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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

  当巴克莱主教说道:"不存在物质",
  并且已经证明了......不管他怎么说吧,
  据说他的体系深奥得驳不倒,
  即使最一精一妙的头脑也是白费.
  但谁又相信他呢?我倒想把物质
  都敲碎,连钻石都让它碎成渣,
  找出世界是精神;虽得保留
  我的头,我亦仅当它已经消失.

  二

  啊,把整个宇宙都变成
  "唯我主义",
  这是多么新鲜而非凡的见解!
  一切都是意识,一切均是自己,
  但这是唯一真理,我敢拿世界
  (不管你当它是什么)向你保证.
  好一个"怀疑!"比规律还肯定.
  可我们的头脑却无法承受.

  三

  由于我们很难飞得自在轻盈,
  而另外一些"难以消化"的疑问
  会使得我们跌落到地面上来;
  不管怎么说,最无法令人懂的
  就是:在这大千世界里,怎么会有
  这许多复杂的生命,各具特色?
  万物.人和星辰,一个奇怪的谜......
  即便谬误,那也是庄严的一曲!

  四

  也许这世界起于偶然;然而也许
  竟象《旧约》上所述,那就更好:
  我不想违犯《圣经》,因为有人说,
  离经叛道自论于绝境.我觉得
  这说得很对.人生本来很仓促,
  何必咬文嚼字.无休止地争吵?
  反正每个人都有一天能认识,
  或许至少躺在墓中不再解答.

  五

  所以我放弃形而上学的讨论,
  它虚而又玄,又会有什么结果?
  如果我实事求是,是就承认是,
  我不过为其干脆和正直不阿.
  事实呢,最近不知道为何原因,
  (或许空气不好?)我患了肺结核,
  恶病缠身,这可使我大为震惊,
  所以我就越来越相信正统.

  六

  第一次吐血,立即证明有上帝,
  (但我从未怀疑过他,或魔鬼)
  第二次,我相信神秘的纯净受孕,
  第三次,风行的恶源说十分正确,
  第四次吐血让我对三位一体
  坚信不疑,自觉已得到其一精一髓,
  我甚至希冀那个"三"能变作"四",
  好让我虔诚的信念更为真挚.

  七

  言归正传.谁要是曾在雅典的
  卫城上俯瞰过.或许航海游过
  那明媚如画的君士坦丁堡,
  或阅过汤勃克图,或是在中国
  使用陶瓷杯在京都里品过茶,
  或曾经在尼尼微的砖墙中休息,......
  他初见伦敦大约不会很喜欢,
  但一年之后,再问问他如何想!

  八

  唐璜从舒特山上下了车,
  时间是黄昏;地点呢,是一个斜坡
  可以俯视到那个善与恶之谷......
  那伦敦的街巷,生命正象沸锅;
  而他的周围一切静悄悄,
  能听到的只有路上行过的车
  在轧轧转动,和都市嗡嗡的,
  烦嚣而低沉,仿佛滚着渣滓沸腾.

  九

  我讲到唐璜步下马车,从车后
  沉思地走上山头,一路在思考
  这个伟大的国家的奇妙,
  "啊,这才是自一由 神选中的地方!"
  他赞道:"在这里,人民的声音
  是多么强大,不管是牢狱.枷锁.
  或是宗教审判都封不住他们的呼声,
  每次会议或选举都无异于新生.

  一十

  "这儿有圣洁的妻子,单纯的生活,
  这儿人们愿意付款就付款;
  如果说物价高贵,人们挥金如土,
  那正表示他们的薪俸很丰厚.
  这儿的法律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这儿没有抢劫,旅客很安全,
  这儿......"一把刀打断了他的思索:
  "瞎眼的!把钱拿来,不然就是死!"

  一十一

  这自一由 的声音来自四个强盗,
  他们在路旁,一旦看见
  唐璜在车后闲逛,就手快眼明
  抓住这个好时机来一番搜索.
  唉呀,谁叫这位不慎重的先生
  在这富裕的岛国中到处游逛!
  他将会看到:这对于性命和裤兜
  都很不牢靠,除非你挺身而出.

  一十二

  唐璜不会英文,仅英国人的
  "上帝揍你!"的口头禅倒还会说,
  但是连这也很少听说;有时候
  他甚至错以为那是一句"您好!"
  或"上帝与你同在!"的祝福;这却也
  难怪他,连我这半个英国佬
  (这是我的不幸)也不经常听他们把
  "上帝"和"你"联系起来,除了那句骂诗.

