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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全民战备

第二天,那场罕见的暴雨结束了,早晨明媚的一陽一光透过旅店的窗帘直射进来。

当白川起床 时,斯特林和文河都不见了,他们二人的床 铺叠得整整齐齐,像是根本没睡过一样。

看着那空荡荡的床 铺,白川怅然若失,她都搞不清昨晚的偶遇是不是梦了。

但幸好,还有点东西可以证明的。

当白川下楼时,一个乡民打扮的瘦高男子上来打招呼:“白川大人吗?下官是东南军士官布朗。斯特林大人吩咐我为各位带路,尊候您的吩咐。”

“啊,那太感谢您了!”白川打量着这个士官,他黝一黑的肤色,厚厚的嘴唇,一脸的忠厚老实,再加上土里土气的打扮,跟一个当地农民没什么区别。

“那么,我们这就出发吧?”白川问道。

布朗憨厚地笑了:“大人,我不知道您一路是怎么过来的。不过若按您这样的打扮再往前走的话,不到十里就要被魔族的巡逻队拦下来了。大人事先已经吩咐了,各位身上的衣裳得换上一换,我已经准备好了。”

等白川和随行的远东军高手们上楼换了衣服下来,大家不由相视大笑。

布朗是个化妆的天才,他让众人穿上了破破烂烂的衣裳,脸上抹了一层土灰。

立即,众人的气质截然不同了,锐气和剽悍都给破旧的衣裳掩盖了,活像一群要进城赶集的乡民。

但布朗还是不甚满意,他仔细端详了白川好一阵,唉声叹气说:“人是像了,但是各位的坐骑太好了,一群农民怎么会骑着战马进城呢?”

他牵过来几头活蹦乱跳的毛驴,用厚道而天真无邪的口气跟白川说:“各位把战马换成毛驴如何呢?啊,大家不要用这种眼神望着我,为了搜集情报,我在这个小镇上开有一家毛驴店作伪装,这是经过斯特林大人允许的。”

“那我们的战马……”

布朗憨笑道:“毛驴店偶尔也可以改行卖战马的。大家都是为打败魔族做贡献,我就做出牺牲了,不收各位手续费了,一头战马可以换一头上等青花大毛驴!”

看看自己雄壮神俊的战马,再看看那几头病恹恹的“上等青花大毛驴”,白川打量了他好一阵,问:“阁下以前是不是在某个名叫紫川秀的家伙手下干过?”

布朗很惊讶:“哎呀,大人您怎么知道?以前我是黑旗军的,今年才整编加入东南军。”

换装以后,白川一行人就悠悠地骑着毛驴出发。

在魔族进攻的时候,安卡拉行省军民曾进行了激烈的抵抗,魔族则以残酷的镇压回报。

白川一路过去,到处都是被毁坏的乡舍,到处都留下了魔族军残暴魔爪的痕迹。

很多城镇被烧成了白地,居民们被用最残酷的手段杀得一干二净,甚至连收一尸一的人也没留下。

白川经过一个村子,村子里什么都给烧光了,道路两旁的树上吊满了腐败的一尸一体,那是魔族兵活生生地将全村人无分男一女老幼全部吊死在道两旁的树上,成群结队的野狗在啃一咬着一尸一首,天空盘旋着大群的乌鸦和秃鹫,刺鼻的一尸一臭熏得人不能呼吸。

一行人默然无声地从一尸一体的夹道中走过,白川粗一粗一算,光这个村子就起码有两三百平民被屠一杀 ,而路上,这样的村子不计其数。

房屋给夷为平地,民众全部被屠一杀 ,肥沃的田野化成了焦土,昔日繁华富饶的膏沃之地,竟变成了千里无人烟的焦土废墟,任何一场天灾哪怕地震洪水都未能造成如此的破坏。

魔族如此残暴、疯狂地屠一杀 ,那是秀字营士兵不可想像的。

连最凶残的野兽都无法做出,竟然一种具有智慧的生物能干出这种灭绝人性的行径来!

