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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雪色兰黛(二)

☆、十三雪色兰黛(二)

将昏昏沉沉的陈念一娘一送出王府,已经快要日中了。黄梓瑕一边想着案情,一边转回身往里面走。谁知她想得太过投入,,脚在台阶上一下踩空,差点摔下来,好不容易才扶住一棵树站住了脚。

门房各位大叔赶紧拍着凳子让她坐下,又给倒了一碗茶。旁边几个闲着无聊的宦官正在闲聊,她也真觉得口渴,就在他们身边坐下,咕咚咕咚灌下了一碗茶,又倒一碗。

负责延熙堂洒扫的小宦官卢云中年纪不过二十来岁,最是喜欢家长里短,看见她坐下了,赶紧用手肘撞撞她,眉飞色舞地问:“哎,崇古你说,你在王家来往最多,是不是感觉到王家姑一娘一这一死,真是王家近年来最大的损失?”

黄梓瑕愣了愣,还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啊?”

“可不是么?侯景之乱后琅琊王家人才凋零,尤其这几辈都没什么出色的人物,朝堂之上话语也少,家中全仗着前后两个皇后维持威势————可据说如今族中压根儿也没有出色的姑一娘一了。好不容易有个定为夔王妃的出色点的,居然就这么死了————得,如今攀咱们夔王府这条线也没得用了,以后啊,还是只得一个刑部尚书王麟撑场面。”

旁边另有人插嘴说:“不过那也是王家,当朝一个皇后一个尚书还被人说是没落。”

“是啊,本朝开国以来,博陵崔氏出了三十来个宰相,你看前朝时风光无限的琅琊王氏呢?就算加上太原王氏,如今也不及崔氏吧?”

黄梓瑕一边默默喝茶,一边在心里想,崔纯湛的叔父崔彦昭在朝中也是名声赫赫,俨然百官领袖的风范。估计不出意外的话,崔家可能马上又要出一位宰相了。

“这就算不错了,你看看陈郡谢家呢?侯景之乱后,竟几乎灭门了。”又有人议论说。

也有人持反对意见:“也不尽然,若王家真的衰微如此,王爷又怎么可能与王家结亲?需记得王氏还有一位长房长孙王蕴呢,这位真是文采风流,那长相,那气派,虽及不上咱们夔王爷,那也是极出色的人物了。而且王爷与他关系也自不错,时常并辔出行,真是日月相辉,每每引得全长安少女倾巢出动,竞相观看心中数一数二的完美夫婿。”

“这倒也是,都说王蕴大家风范,更难得文武全才,这不,前两个月他不是还带着京城防卫司的兵马追击京郊流寇么,大获全胜,全数斩首而归!”

“哎,这事我也知道。”卢云中说着,又用手势示意大家靠近一些,刻意压低声音,以营造出一种神秘感,“据说,这股流寇与庞勋有关!是他手下一撮死士集聚而来,意图进京城刺杀夔王爷的!”

果然这个消息让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哎哟……可我们怎么都只听说是流寇?”

“自然是朝廷有意隐瞒啊!三年前被斩杀的庞勋旧部死灰复燃,这事泄露出去,岂不是动摇人心?所以,京城防卫司右都尉王蕴王大人,他一听说此事后,马上就带人埋伏一在京郊,半夜迎敌,瞬间就杀了个干干净净,兵部就地掩埋尸体,只说杀了一批流寇!”

“咦?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嘿嘿,咱在兵部有人~”卢云中洋洋得意地说,“可别忘记我四姨夫的小舅子对门的钱大就在兵部,据说那次负责埋尸体呢!”

“谁知道呢!”众人一致嘲笑他。

“话说回来,如果王蕴真有这么厉害,当初那个从小与他定亲的黄家女儿,怎么就是不肯嫁给他?”

“呃……这个么……”

“是啊,听说为了不嫁王蕴,黄家女儿还毒杀了全家呢!这嫁给王蕴是有多可怕啊?”

“那……那可能是黄家女儿疯了!”

“无论黄家女儿疯不疯,反正我知道王蕴以后娶老婆有点难了。”

“怕什么,顶多找个门户小点的呗!倒是你,你这么高大伟岸,你娶到老婆了没有啊?”

在一群人的哄笑声中,黄梓瑕也附和着强笑。等众人笑过,转而讲述下一桩八卦了,她捧着自己手中的茶碗,盯着上面的黑陶釉纹,许久都没有动弹一下。

一直压抑在她心里的那些事情,又经由他人不经意的笑语,如遭受到激流冲刷的死水潭,泛起污浊的一陰一霾。

父母去世已有半年多了,案件拖得越久,破解的难度就越大,推翻重来的希望就越渺茫。

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努力解一开面前这个谜案,才有资格得到李舒白的帮助,得到为自己,为家人翻案的机会,洗雪冤屈。

见她不说话,卢云中凑上来和她搭话:“崇古,王家那个姑一娘一失踪的时候,你也在吧?”

黄梓瑕点头。

他赶紧又问:“听说王家那个原定要当夔王妃的姑一娘一,在一千八百个盯着她的士兵眼中,忽然冒了一阵青烟,化为飞灰而去?”

黄梓瑕顿时汗都下来了,这个,传言也太玄虚了点吧?

