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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

  写诗之难,大概最难的是开宗明义,
  此外,结尾也会考验你是否有诗才,
  因为往往你就要胜利飞到终点时,
  彼加沙坏了一支翅膀,你跟着就跌下来,
  就像卢西弗犯了罪被踢下天界;
  我们的罪过不谋而合,也很难改正:
  那就是虚荣,它让人太好高骛远,
  直等到筋疲力竭之后,我们才自知收敛.

  二

  然而,那将把芸芸众生夷平的"时间"
  和刻毒的"忧患",人们终于会知道......
  或许,我们希望,也能教魔鬼明白......
  无论是人或魔鬼的才力都很渺小;
  但只要青春的愿望在心头欢跳,
  我们蒙蔽于此......只怪罪于血流得太快了!
  只有当急流宽阔地泻入了大海,
  才容许我们将每一旧情沉吟于怀.

  三

  少年时,我自认为是个聪明的家伙,
  并且希望别人也这么想我;
  等到我年岁大些,自己变冷静了,
  别人却重拾那种想法,说我有专长;
  如今我枯竭的幻想已变为黄叶,
  我的心灵之翼收敛了,不能再飞扬,
  只有可悲的真理在我桌前萦绕,
  将一度浪漫的事物进行讥嘲.

  四

  如果说,我曾嘲笑了什么人或事,
  那也是为了避免哭泣;若是我哭,
  那也是因为我们的天性受不了
  不断的失望,然而不如意的事
  却总是层出不穷,除非你把心事
  沉在忘川的渊底,不再过问世务.
  忒提斯让儿子在恨河中受洗礼,
  凡母亲都应该让子女定居在忘川.

  五

  有人责备我,说我无中生有地
  反对我国的信仰与道德的意图,
  并追索本诗的每一行都有这含义;
  当然我不敢号称我十分地懂得
  当我想露一手时自己的用意,
  但事实是:我从来没有什么图谋,
  只不过有时候我想"快活"一些......
  在我的语汇中这是个罕见的字眼.

  六

  在这正经的国度里,好心的读者
  也许会觉得对于这种写法太过奇怪,
  半庄半谐的诗开始于帕尔其,
  他的歌迎合时尚,而他的那时代
  颇有唐吉诃德的骑士风格,所以他
  对其暴君,骑士,贞妇和巨怪大声歌颂;
  但是这一切,除了暴君,都过时了,
  我想,也许写现代的题材比较好.

  七

  我怎么对待它的,这我不知道,
  恐怕比起这些待我人好不了多少:
  他们之所以硬指派我别有用心,
  并非有佐证,而仅仅是有意如此编造;
  但是如果他们高兴,那就随它吧,
  这时代非常开明,谁也管不了思想.
  说到这里,阿波罗揪住我的耳朵,
  叫我不要再东拉西扯,立刻讲故事.

  八

  年轻的唐璜和他的中意女郎
  真正是比翼双飞,享受尽了欢爱;
  就连与爱情为敌的无情的"时间"
  一想到要把这样一温一 柔的两颗心分开,
  也不免要忧伤于怀;它声声轻叹着
  分割他们的每一刻;但是这一对人
  可等不到老,尚在春天就会枯萎,
  只有展翅而飞的一丝痴情或希望.

  九

  他们的容颜不是因为皱纹而生的,
  他们那颗蓬勃的心,纯洁的血
  不容凝滞,头上也不容许白发为灾,
  他们就像永恒的夏季而不知有冰雪;
  宁可让电闪将他们烧成灰吧,
  然而,如果要任凭漫长迂回的岁月
  腐蚀这一生:那他们可真受不了,
  这只能怨他们的俗骨生得太少.

  一十

  他们又孤独起来了;这对他们来说,
  无疑是伊甸乐园.对此他们不知厌倦,
  除非有一个人不在.啊,在森林中,
  从老根上砍下的树枝,或从山泉
  截断的河流,或突然从母亲怀里
  永远夺去的婴儿,都来不及拆散
  这一对情侣能立即导致生命的消殒:
  唉唉,人的心有什么本能比得上......

  一十一

  这颗心啊......它会碎;最有福气
  也最幸运的事在于谁的体质结构
  就像由泥土塑成了珍贵的磁器,
  脆弱得一摔就碎的话,那他绝对看不到
  这一连串沉重的日子,年复一年,
  也不致于将忍受一切,无法与人相告;
  唉,生命的原理就是这么的奇怪:
  最想死的人......往往就偏健在.

  一十二

  古语有云:"上帝偏爱的人死得早",
  这一死倒躲掉许多起死亡:
  比如朋友的死;但更凶的还有
  友谊.爱情和青春之死,以及除了
  呼吸以外一切的消失;既然虚无
  正在等待一切人,无论他多么灵巧,
  曾多次躲开死神的箭:那么,也许
  你所哀悼的夭折倒是上天的好意.

  一十三

  海黛和唐璜并没有想到死的事,
  这天地.这大气对于他们太适宜,
  时光也无可挑剔,只是嫌它会飞,
  他们看待自己呢,更是完美无瑕;
  每个人就是对方的镜子,谁看谁
  眼里都亮晶晶地闪耀欢乐:
  他们知道,这宝石一般的闪烁
  正是反映在他们眼底的深情.

  一十四

  啊,那手指的轻捏!那激动的接触!
  眉目的传情要胜过千言万语;
  嘴还在表达着一切,而且总说不尽,
  但是那语言离鸟的聒噪也差不了多少,
  只有他们自己能够理解,至少是
  它只会对情人 曲折地透露语意,
  既甜蜜而又戏谑,对于从来没有
  听过或不再想听的人,就会显得荒诞不经.