经过这一个又一个无人村、废墟和焦土,悲愤在胸中孳生,秀字营士兵们捏紧了武器,发誓定要让魔族血债血偿。

过了安卡拉行省,通往帝都就有两条路了。一是走还掌握在紫川军手中的奥斯行省。但由于奥斯还是战区,必须通过战线,魔族的封锁非常严密。因为和斯特林见过面了,白川没有取道奥斯行省,而是取道巴特利行省前往帝都。

在经过巴特利行省首府时,白川特意进城逛了一圈。

因为城市是被马维投降向魔族献城的,比起一路来那些守军与魔族反覆争夺后的城市废墟,该城还算保持着完整,人烟较为稠密。

巴特利城,紫川家族历史最为悠久的古城之一。小时候白川曾到这座城市旅游,当时她为这古香古色的城市而陶醉。现在,她故地重游,感觉已截然不同了。

城市依旧是城市,尖顶的屋顶,绿色的烟筒,爬满了长青藤枝叶的骑楼,市中心公园门口的杨树依然会飘散轻飘飘的杨花,仿佛一温一 暖的玫瑰花一瓣一般在街道上空旋转,落到屋顶。

一切都还和数年前一模一样,只是城市的统治者已经改变了。

城市里到处都是魔族,各种肤色的魔族兵趾高气扬地在城市的街道上闲逛游荡,远远见到一个魔族过来,人类得马上避在道边,鞠躬如也。若是稍有不恭,轻则遭毒打一顿,重则丧命。

在城市的居民身上,昔日的热情、开朗、好客等等美好的表现,如今已看不到了。

居民们对异乡人充满了戒备和怀疑,人们脚步匆匆,仿佛身后有个看不见的魔鬼在追赶。

在这城市,只有一种人是欢天喜地的,那就是魔族,或许还有那些投靠魔族的败类们。

在城中,白川不止一次碰到了魔族的补给和辎重车队经过城市,他们在向前线作战的魔族军队供一应补给。

长长的车队装满了大米、小麦,魔族跟在后面,吆喝着牛羊群,骑马的魔族兵们,个个肥肥胖胖,气势嚣张,得意得不得了。

本是贫寒之地的魔族兵将,进入了人类的膏沃之地,他们迅速地发福起来。

瞧他们那满脸的得意,瞧他们那剽悍的杀气,泰然自若的神情,很显然,他们已经把自个当成这块土地的主人了。

魔族骑兵的马铁蹄踏着人行道石板路的响声,似乎是石板在侵略者铁蹄底下的呻一吟声。

更后面,是大群被反绑了双手的人类男子,魔族骑兵挥着鞭子驱赶着他们前进,如同驱赶牛羊一般,那些男子脸上都是呆滞和无动于衷的神情,像是对一切麻木了。

而在道路的两边,人类的民众通通鞠躬如也,像被暴风所压倒的麦杆。

白川低声向路人打听情况,路人告诉她,这都是被魔族在占领区强行征来的壮丁,他们将作为劳工,帮助魔族修筑堡垒,兴建营地做勤务。

白川震惊道:“天!一个壮年男子,难道竟可以被一条细细的绳子就捆住了吗?他难道不会反抗,不会逃跑吗?你们怎么能忍受如此的蹂一躏和摧一残?”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路人露出了苦笑:“家族军队都给打退了,据说魔族连帝都都拿下了!本来大家还指望斯特林大将军的,可据说他也给魔族活抓了,我们平民百姓有什么办法?我们手里没有武器,没有人领导我们。魔族要什么,我们就给他们什么,他们掳掠抢劫,我们乖乖奉上。他们要粮食,我们就得掏空家中的米缸;他们要牲畜,我们就得打开圈门,把家里的猪羊牛通通赶出去,笑着说:‘老爷们,请!尽管随意请吧!’若敢哪怕藏起留下一头小猪崽子,那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魔族兵会把全村人都吊死的。他们尽管掠夺我们的家产,我们还得在旁边满脸堆笑地侍候,赞扬‘神族英明’,称讼‘吾皇万岁’呢!”

