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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曳 5

然而,第二天,妻子真的到医院来了。说是腰痛及腿痉挛,其实她来的目的是为了见诗织。

三天前的情景,省吾还清楚地记得。

9月21日(星期四)23:00

今天一定要去医院。

腰部的疼痛已经缓解了很多,但弯腰时还是痛,还伴有轻微的麻木感。这些症状,希望能再好好检查一下。

"只不过是在柜子上撞了一下,不会有什么的。"

丈夫虽然不理睬,但我还是斩钉截铁地告诉他说:"下午我过去。""好吧。"他勉强同意了。

我觉得有一种他毕竟不愿把争执扩大化的感觉。

把孩子和丈夫都送出门后,我开始准备去医院。

首先,进到自己的房间,镜子里映出的是,生过两个孩子、面容憔悴的四十岁女人。

下眼帘松弛,还有细小皱纹,黑眼圈儿隐隐可见。即使再精心化妆,也不可否认已经到了青春渐渐流逝掉了的年龄了。我为"抗衰老"等漂亮的宣传词语而激动过,购买高级化妆品,每周两次去美容院做护理,结果只能是一个短暂的安慰。

说到底,这样的结果从一开始就知道。纵然是知道,为了平静自己对失去的青春的焦虑以及对青春的留恋,也许这些方法都是不可避免的。

不管怎么说,就算是自欺欺人,在这一瞬间,还是祈盼现在的自己能是在今后的人生中,最年轻最辉煌的。

尽管如此,也许是睡眠不足的原因,双眼无神。在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时,自虐性的被害妄想症在不断地膨胀。

然而,我并不服输。在任何人的眼里,我是院长夫人,那个女人不过是我丈夫手下打工的一个职员而已。

果然,或许是因为有一种没人能看到自己的日记的安全感,妻子把自己对年龄的极度不安如实地记录了下来。

不用说,男人对年龄的增加也感到不安,但对外观或容貌,并没有如此的烦恼。恰恰相反,有时,现在说壮年时,意味着比年轻时还更有自信。

四十五岁的男人和四十岁的女人相比,仅仅从肉体本身来看,或许男人的烦恼要少一些。

即使这样,省悟想,感到姿色已衰的妻子,突然改变态度,以"我是院长夫人"自居,仅此就挺可怕的。

二十一日的日记还这样写道:

我要去医院,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是去跟丈夫和那个女人见面。

总之,应该最大限度地展现自己的美丽,精心化妆后,把头发高高盘起。上衣是刚刚做好的淡紫色真丝衬衫,下身是黑灰色的紧身裙。特别在胸前,漂亮的乳沟与锁骨巧妙地结合,尽量露出V字线条的高雅,在它的中间,佩戴着嵌有四个花瓣的钻石项链,更显得光彩夺目。

裙子是稳重的深色,裙摆在走动时,像摇摆的美人鱼,更强调了成熟女性的味道。

再次站到镜子前,镜子里映出了苗条的身材,不由得有些自得,我是不会中年发胖的!增加了自信后,又选了只合缝严密的黑色小手提包皮,同时配上黑色的翻毛一脚蹬皮鞋。上下雅致。这种高质量的打扮,不仅仅是雍容高贵,而且还增添了很有教养的印象。

我是看病去的,穿得太艳了不好吧。衣着好像不在意却很有品位,要从衣装上流露出平常就很高雅。

至少要显示出我是"成熟的女人",而且是"院长夫人",即使她使出浑身解数也追不上我,动摇不了我。

终于,妻子要和诗织见面了,就像"严流岛决斗"①的场面那样,省吾简直快要窒息了。

万幸还是不幸?那时省吾坐在院长办公室,没有看到两个人的决斗场面,但日记里写得很明确。

我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然后决定午后一点多出门。到医院开始门诊的两点,我已经到达医院所在的大楼前。把汽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后,坐电梯到了七楼,一出电梯,就看到护士长已经站在那里。

"夫人,您来了。"

我事先与护士长通过电话,告诉她我今天要去医院这件事,所以她已经在等我了。

看到写着"挂号处"字样的地方,确实有个女性面朝这里坐着负责挂号。

细长的脸型,头发从中央左右分开,长度大概到肩,发梢垂落在白白的胸前,还微微卷着弯儿。也许原本就白净,妆化得并不很浓,一双明亮的眼睛映出了她的年轻。

她就是用色相勾引自己丈夫的狐狸精吗?我想到这里朝她望去,她马上站起身来,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大概,她知道了我是院长夫人。我也轻轻回敬了一下。护士长对那个女人说:"把夫人的病历卡拿出来。"

这个负责挂号的女人好像已经准备好了,立马把手里的病历交给了护士长。

"那么,夫人,我带您去诊室。"

病历上写着我的名字,但年龄和地址都空着。

"您这边请。"

我按照护士长的手势,从挂号窗口前边穿过时,这个女人再次把头深深地低了下来。

能看到的,仅仅是她很有礼貌地对院长夫人表示的敬意。

然而,她耳垂上吊着的耳环,无疑是丈夫去冲绳时在恩纳村玻璃工厂买的礼物。虽不能确定,但与当时买的东西非常相像。

事到如今,毫无疑问她就是丈夫的情人。

"真没想到。"省吾不由自主地嘟囔了一句。

那天,诗织戴的是我在冲绳为她买的耳环。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纯属偶然。我不认为诗织会有那样的恶意,诗织不是那样的女人。

但是,现在面对日记本,他又能怎样呢?