  一十五

  但是这就是他们的王国,因为他们
  是孩童,而且还将继续过孩童的生活,
  他们原本不是为了在现实世界中
  在沉闷的一幕里充当忙碌的角色,
  却像是来自清泉的两个生命:
  一个仙童,一个仙女,只知隐蔽
  在花丛和清泉间,虚度着好时光,
  并不想知道尘世的生活的重量.

  一十六

  月亮有盈有亏,然而他们却不变,
  她每次升起都能把他们欢乐照见,
  那欢情连她一路巡行都很少见;
  这并不是易于饱和猥俗之情,
  因为他们蓬勃的精神永远不会
  只限于感官;甚至于占有,那将使太多
  爱情毁灭的,对他们却适得其反:
  他们越亲热就会越感觉得到甜.

  一十七

  这是多么美妙呵!既美而又稀见!
  他们的爱恋是那种使人甘愿
  倾心以赴的;唉,在这颓唐的世界,
  难道人们谁不是早已将爱情听厌和看烦:
  密约呵,司空见惯的勾一引 啊,
  还有那小小的盘算,结婚以及通奸;
  仿佛海门的火把只是为了烙上
  "荡妇"之名:当然丈夫并未想到这.

  一十八

  这话不中听;真理本来就够冷酷;
  更何况这也是家喻户晓的.......够了!
  那神仙的一对没有感到片刻沉闷,
  不知道他们何以能如此逍遥自在?
  凡人都生而有青春的感情,有的人
  却一闪即逝,而他们却能永葆;
  这气质,世俗会称之为"浪漫",
  我们赞叹它,却在暗中嫌它疯癫.

  一十九

  若是别人身上,这会是一种不正常状态,
  是接受了青春和小说的过分麻醉;
  但是在他们,却是天性或命中注定,
  因为他们也从没有对小说流过泪,
  海黛的学问不多,这就不必多说了;
  唐璜呢,一直受的圣洁的教诲,
  所以,若想找寻他们的爱情之根由,
  明白夜莺或鸽子的相爱也就足够.

  二十

  他们望着落日,在这美妙时刻
  对谁都是宝贵的,特别是对他们:
  最初就是因为在这样的天空
  爱神降临并使他俩心心相印.
  那时他俩的贺礼只有快乐,
  晚霞是他俩热情结合的证人;
  因为彼此迷恋,这痴情也遍及
  凡是能让人追怀往事的东西.

  二十一

  不知是何故,就当他们凝视着
  晚霞的那一刻,仿佛就在他们心间
  随着欢乐一阵战栗突然袭来,
  好比冷风拂过了火焰或琴弦,
  一个声音发颤,一个身体却发抖,
  每人都掠过了一丝不安的预感,
  这使得唐璜不由得低沉的叹息,
  海黛的眼睛里也涌出晶莹的泪滴.

  二十二

  她那未卜先知的黑眼睛大大的睁着,
  尽是在追随和眺望消逝的太陽,
  仿佛随着这璀灿的光芒的降落,
  他们欢会的这最后一天就要消亡;
  唐璜看着她,把自己卜问的命运,
  他感到心酸,却又没有理由悲伤,
  他的眼神因此寻找她的目光
  这悲戚的来由(至少对他来说够玄奥).

  二十三

  她转身向他一笑,但那笑容是
  如此凄凉的;接着扭过脸,
  不管她惊觉了什么吧,这一感觉
  明智或自尊将会很快驱散;
  当唐璜半庄半谐地跟她提到
  他们心中的这种不祥之感,
  她说:"万一有祸事......但是那不可能,
  至少我的眼睛不会看到它发生."

  二十四

  唐璜还要问下去,假若不是她的唇
  吻上了他的唇,使他不得不保持;
  她用这热情的一吻和预感抗争,
  她的心终于完全将恶兆摆脱.
  对,这才是解闷的最好的办法,
  有的人乐意以酒消愁:这也不错.
  两者我都曾试过;所以,谁要试用,
  可以在心疼和头疼中任意选择一种.

  二十五

  两者任择其一,随便您自己的意,
  反正不爱女人就贪恋美酒,
  那两种病痛就是我们为欢乐
  所支付出的税,至于哪一种更值得,
  我可真不知道;但若非要我投票,
  我对双方都有很多支持的理由;
  为了谁也不亏负,我可以肯定地说:
  两者都要,这比两者都不要会好得多.

  二十六

  唐璜和海黛彼此默默地对望着,
  无限的柔情在目光中荡漾,
  一切最美好的情怀:友人,兄妹,
  稚子和恋人,都融入其中;
  因为是两颗纯洁的心灵在一交一 流,
  啊,爱是如此之深,以致少爱一点都不行:
  这过分的甜蜜圣哲本可以原谅,
  因为鼓励了获得生之永恒的愿望.

  二十七

  既然是互相地拥抱着,两心一交一 融......
  唉,为什么他们不在那个时候死去?
  活得太长久了,难保没有生离之时,
  岁月就会把灾患或残酷的境遇带来;
  这世界不是他们的,世人的奸诈
  就连莎弗般的热情也不能抵挡,
  爱情在于他们是生命,它如此之浓,
  不仅仅是感觉,而是占据他们整个的思想.

  二十八

  他们该住在森林中,像夜莺一样
  隐居起来,以歌唱自娱;他们原不宜
  在所谓"社会"这繁华的孤寂当中,
  和"憎恨"."罪恶"."忧患"共同呼吸;
  凡心灵自一由 的人都落落寡欢,
  歌儿最甜的鸟儿只会成双而栖,
  雄鹰能够独自高飞,而乌鸦和海鸥
  就像世人一样,只会围着腐一尸一不前.

  二十九

  现在,海黛和唐璜脸依偎着脸,
  在相亲相爱中享受着午眠.
  那是一阵小睡,睡得并不很沉,
  因为不时地依稀有一种预感
  使唐璜轻颤,并且传遍他全身;
  海黛的嘴唇好象溪水在低语,
  唱着无字的乐曲;她的脸被梦
  熏得像被风吹乱的玫瑰那样红.