路人说着,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白川没想到,人们的恐惧竟到了此种地步,竟丧失了全部的斗志。

她很想告诉他,帝都并未陷落,斯特林大将军没有被俘,家族依旧在战斗,在瓦涅河滨,仍有不屈的勇士在抵挡着魔族前进,但不知为何,话都到嘴边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最令白川气愤的不是看到魔族,而是遇到那些人类中的败类。

在巴特利的旅店和酒店里,她留心倾听和观察,总有一些恬不知耻的人类围绕在魔族军官周边。

他们献媚地谀笑,跟魔族军官碰杯,结结巴巴地用刚学会的魔族语说话,那怪异的腔调一逗得魔族官兵们哈哈大笑,像耍弄小狗一般耍弄他。

他们围绕在魔族周围,兴高采烈,酒醉醺醺,不住地提议“为神族的伟大胜利干杯”,跟魔族热一乎一乎的犹如跟同胞兄弟。

令白川震惊的是,这些败类中的很多人,并非无知无识的愚民,正相反,他们都曾是堂堂贵族和家族官员呢。

在某处酒店,白川就曾看到一个人学着狗叫将魔族军官丢出去的骨头给叼了回来。

见到那人,白川连忙把脸转开来,生怕被他看见:她是认得这个人,此人出身巴特利行省的一个历史悠久的显赫家族,以前还是紫川家堂堂的伯爵和元老会成员呢!

他自轻自贱到这种地步,并非是受到胁迫或者一性一命攸关,仅仅是为了取得魔族军统治下一个地方守备的任命书罢了。

那些曾经侍候紫川家的贵族和官员们,眼看家族失势,连忙投向了新主子的怀抱。

哪怕就是普通一个魔族列兵他们都当成神一般供起来,目的无他,只是指望着在魔族军统治下捞个职位,荣华富贵,或者伙同魔族军一同去掠夺,从中插手获得好处。

他们干出的事,比魔族更为残忍缺德。

他们主动指引魔族到他们的仇家去,告发说这里包庇紫川家的游击队,然后伙同魔族兵一起将其全家老小杀死。凡是魔族不知道的地方,他们都知道,带着魔族过去糟蹋一空。

他们打劫最凶、烧房子最恶、强一奸一妇女最带劲了,一个正规魔族官兵或许还有军纪约束呢,还有些如云浅雪一般的正直将领限制他们不能过于一胡一 作非为,但这些人族的败类,他们无论干什么都不受惩罚。

看到这些人,白川的手痒得要命,呼一呼喘着粗气,不由自主地摸一向怀里的刀剑,吓得布朗和部属们使劲地拉住了她:“大人,切切不可!祢要把我们全毁了!”

在巴特利城中,白川感到了一阵令自己窒息的气味,一种腐败的恶臭,她一刻也不想在这城市中停留,快速通过了城市。

当天晚上,他们是在城外村子中过的夜。

布朗敲响了一户农家,他直言不讳地告诉主人:“我们是紫川家的军官,今晚想在你们这借宿一晚,您能收留我们吗?”

主人不敢收留,惊慌地把他们“请”了出来,一直问到了第四家,男主人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好的,抵抗魔族的勇士在我们这永远都能得到欢迎的!”

布朗凝视着主人的眼睛:“可是在您之前,已经有三户人家拒绝了我们。”

“他们不是真正的男人。”主人平静地说:“尊贵的客人,请进来歇息吧。”

晚上,主人杀掉了家中的鸡,给客人们吃了一顿香喷喷的晚餐。

饭后,大家一团一 坐一起,村中的男人陆陆续续来到这家中,他们知道从远东来了人,他们想知道军队的情况。

济济一堂的村民们挤满了主人的屋子,在他们中间,白川看到了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这是刚刚拒绝自己的主人们。

