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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讲 梦的检查作用(2)

你们原文作“我们”现在仍然没有让自己胆敢怒斥我们释梦研究的结果。我想你们原文作“我们”对释梦的工作尚未有相当的了解;然而我们义不容辞的是首先要抵御某些可能的攻击。这个研究的弱点是不难看出的。我们的解释是基于前所采用的假设:如梦确有某种意义;由催眠而得的潜意识观念可用以解释常态的睡眠;一切联想皆受束缚等。现在假使由这些假设加以演绎而对于释梦有可靠的结果,则我们或可断定这些假设是正确的。但是假使所求得的只是我所描述的那一种,那便如何呢?当然有人要说:“这些结果是不可能的,荒谬的,至少是很不可靠的,因此那些假设一定有错误的地方。或许梦毕竟不是一种心理现象,或在常态心理中没有什么潜意识,或许我们的技术还有缺点。作此种种假定不是比接受那些由我们的假设演绎而得的可恶的结论更简单而完满吗?

对的,简单固然简单,完满固然完满,但不一定因此就更正确。你们原文作“我们”还要等待,此时还不能遽下判断。第一,我们的解释正可从引起一种甚至更强有力的抗议。你们说我们的结果使一般人感到不愉快和厌恶,那究竟对我们影响不算严重;我们解释了梦的背后有些愿望的倾向,而梦者本人坚持异议,这才确是一种更有力的抗议。有一个梦者说,“什么?你要从我的梦证明我不愿花钱为妹妹办嫁妆和为弟弟付教育费吗?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我为弟妹终日辛劳,我一生所关心的就是尽我作兄长的责任,因为我是长子,此事我已向亡母提出过保证。”又有一妇人说:“你说我希望我丈夫死吗?那真是无理取闹的胡说!或许你不相信吧,不仅我的婚后生活是愉快的,而且他如果死了,我将要失掉人间的一切。”又有一人说:“你以为我对妹妹怀着性的欲望吗;这未免可笑了;我对她漠不关心;我们兄妹素不和睦,已有好几年互不谈话了。”如果这些梦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那些本属于他们所有的倾向,我们或可不为所动;还可以说这些就是他们意识不到的事物。然而如果他们在自己心内发现一种和我们所解释的恰恰相反的愿望,而且以他们的生平行为来证明这个相反愿望占据优势,那末我们便不得不知难而退了。我们如果将这整个释梦的研究斥为一种可以导致谬论的工作而加以抛弃,现在难道还不是时候了吗?

不,现在可还不是时候。在详细考虑之后,即使这个较强有力的抗辩也很难站得住脚。假使精神生活果然有潜意识倾向的存在,则在意识生活中相反倾向占据优势是无关重要的。心灵内也许有同时容纳两种互相反对或矛盾的倾向的地方;也许一个倾向的优越而使相反倾向降落到潜意识之内。所以前面的第一种抗议只是说释梦的结果既欠简单,又很令人不快。对于第一点,我们可以说,不论你们怎样喜爱简略,可是决不能因此而解决梦的任何一个问题;你得下决心一开头就承认梦的复杂的关系。至于第二点,你若以好恶作为评判科学是非的动机,那便显然是错误了。释梦的结果若令人不快,或甚至于恼羞成怒,那有什么关系呢?can’empêche pas d’exister.〔这无害于存在〕——我少年行医时,曾听见我师沙可如此说过。假使我们要对这个宇宙的实在有所了解,便不得不低首下心,将好恶之感坦然置之度外。如果一个物理学家证明说地球上的有机生命不久便将绝灭,你必不敢向他抗议说:“那不可能;我很不喜欢这种预测。”我想,若没有第二个物理学家出来证明第一个物理学家的前提或估计有错误,你大概是会不发一言的。假使你只听从好恶行事,那么你就是在摹拟梦的结构的机制,而不是想对于梦有所了解了。

你也许对被检查的梦的欲望的可厌性质不再介意,而另提一个抗议,说人性决不至于有这么大部分是恶的。然而你能用自己的经验证实你这句话吗?你把自己看成是什么样的人,我暂不说,但是你曾看见过胜过你的和等于你的人们满怀好意,你的仇人富有侠义,你的朋友绝少嫉妒,所以你才不得不驳斥性恶的观念吗?你岂不知道一般人在性的生活上都很难控制和信赖吗?或者你竟不知道我们夜梦中的一切过度和反常的行为都是人们每天在清醒时所犯的罪恶吗?精神分析在此也不过是证实柏拉图的格言:“恶人亲往犯法,止于梦者便为善人。”

现在丢开这个不谈,请看一看现在仍蹂躏着欧洲的大战:试想大规模的暴戾欺诈正盛行于文明各国之内。你真以为几个杀人争地的野心家如没有几百万同恶相济的追随者,便能使这隐伏的恶性尽情暴露吗?在这种情形之下,谁还敢力辩人性不恶吗?

你也许会攻击我对大战怀着偏见,而要告诉我:一切英雄主义,自我牺牲及公众服务的至高无上的善良品性也都表现于大战之内。的确不错;但是你不要因为精神分析肯定了这一方面就诋毁它说它否认其他方面,这是我们常受的冤枉。我们决不愿意否认人性的高尚,也从未曾贬损人性的价值。相反,我不仅向你们表明了被检查的恶念,而且说到有检查作用压抑这些恶念,使其隐而不现。我们所以特别强调人类的性恶,只是因为别人对此加以否认,这既不足以改善人们的精神生活,反而使精神生活变得难于了解。我们现在若放弃了这种片面的道德观,则对于人性善恶的关系必可发现更正确的公式。

这个问题就可以结束了。释梦的结果虽不免奇特,我们也不必因此而放弃释梦工作。将来或许有另一条路可以了解这些结果;目前则须力守此说:即梦的化装乃是由于自我所认可的倾向对于夜间睡眠出现的恶念施行检查的结果。我们若问这些恶念何以起于夜间,或如何发生,那便仍有许多尚须研究之点和许多尚待答复的问题。

假使我们此时忽略了这些研究的另一结果,那便不免犯错误了。我们本不知道那些干扰睡眠的梦的愿望;我们最初知道它们,只是由于释梦;所以我们曾称这些愿望为“当时属于潜意识的”,其义已如上述。但是我们还得承认它们还不仅是当时属于潜意识的;因为我们已多次说过,梦者虽因释梦而已知它们的存在,却仍然不改变自己否认的态度。这种情形正好象解释‘打嗝’那一舌误时,那餐后演说家曾愤怒声明自己当时或无论何时都从未对他的领袖有轻侮之意。我们在那时就已不敢相信他说的是真话,我们实在认为演说者永远不知道自己心内此意的存在。我们每当解释化装复杂的梦境时,便不免引起相同的情境,因此使我们的学说更增添了一层意义。我们现在简直可以说精神生活中有些历程和倾向是我们所不明白的;所不曾明白的;或长久不明白的,或竟永远不明白的。这便使潜意识一词有了一个新的意义:“当时”或“暂时”等形容词不是这个词的要义了,潜意识不仅是“当时隐潜的”,简直可以说是永远隐潜的了。后文对于这一点将作进一步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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