  三十

  像在阿尔卑斯的山谷中
  一湾清澈的水面被风吹起涟漪,
  她就如此被那神秘地侵到
  头脑中的篡者搅扰,呵梦!
  它让我们对心灵失去了控制,
  无论思绪如何飘游,我们都得唯命是从.
  多么奇怪的生存!(因为呼吸未断,)
  虽然失去了知觉,闭上眼睛还能看见!

  三十一

  她梦见自己一个人在海边
  不知因为何故,被拴在巨岩上,
  她动转不得,只听见海的呼啸
  越来越响地掀起高高的海浪
  朝她打来,好像直扑向她的嘴唇,
  使她喘不过气;一会儿更加猖狂,
  竟向她头上泼来,又高又凶猛,
  简直就要淹没她,而她却又死不了.

  三十二

  不久她脱了身,在沙滩上行走着,
  尖石子把她的脚刺得流出了血,
  几乎每走一步她都会跌倒;
  这时候就在她的前面,影影绰绰
  有一个裹白布的影子正在滚动,
  她又追又怕,然而它却总是不停歇,
  她看不清楚是什么,只跟踪去捉,
  只是尽管被捉住了,它又滑掉.

  三十三

  梦境变了:她站在一个石洞中,
  在岩壁上倒挂着由许多年的水滴
  形成的石钟乳,洞中海水正在拍打,
  也许在哪一角还有海豹在隐蔽.
  她的头发滴着水,就连她的眼珠
  仿佛也化为泪水从眼里往下滚落,
  直落到地面黝黑的尖石头上,
  而且一旦滴落就凝结成了云石......她想.

  三十四

  就在她脚边,又湿又冷,死沉沉地
  躺着唐璜,他的鬓角沾着海的泡沫,
  人已经死了,她给擦也没有擦干,
  (对他的照顾曾带给她多少快乐!
  但现在没用了!)他那颗熄灭的心
  再也不能跳动了!大海的哀歌
  尽在她悲哀的耳边低低吟唱,
  啊,这短短一梦比起一生还要漫长!

  三十五

  望着死去的人,她觉着他的脸
  模糊,或是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眉目有点儿像父亲,越看越清楚,
  终于它显现为兰勃洛的脸庞,
  精明,憔悴,又带着希腊人的优雅;
  她猛然间惊醒:呀,苍天在上!
  她看见了什么?那是谁的黑眼睛?
  那与她面面相觑的正是父亲!

  三十六

  她尖叫而起,又惊呼了一声倒下,
  真是悲和喜.希望和恐怖一交一 加,
  因为一个被她认为早已经葬身
  鱼腹的人竟然得已生还了,也许
  是来跟她心爱的人索命的吧?
  他对海黛,似父亲般难舍难分;
  这正是那可怕的一刻,这瞬间
  我经历过,可是现在连想都不愿再想.

  三十七

  听到惊叫声,唐璜立刻跳了起来,
  一把把海黛托住以免她跌倒;
  接着就从墙上摘下剑,怒冲冲地
  就想把这来的侵扰不速之客惩罚;
  兰勃洛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开口,
  只冷冷一笑说:"只要我叫一声,
  立刻就有千把刀子会亮在这里,
  小伙子,你不如把那玩艺儿收起."

  三十八

  海黛紧紧抱住他:"唐璜,这,这就是
  兰勃洛,......我的父亲呀,......我们赶快跪下!
  他会饶恕我们的,......是的,一定会的.
  哦,亲爱的爸爸,我的心已乱如麻!
  快乐和痛苦都有,就当我吻着
  您衣襟之时,我的心怎能容下
  又是做子女的欢欣,一边又是怀疑?
  你饶了他吧!我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三十九

  老头表情莫测地挺然而立,
  目光平淡,语气安详,
  但这对他并不总是心平气和.
  他望着她而不语,又看了看唐璜,
  然而,这小伙子可真是热血上冲,
  因为他已经打算决斗一场:
  他至少是站在那里枕戈以待,
  只要兰勃洛胆敢叫进来一个打一手.

  四十

  "小伙子,收起来吧!"老头子又说一遍,
  唐璜答道:"只要这只手还能动,那就不行!"
  兰勃洛脸色发青,但不是由于害怕,
  接着就从腰间抽出了手槍一柄,
  答道:"那就让你的血溅在你的头上!"
  于是细看打火石,像是在鉴定
  它是否易燃,因为最近他曾开过槍,
  接着就镇定地把扳机喀嚓推上.

  四十一

  推上扳机时会发出一种奇怪的
  非常刺耳的声音,如果你知道
  再过一刹那槍口就将对着你,
  距离大约十二码,抬起来瞄准;
  这是很有礼貌的距离,不算太近,
  如果你的对手曾是以往的知一交一 ;
  但是若身受过一两次手槍的射击,
  你的耳朵就变迟钝些,不再那么灵敏.

  四十二

  兰勃洛举槍瞄准,只要一瞬就将
  结果唐璜的呼吸和这一章,
  幸亏海黛扑到她情人 的身前,
  像她父亲厉声喊道:"让死亡
  找我来吧!......是我的错......我许给了他,
  并不是他自己要来此方;
  我爱他,......要死就要和他死在一起,
  你说一不二,你的女儿就会像你一样!"

  四十三

  一分钟以前,她还满是泪水.柔情
  和孩子气;但忽然她挺身而出,
  仿佛变成了人间弱者的护卫,
  虽然苍白,然而却坚决端庄地,情愿受那致使的一击;
  她本来就高过一般女子和男子,
  现在挺起了身,就像是要更好地
  给槍作靶子,并且凝视父亲的脸,
  而对他持槍的手却不予以阻拦.

