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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身为宦官(一)

☆、三 身为宦官(一)

李舒白居住的地方,名叫净庾堂。

黄梓瑕翻阅着黄历,李舒白坐在旁边冷眼旁观,见她从正月十七,翻到二月二十一,再翻到三月十九,然后又翻到今天,速度很快,几乎是扫一眼就放下了,然后说:“今晚若有官兵巡逻的话,可着重盯紧城东南一带,尤其是有孕妇的人家中,很可能是下手的对象。”

“你确定凶手的第四个目标,会是孕?”李舒白扬眉问。

“很有可能。”黄梓瑕说道。

李舒白转头,朝着外面叫了一声:“景祐。”

门外有个宦官应声进来,眉眼弯弯的,十分喜气可一爱一:“王爷。”

“去大理寺跑一趟,请崔纯湛过来。”

“是。”景祐应了,对堂上站着的一身狼狈的黄梓瑕一眼也不看,行了礼便要出去。李舒白又一指黄梓瑕,说:“你先带她下去吧,给她安排个妥帖点的住处,记得她是个小宦官。”

“是,请王爷放心。”

四海缉捕的重犯黄梓瑕,就这样变成了夔王府的小宦官。

景祐一路上给她介绍了王府的几条路径,又吩咐了几件需要注意的事情,然后带她到宦官们居住的北所,给她弄了一件单独的房间,又叫人送来一切日常所需和三套宦官衣服,对她说:“小公公,你初来乍到,先不分配你职责了,只要记得日常到王爷处请安就行。”

黄梓瑕再谢了他,去找隔壁间的宦官打听了日常起居的事情,然后去厨房拿了一些吃的,提了两桶水,把身上和头发洗干净。一日奔波劳累,变故迭生,她疲惫至极,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她去井水边打水时,正在洒扫庭院的宦官跟她说:“景祐公公让我们跟你说,等你醒了就到语冰阁去。”

她赶紧喝了碗粥,打听了路径之后,换了身宦官衣服就跑到语冰阁去。语冰阁是王府书房,四周都是舒朗的花木,门窗也多用明透窗纱。

黄梓瑕进门时隔着镂雕的花窗,一眼就看到李舒白坐在里面,正在看着京城地图。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神情平淡:“过来。”

黄梓瑕走到他身边,他指着地图,说:“昨夜凶犯没有出现。不过按照你的想法,凶手今晚是不是要出现在西北方向?”

黄梓瑕微有诧异,仰头看着他:“王爷已经知道我按照什么方法判断了?”

“你会看历书,我也会。”他波澜不惊地说,白皙修长的手指在京城西北一带十二坊上滑过,说,“早上我已经让人打听过,这十二坊中,单只已经显怀的孕妇便不少。修德坊有两个孕妇怀胎七个月;普宁坊有孕妇怀胎足月即将生产;居德坊有四位孕妇,都是六月到八月不等。”

“普宁坊。”她的手指点在那一个坊院之上,肯定地说。

李舒白将地图斜了一点过来,看着上面的普宁坊详细构图,又说:“那孕妇的家,就在徐茂公故居旁边。”

黄梓瑕看着普宁坊,忽然想起一件事,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硬生生忍住了,打算等破了这个案子再说。但李舒白似乎也想到了,转头看了她一眼,说:“张行英的家,也在普宁坊。”

“嗯。”既然他主动说了,她便接下话题,说,“若这个案子能破的话,王爷是不是会考虑让张行英重回仪仗队?”

“不可能。”他毫不迟疑地说。

黄梓瑕辩解道:“张行英让我假冒他,混入王爷的仪仗队进城,虽然于理不合,但他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人,知恩图报也是一种君子美德。能不能请王爷宽恕了他,让他先跟着我一起调查此案?”

“这不可能。”他一口回绝,“虽然情有可原,但我身边不需要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黄梓瑕咬住下唇,低声说:“请王爷开恩……”

他打断她的话:“若犯了错误的人过几天就可以安然无恙回来,那么制定惩处律条又有什么用?我以后又要如何驾驭手下人?”

黄梓瑕低头无语,只好放弃了念头,问:“那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再去睡觉,晚上跟我去普宁坊。”

京城西北,普宁坊。

按例,二更天后,长安城各坊关闭,不允许任何人在外面的大街上行走。所以李舒白假装自己是游玩的士子,而黄梓瑕则是他的书童,两人傍晚时穿着普通的衣服过去,借宿在普宁坊的客栈中。

一个是浊世翩翩佳公子,一个是清秀脱俗小少年,一路上就连男人都要回头多看几眼。他们住在客栈中,老板一娘一借口送水就来了四趟,还有老板不放心老板一娘一所以来了五趟。

“算了,还是我跟刑部的人联系一下,今晚我出去吧。”黄梓瑕扎好自己的头发,准备出门,“至于你,估计要被老板和老板一娘一堵在屋里了。”

李舒白冷冷地说:“我不得安生时,你以为你能出去?”

黄梓瑕正要说话,看窗外老板一娘一又提着茶壶婀娜多姿地过来了。

她回头看着李舒白,李舒白也看着她,脸上又浮起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说:“给你一刻时间,打发走。”

一刻钟时间,看来不下猛药老板一娘一是不会这么迅速地放弃的。而对于一个我心荡漾的女人来说,最大的猛药当然就是————

黄梓瑕往李舒白面前一站,拉起他的手虚按在自己腰间,然后用刚好能被窗外听见的声音,哀求地说:“哎呀公子,咱们这是在外面呢,可要避一避人耳目呀!别,别摸这里呀……哎呀,这里更不行呀,讨厌,都是男人,叫别人看见了会怎么说嘛……”

老板一娘一婀娜多姿的身影果然僵硬了。

李舒白那只被拉着虚按在她腰间的手也在瞬间僵住了。不过只是一刹那,他便不动声色打开她的手,侧过脸去喝茶:“好,先放过你。这店里老板一娘一挺烦人,总是来盯着,难道她发现我只喜欢男人了?”

