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深夜来客

　　一阵悠扬的苍凉乐声杳杳响起，飘进了柳远藤的耳朵中。
　　柳远藤出生于柳氏家族，见过许多种乐器，也听过许多美妙的乐曲，但是这种如同鸟儿鸣叫又如野兽咆哮的乐声竟是如此古怪，柳远藤居然从未听过，更无从猜测这是何种乐器演奏的。
　　黑暗中柳远藤的眼睛如同一对宝石明亮逼人，他侧耳倾听，乐声源头离他并不远，大概隔着几个房间。
　　只听了一小段，柳远藤就感到这个演奏者绝对称不上高明，只是这乐曲的声调如此独特，古朴、醇厚的音色勾起他对鼎神世界的那些令人感到凄凉、绝望的日子的回忆，又记起自己担负封印火鸦的重任。
　　沉默了许久，柳远藤忽然嘴角翘起，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火鸦再强，如今也就像丧家之犬，何惧之有？自己已经将制造封印神鼎所需的材料转告了宋天越师父，以桃花源的庞大资源，大概此刻已将材料聚齐送进了鼎神的世界吧。
　　柳远藤一推窗户，身体若狸猫般轻盈地穿过窗户来到了屋外，没发出一丝的响动。月光中倪思双手捧着一个葫芦大小的陶器贴在嘴边，那古怪而又奇特的乐声就是从这个乐器中发出的。
　　倪思鼓着玉腮吹奏着手中的乐器，乐器是陶制墨色，椭圆如葫芦，造型独特巧妙，上有六孔。倪思沉浸在自己的乐声中，并没有发现就在她身旁两三米远的柳远藤。
　　一曲终了，倪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晶莹的瞳眸望着远处，似有所思。
　　柳远藤轻轻拍手以示赞叹，这乐器的音色虽不精致，但自有一股原始的韵味，能勾起闻者内心特殊的情怀。
　　“啊。”倪思没想到身旁还有一位忠实的听众，顿时发出惊讶的喊声，随即用手捂住嘴巴，两颊升起羞红，“思思吹埙，打扰柳大叔休息了。”
　　听到这边的动静，远处黑暗中巡视的倪勇立即向这边望来，看到只是柳远藤和倪思两人，放下心来，接着在四周巡视。
　　倪思穿着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裳坐在屋顶，沐浴在月光下，神情认真地吹埙的姿态却能打动人心，清丽脱俗。
　　柳远藤看着她歉然的神色，摆手道：“我自没睡，和你没有关系。”
　　倪思道：“思思还没有谢谢大叔白天的援手之恩。”
　　“都是你哥哥出的力，我却没有出力，不用谢我。”柳远藤便是这样，有功就是有功，没功便是没功，既不会自谦，也不会以功臣自居。
　　和柳远藤相处一段时间，倪思也大概摸清了柳远藤的性格，对柳远藤冷漠的态度毫不在意，目光一转，微笑道：“若不是柳大叔教给哥哥刀法和那奇妙的修炼功法，哥哥又怎么能救得了我？所以说，柳大叔你的功劳最大。”
　　柳远藤望向她，倪思也正俏皮地眯着眼睛看着他。“我传给你哥哥的功法，你也学会了，金老大那群人，你打不过总跑得掉，为什么会被抓住？”
　　倪思伸了伸舌头道：“一着急就什么都忘记了，何况，还有青青她们也被抓住了，我不能一个人逃走啊。”
　　柳远藤无语，若是以前自己刚学武的时候如此表现，大概十鞭子是少不了要挨的，柳氏家族中对待族中习武的子弟都是非常严苛的。
　　“柳大叔，你说我哥哥现在算是一个高手了吗？”过了一小会儿，倪思好奇地问道。
　　“高手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学了几天的技击就能称作高手，那我算什么？他的水平连三流都算不上，至多也就是五六流的水平。”柳远藤冷冷地道。
　　“啊，是这样吗？柳大叔你太苛刻了。哥哥今天打败的那个人可是金老大手下第一高手呢，难道那个人连五六流的水平也没有吗？”倪思明显不相信。
　　倪思虽然聪颖，总归是受到眼界的限制，这一点柳远藤非常清楚，于是解释道：“那个人勉强可算三流。”
　　“那我哥哥打败他，怎么也可算三流吧。”
　　柳远藤道：“若论技击的水平，就是五六个倪勇也不是那人的对手。那人打熬筋骨已经有了成就，一身钢筋铁骨，若是不击中要害，就是站着不动任你砍上几刀都没有问题。只是他没想到，倪勇有特殊的异能，正是他的克星，毫无防备之下，才被斩杀。他若是有防备，倪勇就是再厉害几分也拿他没办法。”
　　“这样啊。”听柳远藤这么一说，倪思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柳远藤转身回房，边走边道：“让你哥哥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等下半夜再起来。这会儿，金老大的人是不会来的。”