  四十四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真是奇怪
  他们多么相象!表情也是同样地!
  暴怒而不形于色,只是除了彼此
  大而黑的眼睛似乎有火焰射出;
  因为她虽然驯服,却也是只狮子,
  一旦被惹恼,反扑得也真够凶;
  这正是老头子的血在他自己面前
  沸腾了:她总算不愧为他的传人.

  四十五

  我说父女眉目和身段都很相像,
  只是性别和年龄不同,
  甚至于他们的手也都同样纤巧,
  一脉传承竟到了如此一精一微的程度;
  但是现在,正当他们该欢欢喜喜
  用激动的泪将彼此迎接,
  他们却怒目而视,各站在一边,
  足见父女的情绪有多么激昂.

  四十六

  沉默了一会儿,父亲收回了武器,
  放到原处;他站在那里
  将她看个不停,像要把她看穿;
  "别怨我,"他说,"找这异乡人的碴;
  不是我把家搅成了现在这个样的,
  谁能受到这种凌辱还隐忍不放!
  我必须尽我的本分,......至于你怎样尽了
  你的天分:看看目前就能知晓.

  四十七

  "让他放下武器吧,不然,我敢说:
  当着你的面他的头就要滚下来!"
  说完,他就拿起了哨子轻轻一吹,
  随着另一声哨音屋里来就拥进
  乱糟糟的一帮,从头到脚,
  一个个全副武装,还有统率头目;
  他下令给这大约二十个海盗:
  "捆住,要不然就把这个西方佬杀死."

  四十八

  接着,他用一个迅速动作,他攫去
  了他的女儿;当他刚把她抱开,
  那一群人就拦在她和唐璜之间;
  她不断地抗争,可是她父亲的手
  蛇一样缠住她,而那一群海盗
  就像发怒毒蛇向一只小兽猛扑,
  冲到唐璜面前;但为首的一个
  旋即栽倒,其右肩已被砍落.

  四十九

  
  第二人面颊被劈开,而第三人
  是一个足智多谋的击剑老手,
  他以刀锋迎住了那一击,闪电般
  还没等你回过神来就刺中了对手,
  唐璜倒了下来,软软地躺在地上,
  鲜红的血就像泉水似地喷涌而出:
  那真是又红又深的两处刀伤,
  一处在手臂,另一处砍在头上.

  五十

  唐璜倒下了,他被就地捆了起来,
  老兰勃洛挥了挥手,
  他就被抬出屋子,直奔赴海岸,
  那儿有九点钟就要起锚的船;
  他们先得把他放入一只小驳船,
  一直划到一排货船旁进行停靠,
  然后就卸进了一只大船的船舱,
  盖上了甲板,还命令好好看守.

  五十一

  人世间净是些变幻莫测的事情,
  目前这件事就令人不如意.
  你看:一个年轻而漂亮的绅士
  正享受着世间能给予他的一切恩惠,
  却在他最料不到会出岔的一刻,
  他竟然被人绑起来送到;
  受了伤还捆着,好让他不能动,
  这一切只因为一位小姐的钟情.

  五十二

  现在暂不说他.因为我竟然
  伤感起来,这都得怪中国的绿茶,
  那泪之仙女!她比起女巫卡珊德拉
  还要灵验,因为只要我喝了它
  三杯纯汁,我的心就易于感,
  于是又得求助于这东方的红茶;
  只可惜饮酒既已有害于人身,
  而喝茶和咖啡又会使人太认真.

  五十三

  除非是和你掺和起来,白兰地!
  啊,那和之河的迷人女神!
  为什么你要残害我们的肝脾?
  难道也学别的仙女,去折磨你的爱人?
  这使我只好去喝清淡的饮料;
  至于烧酒呀,每当在夜静更深之时,
  满满喝上几盅后,第二天醒来,
  头活像是被夹上了刑具.

  五十四

  现在就要撇开唐璜......他倒是平安,
  虽然不是无恙:伤重却危及不了性命,
  可怜的家伙!但是他受的皮肉之苦,
  怎及得上海黛心灵的半点苦汁?
  她可不是哭呀,闹呀,呓语呀,
  以后就会让步.屈服,经不起人哄;
  她母亲是摩尔人,原籍是摩洛哥,
  那儿不是乐园,就是荒漠.

  五十五

  那儿有很高大的橄榄树大把琥珀
  就像喷泉一般洒;五谷与花果,
  在那儿从泥土涌出来,泛滥大地,
  但在同时,种种毒树也有很多;
  午夜的寂静中不乏狮子的咆哮,
  沙漠漫漫的长途将骆驼灼烧,
  有时黄沙蔽天,将商队都埋葬;
  土地如此,人心也很相像.

  五十六

  非洲原是太陽之邦,斯土有斯民;
  人的体格也火热;从一落地起,
  摩尔人的血液就受到太陽灼烤,
  无论是为善作恶,都同样有力,
  它就和地气一样,必须向外滋荣;
  海黛的母亲接受了爱和美的馈赠,
  她大而黑的眼睛却深藏着激|情,
  就如一只睡狮还隐于林丛.

  五十七

  她的女儿却生在较和煦的陽光下,
  就像夏季的云那样洁白.舒展而宁静,
  但是逐渐负荷着雷电,总会变为
  自然界的暴风雨,总使人震惊;
  她一直到现在都是安详而一温一 柔,
  但既然已承担过多的无望的激|情,
  那一一团一 火必将迸出她非洲的血管,
  如沙漠的热风卷过一片荒原.

  五十八

  她最后看到的是唐璜被砍倒在地,
  啊,那么美的恋人浑身是血,
  他的鲜血就在那地板上流淌着,
  而在不久前他还是能走动的活人;
  这就是瞬息间她看到的一切......
  接着她就抽搐一下,一切都戛然而止:
  在父亲的手臂上她原本在挣扎,
  现在却像砍断的树,轰然倒地.