  一十三

  但是唐璜仍旧很快地懂得了
  他们的手势,因为他急躁的性情,
  立刻从衣服里拔出了小手槍,
  一槍打入了一个强人的身上.
  他疼得像黄牛般在草野上打滚,
  并从自身的泥血坑里叫喊
  他亲密的伙伴:"杰克啊,我完蛋啦!
  这凶恶的法国鬼子把我打倒啦!"

  一十四

  于是杰克带着人马落荒而逃,
  但唐璜的那些吓跑的随从人员
  这时也来到,一边赞叹他,一边
  争着献力(照样是稍晚了一点).
  唐璜看到这个"月亮的一宠一 儿"的命
  好象就要从他的血管倾完,
  赶紧让人拿来棉花和绷带,
  而且后悔:自己开槍未免太快.

  一十五

  他想道:"或许这个国家的风俗
  就是用这方式来欢迎外来客;
  现在我想起来了,有些旅店主人
  也差不多,只不过和气一些:
  不是用刀子.而是用鞠躬来抢钱.
  可是怎么办呢?我不忍心让这家伙
  躺在这大路上咽下最后一口气,
  带上他走吧!......我来帮你们抬起."

  一十六

  但是还没等他们来做这件善事,
  那垂死人叫道:"住手!我该遭报应!
  啊哦,有杯酒该多好!竟丢了一笔财!
  让我死在这里吧!"生命的燃料
  已在他心里枯竭,伤口流的血
  变得浓且黑,呼吸也更急促了,......
  他从肿起的喉头上解下一块布,
  叫着:"给莎尔吧!"于是一命归天.

  一十七

  这血染的领巾飘落在唐璜脚边,
  他不知为什么要向他托付,
  也不明白那个强盗的遗言
  是什么意思.啊,可惜偷儿托姆
  曾是吃遍全城的瘪三,纯正的
  地痞阿飞,最够资格的衣冠人物,
  匪气十足,很讲派头,却受了骗,
  先是口袋.然后身体被钻了洞.

  一十八

  在这种情况下,唐璜既然已做了
  他可能做到的一切,一旦获得了
  验一尸一官的放行证书以便继续
  朝着首都前进.他真有点伤心:
  想不到在十二小时之内,也不曾
  在这国度走了多远,他却被逼十迫
  为了自卫而杀死了一个自一由 人,
  这使他一路越想越纳闷.

  一十九

  呀,他给这世界除去了一个废人!
  若说这个人,当年也是轰轰烈烈.
  谁能再像托姆那样带头打架,
  那样酗酒闹事,威镇赌一场是贼穴?
  谁还会再挤眉弄眼嬉弄一个傻瓜?
  或是无视警探,公然骑着马行劫?
  谁还去挑逗黑眼睛的莎尔,这婊一子 ?
  她是那么够劲,那么机灵,又多标致!

  二十

  可托姆已经不在了,休提他吧.
  英雄必然有死,但由于上帝赐福,
  他们大多是飞快地回了老家.
  现在欢呼吧,泰晤士河,对你欢呼!
  就沿着你的河岸所指明的方向
  唐璜的车飞驰着,隆隆声仿佛擂鼓;
  驰过肯宁顿和其他一些"顿",
  这使我们盼望赶快就到达伦敦;

  二十一

  驰过"林"镇,因为那里没有一棵树,
  才这般称呼;又经过一带地方
  叫"欢喜山",因为它既不讨人欢喜,
  也没什么坡;又经过了一排小箱,
  是砖砌的,却可以随时漏进灰尘,
  门上还明示着"吉房出租"的字样;
  又经过一些街道,自称为"乐园",
  即使夏娃失去它也不会悔叹;

  二十二

  经过了马车,货车,拥挤的路关卡,
  经过人声的嘈杂,车辆的旋流,
  这儿邮车飞驰得仿佛一阵希望,
  那儿酒店伙计在出一售苦艾酒;
  这里理发店的橱窗陈列着假发,
  那里点路灯的人正将一桶油
  慢慢倒进昏幽幽的玻璃灯中
  (因为那年代我们还没有煤气);

  二十三

  还经过这里,经过那里,和其他等等,
  旅客才抵达这伟大的巴比伦地方;
  不管是骑马,还是坐游览车,邮车,
  总之,条条路都通到这个中心.
  我本来可以多说些,但不愿侵犯
  导游指南的特权.而且太陽下沉
  也很久了,夜影已包围到
  晚霞的边际,这时候他们过了桥.