认出了白川,他们有点躲躲闪闪的尴尬,但还是厚着脸皮不肯走。

看着那一张张渴望而焦虑的脸,尽管一路跋涉已经很累了,白川还是无法拒绝他们。

她给大家讲述了紫川秀是如何在远东披荆斩棘,从一个外来人成为了统率远东军民、万众归心的远东王,讲述远东军队是如何与魔族战斗,步步胜利的故事。

她的口吻很客观,很平实,没有回避困难和挫折,在她的讲述中,紫川秀并不是全知全能,无所不能的神,他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也犯过错,有过迷惘和失落,也曾兵败如山,但他始终没有放弃,百折不挠。

最终,他成功了,获得了远东军民衷心的拥护,也受到了紫川家的欢迎,成为了统领兼远东的王者。

听完,众人起了一阵议论赞叹声。

主人磕磕烟斗,以下结论的口吻说:“像紫川秀大人这样的猛将,愿神赐予我们越多越好。有他们在,我们就能将魔族早日赶出去!”

一个客人说:“这位大人,魔族欺骗我们,说远东统领和各路统领已经投诚了,说斯特林大人被打死了,说帝都已经被拿下了,说是紫川家已经投降了,我们心里都很慌,不知该怎么办好。我们就像被蒙住了眼,塞住了耳朵,变成听不到、看不见的瞎子和聋子,没有希望,没有光明,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是无一耻的谎言!”白川毫不犹豫地说:“家族的军队依然在坚持战斗,在远东,在内地!在侵略者面前,帝都依然屹立不倒!”

这时候,白川才感到了帝都抗击的意义之重大。

帝都仍在战斗!帝都依然屹立!在这黑暗的时刻,帝都就如一座灯塔,给四方散发着无尽的光芒,给绝望的人重新以希望,给灰心丧气的人们重新打气。

无论魔族散布什么样的谎言,他们都无法抹煞这个最基本的事实:帝都不倒,那紫川家就屹然不倒!

仰望西方,她默默地,遥遥地为那些在帝都前线日夜奋战的战士们祈祷祝福,他们肩负着整个国家的希望所在。

第二天清晨雾气朦胧的时候,白川一行人上路出发了。

临走前,白川要给主人付钱,主人坚决不肯收,最后还发了火:“怎么的?自己人到家里住了一晚,难道我还能收自己亲人的钱吗?那我成什么人了?难道我就为这几个钱冒着被魔族砍头的风险吗?”

他把银币重重塞回白川的怀里:“拿着吧,闺女!我年纪大了,身一体不好,不然我也会参军一起打魔族的。你们在替一我们流血啊,我怎么能收你们的钱呢!”

接过那还带着体一温一 的一温一 暖的钱币,白川的眼睛渐渐地湿润了。

她想起了雨夜在小镇客栈上遭遇的十六纵官兵和淳朴的乡民们,她没想到,竟是那些身份卑贱的底层民众,竟然比高官贵族们更有一爱一国赤诚。

国难当头之际,对祖国最忠诚的人不是那些高官贵族,反而是那些平素被人瞧不起的低贱之辈。

一切像是反过来,底层的平民百姓们渴望抗战,热切地希望光复失地,他们忠于祖国,怜惜已逝的岁月,惜恋紫川家的统治,惜恋沉一沦 的祖国,他们热切地期盼着家族军队能早日反攻打回。

而相反,昔日深受紫川家恩惠的旧官员和贵族们,此刻几乎都站在了魔族一边,他们满口庆贺“神族军节节胜利”,绝不希望家族军队回来的,因为那时,祖国就要跟他们清算老帐了。

从巴特利行省继续前进,越来越接近帝都,魔族的盘查也越来越严厉,幸好布朗一交一 游广阔,他对一路哪个地段有魔族关卡、哪个时段魔族巡逻队会出来巡查、哪个地方可以走小道绕过去都了如指掌,在他轻车熟路的带领下,白川通过了很多魔族的关卡和检查。

