰了。吴万龄脸上越来越凝重,终于,他已镇定不下来,喝道:锁门!加紧戒备!

大牢就在城南。如果五德营突破南门,冲到大牢来并不很远。只是即使能冲到这里又能如何?牢门是一道天堑,杀回去又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壕沟。但吴万龄也已着慌,说明五德营的攻势超出了他们的想像,让他们都始料未及。让我奇怪的是,五德营居然像是确认我被关在这里一样,根本没有犹豫,直接就过来了。

我默然看着他们。到时这时,反倒平静下来。南武公子把我关在这个大牢,显然就是把我当成诱饵,五德营即使能突破南门,也肯定是杀不回去的。如果一开始就杀开一条血路往西边突围的话,多少会有些人逃出去。杨易深通兵法,不会不知,可是他们明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仍然不顾一切地冲来,我实在不忍他们为了我而丢掉性命。现在我既盼着五德营能杀进来,但又怕他们真能杀入。

喊杀声越来越近了,但炮火却稀疏了不少,有可能已经短兵相接,所以炮火无法逞威了。吴万龄已经站不住,拖过一张椅子来端坐着,看着外面。现在外面硝烟弥漫,远处已看不到了,只能看到外面的空地。我也想不通五德营居然真能冲过来,虽然现在看不到,但听声音已是越来越近,只怕不超过一里地。

时间像是流逝得越来越慢。吴万龄端坐在椅子上,直如泥偶木雕,耳边的厮杀声却越来越响,歌声已听不到,只有一声声嘶吼和惨叫。我闭上了眼,眼前仿佛出现在刀槍下挣扎的躯体,那些士兵前仆后继,鲜血都流成一个个水洼,不时有人倒下。

还有多久?这厮杀声,就是战无不胜的五德营落幕的伴奏么?我想着,心也疼得像在滴血。从五德营前身的前锋营成军,到后来的横野军,一直到极盛时的地军一团一 ,也不过十几年时间。这十几年在经历时仿佛长得永恒,但回首时却短暂如一弹指。就像一场奢华的盛宴,曾经有过无数才智杰出之士登场,有些匆匆走过,有些走到了最后。不论停留的时间有多久,终究还是曲终人散,剩一地狼藉。小烈、谭青、金千石、甄以宁、李尧天、邵风观,这些曾经与我生死与共的人,一个个都死了,连他们的名字也不会有人记得吧?

我默默地听着。

喊声越来越响。即使身处大牢最深处,我也能感到大地的震动。突然,远远地传来一声闷闷的声音,像是一声巨锣。吴万龄猛地站起来,喝道:怎么回事?

有个狱卒冲了过来,高声道:将军,是帝国叛逆杀进来了!他们刚推翻铁门!

真的来了!我精神为之一振,人也站直了些。吴万龄显然也已发现,冷笑道:楚兄,你还不要高兴。下石门!

除了大牢出口的铁门,牢房还有一扇大门。因为大门要行车,不能太小,这牢门却要小得多,也更难推翻。我被关在最里面,要通过那里,还有一扇石门。只是这扇石门一旦下了,再想弄开就极难。程敬唐犹豫道:公子,现在

吴万龄打断了他的话,道:程将军,你不知道五德营的战力。他们破了大门,我都怕现在放石门都来不及。

他一声令下,我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绞盘绞动之一声 ,定是那些狱卒在放石门。

没有用的。我想这样说,但也没有开口。放下了门,外面传来的声音一下子又小了一些。这个天窗很小,即使没有极粗的铁棍,人也不能从这里出去。可是五德营既然已经杀到了这里,肯定已经不顾一切,我敢说,就算用火药炸,他们也要把石门炸烂。

这时,远远地又传来一声响。这一声比方才轻了许多,也沉闷许多,多半是牢房的大门被推倒了。大牢里狱卒不少,虽然不是正规军,但他们也属于军人,可是在五德营的冲击下,竟然不堪一击,大门被推倒后仅仅只隔了如此短的一刻便被推翻了。

吴万龄身子一震,已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喝道:程敬唐,准备了!

金槍班同时除去槍尖的皮套。一般的士兵从来不在槍尖套皮套的,但金槍班所用长槍都特别长,一个槍尖竟达一尺多,而程敬唐的金槍槍尖尤其长,足足有一尺半长,简直就是一柄短剑。他们挺槍对着门口,声息皆无。

又是砰砰两声,有人在敲石门。这石门极厚,根本非人力能够敲开的。吴万龄脸色却是一变,喃喃道:糟了,他们要用火药!