“简直胡说八道。”她只能这样说。

“就是嘛,我就说不可能。”旁边另一人插上话,“听说遗体都已经发现了,通身冒着黑气,周身三丈内闻者必死啊!怎么可能化为飞灰而去?”

黄梓瑕更加无语了。她只能说:“刑部与大理寺正在彻查,在官府没有结案之前,所有的猜测都是错误的,请大家不要轻信谣言,以讹传讹。”

众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嘻嘻哈哈地继续问她:“听说王家姑一娘一死后,赵太妃要把岐乐郡主许配给夔王爷,这是真的吗?”

黄梓瑕忍无可忍,只好拱手对那群人说:“抱歉啊诸位,此案还在审理中,一切需要真相大白才能公之于众。”然后又抬出刑部和王府律,说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妄加揣测,以免流言纷起,惊扰无辜人等。再说,王府中人更应自律,尤其是要注意口舌是非,此事与王家和王爷都有关,应当谨言慎行。

众人都在她之前来到,甚至大部分职位都比她高,但她既是王爷面前的红人,又被指派参与此案调查,是以大家在她面前还是唯唯诺诺地应了,都不敢不给面子。

黄梓瑕也给众人倒茶致谢,赞了这茶真是清香解渴,然后又赶紧借口还有事就先跑了。

她走出王府,站在门口仰头望着天空,想着摆在面前的这个复杂烦缭的案件,正在深思,耳边忽然有金铃轻响,有一辆马车自街的那一边徐徐而来,在她面前停下。

她转头看去,车上人下了车,朝她致意:“杨公公。”

她转头看去,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难得她站在王府门口发呆,这上王府来登门拜访的,赫然就是王蕴。

因族妹新丧,他今天衣饰简单,一身与这个天气十分契合的纯白素丝单衣,只在袖口和领口缀着天水碧方胜纹,简洁且雅致。身上的白玉佩以青绿丝绦系结,手中一一柄一青玉为骨的折扇,扇面上绘着一支清气横逸的墨竹,更衬出他一身大家世族百年浸一润的清贵之气。

时常被周子秦那种大红大紫鲜明耀眼的衣服刺痛眼睛的黄梓瑕,再一看王蕴一身的搭配,不由得在心里哀叹一声,同样是公子哥儿,人与人的差别为什么会这么大呢?

王蕴见她鼻尖微有汗水,便随手将自己手中的扇子递给她,说:“我正要找王爷知会我妹妹的治丧事宜,既然遇到杨公公了,就烦请你带我去见夔王爷吧。”

黄梓瑕见他的扇子一直放在自己面前,她也确实有点燥热,便接过扇子,一边扇风,一边点头,说:“请进。”

他们从门口进入,门房一群人已经不再讲述京城最近的轶事了,不过一看见刚刚自己口中八卦的主角立马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个个都有点心虚,个个慌忙站起来,向他行礼。

不明就里的王蕴只扫了他们一眼,面带微笑就跟着黄梓瑕往净庾堂去了。

景毓和景祐正在前厅候着,一边喝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见王蕴来了,景祐赶紧请他坐下,景毓起身穿过小院,向夔王通禀王蕴求见。

不一会儿,李舒白亲自出迎,请他入内。

黄梓瑕正想着自己要不要跟进去,只见李舒白走到中庭,又回头斜了她一眼,她只好连奔带跑地跟上了。

两人在西窗前坐下,景祐在庭前陈设好小火炉煮茶,黄梓瑕自觉地帮他们设好干净茶杯,退下到庭前帮助景祐添松枝。

听到他们的声音从窗下传来,王蕴说:“近日天气开始炎热,王爷也知道,我妹妹的遗体又不是特别好看,所以昨日我们族中已经商议过,三日后便是头七,我们准备封棺运送至故里,及早入土为安。虽然仓促了,但也没办法,如今只能这样处理。”

李舒白略一沉吟,问:“墓地可寻好了?”

王蕴感慨道:“她年纪轻轻,哪有墓地?目前商议着先用她姑婆早年在族中墓地上置办好的一个现成墓一穴一。至于墓碑,也已经遣人回老家赶紧刻了。”

李舒白说:“你妹妹毕竟曾受过夔王府的媒聘之礼,三日后我会亲自前往致祭的。”

“多谢王爷。”王蕴感激道。

王家正在加紧治丧,王蕴那边事情繁琐,只喝了一盏茶便告辞了。

黄梓瑕见王蕴一身白衣,皎然出尘地穿过庭前玉簪花丛,忙抄起自己手旁的那一柄一扇子,追了上去:“王公子,你的扇子。”

他转头微笑看着她,问:“没有拿来扇炉子吧?”

“没有没有。”她赶紧打开给他看,“你看,因怕沾染了炉灰,所以我一直揣在怀里呢。”

“这时候煮茶,难怪你满头是汗的。”他也不伸手接过扇子,只低头凝视着她说,“你再拿去扇扇吧。”

“……”她还举着扇子到他面前,他却已经转身,只微一挥手,说:“先给你用吧,下次还我即可。”

黄梓瑕站在满庭玉簪花中,无意识地用手中这把打开的扇子扇着风,一时间却觉得更烦躁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现在,故事也已经到了快要真相大白的时刻了,

我慢慢写,大家慢慢看,案情的推进按照故事的展开慢慢来,

请大家不要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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