最糟糕的还不是碰到魔族,碰到魔族还可以出示通行证或者破财贿赂哨兵,最麻烦的是碰到匪帮和散兵游勇。

魔族擅长破坏而不擅长建设,魔族强大的军势粉碎了紫川家的统治,却没能力建立一个 战神魔主全文阅读新的秩序。

以前被紫川家镇压的那些亡命之徒和匪帮们,他们可全部武装起来了。

在魔族占领区,盗贼蜂拥如麻,匪帮多如牛毛,平民百姓简直没了活路,在城镇里,是魔族兵马在肆虐,躲到山林中,又会遭遇匪帮的残害。

那些呼啸山林的土匪和盗贼既不属于紫川家,也不属于魔族,他们谁的帐都不买,打家劫舍,占道抢劫,比魔族还要心狠手辣。

白川好几次碰到这些拦路抢劫的匪帮,都是依靠布朗出面和他们一交一 涉,缴纳了一笔过路费才得以通行。

但最后一次,连过路费都不管用了,匪徒们垂涎钱财和白川本人的美色,扬言要把白川留下来做压寨夫人,结果远东的高手们不得不亮出马刀砍杀才夺路冲出。

另外还有一些并非专职的盗贼,他们是被打散的紫川家士兵和部队,他们组织了各种各样的地下抵抗组织,什么义勇军、义军、敢死队、游击队什么的,虽然旗号很好听,,但被生存所迫,他们对地方上糟害可不比魔族少多少。

看到这些曾经立志要保卫国家的军官和士兵们正在逐渐沦为匪帮和盗贼,那些本应该可以保家卫国的力量却用在这种地方,白川感到非常痛心。

从远东到帝都,一路惊险重重,与三流九教的人物周旋,几番惊心动魄,刀光剑影的厮杀,这对于久经沙场的白川都是家常便饭了,恍若水流过石块,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唯有一件事深深触一动了她,令她久久不能忘怀。

在帝都近畿达克城郊区的道上,一行人遇到了一队十六纵队的巡逻兵,他们叫停了远东的队伍:“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有没有通行证?”

布朗连忙迎上去,使出如簧之舌,说自己是从安卡拉过来省亲的,后面的人全是他的亲戚。

说到动情处,他声泪俱下:“军爷,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俺们都是本份的庄稼人,可怜出门在外不容易啊!”他一边苦声哀求着,一边偷偷给巡逻队长塞了几个银币。

在不到两分钟的一交一 涉过程中,冷汗湿一透了白川的后背,只要随便有个士兵过来叫一声:“把你们的包袱打开!”那藏在毛驴行囊里的刀剑就都得暴露了。

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大道,旁边就有魔族的驻军,根本无处可逃。

幸好,收了布朗的钱后,那队长一挥手:“没事了!你们走吧!”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您老多行善事,定能长命百岁!”

走不到几步,忽然,那队长又在身后叫:“等下!”

白川整个人绷紧了,手不由自主地摸一向行囊。

那队长走过来,很严肃地说:“你们不要往前再走了!魔族在前面设了关卡,你们人多,碰到了肯定要被扣下来检查的。”

说着话,有意无意地,他轻拍白川装武器的行囊,大家紧张得几乎心脏都跳出来了。

布朗连忙迎上说:“队长您真是个大好人啊,俺们这辈子都不知道如何报答您的恩情了!”

“大好人,是吗?”那队长苦涩地笑笑。

临别之际,他回头望了白川一眼:“请代为向紫川秀统领问好,白川大人。”

白川脱口问出:“你,你认得我?”