  五十九

  一条血管破裂了,正在那朱唇上
  天然的鲜嫩正染上殷红的血;
  她的头就像在急雨下的百合花
  无力地垂着;使女们泪如泉涌,
  她们奉命将小姐抬上了卧榻,
  又拿来了草药和补品供她服用.
  但是这一切治疗对她都不生效,
  仿佛她活已无味,死又怨早.

  六十

  这样过了一些天,情况毫无改变,
  虽然身体冰冷而脸色不灰,嘴唇暗且很红,
  脉搏却没有了,但死亡似仍缺席,
  而且没有任何宣告她丧生的恶象;
  身体并未开始腐蚀,所以不全绝望,
  凝视着她的俏脸,让人对生命
  有了新想法:因为她全是心灵,
  她拥有的太多,大地怎么收得干净!

  六十一

  好象雕塑的石像栩栩如生,
  那主宰的热情还贮在其中,
  即使凝固了,但秀丽的维纳斯
  一经大理石凝固,却能永保姿容;
  那罗马的角斗士临死前的神态
  那拉奥孔的痛苦之所以能够永恒,
  就在于那生的情致能使之流传,
  虽然非真生,尽管僵硬不动.

  六十二

  终于她醒了,但是不像一觉醒来,
  倒像是死而复生,获得了新生命,
  她一定有一种新奇的感觉,
  因为对她的一切都显得陌生;
  虽然那颗心仍然忠实于往日,
  它每一跳都还藏着深深的隐痛,
  但是她已不记得那是什么缘由,
  好象复仇的女神暂时住手.

  六十三

  她茫然地望着闪来闪去的面孔
  和熟悉的器具,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很多人守着她,她也不加究问,
  在她枕旁落座的是谁,也不过问.就连
  她不动不言,却也没有一声叹息
  会暴露她的思绪;仆从有意沉默
  或故意闲谈来引导她,但没有用,
  除了呼吸,她已没有生命的其他特征.

  六十四

  使女前来侍候她,她从来不理会;
  父亲来看望她,她的眼光却移向别处;
  无论碰触到旧日多亲切的地方
  或亲切的人,她都无法辨认.
  给她调换屋子住,她都全记不得,
  却只管一温一 顺地躺着,把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最后,她眼里透出了可怕的含义,
  唉,为什么他们要引起她的回忆!

  六十五

  一个一奴一隶突然想起给她弹琴,
  琴师来了,他用手将琴弦试拨;
  开始,听到尖锐而杂沓的音调,
  她目光闪烁,把琴师看了看,
  然后便回身朝墙,好似要避开
  那如刀扎般的悲哀的思念;
  琴师低唱着岛上的一首古歌,
  那是帝制尚未暴横于世的杰作.

  六十六

  她随即便以苍白的手指在墙上
  随着节拍而击打.然而当歌曲的主题
  转为爱情时,这激|情的字眼立刻
  刺痛了她的回忆;她的现在,过去,
  都象梦一般闪过她的脑海,
  而从她那过于陰晦的头脑里,
  泪如泉般涌出,好似满山云雾
  终于化为骤雨,久旱遇到了甘露.

  六十七

  啊,短暂的安慰!这解救也无用!
  思想的旋风太迅猛,她于是发了疯.
  她忽地站起来,好似没病过一样,
  见人,像仇人一样眼红,
  但是没有人听见她说话或嚎叫,
  尽管这发作已是临死的征兆;
  为了让她清醒,人们试着打她,
  即使如此她也不肯说一句话.

  六十八

  偶然她也像是有一丝知觉:
  无论如何她不就肯见父亲一面;
  对一些用物她看得很重,
  但是却不能认出其中任一件.
  她拒绝食物或衣服;无论怎样劝说,
  她都不吃也不穿;无论何时
  用任何药物或手腕都引诱不了
  她入睡,......就好像这本能她已失掉.

  六十九

  就这样,整整折磨了十二个昼夜,
  终于没有一声叹息
  以显示与世永诀,她便魂离人间.
  就连最近的守护人都没有察觉
  她几时死去的;把她那秀丽的脸
  投入幽冥的"突变"是如此之缓慢地
  闭上眼睛......呵,那美丽的黑眼睛!
  原来这么晶莹,竟然也会消殒!

  七十

  她逝去了,但是不仅她;她还怀着
  一个来不及见天日的生之嫩芽,
  它或许可成为一个貌美而无罪的
  罪孽儿,却早早被结束了小小的生命,
  未曾诞生便进了坟墓;一场寒霜
  使鲜艳的花果都一起凋零;
  呵,这爱情的碎裂之花和残果
  即使自天而降的仙露也无法使之复一活!

  七十一

  她如此生......又如此死了.从此不再有
  忧伤或耻辱来折磨她.她的天性
  原本不像较冷的人能经年累月地
  忍辱负重,单等给她老年送终;
  她的岁月和欢情虽然真够短暂,
  却竭尽倾注命运所准许的一生
  愉快地度过,......她终于静静地在此安眠,
  就在她平素最爱去散步的那个海边.

  七十二

  如今那海岛已经零落而荒凉,
  房屋已坍塌,居住过的人都已经亡故;
  只有她和她父亲的坟墓都还在,
  但也没有一块记述他们的碑石;
  谁知那儿埋下了如此美的少女,
  她的故事再没人能够叙述;
  啊,在那儿听不见挽歌,除了海啸
  哀悼那已亡故的希腊美人.

  七十三

  但是许多希腊少女都唱着一支
  动人的歌,感叹着她的芳名.
  很多岛民爱以她父亲的故事
  来打发长夜之无聊:说他特别勇敢,
  而她富于美色;即使她爱得不智,
  她已用生命偿还了罪过;
  这笔债可真够重,但终归逃不脱,
  因为它自身的复仇者就是爱情.