就这样穿过候诊室,我跟在手拿病历卡的护士长后面,不紧不慢地走在走廊上。

护士长什么也没说,但她似乎明白我已经知道了挂号处的那个女人就是"她"。

即使这样,在我要来的这天,她还戴着我丈夫送给她的耳环,真是厚颜无耻。

她外表上看上去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但很明显,那是在向我挑战。

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得到了院长的宠爱。难道她想这样告诉大家吗?

但是,即使她有意在医院戴上那个耳环,自封为院长太太,也并不是周围所有的人都能容忍。

也许护士长察觉到了我心中的不快,她改变了话题,奉承道:"您今天的服装非常高雅,非常适合您。"

我虽说着"谢谢",可耳垂上的耳环还是从脑子里抹不掉。

但是,护士长只是漠不关心地向前走着,在清楚地看到挂有"诊室"的牌子的房间前停了下来,房门洞开着。护士长朝我看了看,就面对开着的门说:

"院长,您夫人来了。"

然后,护士长用手招呼着我:"请吧。请进。"

我进去后,丈夫只是"哦"了一声,头也没有抬,看着桌子上的书。

我上次来诊室坐在丈夫的面前,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那次,由于感冒加重咳嗽不止,丈夫给我做了胸部X光透视以及血液检查等。

结果没有什么大问题。那时不像现在,我还是非常信任丈夫的。虽然他有时回家也很晚,也能感觉到他可能在什么地方拈花惹草,我觉得他不过是玩玩而已。

现在,他倒好,竟然肆无忌惮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包皮二奶……

我拿眼睛瞪着他,他好像感觉到了,终于抬起头来,礼节性地"嗯……",点了点头。

省吾想到,三天前,妻子出现在医院时,摆出一副若无其事样子的她由护士长带进诊室,原来她的目的是为了调查诗织的。

当然,我当时多少也觉察了一些,但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观察得那么仔细。与其说是来医院看病,还不如说是来找诗织的。

诊室里丈夫与我面对面,他有点儿难为情似的把目光移开,对护士长说;"带她去放射科拍个片子。"

我不禁说了句:"不过……"

在这之前,难道不应该先看看疼痛的部位或后背吗?甚至应该问问,为什么会腰痛?听一听原因,等等。

当然如果问到这些,就会知道吵架的理由,所以他才决定马上让我去放射科。

即使这样,我还是问了句:"没关系吧。"丈夫马上回答:"没什么大毛病。心理作用。"

刹那间,我诙谐地回了句:"是啊,心理作用。"然而,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这种草率,随随便便的话语算是什么呀?姑且抛开夫妻两个人,就是护士长或两个护士在旁边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不是太没有同情心了吗?

连她们都能感觉到我们夫妻之间的冷冰冰的空气。

即使这样,我还是对丈夫行了个礼站了起来。

看到这儿,护士们也都鞠了一躬。而这时他的手却已经去拿下一个患者的病历了。

或许丈夫是不好意思?即使这样,也太不在意,太冷淡了。

与丈夫的乏味相比,放射科的技师藤谷就显得很体贴。他同情地对我说:"很难受吧?"他从腰椎和骨盆的正面、侧面等各个角度拍了照片。

还有,以前就认识的经验丰富的上冢护士,她在化验室给我采血后,担心地说:"您比以前瘦了一点儿。"

我真想说:"是啊,因为我丈夫的缘故。"但还是忍住了,只是点了点头。她又说:"可您是越来越漂亮啦。"

虽知道是奉承,听到赞美话后还是有点精神焕发。

"总之……"省吾叹了一口气。

妻子来到医院,没有什么好事。上次也是一样。诸如挂号处的花不好看呀,年轻护士的裙子太短了呀,等等。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也许这样她本人就满足了。院长夫人的话,不敢无视,但照着做又会带来很多麻烦。

这次她虽然没有这类的牢騷,但却感觉到了她对自己和诗织的愤怒。

今后会怎样呢?现在,省吾心里一片空白。

胸部透视和血液化验大约用了一个小时,再次回到诊室后,丈夫看了X光片,说:"哪儿都没有问题。"

那么,这疼痛是怎么回事呢?我把手放到了腰上。他说:"再开点儿新药,贴上就会好的。"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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