队长欢快地笑起来,那布满了皱纹的脸整个地舒展开来了:“其实第一眼我就认出您来了。您是紫川大人的一爱一将,军中出名的美一女 将军,当年在军中,我和很多弟兄们都是您的崇拜者呢。可惜如今——唉!”一声无尽的叹息轻轻飘散在风中,其中充满了世事沧桑变幻的感叹。

他轻轻和白川握了下手,转身向部下们走去。

白川愣愣地看着他,直到巡逻队踏尘而去,身影逐渐消失在大路的尽头,那个有着沧桑皱纹的中年男子,那忧郁而伤感的笑容已深深地铭刻在她心头。

她轻轻打开手心,手上已多了一个通行令牌,上面写满了弯弯曲曲的魔族文字,是由魔族颁发给那些顺从的人类军民的通行证。

在这个战乱悲凉变幻的世界,忠与一奸一,正和邪,有时并非那么的黑白分明。在黑白之间,还有一种颜色,那就是灰色。

抬头眺望远方,遥遥的地平线上,一线深色的影子在遥遥召唤着她。

帝都已经在望,旅途的终点即将到达了。

帝都,紫川帝国的中枢要害,闻名遐迩的皇朝古都。

两百二十一年前一个飘雪的深夜,一个矮个子将军尖锐的嗓音震撼城头:“今日起,此地名为帝都!我紫川氏在此独立!”

三十万黑衣甲士齐声怒吼:“万岁!万岁!”长矛如林般竖一起,声一浪一呼啸风云,撼动天地,一代枭雄对风雨飘摇的帝国举起了叛旗。

从这天起,金槿花的旗帜正从大一陆 上渐渐降下,张牙舞爪的黑色飞鹰旗冉冉升起,利爪的影子覆盖了半个大一陆 。

那位枭雄的名字叫紫川云,而原名嘉山要塞的城池从此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帝都!”

两百二十一年来,城市的命运与紫川的兴衰联结,一连串光辉的名字铭刻在这座城市的历史上,紫川云、雅里梅、沙加、紫川星、云山河、卡缪。

城市目睹过铺天盖地的流风骑兵群,也见识过一望无际的魔族装甲兽。

帝国历五五三年,魔族军大将云龙率二十万魔族军入关,围攻嘉山要塞三个月,不得而下。

云龙不得不迂回行军,就是从嘉山要塞城下败退的这支部队,三个月后灭亡了光明帝国。

帝国历七三二年,在流风家唆使下,紫川家边防重将楼加罗叛变,三十万叛军和二十万流风家军猛扑帝都城下,大军连绵数百里,锣鼓喧嚣震天,帝都城内人人变色,皆以为国亡就在眼前。

但不到一个星期,远东统领卡谬率二十万远东部队回援,于瓦涅河滨大破流风,远东骑兵一路追杀流风家败兵直到蓝城。

帝国历七七一年,流风西山击败紫川远星,十万流风军再次陈兵帝都城下。

仰望巍巍的城楼,后世被称为流风狐狸的名将踌躇满志,但一夜 之间,八百名远东铁骑再次将流风家族的称霸之梦在帝都城下踩个粉碎,流风西山绝望的泪水成就了划时代名将紫川秀的崛起。

一次次的重重围攻,又一次次辉煌的胜利,历史上,这座城市曾多次被围困、攻击,但始终不曾屈服。

无论是老谋深算的流风西山,或者是年轻干练的云浅雪,这是紫川家所有敌人的共识:“欲夺东南,必先夺帝都!帝都不倒,紫川不灭!”

而同样的,这也是紫川家的忠臣良将们的忧虑。

斯特林尖锐地指出:“帝都不保,则西南屏障尽丧,敌寇可顺一江一 而下西北、西南,我军大势去矣!”

帝国历七八四年的五月,这座有着四百多年历史,曾多次被围攻的历史名城再次经受严峻考验,整个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上面。

一方是魔神皇的一精一兵强将,六十多万魔族军;另一方则是为数不多但却抱定了拼死决心的人类军民。

若帝都被拿下,那就意味着人类最强大的防线——紫川家——崩溃,而流风四分五裂,林氏软弱无力。趁帝都大胜之威,魔神皇的兵马将可潮水般涌一入盛产粮食和军马的西北,涌一入富饶的西南平原,在西南平原追击并歼灭溃败的紫川家残余兵马,灭掉在旦雅的紫川家流亡政一府,一逼一迫软弱的林家政权投降,再击败流风霜所统率的一干孤弱之师,最后,孤立无援的远京政权唯一的出路就是投降——这就是魔族统帅部所拟定征服人类的计划。

当然,真正过程可能会很复杂,估计会长达两到三年,魔族军会遇到强烈的抵抗,也会有零星的游击队出来一騷一扰,但在战略层面上,计划无懈可击。但一切计划实施的前提,就是要拿下帝都!