  七十四

  调子太悲怨了,还是改改话题吧,
  把这哀婉的文字束之高阁;
  我本来就不太愿意描写人发疯,
  唯恐累及自身的名誉,更何况我
  在这题目上也增添不了什么新意;
  但既然我的缪斯有奇特的脾气,
  就让我另想办法,拿唐璜试试:
  在前些节里曾经提到他被砍得半死,

  七十五

  被捆着,又受了伤,禁闭在船舱里,
  迷迷忽忽几昼夜后他才完全清醒过来,
  并且把一切往事历历回想起来;
  然而等他想起来之时,他已经
  飘行到海上,每小时扬帆六海里,
  向着伊里安海岸挺进.
  要是换个时辰,他倒想去游览,
  但他此刻,对西吉姆海角实在冷淡.

  七十六

  在那碧绿的.筑有村落的小山顶上,
  (一边是海,一边就是赫里斯庞德湾,)
  据说有着神勇的阿喀琉斯之墓,
  (只是据说,何况布莱安还有不同的意见;)
  在它下面,还有一个高耸的古坟,
  是谁的?只有天晓得;也许在那里面
  是帕特洛克罗斯,埃阿斯,或是别人?
  总之都是,若活着还会杀我们的英雄.

  七十七

  啊,高高的古墓,没有碑石或名字,
  俯视着广大的平原荒芜和环山,
  艾达之巅耸立在远方,依然无恙,
  斯卡曼德(假如是它)的水流依旧;
  这壮丽的山河还是能够名震宇内,
  足够十万雄师在这儿驰骋;
  但伊里安的城堡今天何在?我只能
  看到吃草的羊群.爬行的乌龟.

  七十八

  还有无拘无束的马群,疏疏落落的
  农家茅屋,住着名不见经传的百姓,
  一些牧童(远不像帕里斯)很好奇地
  观望着出于孩童时代培养的感情
  来游的欧洲人;一个土耳其佬
  嘴里叼着烟袋,手执念珠,笃信异常,......
  这就是我慕名而来所见的旅游胜地,
  但弗里几亚人呢?踪迹却全无.

  七十九

  唐璜这时获准走出了他的小舱,
  才知道自己已落入贩一奴一者;
  凄怆地,他眺望着蔚蓝的波浪
  映照着岸上很多英雄的墓冢;
  他流血过多,依然衰弱得无力
  想多问些问题,而旁人也不可能
  对他目前和过去的种种情况,
  回答得会使他感到十分满意.

  八十

  有些被俘的伙伴像是意大利人,
  唐璜与他们一结识,果然不错;
  他听他们讲起自己的遭遇,
  那可真够奇异:一个由歌唱家
  组成的戏班子来到西西里演出,
  而驶出利弗诺后却出了岔子,
  倒不是为海盗所劫,而是班主
  将他们以低廉的价格出一售.

  八十一

  是一个滑稽歌手把这件新鲜事
  告诉给唐璜的;虽然他已经被注定
  要被卖到土耳其市场,却保持着
  高昂的精神......至少是面庞;
  这个小伙子看起来精神挺饱满,
  老是喜笑颜开,倒是很安于境遇;
  他的风度与那戏班的女主角
  或男高音歌手相比,真是翩翩一位绅士.

  八十二

  他将他们倒霉的遭遇简短地
  说了说:"我们那陰险狡猾的戏班班主
  在一个海角外对着一只双桅船
  发出了一个信号;得,我的主!
  我们立刻就被转到那只怪船上,
  甚至一个银币的工资都没有得到;
  但是如果土耳其苏丹爱听戏,
  我们不会太久就又能抖擞精神.

  八十三

  "我们的女主角可惜年纪大了一些,
  荒唐日子过太久之后,人就显得憔悴,
  而且卖座一少就会伤风,她的调门
  倒蛮不错;那男高音的老婆模样很美,
  可就是不中听;上一次巡回演出时,
  她在波隆那很是惹了一场是非:
  她竟从一位罗马老公主的手中
  夺走了凯撒.西孔纳伯爵.

  八十四

  "那些跳舞的呢,有一个叫做妮妮,
  因为不只会一种,所以很受欢迎;
  还有爱笑的妞儿彼利哥丽尼,
  的她一次演唱可真是很幸运,
  至少得到了足足五百块金币,
  可就是花得太快,至今一文不名;
  啊,还有个滑稽女歌手,只要男人
  有肉体或灵魂,管保她就能称心.

  八十五

  "那些配搭的舞女没有什么新鲜,
  都是整批的货色,偶然有一两位
  长得标致些,或许能够惹人赏眼,
  剩下那些连在市集演出都不够格.
  还有一个苗条舞女,比梭鱼还直,
  却带着多愁善感的气质,
  这本来大有指望,但是她不用劲跳,
  这可真对不住她那脸和身材.

  八十六

  "至于男演员呢,那都是庸庸碌碌,
  那个男主角简直是一个破瓦罐盆,
  不过他倒是有一种用途,我希望
  苏丹能够把他当作后宫的仆人,
  那么他也许可以得到进身之阶;
  我相信但他的歌唱绝成不了名.
  别看教皇年年培养,却很难找到
  比他还糟的三个不陰不陽的嗓门.

  八十七

  "那男高音的嗓子可惜太做作,
  至于男低音吗,那只会咆哮的畜生;
  本来他就没有受过歌班的训练,
  全然不懂什么是音调.节拍和板眼.
  不过因为他是女主角的近亲,
  她就把他的歌喉说成又圆润又好听,
  于是就雇了他;可是你若听他唱,
  就会把它当作什么驴子在吊嗓.

  八十八

  "至于我的才能吗,我不便自吹,
  先生,虽然你年轻,但据我看来,
  你倒是有出门人的派头,这表明
  对于歌剧你并非是外行.
  你可听说过罗珂甘蒂?敝人正是;
  也许你有机会赶上我的演唱.
  去年你没有到罗哥去赶集吧?
  我下次到那里上演时,务请光临.