这的确是在石门上凿眼放火药了。我不由得暗自苦笑,杨易他们当真是孤注一掷,不顾一切了。用火药将石门炸得粉碎,我虽然被关在最里面,也难逃危险。只是到了这时候也由不得我做主,只能看他们怎么做。

平时用火药炸山取石,凿眼并不用很大,但外面凿个不停。吴万龄心神不定,道:程敬唐,去听一下,来了有多少人。

程敬唐答应一声,走到石门边将耳朵贴住石门细听了一会儿,扭过头道:回公子,应该有百十来人。

百十来人?吴万龄怔了怔,怒道:城头守御的一万多人是吃屎的么,居然百十来号人也杀进来了,这半天也不来增援!

如果共和军前来增援,现在正在凿击石门的那些五德营士兵一个都逃不掉。是因为五德营的攻击实在太强,城头的共和军根本过不来吧。我走到床 边坐了下来,静静听着外面的响动。

敲击声停了,这时才听得外间的厮杀声。看来那些守御大牢的狱卒还没有被五德营杀光,五德营一边在与狱卒一交一 战,一边在门上凿眼的。敲击声一停,程敬唐面色一变,飞步冲了过来,叫道:快躲好!要炸了!

真的来了么?我已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原本对五德营攻入大牢根本没有抱什么希望,没想到他们真的做到了,这真是一个奇迹!

程敬唐话音刚落,只听得轰的一声,却并不甚响。随着爆炸声,那扇门沿对角裂成四片,一股灼热的风扑面吹来,里面带着些飞迸的小石子,连关我的囚笼铁栏上也被碎石打得叮咚乱响。我伸手护住脸,还没拿下来,只听得有人叫道:楚帅!你在哪儿?

是廉百策的声音!他虽然是张龙友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但又是忠贞不二的五德营统领,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他第一个。也许他是觉得曾经把我的事情报告给张龙友,有点对不住我,想要将功折罪吧。这时硝烟尚未散去,廉百策刚跳进来,被硝烟呛得泪流满面。他伸手去擦眼,我已看见两个金槍班士兵悄没声地冲上,惊道:小心!

廉百策的手还没从眼睛上拿下来,两柄金槍已一左一右扎进了他的身体。我一阵气结,心如刀绞,叫道:廉百策!可是廉百策却已软软地跪了下来,嘴角是流出血来。金槍班槍术极强,这两人又是全力施为,廉百策的槍术又不见得太高,虽然第一个冲进,却连还手都来不及,就死在那两个金槍班槍下。

那两个金槍班一槍刺死了廉百策,槍还没从他身体中抽出,从那破洞中忽地探出一支槍来。这一槍神出鬼没,刺的是右手边那金槍班。左手那金槍班伸槍去挑,却连槍都不曾碰到,那一槍已扎入了右手那金槍班前心。那人的槍还没拔出廉百策的身体,便已死去,只比廉百策晚死片刻而已。

这是杨易!只有杨易有这么高强的槍法!五德营中,单以槍法论,除了小王子和我,是杨易最强。杨易的槍法与我在伯仲之间,那金槍班槍法虽高,却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一槍刺死右手的金槍班,左手那人惊叫一声,探槍一下压住了杨易的槍杆,趁势一绞。这一槍十分高明,杨易一槍用老,除非是陈忠以力硬碰硬才有反败之胜之机,否则根本没办法反击了。哪知他的槍刚绞住杨易的槍,却砰一声,把杨易的槍绞得飞了起来。那人一怔,就在这一刹那,一个人影一掠而入,一道刀光闪过那金槍班喉头。

正是杨易。他竟然弃槍用刀,趁那金槍全神贯注于槍上,一下冲了进来,挥刀斩开那人喉管。那个金槍班嘴里发出几声怪异的叫声,喉头处冒出血红的泡沫,一下倒了下来。

杨易这一出手,如电光石火连斩两个金槍班,吴万龄也惊得呆了。他突然喝道:刘国涛,左上三步,宗南,右上两步,施文琥,中央攻上,其余人立在空隙间!

他口齿灵便,声音也响亮,几个金槍班立时照他所说立好。我的心头一沉,叫道:杨易,小心,这是坚壁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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