一时间,魔族的命运,人类的命运,整个大一陆 的命运,一切都将取决于,在魔族大军压境并向帝都猛扑疯狂进攻的时刻,紫川军能否抵挡得住!

魔族军前线总指挥是魔族王国名将云浅雪,他素来以用兵谨慎而著称。

在他麾下,率领着魔神王国的前锋军一团一 群,包括了魔神王国的第二军、第三军、第四军、第六军、第十一军、第十二军、第十三军等诸路军一团一 。

这些部队无一是弱旅,其中威名显赫的羽林第二军,这支部队历来被称为皇家亲卫军的,其战斗力仅次于魔神皇亲领的王国近卫旅。

另外,由叶尔马率领的王国第三军,由一温一 克拉率领的王国第六军,由裴玛率领的王国第十一军,也都是由赛内亚子弟组成的军一团一 ,其战斗力远优于一般的魔族军一团一 。

魔神王国现存的十二个军一团一 ,就有七个军一团一 集结在了帝都前线,总兵力超过六十万。

出动倾国之军以夺一城,可见魔族对夺取帝都的势在必得。

面对魔族咄咄一逼一人的攻势,人类军民也做好了殊死一战的准备。

“国正当危难之秋,人当存忠义之心!”这是悬挂于帝都城头的巨大横幅,也是鼓舞军心士气的最流行口号。

帝都市民们从没有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个人的命运与国家的命运是如此紧密地联结在一起,无论是出身尊贵的皇家华裔,或者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工人、农民、商人、学生、官员、战士,面对滚涌而来的魔族大军,他们的命运此刻站在同一线上。

四月起,帝都就进入了全民战备,老幼妇孺的平民纷纷从城中撤出,青壮年大批加入军队中。

人们已经从最初闻知魔族入侵的惊惶和慌乱中挣脱了出来,摆在面前的只有一个问句:“生存,或是死亡?”

紫川宁小姐演说道:“帝都市民们,我们已无路可退!谁是大丈夫,谁就该死战!国难当头,强盗和匪帮破门而入,拿起武器捍卫家园,那是男人不能逃避的使命!女人孩子和老人可以撤退,若你们也撤退,谁来保护你们的家人?谁来保护你们的父母?撤退只是把灾难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地方,魔族的野心是并吞大一陆 ,无论逃到哪里,魔族军都将随之而至!此时若不抵抗,待想要抵抗时,为时已太晚了!男人们,是站着死,还是跪着生?”

会场寂静无声,蓦然,犹如一声惊雷响彻帝都城头,被一逼一到尽头的人类发出了最后的怒吼:“跟魔族拼了!”

父亲告别孩子,丈夫告别妻子,儿子告别母亲,说不尽的切切叮嘱,道不完的千万珍重,无数引人热泪的感人场面上演,泪水溅湿了帝都的街道。

妇女、老人和孩子从帝都西门撤退,男子们站在道边目视家人迎着夕一陽一蹒跚而去,无声的祝福伴随着泪花荡漾在空气中:“我的母亲,我的妻子,我的孩子啊!原谅我抛下你们独个扛起生活的艰难。希望你们幸福啊!”

对他们中间的很多人来说,此去一别将是永诀。

送走了家人,擦干了泪水,男子们默默地走到遍布帝都街头的预备役军人的报名集合点。

参军的人太多,后勤部门无法提一供那么多的制一服 和武器,很多预备役士兵都只能领到一条白色或者红色的布条,军官教他们把布条绑在头上,这就是预备役军人的标志了。

至于武器——那还用问吗?军官们回答道:“武器发完了,要的话——”他凶狠地向东边一指:“找魔族要去吧!”