　　“你说金老大要来，他来干什么？”柳远藤身后，倪思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眸惊讶地道。
　　“自然是来向你们报复的，你便是打了一条狗，狗也要回头咬你一口，何况是一头恶狼。”柳远藤淡淡地道。
　　璧山城三步桥街的一栋三层小楼中，金老大手下的悍将们都已经到齐。
　　金老大肥大的身躯坐在沙发上，小眼睛里闪着恶狼般凶狠的目光，身前十几个人都露出残忍凶悍的神情，但是却没有人敢和金老大的目光接触。几个人私下暗道：“不知道是哪个混蛋不长眼，竟然惹了老大，不是找死吗？”
　　这十几人都是金老大的悍将，一多半都在干着一些走私贩毒的活，用这些凶悍的人去收保护费实在是太“屈才”了。金老大若不是今天被倪勇狠狠地削了面子，是不会连夜将手下这些小头目都召集过来的。
　　金老大目光狠狠地扫过众人道：“虎死威风在，我还没死，竟然就有人敢踩到我脑袋上来！我不光是要干掉他，更要把他们全部杀光，鸡犬不留，否则我金老大还有什么脸留在璧山城？他们在贫民区的那间废弃的道观中落脚，凌晨两点带上你们的好手，去把他们杀光，记住，鸡犬不留！然后一把火将道观烧了！我要让每一个想和我作对的人都看到，和我金老大作对的下场就是这样的！”
　　“老大，你放心，我和铁屠两人就能把那里荡平，不就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吗？”一个肌肉如同钢铁般结实的男人狞笑着道。
　　“哼，不要大意，那小子既然能杀了古杉，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后手，我不想明天去给你们收尸。”金老大冷哼一声道。
　　“我师兄一身钢筋铁骨被他所杀，完全是因为没有防备。这一次他就不会这么好运了，我会把他骨头一根根捏断，再慢慢弄死他。”肌肉男身边一个雄壮的大汉狰狞地道。
　　金老大挥挥手道：“都去准备吧，我希望等我睡醒的时候听到的是个好消息。”
　　这伙凶人从金老大的房间里走出来，有的去二楼喝上一杯，有的去地下室取武器。
　　既然是抄家灭族，挑选武器就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一般在城内帮派互相争斗按规矩是只准用冷兵器的，但是这一次是去贫民区又是凌晨无人的时候，加上金老大有了吩咐，大家也不再讲究什么冷兵器，腰上只别着两把锋利的匕首，其他位置都用来装枪械。
　　虽然射线激光类的强悍能量武器没有，但是火药武器却不缺，弹药本身就是他们走私最大的盈利业务之一。整个地下室就如同军火库一般，可以随便挑选。
　　虽然两个联邦政府之间的战斗很多都已经开始采用新的能量武器，但是新的轻型能量武器造价高昂，而且产量不高，目前除了超级智能机器战士和一些机械装甲上设计了高能武器以及一线军队装备了能量射线武器之外，火药武器还是主流。
　　凌晨时分，二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凶人开着五辆改装过的越野车直奔贫民区，在他们看来，这将是一趟轻松愉快的屠杀之旅。
　　临近目的地时，如小山般的铁屠戴着夜视镜注视着远处的目标，满脸轻松地道：“喂，班克，要不要打个赌？”
　　班克就是那个肌肉男，两人分别是金老大手下的第二号和第三号打手，第一号打手古杉已经被倪勇杀死。
　　班克嘴中含着一根拇指粗的雪茄，漫不经心地看着铁屠道：“你又有什么玩法？”
　　铁屠残忍地一笑道：“赌赌看谁杀得多。”
　　“这个赌没什么意思，我早派人查过了，这次的目标是一群不入流的小混混，塞牙缝都不够，你师兄是因为没有防备，才被那小子打死。”班克依旧懒洋洋地道。
　　铁屠嘿嘿笑道：“听说那小子有个妹子很漂亮，还被老大看上了。”
　　班克眼前一亮，兴奋地道：“是啊，金老大说鸡犬不留，可没说要把那个小妞给他带过去。”
　　铁屠道：“这是我先想到的，那个妞归我。”
　　班克诡秘地一笑，一闪身便从车上跃下，道：“老规矩，谁先抓到那小妞就归谁。”说完如同黑暗中的豹子向着道观绝尘而去。
　　铁屠向开车的手下道：“加大马力，追上去，不能让他抢了先！”
　　越野车猛然加速，在强劲的马达声中追着飞奔的班克冲了出去。
　　车队的另外四辆车的驾驶员看到领头的班克、铁屠都冲了出去，毫无悄悄靠近的念头，彼此看了一眼，也都加大马力，一溜烟跟了上去。
　　靠近道观时，五辆越野车形成一个包围圈将道观围在了中间，每辆车上都架着一挺轻重两用机枪。