  二十四

  那泰晤士河的水声是多么美啊!
  它竟然有一刻不是在流荡,
  竟然又淹没于嘈杂的诅咒声.
  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庄严的灯光;
  它那宽阔的石路;里面是"声名"
  所安居的圣殿;那洁白的月光
  仿佛它的幽灵飘过每个位牌;......
  啊,这真无愧是岛国的圣一地.

  二十五

  那僧侣林已没了......这倒挺好;
  石柱群呢,......但它究竟算得上什么
  疯人院里却还有着圣明锁链,
  以防止疯子们咬着参观的宾客.
  法院还招待着不少负债的哥儿们,
  市长官邸呢,还是(至少对于我而言,
  有的人不同意)庄严却呆板,
  但那大教堂胜过整个这一堆.

  二十六

  沿着却灵广场.培尔梅尔等集市,
  那一长列的灯火真够灿烂,
  如果比起大一陆 上的灯火的光亮
  (那儿城市谈不到夜景的装饰)
  就好比拿黄金去与锈铁废渣作比.
  法国人还没有学会利用灯光;
  待他们学会了,却又不会捻灯芯,
  而是将恶徒吊在柱子上来照明.

  二十七

  沿着大街吊起一队高贵的绅士,
  自然能给人类以光明和教化,
  正如同地主的庄宅烧把野火
  也能做到这一点.还是老办法
  对愚昧人民更好,而新鲜花样
  仿佛磷磷的鬼火,固然也叫人怕,
  可要等这种焰火变得一温一 和一些,
  才能启示人类,永远照亮世界.

  二十八

  但伦敦好明亮:如果戴奥金尼
  可以又一次来寻访正直的人,
  而在这巨大的城市所繁殖的
  各种人中,却寻不到他的标本,
  那么,这种人之所以不能被发现,
  绝不可以归咎于灯火的不明.
  我一生都在寻找什么人公正,
  可我看到:上流社会虽然全是律师.

  二十九

  碾过石子路,穿过培尔梅尔街,
  人马和车辆由拥挤而逐渐变得稀少;
  夜幕已降临,那些严防讨债的大门
  被敲得山响,开始解下了封门之锁,
  使来客早早开始夜宴.而我们的唐璜,
  这外一交一 界的后起之秀,仍在赶路;
  他走过了一些旅馆,又看了看
  圣杰姆士宫和它的赌一场.

  三十

  他们来到旅馆,那儿立即涌出
  一群服装笔挺的侍役来欢迎,
  沿街还立着一群围观的闲人,
  和几十个当体面的伦敦进入夜幕
  就在街头荡来荡去的好人,
  她们虽然有伤风化,却方便;并且
  像马尔萨斯一样,对于促进婚姻,
  挺有帮助.......这时唐璜步下车辆,

  三十一

  走进殷勤之至的一个旅馆:
  尤其是对外国人,特别是对那些
  被恩一宠一 或是好运捧起来的人物,
  因为他们拿付帐当成是小菜.
  许多使臣在这儿长住或是落脚,
  (它成为外一交一 谎言诞生的巢穴!)
  然后就迁往某个著名的广场,
  并将他们的头衔标在铜门牌上.

  三十二

  唐璜的使命带着微妙的色彩,
  非常机密,但是排场也极可观,
  没有合适的官衔能正确指出
  他奉命而来是为的什么公干.
  仅是传闻将有一位外国命官
  带着神密任务光临我们的海岸,
  他年轻.漂亮而博学;又听说:
  他曾迷惑了俄国女皇的心.

  三十三

  还有人传言,他有过许多奇遇,
  在情场和战场上均是个好手;
  浪漫的头脑本是个好画家,
  而英国女人的幻想则更会悠游
  到那乌有之地,也不管冷静的
  理智的束缚,一跑出圈就难收回,......
  所以,他发现自己一时很时兴,
  对好算计的民族,这就是热情.

  三十四

  我并不是说,英国人无热情,
  不,他们也热,但却是热在头脑上;
  不过,既然用脑所能达到的效果
  和用多情的心并无两样,
  那么,夫人小姐们用什么来苦引想,
  又有何关系?只要它能引向
  你开始梦寐以求的目的,试问:
  谁还管那手段是用头脑或是心?