就这样,无数还庸庸碌碌的市民,一分钟后,他们已成为了保家卫国的战士。

在军官的口令下学习 基本队列和刺杀动作,帝都宽阔的街道就是他们的校场,大街小巷上到处是咿咿啊啊的喊杀一操一练声。

尽管市民们怀着保家卫国的高昂斗志,但训练的效果实在是——紫川宁曾视察了一次新兵集训,出来只说了一句话:“惨不忍睹。”

而帝林说得更为尖刻:“我宁可去看三千只虱子爬过瓦涅河!”

面对咄咄一逼一人的魔族大军,人类方面也有著名的战将与之对抗。

名义上,帝都守军总指挥是皇储兼中央军一团一 长的紫川宁,但初出茅庐的紫川宁实在不足与王国第一流的将军抗衡,但幸好,帝都城内还有着一位名将,他官居紫川家总监察长,此人战无不胜的威名正如他的残酷无情一般广为人知。

帝都参谋部向紫川宁递一交一 了多份作战方案,但那些方案大多被帝林拿去刷皮靴了。

“深挖壕沟,广积粮草,坚守不出,以坚城消耗敌人的兵力和锐气,等候增援军从内地赶来——”帝林轻蔑地说:“连白痴也想得到的法子,这就是远东军校的高材生苦想半个月的结论?”

参谋们羞得满面通红,辩解道:“监察长大人,我们都是按照正统兵法来制定计划的。攻方贵决,守方贵持,在西南和西北,大本营正在征调预备兵员组建新军,坚持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

“组建新军,从征集兵员到训练完毕形成战斗力,一般要半年,再快也不能少于三个月。”帝林慢条斯理地说:“六十万魔族,比帝都城里士兵和老百姓加起来还要多一倍!各位以为,光凭着加固城池和壕沟,我们就能坚持半年吗?”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帝林一个接一个望过众人,冷冷地问:“或者说,谁有把握坚守三个月,等到援军到来?”

没有人敢答话,满座肩章上缀满星星的将军们在帝林冰冷的目光下畏缩不安。

位于会议桌首席的紫川宁轻咳一声:“监察长大人,您可有什么好的计划吗?”

面对紫川宁,帝林才微微收敛,欠欠身:“殿下,下官确实有一个计划,不过需要保持极端的机密,请允许我单独禀告。”

将军们面露怒容,秦路愤然道:“监察长大人,在场的都是红衣旗本以上级别将领,难道还能藏有魔族的一奸一细不成?”

帝林不动声色地望向他:“秦路大人,您自然是不会有问题的,等下请您也留下。”

将军们大哗,帝林言下之意就是说其他人难以被信赖。大家愤愤不平,但由于长期被帝林积威所压,没有谁敢出声抗议。

“如果没别的事,各位大人请在会客厅等候一阵。”帝林微笑着望向众人,笑容说不出的和蔼:“我要单独向宁殿下禀告。秦路大人,请您留步,计划也需要你的协助。”

秘密商讨足足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至于帝林向紫川宁和秦路说了什么,除了三个当事人外,无人知晓。

但当他们步出会议厅时,众人却看到紫川宁花容失色,而秦路却在一个劲地摇头:“疯狂!这太疯狂了!”

帝林不动声色说:“疯狂,但确实可行。除此以外,我们别无办法。”

秦路激动地说:“帝林大人,还没到那个地步,没必要采取这么极端的办法!我们还有七七七的秘密武器,还有一○一特种一团一 !我军将士顽强奋战,或许我们能将魔族挡在城外!”

与秦路的激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帝林只简单说了三个字:“不可能。”

三个字犹如一盆刺骨的冰水,将秦路的热情浇了个透心凉。

“二位将军都不要吵了。”沉思良久,紫川宁才慢慢点头:“监察长大人,你说得没错,我们确实别无选择。我批准实施你的计划,你全权指挥帝都所有守军。”

帝林肃然立正:“感谢殿下信任,您绝不会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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