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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第17小节(2)

“是的,先生。”尤厄尔先生这次答得很温顺。

泰勒法官用和蔼的口气继续说下去:“这是你头一回上法庭吗?我记得从没有在这儿见过你。”证人点头表示同意,法官又接着说:“这样吧,我得讲个明白,只要我坐在这儿,任何人都不许把任何问题说得准听。懂了吗?”

尤厄尔先生点点头,可我却不相信他。泰勒法官叹了一声,说:“好吧,吉尔默先生?”

“谢谢你,先生。尤厄尔先生,请你老老实实地把11月21日晚上发生的事告诉我们好吗?”

杰姆咧嘴一笑,把头发往后拢了拢。。老——老——实——实地说。,这话一昕就知道是吉尔默先生的,简直就象他的商标一样。我们常常纳闷,吉尔默先生怕他的证人用谁的话作证。

“呃,11月21日晚上,我带着一捆引火柴从林子里回家。刚走到栅栏前,就听到梅耶拉在屋子里象杀猪似的尖叫……”

听到这话,泰勒法官直瞪着他,但又一定断定他这话说得没有恶意,因为他又昏昏欲睡地坐在那儿。

“是在什么时问,尤厄尔先生?”

“就在太陽落山前。刚才我说梅耶拉叫得鬼哭神嚎……”审判席上的人又瞪了他一眼,尤厄尔不做声了。

“是吗?她是在尖声喊叫吗?”吉尔默先生说。

尤厄尔先生迷惑地望着法官。“嗯,梅耶拉叫得越夹越凶,我扔下手里的东西就拼命跑,但栅栏把我挂住了。我挣脱开以后,就跑到了窗前,我看见……”尤厄尔先生脸色绯红。他站起身,用手指着汤姆。“我看见那黑鬼正在我的梅耶拉身上乱来!”

泰勒法官的审判厅经常平静得很少有必要动用小木槌,但这次,他敲了整整五分钟。阿迪克斯站在审判席上对他说着什么,赫克?塔特以县里第一号官员的身分站刊过道里,叫满屋子乱哄哄的人安静下来。我们身后,黑人们发出了低沉的愤怒的声音。

赛克斯牧师的身子越过我和迪尔,推了推杰姆的手肘说:“杰姆先生,你最好把琼?路易斯小姐带回家去。杰姆先生,你听到了我说的话没有?”

条姆掉过头来:“斯各特,回家去。迪尔,你和斯各特回家去。”

“得让我先服了你才行。”我这样说,心里想起了阿迪克斯说过的那甸很好的格言。

杰姆冲我生气地瞪一瞪眼,然后对赛克斯牧师说,“我想没关系,牧师,她听不懂。”

我气得受不了。“我就是听得懂,你懂什么我就懂什么。”

“哦,住嘴。她不懂,牧师,她还没满九岁。”

赛克斯牧师的黑眼睛露出不安的神色。“芬奇先生知道你们都在这儿吗?这种事对琼?路易斯小姐不合适,对你们也不合适。‘’

杰姆摇摇头。“这么远,他看不到我们。没问题,牧师。”

我就知道杰姆会赢的,因为我知道这阵子没什么能使他离开审判厅。我和迪尔可以放心一阵予了。不过,阿迪克斯完全可以从他那儿发现我们,只要他一转脸就看得见我们。

泰勒法官敲着术槌,尤厄尔先生得意地坐在证人席上,欣赏着他造成的这一局面。凭他短短一句话,就让这些兴高采烈的野餐者变成了怒气冲冲、激动紧张、 嘁嘁喳喳的人。槌于的敲打声使他们渐渐平持下来。直到最后,大厅里就剩了轻轻的“砰、砰、砰”的声音。听起来,法官好象在用铅笔敲着凳子似的。

重新控制了审判厅的局面后,泰勒法官靠在椅背上。他突然显得疲乏了,老态也表现出来了。

“有人提出要求,要把旁听者弄出审判厅,或者至少是妇女和孩子们,”泰勒法官说:“对这一要求暂时不予满足。人们一般可以看他所愿看的东西,听他所 想听的事,同时,他们也有权决定是否让孩子也这样。不过,有一点我要你们记住,你们得安安静静地看,安安静静地听,否则你们就得离开审判厅。如果你们吵吵 闹闹,那你们在我面前受到藐视法庭的控告以前,就别想轻易走掉。尤厄尔先生,我要求你尽可能使用合乎礼俗的话继续作证。说下去吧,吉尔默先生。”