  三十五

  唐璜将俄国zheng府的各种国书
  全都一交一 到适当的衙门,适当的官员,
  他也被那些以气势压人之人
  以适当的装腔作势接待了一番;
  他们看到他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就以为(在政务上应该如此盘算)
  对付这个小雏儿可真是易如反掌,
  就好像老鹰去捉捕小鸟一样.

  三十六

  他们错了,老年人常常如此;
  但这以后再提.如果我们不提,
  那就是由于我们对政客们
  以及他们的口是心非表示藐视.
  他们靠撒谎吃饭,却又扭扭捏捏,
  远不如女人可爱:女人已惯于
  不得不撒谎,却诳骗得很棒,
  倒使真话显得让人信不过.

  三十七

  话又说回来,什么是谎言?那仅是
  真理在化装跳舞.我要问一下
  史家,英雄,要人,律师和教士们,
  谁能用事实而不用谎言弥补?
  真正的真理哪怕露一下影子,
  一切编年史,启示录,预言等等,
  就都哑口无言;除非那些记载
  是在事实发生前些年就已写出来.

  三十八

  啊,谎言万岁!一切说谎的人万岁!
  现在,谁能说我的缪斯愤世嫉俗?
  她高唱这世界的赞诗,并为那些
  不肯追随她而歌唱的人感到羞耻.
  感叹没有用;让我们如别人那样
  鞠躬吧,亲吻着圣上的手.足
  或其它任何部分;爱尔兰就是个好典范,
  尽管,她的国花好像有点凋残.

  三十九

  唐璜在社一交一 界露了面,不论衣冠.
  还是举止,无一不让人赞不绝口,
  我不知道哪一方面更受到瞩目;
  一颗特大钻石使人谈论不止,
  据传说:那是卡萨琳女皇
  在一阵迷醉之时(爱情和美酒
  都有发酵作用)送给他的礼物,
  实际说,他可绝对不是无功受禄.

  四十

  论惯例,除了国务大臣和秘书以外
  都必须对外国使臣们彬彬有礼,
  直到他们那举棋不定的国王
  终于定局,列出了皇家的隐私;
  可叹所有官员,连小役吏在内......
  那来自衙门的污泥,又充斥在
  "fu败"的污流!......对人都不够凶恶,
  以至于食俸禄而无愧于心.

  四十一

  不管文官或武职,平时或战时,
  他们所以受雇用无非是为了
  凌辱人的,这即他们的工作;
  如果不信,可询问那请求过护照
  或者其他限制自一由 的证一件 的人,
  (这是一种灾难,也足令人烦恼)
  是否在那些被赋税养肥的人之间
  看到了最可怕无礼的......狗崽子?

  四十二

  可唐璜却受到了"热诚的招待"......
  像这种文雅的词儿,我得从
  我们的邻国借来,因为在那里
  不管在报章或人们的谈话中,
  和下棋一样,悲和喜都先有布局.
  看来海岛的人比其大一陆 的同种
  更为率直而纯真,......仿佛大海能够
  让舌头更为放肆(有鱼市为证).

  四十三

  但是,英国人的"我该死"却十分典雅,
  你们大一陆 的诅咒难免太放肆;
  你们所骂的题目,凡是高贵的人
  都不愿重复,因此那种文辞
  连我也不必引证吧;何况于文雅
  各有看法,易起争端.可"我该死"
  既很大胆,又空灵得不伤人,
  好象其中回旋着柏拉图精神.

  四十四

  要找十足的粗鲁,能够留在国内;
  要找真假礼貌(呀,现在即使假礼貌
  都少见了)你必须要飘过蔚蓝色的海
  和白的泡沫:蓝色(已如同凤毛麟角)
  象征你离开的;泡沫象征你即将会
  遇到的大多事情.可是我该抛掉
  这种泛泛之论了;诗篇得限制
  在统一律内,正如我这篇诗就是.

  四十五

  什么是上流社会?这意思是说
  一个城市之西边或最糟的一头,
  其中住着大概四千有教养的人,
  智慧并不太够,俏皮话也很过时,
  但是在别人睡觉时他们却清醒着,
  并且总以怜悯的目光望着宇宙,......
  就是在这里,唐璜被有地位的人
  当作世家子弟招待得非常殷勤.