窗外老板一娘一提着茶壶快步跑开了,黄梓瑕仿佛听见她的心破碎地撒了一路的声音。

她有点不忍心地说:“何必加上‘挺烦人’三个字呢?”

“为了让你更快完成任务。”他面无表情地放下茶杯。

黄梓瑕把门闩挂上,又打开窗户看了看后面,然后翻身就越窗跳出,朝他一招手:“走。”

徐茂公故宅旁第二条巷,第六间,院中有石榴花的魏家。

京城寸土寸金,魏家并不很大,所谓的院子,其实只是一丈见方的一块小地方,园后两间平房,四周围墙也不过到黄梓瑕的胸口。他们悄悄蹲在对面的桥洞旁,借着几丛芍药掩藏身影。

二更已过,街上人声寂静,灯火无声无息都灭了。

今晚一陰一云蔽月,晕乎乎的月亮光芒幽暗,李舒白和她一起蹲了一会儿后,干脆坐在芍药花下,赏起水中月影来。

黄梓瑕压低声音:“你干嘛要来?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呢?”

“没通知。”他悠闲地说着,拉下旁边一枝含苞的芍药端详着,若有所思地说,“今年地气暖和,牡丹还没开,芍药就已经含苞了。”

黄梓瑕顿时明白了,原来自己要来抓那个变态残忍神秘莫测的凶手,可唯一的同伙就是面前这看起来根本没有一点自觉一性一的家伙。她不得不无力地问:“为什么不通知大理寺和刑部?”

“大理寺的崔纯湛苦劝我说,一定要严守城东,此案关键绝对在四方这个点。我觉得既然他固执已见,那么应该要尊重他的意见————所以他现在正在城东布置着天罗地网。”

“那么刑部呢?”

“刑部负责此案的人是尚书王麟,你未婚夫王蕴的爹,以前的准公公————你想和他打照面么?”

桥下水波倒映着粼粼的月光,映照在她的面容上,一瞬间李舒白看见她的神情略有波动,就像是此时的水面一样,但转眼就消失了,仿佛那只是月光在她脸上投下的幻影。她淡淡地开口,所有情绪无声无息消失在空气中:“算了,还是让他们去城东吧。”

说话间已是月中,魏家忽然有了响动,东间有人点起灯烛,转眼厨房也有人开始烧水,一家都着急地忙碌着。一个男人披衣开门,走出院子,后面有人叫他:“刘稳婆住在稠花巷第四家,别找错了!”

“放心吧,一娘一!”那男人虽然走得焦急,声音却带着浓浓的喜气。

黄梓瑕一动不动地盯着楼上,李舒白也松指放开了那枝芍药,说:“看来是要生了。”

“嗯。”她应着,目光始终定在院墙上。只见黑暗中有一条身影慢慢地行来,在石榴树边站着,隔墙向内低声叫了两声:“咕,咕————”

在黑夜中,这尖利而不详的声音混杂着孕妇临盆的呻/吟声,让人听到了不由得毛骨悚然。

“鸱鸮。”李舒白若有所思道,“真是不祥。”

鸱鸮就是猫头鹰,古人称猫头鹰在窗外夜鸣时,是在数人的眉毛,数清了就要带走人命。而生孩子又俗谓是棺材背上翻跟斗,所以听到这鸟叫之后,屋内人都顿时跳了起来,一位老妇人立即从厨房里跑出来,大喊:“我先去给媳妇把眉毛盖上,他爹,你赶紧来烧水!”

公公赶紧到厨房去了,老妇人给媳妇盖好了眉毛,听到窗外的猫头鹰又在咕咕地叫了两声。她赶紧抄起旁边的晾衣杆,跑到院子里去,朝着石榴树乱打,想要将猫头鹰赶走。

而就在她出门的一刹那,那人已经绕到了屋后。

黄梓瑕跳了起来,然而李舒白比她更快,一边拉起她的手,飞身跃过芍药丛,黄梓瑕只觉得耳边风声骤乱,,几步起落已经到了屋后,那个黑影已经闪进了后门。

李舒白一脚踹开门,将黄梓瑕推了进去,他自己竟然不进去。

黄梓瑕看见凶手的一把匕首正高高举起,要朝着孕妇肚子刺下。她大惊之下,又被李舒白推着,几步踉跄,顿时重重摔了过去,肩膀撞在那个凶手的侧腹上,将他狠狠撞到了一边。

那凶手见形迹败露,抓着匕首企图夺路而逃。黄梓瑕趴在地上,无法阻拦他,只能立即抓起旁边的花架,扫向那个凶手的脚。

花架上的花盆落地,砰的一声巨响,随即那个凶手被绊倒,摔在地上一个嘴啃泥。还没等他站起来,黄梓瑕已经爬起来,狠狠一脚踹在他的手腕关节上,凶手吃痛,手中的匕首顿时拿捏不住,被黄梓瑕一把抓过,然后顶在他的后腰:“别动!”

而李舒白则一直站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直到她制服了那个凶手,才说:“不错,身手挺利落,就是没什么章法。”

黄梓瑕都无语了:“你不会进来帮我一下?”她都在这生死关头了,他居然还在旁边袖手旁观,在月光下连发一丝都没动一下,浑身沐浴着明月光华,飘飘欲仙。

“里面有女人要生孩子,我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进去?”他一句话就把她的声音堵了回去,径自悠闲地抬头看着天空的月亮,“现在孕妇的情况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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