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青豆 终于,妖怪登场了
青豆从壁橱里拿出预备的毛毯,盖住男人巨大的躯体。然后再次把手指搭在他的脖颈上,确认脉搏已完全消失。这位被称作“领袖”的人物已经迁移到另一 个世界了。她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但肯定不是1Q84年。并且,在这边的世界里,他已经变成了被称作“死者”的存在。连微弱的一声都没有发出,就像 感到寒冷般,仅仅是身体微微一颤,这个男人便越过了分隔生死的界线。不流一滴血。
此刻,他从一切痛苦中解放出来,趴在蓝色*的瑜伽垫上,无声无息地死去了。她干的工作一如既往,迅速而精确。
青豆将针尖插在软木上,放进小硬盒里,再装入健身包。从塑料小包中取出赫克勒一科赫,塞进了运动裤腰间。保险已经打开,枪膛里上好了子弹。坚硬的金属抵在脊骨上的感觉让她安心。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再次将室内弄暗。
然后她拿起健身包,向门口走去。抓着门把手回过头,又望了一眼趴在黑暗中的男人那庞大的身姿。完全像睡熟了,就像第一眼看到他时一样。知道他已 经丧命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青豆一个。不对,小小人大概知道,所以他们停止了打雷。他们知道时到如今,再发出那种警告已是徒劳。他们挑选的代理人已经丧 命了。
青豆开了门,扭过脸踏进明亮的房间,不出声地悄悄拉上门。光头正坐在沙发上喝咖啡。茶几上放着看来是让送餐部送来的咖啡壶和盛着三明治的大托盘。三明治少了一半。两只没用过的咖啡杯放在旁边。马尾像刚才一样,上身挺得笔直,坐在门口的洛可可风格椅子上。
两个人好像都久久地保持着相同姿势,无声地度过了这段时间。房间内飘漾着这样的气氛。
见青豆走进来,光头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到茶碟上,静静起身。
“结束了。”青豆说,“他现在睡着了。费了好长时间。我猜他的肌肉一定负担很重,请让他多睡一会儿。”
“他睡着了?”
“睡得很沉。”青豆说。
光头直勾勾地盯着青豆的脸,一直看进她的眼睛深处。然后缓缓地扫视到脚尖,检查有无可疑之处。
“一般都是这样吗?”
“肌肉的紧张得到消除,有许多人会因此陷入沉睡状态。不是什么特殊情况。”
光头走到分隔客厅与卧室的门前,静静地旋动把手,将门推开一条小缝,向内窥探。青豆将右手放在运动裤腰间,以便万一出事时立刻能拔出手|枪。光头观察了大概十秒钟,终于缩回脑袋,关上了门。
“要睡多长时间?”他问青豆,“总不能让他一直那样睡在地板上。”
“过两个小时左右,就该醒来了。在那之前,请尽量让他保持那个姿势。”
光头看了一眼手表,确认时间。然后轻轻点头。
“明白。暂时先让他这么睡着。”他说,“您需要洗个淋浴吗?”