　　重机枪从发明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沿用至今，它以射速快、火力凶猛、精准度高而著称，又经过一代代人的改进，现在的重机枪基本上已经不存在卡壳的问题，每分钟射速能达到一千两百发。当然还有更高级的货色，只是那样的好东西以金老大的实力暂时还搞不到。
　　即使是第一流的新人类战士也不能站着不动让重机枪打一分钟。
　　五辆越野车这么一横，足以阻止任何人从道观中逃出来。
　　道观中的柳远藤蓦然一动，车队进入贫民区没有多久，就已经惊动了修炼中的柳远藤。
　　柳远藤再次从窗口穿了出来，身体好似灵猿，轻松地攀上道观二十米高的小塔，藏身其中，向远处眺望。视野中，五辆越野车好似五只张牙舞爪的甲壳虫毫不掩饰地驶来。
　　“果然来了，还真是等不及啊。”柳远藤神态从容，眼中飘过一抹哂笑。
　　忽然一个人猎豹般从车队中蹿出，直奔这边而来，行动迅速，显然是个好手。那一道在黑暗中纵跃如飞的黑影在即将接近道观的瞬间猛然减速，身体一转就跃入道观旁的一片建筑阴影中，整个人似乎一下子就融入了黑暗中，宛如夜色中的幽灵，令人难以察觉。
　　“谨慎的家伙。”柳远藤凝视着那个将自己裹在黑暗中潜行过来的家伙，眼眸中仍然是淡漠如水。
　　倪勇刚躺下休息不久就被马达轰鸣声惊醒，心中十分不快，拿着床边的刀就冲了出来。他看到五辆越野车组成的车队，心中一惊，同时将手中的刀握得更紧，放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哒哒哒……”回答他的是一串喷发出火舌的高速子弹。
　　倪勇忙挥出一片刀幕，身体向一旁跃出，身体灵活地翻滚，躲到了道观的围墙后面。
　　“哥，怎么回事？”倪思略显慌乱的声音出现在倪勇身后。事实上，倪思是除了柳远藤之外第一个发现车队的人。
　　“思思，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外面大概是金老大的人，车上架着高速机枪。你快回去，外面太危险了。金老大这个孬货，为了杀我，竟然搞出这么大阵仗，连走私的武器都拿出来了。”倪勇皱着眉头道。
　　“我看到他们五辆越野车好像把咱们的住处给包围了。”倪思小声地道。
　　倪勇马上探头看了一下，果然正门前只剩下一辆车，其他几辆车依次排开将整个道观包在了中间。“他们这是要赶尽杀绝！”倪勇脸色第一次沉重起来，真要是这样，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够突围出去。
　　倪勇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妹妹身上，倪思的目光也是忧心忡忡。“我绝不放弃，”倪勇胸中陡然生出一股豪气，“大不了一死，我不死，便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思思。”
　　“勇哥，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动静，道观内的众少年们也都被惊醒过来。
　　倪勇看着向他们奔来的几个小子，龇了龇牙，不屑地道：“金老大竟然不顾规矩动用火器，这个孬种。”
　　一个少年好奇地把身体往正门那边移去，想看看外面究竟是谁。
　　“注意！”倪勇警告的声音未落，那少年就发出一声惨叫，滚在地上，也幸运地躲过了随后射来的机枪子弹。
　　越野车上的几人哈哈大笑，看着院子内惊慌失措的少年们，他们更有种隔着铁栏杆耍猴的乐趣。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从正门逃出去，不管是谁想要从这个方向出来，迎接他们的将是冷酷无情的子弹。
　　“有没有事？”倪勇将那莽撞少年从地面上拉了起来。
　　“还好，只是擦伤。”倪思给那莽撞少年检查了一下，松了一口气道。那莽撞少年还算幸运，只是被子弹擦伤了胳臂。也幸亏这段时间柳远藤对大家进行严格训练，让众少年的反应能力提高了不少，那莽撞少年才及时躲开了高速机枪的射杀。
　　“轰！”西边的围墙突然猛烈地震动了一下。
　　众少年惊疑地望了过去，围墙好似遭受了轰炸，青灰色墙石猛地爆开，烟尘翻滚中，一条大汉如猛虎般走了进来，目光充满了戏谑。
　　看到如此强悍的人物，众少年的心都颤抖起来，脸色发白。