  四十六

  他是一个单身汉,这一点对
  小姐和已婚的少一妇 都极紧要:
  不仅能鼓舞前者结婚的渴望,
  而后者呢,假如她不拘于自傲
  或情操,也会感到他有些用处,
  因为与一个已婚的男人相好
  就得顾及礼数,不仅罪过加倍,
  而且更坏的是,也更会惹麻烦.

  四十七

  可唐璜是个单身汉,富于机智.
  技巧和手腕;不管跳舞或唱歌,
  他的姿态总如此多愁善感,
  像莫扎特的小夜曲那么轻柔.
  不管忧喜,他都能转换自如,
  并且恰当其时;虽然他还年弱,
  却已经见过世界,......这景象够稀罕,
  和书上所写的可真是大异其趣.

  四十八

  小姐们见他会脸红,已婚的美人儿
  也如此,不过那不是瞬时的红润;
  这两种货色:脂粉与涂上脂粉的,
  在泰晤士河边可不少.青春,脂粉,
  都对他的心提出同样的要求,
  而绅士拒绝它会感到有失本色.
  女儿盯着他的服装,诚心的母亲
  则打听他的收入,不知道弟兄几人?

  四十九

  那整个季节提一供新娘嫁服的
  服装店老板,向来是不惜赊欠,
  只望能在蜜月的最末一吻
  缩到新月的寒光前就收完款,......
  现在更不想坐失时机了,因为
  这机会是由外国富翁开的端:
  于是尽量地给记帐,那数目之大
  足让新郎诅咒,叹气,终还付了它.

  五十

  而那蓝色的.吟风弄月的一群,
  满脑子(或帽子)糊着上一期
  《英国评论》的诗文,也都配置了
  她们最高贵的蓝色,向他讨趣;
  她们以拙劣的法文或是西班牙文
  向他打听一点这两国作家的信息:
  是俄语呢,还是卡斯提语更轻柔?
  他在旅行之中是否看见了伊里安?

  五十一

  坦白说,唐璜的学问有点儿肤浅,
  在文才上更谈不上一个朱甘色,
  如今一经这女界的博学鸿儒
  加以会审,倒使得他措手不及;
  他的事业从来是在战场.情场
  或官一场,再加上舞场上的职责,
  这让他远远离开了灵感之泉;
  如今他才发觉:这泉水如此之蓝!

  五十二

  但是,他还是零星回答,还带着
  谦虚.自信.及泰然自若的样子,
  这使他的才学增加一种神韵,
  让他每有议论都好像一精一深之至.
  那位神童阿拉敏塔.史密斯小姐
  (她十六岁时就将《愤怒的赫久里斯》
  翻译成愤怒的英文,)带着一种娇态,
  把他的隽语均在小本子记下来.

  五十三

  唐璜懂得几国语言,......这自然是
  意中事,......又套用得及时而巧妙,
  这挽救了他在才女心目中的声名,
  她们只可惜他不擅长吟咏之道.
  如果再有这一项,那他的成就,
  对她们来说,可真正无比高超.
  曼尼式小姐与扶利斯基太太
  尤其希望被西班牙诗歌唱出来.

  五十四

  但是,他应付得很好,每一类
  社一交一 的核心都把他看成候补,
  并且,像班柯镜中闪现的那样,
  不管在大小宴会上他都有福分
  见到一万个当代作家擦过身,
  这也无异于各时代之平均数;
  此外还有八十"现存最伟大的诗人",
  由于每本无聊杂志都有几位.

  五十五

  唉呀!那所谓"现存最伟大之诗人"
  仅才两个五年,就要像拳击大王
  必须显显身手,以显示其名不虚传,
  虽然说他们的名气只是闭门造车.
  就是我,尽管我并不知道,也准不愿
  在群丑之间作一个跳梁的皇上,......
  就是我,在很长一段时期内,也都被人
  尊称为诗国中伟大的拿破仑.

  五十六

  可《唐璜》就是我的莫斯科战役,
  《法列罗》与《该隐》则成了我的来比锡
  和圣让山;而那美妙的蠢才联盟,
  既然"大师"已倒下,又能够东山再起.
  可我虽倒,也要倒得像我的英雄,
  要么有生杀大权,真正为君王治理,
  要么去到一个荒岛去当苦囚,
  宁愿让叛徒騷塞作我的看守.