“不需要淋浴。只是我得再换换衣服。”
“没问题。请您用洗手间好了。”
可能的话,青豆可不想换什么衣服,她巴不得尽早离开这个房间。
但最好别让对方生疑。来的时候我换过一次衣服,回去时也有必要再换一次。她走进浴室,脱下那套运动服,脱掉汗湿的内衣,用浴巾擦去身上的汗水, 换上新内衣。再穿上原来的棉布裤子和白衬衫。手|枪别在裤带下面,从外面看不出来。反复扭动身躯,确认动作没有不自然之处。用肥皂洗脸,用发刷梳头。然后 对着洗脸台上的大镜子,从各种角度痛快地皱起脸。这是为了放松因紧张变得僵硬的肌肉。这样做过一通后,。恢复了平常的脸。脸皱了太久,要花点时间才能想起 平常的脸是什么模样。但反复试验,就能稳定在那种程度上。青豆盯着镜子,仔细检查那张脸。没问题,她想。平常的脸。连微笑也能浮出来。手也不发抖。视线也 坚定。就是一贯那个冷酷的青豆。
然而,刚才光头可是直直地盯着从卧室里走出的她。也许他发现了泪痕。哭了很久,肯定留下了些许痕迹。这么一想,青豆不安起来。
做肌肉舒展时干吗要哭呢?对方也许会感到奇怪。没准会怀疑发生了什么异样的事情。于是推开卧室的门,再次查看领袖的情况,发现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青豆把手伸向后腰,确认枪把的位置。必须镇定,她想,不能害怕。怯意会露在脸上,让对方产生怀疑。
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左手提着健身包,小心翼翼地走出浴室。
右手随时都能伸向手|枪。房间里并没有异样。光头抱着双臂,站在房间正中央,日米着眼睛正在沉思。马尾还是老样子,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冷静地观察着房间内部。他拥有一双轰炸机机枪射手般冷静的眼睛,性*格孤独,习惯一直观察蓝天。眼睛都染成了蓝天的颜色*。
“您累了吧?”光头说,“要不要来一杯咖啡?三明治也有。”
青豆说:“谢谢。不必了。刚干完活肚子不饿。要过一个多小时,才会慢慢想吃东西。”
光头点点头,然后从上衣内袋取出一只厚厚的信封,在手中掂了掂分量,递给青豆。
光头说:“失礼了,这里面应该比贵方告知的费用多放进了一点。
刚才我也跟您说过,这件事请千万代为保密。”
“是保密费吗?”青豆开玩笑地说。
“是因为给您添了分外的麻烦。”光头面不改色*地说。
“我会严守秘密的,这跟金额无关,是我工作的一部分。绝对不会泄露到外边。”青豆说着,把收下的信封顺手放进了健身包,“您需要收据吗?”
光头摇摇头。“不需要。这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您不必作为收入申报。”
青豆默默地点头。
“一定非常费力吧?”光头试探般地问。
“比平时费力。”她答。
“因为他不是一般人。”
“好像是那样。”
“无可替代的人。”他说,“而且长期饱受剧烈的肉体痛苦的折磨。
可以说,他是一人承受了我们众人的痛苦。我们的愿望就是减轻他的痛苦,哪怕一点也好。”
“我不了解根本原因,所以说不清楚。”青豆斟词酌句地说,“不过,痛苦大概多少减轻了一点。”
光头点点头。“您看上去,体力好像也消耗得厉害。”
“可能是吧。”她答道。
青豆与光头谈话时,马尾坐在门边,无言地观察着室内。他脑袋不动,只有眼睛在转动。表情不露出任何变化。不知两人的交谈是否进入了他的耳朵。孤独,沉默,小心谨慎到极点。在云缝间寻找敌方战斗机的机影,那起初只有芥子大小。
青豆犹豫了一下,问光头:“这话也许问得多余:喝咖啡、吃火腿三明治,不违反教团的戒律吗?”
光头扭过头,看了一眼茶几上放着的咖啡壶和装三明治的托盘,唇角露出微微的笑意。
“我们教团并没有什么严格的戒律。饮酒和抽烟是禁止的。性*方面也有某种程度的禁忌。不过对于食物还是比较自由的。虽然平时只吃些简单的东西,但并不禁止咖啡和火腿三明治。”
青豆不表示意见,只是点点头。
“毕竟人员众多,一定的纪律还是必要的。但如果太注重一成不变的形式,可能就会迷失原来的目的。戒律和教义始终是权宜之计。
重要的不是形式,而是里面的内容。”
“是那位领袖给框架赋予内容?”
“对。我们的耳朵听不见的东西,他能够听见。他是一个特殊的人。”光头再次盯着青豆的眼睛,然后说,“今天辛苦您了。正好雨也停了。”
“刚才雷声好凶。”青豆说。
“非常凶。”光头说。但他看上去似乎对雷雨没有兴趣。
青豆微微颔首,拎着健身包,走向门口。
“请等一下。”光头在身后喊住了她。声音尖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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