  八十九

  "哎,还有男中音我却几乎忘了提,
  一个小白脸,尾巴翘得直冲云霄:
  嗓音变化不够太多,也不够浑圆,
  动作倒是优美,不懂一点门道;
  他还总是怨天尤人哩,老实讲:
  他连沿街卖唱都不够格;
  他扮演情人 倒能将感情抒发,
  当他表露感情时,他便露出他的牙."

  九十

  罗珂甘蒂的滔滔不绝的谈论
  至此被看守的海盗吆喝声打断,
  俘虏在规定的时刻都必须回舱.
  在回到那陰暗的铺位之前,
  他们不禁都对海波投出依恋的一瞥
  (晴朗的天海被映得加倍的蓝,
  在日光下自一由 而欢快地滚动着),
  然后就一一消失在舱口的黑洞.

  九十一

  次日他们就听说,在鞑靼海峡
  必须等待苏丹的皇家护照,
  (在一切御旨中,这一种最威风,
  只要躲得过,没人愿意要,)
  结果他们被囚禁得更加严密,
  男与男的,女与女的,都用铁镣铐
  一对对锁上,而且一对对分开,
  只等在君士坦丁堡市集上出一售.

  九十二

  似乎是,在他们搭配完的时候,
  单单剩下一男一女没有办法成对,
  这颇引起了一番斟酌,经过商量
  最初想把那女高音充作男子汉,
  然后决定把男的充作女班护兵,
  于是他就被捆入女队:真倒霉!
  他正是唐璜,唉,真难为他这少年
  竟与月貌花容的姑娘结成了伴!

  九十三

  罗珂甘蒂不幸地和那个男高音
  锁在一起,他们对彼此的仇恨
  只在戏台上才会有:谁都会厌恶
  身旁的伙伴远甚于自己的命运;
  他们又很执拗,谁都不肯忍气
  被对方的一句,就惹起了纠纷;
  他们一边对骂,一边往两下拉扯,
  "好样儿的!"其实都不是好家伙.

  九十四

  唐璜伴侣的原籍是拉瓦那,
  却长大于古安科那的地界,
  她的眼睛能直射进你的心灵
  ("贝拉.唐娜"的标号确与她相称),
  呵,既乌亮,又火热,像燃烧的煤;
  好一个棕发美人,不但光彩照人,
  那眉目还露着讨好的痴情......
  这天赋对异性来说实在可喜.

  九十五

  但这所有魅力对于他都没有用,
  因为悲伤占据了他的灵魂;
  虽然她在瞟他,他的眼睛却不亮,
  虽然他们身体上彼此相接,她的玉腕
  触着他的手,但不管是这个或她的
  其他迷人之处(很难对此无动于衷),
  都引不起他心跳,或者使他变糊涂,
  也许只有他对最近受的伤对他有一些帮助.

  九十六

  这些不必提吧;我们不该追究太多.
  什么也抹不掉事实:没有比骑士更忠诚,
  也没有比恋女还希求更大的坚贞,
  因为这些已经够了,我想无需再提佐证.
  听说,不能"只凭想着高加索冰雪,
  就能握一把火"却不会烫肿手,
  但是也有例外:唐璜这次确确实实
  安然无恙地受到更烈的火攻!

  九十七

  这儿我本可作一些正派的描述,
  因为在少年时我也曾经不动心;
  但是我听说,有人反对开头的两章,
  认为它写得太露骨且逼十真;
  就连出版家也断言:若教那两章
  在家庭中传诵,那要比教骆驼穿针一孔
  还难上加难;因此,我想不如
  少费些笔墨为妙,让唐璜赶快上陆.

  九十八

  对我都是一样,我愿意俯首听命.
  因此让斯摩莱特来描述剩下的部分,
  用普莱尔.阿里奥斯托亦或菲尔丁的
  更为纯洁的文字吧;他们可说过
  许多怪事给这正经的时代听.
  一度我的笔曾很泼辣,爱反驳人;
  若是在过去,这些人云亦云也许会
  引起我的抨击?现在却绝不想费口舌.

  九十九

  孩子们都爱吵架,我少年时也如此;
  但到了现在,我却宁愿平静地退让.
  任凭文坛上的贩夫走卒去争执吧,
  看看我的诗名是否在我的右手
  还能够写作的时候就已消失,
  或者是竟能够传颂几个世纪;
  反正我坟头的青草将悠长地
  在夜风中叹息,而我的歌声早已归于沉寂.

  一百

  对于声誉的骄子,那超越时间
  和语言的隔膜得以流传的诗圣,
  生命仅是他生存的一小段,
  累积了二十个世纪的名声
  就像一个雪球本积自每片雪花:
  还要向前滚去越滚越大,
  终究成为漂浮的冰山那么大......
  但寒冷的雪花却是其归宿.

  一百零一

  所以,伟大的名字只不过是虚名,
  爱好荣誉不过是在虚无中寄托有奢望,
  仿佛人们竟想从那埋葬一切的
  万劫不复中把自己的遗骨标志出;
  试问在"末日裁判"以前,
  除了变迁,有什么还能永存?我曾经立足
  在阿喀琉斯墓上,却听到人否认
  存在过特洛亚;罗马也将变成疑问.

  一百零二

  死者一代代被时流冲进空茫,
  坟墓与坟墓相继,直到了无踪迹,
  一整个世纪的记忆就此消失了,
  又深深埋在后一代人的归宿里.
  我们祖先所读的墓碑而今安在?
  只剩了被人们从墓地里搜集几块来的;
  在那儿,成千上万一度扬名的人
  湮没无闻,与普通骨灰无异.