　　倪勇意识到这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一定要冷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目光沉凝地望着众少年道：“车开不进来，只要我们不出去，我们就不用担心来自高速机枪的威胁。所有人立即集中起来，拿上你们的武器，就像平常训练的那样，就在这里，把他们杀光。这些是金老大手下所有的精锐了，只要我们不死，明天，金老大的位置就是我们的了。”
　　倪勇镇定、悍勇的情绪立即感染了这些朝夕相处的少年，少年们的热血和勇敢的心都被激活。
　　“大不了一死，跟他们拼了。”一个最壮硕的少年叫道。
　　少年们的热血是最容易被激发的，有了领头的，其他的少年也都不甘落后地叫着。
　　“你们要小心，千万……千万不要死了。”倪思担心地看着热血少年们。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温柔又充满担忧的神情，都让众少年心中一热。
　　小塔上的柳远藤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倪勇的表现让他比较满意。作为领头羊，在外界致命的压力下，倪勇没有做出放弃自己羊群的行为算是有勇气、能担当，他还能保持冷静，知道鼓舞大家的士气，同时又有将危机转化为机遇的觉悟，这些都是很不错的素质，至少让柳远藤更愿意出点力气帮助他。
　　柳远藤收回目光，壁虎般从小塔上悄无声息地滑了下来。
　　下面，那个幽灵般的家伙正趁着前门的混乱，从东侧的一面围墙上翻进院子，在花圃后潜伏了下来，很快他的目光就搜索到了被金老大看中的那个小妞的身影。
　　“果然不错，是个小尤物，倒也值得我出来这么一趟。”打量着不远处院子中的倪思，班克心中啧啧赞叹着。虽然隔得远，但是那窈窕的身材，略显惊慌如同小鹿般的秀丽面孔，都让他感叹不虚此行。
　　铁塔般的壮汉铁屠硬生生打破了西面结实的围墙率先冲了上去。班克冷笑着自言自语道：“能杀死古杉的人可不是这么容易被打败的，先让你打个头阵，等有机会，我就先掳走那小妞。”
　　班克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无人知道这里还潜藏着一头野兽，但是他绝对想不到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柳远藤看得清清楚楚。柳远藤见他不动，便也不动。
　　那冲进来的大汉看起来威武剽悍，但以柳远藤的眼光来看，这个潜伏在这里好似一条毒蛇的家伙要更危险三分。
　　铁屠冲破围墙，气势汹汹冲了进来，目光一扫，就看到了倪思，顿时一对凶目就亮了起来，暗道：“金老大的目光真是不错，班克那小子没机会了。”
　　“跟我走吧！”铁屠高声说话的同时，大步向着倪思走过去。他伸出一只蒲扇似的大手向倪思抓去，仿佛完全忽视了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倪勇。
　　“找死！”倪勇牙缝中蹦出两个字，手中的刀一扬，一抹雪亮的刀光闪过，疾斩对方的脑袋。
　　那只蒲扇似的大手半空突然变向，好整以暇地向斩过来的刀拍去。“好狠毒的心肠。”铁屠嘿嘿一笑道。
　　能在金老大手下混到左膀右臂的级别，又怎么可能是鲁莽之人，便是鲁莽也早历练得奸猾无比。那看似抓向倪思的大手只不过是作势而已，实际目标正是持刀而立的倪勇。
　　倪勇能杀死古杉又岂是那么简单，这一点，铁屠心中早有计较。
　　倪勇感到一股巨大无俦的力量猛地撞击在自己的刀上，一瞬间刀竟然有脱手之感。
　　铁屠一向以力量巨大著称，蓄力一击，竟直接将倪勇的刀震开，倪勇胸前门户大开，毫无防备。
　　铁屠粗豪的脸庞上露出奸计得逞的表情，大手一抓，五根铁钩般的指头就向着倪勇的面门抓去。铁屠这一抓有千钧之力，就是个大铁球若被抓中也得被抓走形了，何况是倪勇的脑袋。
　　倪勇向后疾退，但身后没几步就是围墙，这种情况下竟然是退无可退。倪勇一狠心，也不管对方抓来的大手，暗能量往手臂上一冲，被震麻了的握刀的右手顿时恢复了力量，并且更胜平常。他手臂用力，被荡开的刀陡然发出“嗡”的一声，电光火石间从右下方反撩上来。
　　铁屠却是一愣，对方这个半大的少年用刀竟用得这么凶悍。倪勇完全不顾自己生死的打法也让铁屠犹豫了一下，毕竟无论谁在面对危险的时候都不可能完全不顾自己的生死。
　　铁屠哼了一声，心念电转，最终放弃了和对方硬拼的打算，闪身避开同时五指并拢，一拳打在了撩上来的刀上。
　　两人的力量彼此冲撞，都向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