  五十七

  司各特在我之前称名于诗坛,
  接着有穆尔.甘培;可如今缪斯
  变得虔诚起来,在郇山上漫步,
  与她结伴的诗人几乎全都是教士.
  而彼加沙在罗莱.保莱牧师的鞍下
  亦开始摇摆着颂神诗的步子:
  他给这匹神马安上高跷走路,
  真如一个毕斯托尔......"我用剑打赌!"

  五十八

  可是,就在这园地里,他亦胜过
  那矫揉造作死费力的园丁,
  他把用来酿酒的葡萄都榨为酸醋,
  他那沉闷的缪斯已成为中性;
  啊,那个黑太监哪里会拥有歌喉,
  倒像匹牛,每一行诗均要死耕:
  那康拜西式的罗马兵的吼叫
  至少好过希伯来人过火的嚎叫.

  五十九

  还有我那文雅的尤菲斯,据言:
  他恰似乎是一位"讲道德"的"我",
  但是,也许有一天他会发现
  难以两全,或是冒充任何一个;
  还有人以为柯勒律治是诗圣,
  华兹华斯也会有捧场的(两三个人),
  还有那嗓音嘹亮的傻瓜蛋兰德
  竟把骗子騷塞的鸭子作为天鹅.

  六十

  可叹济慈让一篇批评文送了命,
  正当他指望写出伟大的作品;
  尽管晦涩,他却曾经力图描绘出
  希腊的神灵,幻想他们在如今
  该讲些什么,尽管他不懂希腊文.
  啊,可怜的诗人!多乖戾的运命!
  他那心灵,那天庭中的火焰一丛,
  竟让一篇文章把自个吹熄.

  六十一

  想要称霸诗坛的死人和活人
  名单倒很长,可谁也没有赢得
  他所求的,甚至不可以明确知晓
  谁将会胜利.而时光悄悄流过,
  连脑子或枯肠都已经蔓生野草,
  至于称霸的机会呢,仍是太少!
  他们熙熙攘攘,真如那三十帝王,
  将罗马的一段历史弄得很肮脏.

  六十二

  这是文学界之后期的罗马帝国,
  它的事务都由近卫军来把持;
  啊,可怕的行业!你要是想去高攀,
  就得不断敷衍士兵的邪欲,
  像敷衍吸血鬼似的;但如一旦
  我愿意回到国内,并且乐于刻薄,
  我要与那些蛮子兵较量一番,
  让他们见识一场真正的笔伐.

  六十三

  我想我有一两招论辩的伎俩
  足让他们吃不消;不过又何必
  与这些小螺丝钉们斤斤计较?
  确实,我亦没有如此大的火气,
  何况我的本性不会厉声厉色,
  我的缪斯哪怕是咒骂得最厉害
  也是带着微笑的,然后她还会
  请一个安退下,谁也不会得罪.

  六十四

  我提到唐璜处在现在的诗人
  和蓝色女士的危险的绝境里,
  在那荒原上,他过得不是很出色,
  并且很快地就倦于这些良友,
  并且在受到白眼前及时退出来;
  这反让他更舒畅地登高一层
  和当代崇高的精神有了来往,
  也变成太陽之子......一道光线.

  六十五

  早晨他忙于公务,......这分析起来
  就如所有公务那样是一场空忙,
  终至令人怠倦;而"怠倦"最容易传染,
  也是最毒的涅索斯的衣服,
  它让我们躺在沙发上,恹恹地
  谈论各项事务,无不厌恶和绝望;
  当然为祖国除外,......可祖国现今
  并没有变好,尽管它早该改进.

  六十六

  下午,他忙着拜访,吃饭与打拳,
  或是无所事事,直到夕陽西下
  就骑马于那美其名曰"公园"的
  植物的木桶间周游,虽然那儿
  花和果合起来还不够蜜蜂一咬,
  但那终究是唯一的"花荫亭下"
  (如穆尔所说的),使时髦的淑女
  能漫游其中,感受些清新空气.

  六十七

  然后就换装,就晚餐,世界苏醒了!
  于是灯火闪耀,于是车轮忙转,
  马车飞腾驰过了大街和广场,
  快如流星.主人家粉画了的地板
  整洁光滑,里外都是张灯结彩,
  然后铜门轰隆隆拉开,让上千
  幸运的少数人一并进来欢腾,
  在那由金箔装点的人间天堂里.