  一百零三

  每天下午,我都在那个青年英雄
  德.弗瓦游荡在死后成名的地方;
  对于人间的虚荣说,他死得太早,
  在依世人而言,他已经活得太长!
  一根残破的而雕凿尚细的石柱
  (它在长久的荒芜中濒临断亡,)
  还记载着拉瓦那的一场杀戮,
  虽然草和秽物在四周积满.

  一百零四

  我每天也骑马路过但丁之墓,
  上面覆以圆顶,显得整肃而一精一巧,
  并不显得壮观;但人们来凭吊的
  只是诗人的遗骨,而非这个英雄.
  但总有一天,无论诗人的诗卷册
  亦或战士的丰碑,都将了无痕迹,
  而沉一沦 于地下,不问战绩或诗,
  比起荷马和阿喀琉斯,大地是如此古老.

  一百零五

  那丰碑是由人的鲜血凝成的,
  现在人的污垢却凌辱着它,
  好像农民要以这粗蛮的发泄
  来表示他对这一角落厌恶;
  那丰碑的遭遇,那嗜血魔王
  所得到的就是如此追念,啊!
  由于他们性喜屠戮和荣誉,
  人间竟成了但丁地狱!

  一百零六

  但歌者永会存在的:诗名虽然是
  一缕轻烟,它的芬芳却把思想刺激;
  那最初发自歌唱的不安的感情
  和过去一样,还是要求显现出来;
  有如海波最终冲到岸边才碎没,
  热情也在纸上发泄它的浪涛
  成为诗歌.本来诗歌就是情感,
  至少在写诗成为风尚以前应该是这样.

  一百零七

  如果在一种既是冥想沉思的
  又包容着千变万化的生活中,
  人们领会到各种情绪,潜移默化,
  从而把一种极辛酸的本领学会了,
  使他们能刻绘出世相,而且居然是
  宛如人们的镜中之影般,维妙维肖;
  当然,你尽可禁止诗人去献拙,
  我想但那就把一篇杰作抹煞.

  一百零八

  啊,善心的女学究,天蓝的袜子!
  没有一本书不是因你们而走俏!
  你们以容貌替新的诗篇作广告,
  何不也发一张"出版许可证"给我?
  会么?难道我必须落到庖夫手里,
  被投入那侵略巴纳斯的一把火中?
  唉,在诗人之群里,难道只有我
  无缘在你们那灵泉的茶座上入座?

  一百零九

  会么?难道我已不再是文豪了?
  不再是舞会的诗人,灸手可热的小丑?
  忍受一批庸材的恭维,不禁慨叹:
  就像约力克的鸟那样!"我脱不了身呀"?
  好,那我就像华诗人那样赌咒:
  (他常发牢騷,因为没人读他,)
  文风已荡然无存,诗名成了摸彩:
  只有俱乐部的蓝衣女士们才有资格分派.

  一百一十

  哦,"又深又暗的.美丽的蓝色呀!"
  正如有人在某地把天空赞叹,
  渊博的女史们,我要以此言奉上;
  您的袜子据说太......(不知什么原因,
  袜子是那颜色时我很少注目,)
  蓝得令人想起朝觐的贵宦们,
  或是在午夜痛饮时,他们左腿上
  扣着的那条象征权力的绶带

  一百一十一

  但你们中有些人真像天仙一般......
  唉,人世变幻!想从前的我喜欢凑韵,
  你们读我的诗篇,我读你们的姿颜,
  而且......算了吧,早已化为云烟.
  并非我对博学的天资也有反感,
  何况它有时兼有成车的美德!
  我见到过一个深紫一派的女人,
  尽管是最贞,最美和最善,却是十分愚蠢.

  一百一十二

  韩伯特,引据最近的报导来说,
  他是"空前的旅行家",但却不是"绝后",
  他发明了......我忘记了名字,
  和在什么时候做出了那伟大的发明;
  总之是它一种测空器,对着蓝天
  可以把天时的变化和气候推算,
  它妙在也能把"蓝色的深度"测量,
  但愿我能测测你......达芬姑娘!

  一百一十三

  闲言少叙吧.......运一奴一隶的船
  若开到京城以便把火脱手,
  那么,它们在办完手续后,
  就都该停泊在苏丹王宫的墙下;
  若这批货没受到瘟疫之灾,
  那就在集市上卸下,和那些从高加索.
  俄罗斯.乔治亚来的人们一起
  把各种用处,各种情欲叫卖.

  一百一十四

  有的价格十分昂贵:一千五百元
  就等于个吉尔吉斯的姑娘,
  保证是处一女 ;她真是美貌无比,
  完美无缺,在她出一售之后.
  高声争购的顾客一哄而散,
  出价一千一的人也没有买上;
  当价钱继续提高时,他们就明白
  要买的人是苏丹的,于是明智地罢手.

  一百一十五

  十二个努比亚黑女的售价之高,
  也超过了西印度群岛的市场,
  虽然韦伯弗斯已把黑人的身价
  提到高于废一奴一前的两倍;这种状况
  自然没有什么可怪的,因为"恶"
  的豪华方面总是把帝王超过,
  而美德呢,连至高无上的美德"慈善"
  都节俭,......"恶"却为了猎奇不会吝惜金钱.

  一百一十六

  至于这班青年戏子的命运......
  有的给犹太人买去了,有的归了总督,
  有的如何注定了要作一世的苦工,
  另一些为了提拨为头目,变了节,
  而不幸的歌女被排列着专候选购,
  只望不太老的贵官把她买去,
  好使她成为他的第四位夫人,
  或是情一妇,亦或是牺牲品一件:

  一百一十七

  这一切都得等到下一章一交一 待了;
  无论如何,还有主人公的命运,
  令人担心,目前亦得暂缓解答,
  因由于注意到到这一章的长度已颇可观.
  我深感到罗罗嗦嗦是不对的,
  但虽然竭尽全力,还是不能少说;
  现在就打断唐璜的故事进程,
  来把(奥西安)中所谈的"第五段"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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