尤厄尔先生那种神情使我想起了聋哑人。我相信泰勒法官对他说的话,他压根儿没有听进去——他的嘴作出动作,似乎在无声地说着话——不过,他脸上的神情表现出他体会到法官的话的重要性。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不见了,换成了一种非常认真的神态。但是,这种神态一点也骗不过泰勒法官:在尤厄尔先生坐在证人席上这段时间中,泰勒法官一直注意着他,好象看他敢不敢故意捣鬼。

吉尔默先生和阿迪克斯交换了个眼色。阿迪克斯又坐下了,一只拳头支着面颊,我们看不到他的脸。吉尔默先生显得很尴尬。泰勒法官问了一句话,使他轻松下来。“尤厄尔先生,你看到了被告与你女儿发生性行为吗?”

“是的,看到了。”

旁听者都寂静无声,被告却说了点什么。阿迪克斯跟他耳语了一阵,汤姆就再没开口。

“你是说在窗子那儿看到的吗?”吉尔默先生问。

“是,先生。”

“窗子离地面多高?”

“大约三英尺。”

“整个房间都看清楚了吗?”

“是的,先生。”

“屋里是什么样几?”

“嗯,东西甩得乱七八精,象是打架来着。”

“看见被告后你干了什么?”

“嗯,我绕过屋子想进去,但他在我之前就从前面跑了。我看清了是谁。我一心牵挂着梅耶拉,就没去追他。我跑进屋子,她正躺在地板上哭叫……”

“后来你干了什么?”

“怎么,我尽快地找了塔特。我知道那家伙是谁,就住在那边黑人窝里,每天都打我家门前走过。法官,我对县里说过十五年了,要把那边那个窝子除掉。他们住在身边太危险了。而且,即使我把房产卖出去,有他们在旁边,也卖不起价。

“谢谢你,尤厄尔先生。”吉尔默先生赶忙说了一句。

证人匆匆地从证人席上下来,正撞上阿迪克斯。阿迪克斯早站起来准备向他提问。泰勒法官没有理会审判厅里的笑声。

“稍等一下,先生,”阿迪克斯温和地说,“我能间你~两个问题吗?”

尤厄尔先生又退回到证人席上,坐稳了,用傲慢而又怀疑的眼光注视着阿迪克斯,这是梅科姆县的证人在对方律师面前常有的表情。

“尤厄尔先生,”阿迪克斯开口说遘,“那晚上,你跑了不少的路。我们看一看,你说你跑进院子,跑到窗前,跑进房子,跑到梅耶拉身边,你还跑去找塔特先生。你跑这跑那,跑去找了个医生没有?”

“没有必要,出的事我全看到了。”

“但是有件事我不明白,”阿迪克斯说,。你不为梅耶拉的情况担心吗?”

“我当然担心得不得了,”尤厄尔先生说,“我看到了是谁子的。”

“不,我是说她的身体情况。你没想到她受的那种性质的伤害,有理由即刻接受医疗吗?”

“什么?”

“你难道没想到她应该立刻要个医生吗?”

这位证人说他压根儿没想到这点,他一辈子都没为自己的孩子找过医生。要去找的话,还得花五元钱。“就这些吗?”他问。

“还有一点,”阿迪克斯漫不经心地说,“你听到了司法官的证词,对不对?”

“那又怎样?”

“赫克?塔特先生作证时,你在审判厅里,是不是?他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是不是?”

尤厄尔仔细掂了掂这个问题,然后显然认为这个问题不会使他上当。

“是的,”他说。

“你同意他对梅耶拉伤势的描述吗?”

“那又怎样?”

阿迪克斯转脸看着吉尔默先生,并笑了一笑。尤厄尔先生看上去似乎打定主意不理睬被告一方。

“塔特先生作证说她的右眼被打青了,打伤的部分还有……”

“啊,对的,’这位证人说,“塔特说的我完全同意。”

“你完全同意?”阿迪克斯问得很随和,“我只是想确认一F。”他走到法庭记录面前,说了点什么,然后记录员将塔特先生的证词象念证券交易所的行情一 样念了几分钟,把我们全逗乐了:“……哪只眼?她的左眼,啊,对了,那样说就是她的右眼,打的是她的右眼,芬奇先生,我这会儿记起来了,”法庭记录员翻过 一页继续念道:“……是那边的面部,司法官,请您重复您的话,打的是右眼,我说过……”

“谢谢你,伯特。”阿迪克斯说,“你又听了一遍,尤厄尔先生。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你同意司法官的话吗?”