  六十八

  高贵的女主人就站在里面,
  三千次屈膝礼亦不累倒;
  啊,那唯一令女孩子深思的舞......
  华尔兹,连错步也可以促成恋爱.
  客厅.吸烟室与大厅里水泄不通,
  迟到的宾客已经罚站了一长排,
  连公爵和夫人也只能按步往上攀,
  每次只可以在梯阶上移动一下.

  六十九

  有人真有福气:在把满座的高朋
  扫过一眼后,便独自找一个角落:
  或是当道的门口,或是偏远的闺房,
  如杰克.霍诺,安安稳稳地落了座;
  让世界乱纷纷去吧,他却在一旁
  满怀悲悯.或满脸不屑地望着,
  或许还赞赏,或许纯作壁上观,
  在夜深后还稍微打着呵欠.

  七十

  但这样可不行,也许以后还能通融;
  凡活跃的人们,像唐璜,都得
  在这一片珠宝.羽毛和绫罗绸缎的
  灿烂的海洋中,航行须小心谨慎,
  以求达到他认为稳妥的地方:
  或是消溶入妙曼的华尔兹舞曲,
  或是更骄傲地.以灵活的战术
  跳着功夫老道的八人方阵舞.

  七十一

  或者,假若他不跳舞,而更喜欢
  一位阔小姐,或是他邻人的新娘,
  那么该请他注意,别让人立即
  太明显地看出他将追求的对象.
  不少热心肠的先生都常常后悔于
  自己的"急躁",因为它,在以思考
  而著称的民族中是个不好的先导,
  这里人们要上钩,也爱先思考.

  七十二

  如能设法,在晚餐时坐在她的身边,
  如已被人抢先,就坐在对面飞眼;
  啊,那芬芳的时刻啊!它的香魂
  常常在我们的心头秘密飘荡,
  而且老揪住"记忆"的尾巴不丢,
  提醒我们曾经是多么风一流 香艳!
  呀,多情的种一子怎能够详述
  在一场舞会里他忧喜的起伏?

  七十三

  但我的劝导仅适用于普通人,
  只有他们才须又追逐.又防备.
  又观望:甚至他们竟枉费心思,
  只要一言过犹不及,就满盘皆输.
  至于天之骄子呢,那自然例外,
  他们仅凭仪表堂堂,或者别有风味,
  或对战争.机智或无智的名声,
  就能如愿(或早已变成不愿)以偿.

  七十四

  我们的英雄既然处处非同凡人,
  年轻.漂亮.高贵.富裕.又来自外国,
  自然啦,像其他一奴一隶一样,他必得
  付一笔赎金才能逃脱那不放过
  如此显贵人物的各种埋伏.陷阱.
  有人说做诗之苦,叹人悲凉的生活
  充满丑恶.疾病.痛苦.但他们可曾经
  看到过年轻的贵族怎样度过的一生!

  七十五

  他们虽然年轻但精神却早已衰老,
  青春来得豪华,挥霍得更是无度:
  他们的一精一力在无数粉臂间耗掉,
  钱找犹太人借,家产都归于债主;
  上下两院看到他们夜里投的票
  不是奉承暴君,就是赞助了民一主 ;
  而在投票,宴饮,赌一博 ,狂嫖之后,
  他的家祠中又会多一位"神主"的骨头.

  七十六

  "哪里是世界?"杨格活到八十岁时
  慨叹说:"哪里是那诞生我的世界?"
  呀,哪里是八年前的世界?一转瞬
  就不见了,像那玻璃球般地碎裂!
  闪一闪就消失了,没等你多看上一眼,
  那绚烂的大世界便悄悄地溶解掉:
  国王.王后.要人.演说家.爱国人士
  与花花公子,都一起随风飘逝.

  七十七

  哪里是伟大的拿破仑?天晓得!
  哪里是渺小的卡色瑞?鬼能说!
  啊,哪里是格拉坦.古兰.谢立丹,
  那名震法庭或是议院的一群议客?
  哪里是岛国人人爱戴的公主?
  哪里是多难的王后与她的灾祸?
  哪里是殉身的圣徒:五分利公债?
  那些地租呢?怎么一点也收不进!