“我同意,她一只眼被打青了,她挨了顿毒打。”

这矮个子似乎忘记了在审判席上受到了羞辱。他越来越明显地把阿迪克斯看成了一个好应付的对手。他又来神了,胸脯往前一挺一挺的,再次成了只红脖子公鸡。我暗暗在想,阿迪克斯要再提一个问题,他会得意到把衬衣都挺破。

“尤厄尔先生,你能读书写字吗?”

吉尔默先生出来进行干涉。“我反对,”他说,“我看不出证人的文化水平与本案有关,这话离了题,没有意义,”

泰勒法官正要开口,阿迪克斯却先说了:“法官,如果你允许这个问题后面再加上一个问题,你就会明白了。”

。行,让我想一想,”泰勒法官说,“不过,一定要让大家都明白,阿迪克斯。反对无效。”’

吉尔默先生和我们一样,真不知道尤厄尔先生的文化程度和案件本身有什么关系。

“我把问题重复一遍,”阿迪克斯说,“你能读书写字吗?”

“我当然能啦。”

“你愿意把你的名字写下来给我们看看吗?”

“当然愿意,你想我在领救济金时怎样签名呢?”

尤厄尔在同乡跟前卖乖。底下一阵耳语声和暗笑声很可能与他是个大活宝有关。

我紧张起来了。阿迪克斯好象清楚自己在千什么——但我看他似乎是在无灯捉蛤蟆。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向证人提出一个自己不知道答案的问题,这是我在吃奶时就知道的原则。这样千,常常会得到一个自己不想要的答案,一个可能使你的辩护失败的答案。

阿迪克斯把手伸进上衣的内口袋,掏出一个信封,又从背心口袋上取出一支钢笔。他动作轻快,还转过身让陪审团船完全看清楚。接着,他拧下笔套,轻轻地 放到自己桌上。他把笔稍微晃了一晃,连同信封一起交给了证人。“把自己的名字写下来好吗?”他问道,“写清楚,让陪审团能看着你写。”

尤厄尔先生在信封背面写好了名字,得意地抬起头,却看见泰勒法官直瞪瞪地望着他,仿佛看到证人席上长出一株开得正旺的栀子花。吉尔默先生在桌子旁半坐半立,陪审团也注视着尤厄尔先生,其中一个还向前倾着身子,两只手放在围栏上。

“什么事这么有趣?”他问。

“你是个左撇子,尤厄尔先生。”泰勒法官说。

尤厄尔先生气愤地转向法官,说他看不出他是个左撇子与案情有什么关系,说他是个虔诚的基督徒,而阿迪克斯正在捣他的鬼。象阿迪克斯这样狡猾的律师, 总是使用他们惯用的狡猾手法搞他的鬼。他说他早把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们,他可以再反反复复地说——他也正是这样傲的,阿迪克斯问的话都不能改变他的说法。他 说他往窗子里看了,然后吓跑了黑鬼,然后跑去找司法官。阿迪克斯没有再向他提问题了。

吉尔默先生又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你用左手写字,是不是双手俱灵,尤厄尔先生?”

“我当然不是,我一只手能够用得和另一只一样好,一只手和另一只一样好。”他补上一句,向被告席瞪着眼。

杰姆似乎悄悄地生气了。他轻轻拍打着楼厅栏杆,还小声说了一句:“难住他了。”

我不这么看。据我看,阿迪克斯似乎想要使人们知道,梅耶拉可能是被尤厄尔先生打的。这一点我是理解的。如果她的右眼被打青了,而且她被打伤的部位主 要是她的右脸,就可以证明她是被一个左撇子打的。舍洛克?福尔摩斯圆和杰姆?芬奇都会同意这种说法。但是,汤姆?鲁宾逊也同样可能是个左撇子。象赫克?塔 特先生一样,我也想象出一个人正面对着我,头脑中迅速地演了一幕哑剧,然后得出一个这样的结论:汤姆很可能用右手抓住梅耶拉,用左手去打。我往下看着汤 姆。他背对着我们,不过,我仍然能看到他宽阔的肩膀和粗大的脖子。他要那样做的话,是很容易的。我想杰姆高兴得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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