  七十八

  哪里是布拉梅?倒台了!韦斯雷呢?
  破产了.哪里是惠伯瑞?罗米力?
  哪里是乔治三世与他的遗嘱?
  (这倒是一时不易弄清的谜.)
  哪里是"凤凰"四世,我们的"皇鸟"?
  听说到了苏格兰去听騷尼
  拉提琴去了,......请听那"搔我,搔你,"
  好一场皇上痒.忠臣挠的把戏.

  七十九

  哪里是甲勋爵?哪儿是乙夫人?
  还有那些尊贵的小姐与情一妇们?
  有的像陈旧的歌剧帽,置于高阁,
  结了婚,又独身,或是又结了婚,
  (这就是时髦的三部曲).哪里是
  都柏林之呼喊?......及伦敦的质询?
  哪里是戈伦维尔们?照例转向.
  我的朋友民权一党一 呢?还是在野一党一 .

  八十

  哪里是卡罗琳和弗兰西丝们?
  离了婚,或是正走着这个过程.
  啊,《晨报》!你灿烂的.一大串宴饮
  和舞会的编年史啊!仅有你能
  告诉我们马车打破窗子,或者其他
  时髦的怪事,......请说一下在那海峡中间
  现在是什么潮流?有的死了,有的飞了,
  有的搁浅大一陆 :只怨时光把人催.

  八十一

  那一时决定迷住慎重的公爵的,
  终于年轻的世家子弟打得火热;
  有的阔小姐不谨慎,上了骗子的当,
  有的少女变成太太,有的未出阁
  而成为母亲,有的则花颜凋零,
  总之,这一切变化真叫人迷惑.
  这本来并不稀奇,但有一点奇怪:
  这些普通的变化来得太快.

  八十二

  别说七十岁是老年吧,在这七十年里
  我所见到的人世沧桑,从帝国
  以至于最卑微的生灵,已远远比
  普通一百年的变化多得多.
  我知道万事无常;可如今,连变化,
  尽管变不出新的花样,都太难测;
  看来人世间没有一件事能够永恒,
  唯一的例外就是:民权一党一 当不了政.

  八十三

  我看到雷神似的拿破仑怎样
  缩小为沙特恩.我见过公爵大人
  (别管是谁吧)变成愚蠢的政客,
  比他那副呆相(假如可能)更愚蠢.
  可现在,我该升旗扬帆,朝那新的
  题目行驶了.我见过,并且颇寒心:
  看国王先是被吹嘘,然后又被哄,
  至于哪件事较好,我也不太清楚.

  八十四

  我见过乡绅们贫穷得不名一文;
  我见过琼娜.苏斯考特;我见过
  下议院变成为敛赋税的圈套;
  我见过小丑戴上了王冠去治国;
  我见过已故王后的那一段惨史;
  我见过一个会议什么坏事都做;
  我见过有些民族,像负荷的疲驴,
  一脚踢开过沉的负担......上层阶级.

  八十五

  我见过小诗人和大块文章家,
  及滔滔不绝的(并非永恒的)演讲家;
  我见过公债券与房地产一交一 锋,
  我见过乡绅们号丧得像娃娃;
  我见过骑马的一奴一才践踏人民,
  好象踢过了一片无言的平沙;
  我见过约翰牛拿麦酒换水酒,
  他好象鄙视自己是一只蠢牛.

  八十六

  可时光不回!唐璜,别放过!别放过!
  明天就有另一场戏,同样的快活
  和短暂,又被同样的怪物吞噬.
  "生活是个坏演员",莎氏道;那么,
  "坏蛋们,演下去吧!"千万不要管
  你做的是什么,只看你是怎么说;
  要虚伪,要察言观色,别表现出
  你的本人,只要学别人依样画葫芦.

  八十七

  可是我将怎样叙述我们的主人翁
  在那被一切人夸赞(和撒谎)为
  "道德的"国度中所遇到的一切呢?
  对于某些事情,我想顶好闭住嘴,
  因为我不愿写一本《阿塔兰提斯》;
  但是,由此明确一下也好,各位:
  你们不是一个明白道德的好民族,
  不须诗人说,你们也心中明白.

  八十八

  我仅写唐璜所见到和所遭遇的,
  在这范围内,自然也还要遵照
  社一交一 的礼节给予适当的节制;
  请记住这篇故事无非是捏造,
  绝不是说我或我认识的亲友;
  虽说每个酸腐文人只须把笔调,
  稍微一转,就不免有(他否认的)影射,
  然而我却不会,我有话总是直说.

  八十九

  至于他是被哪位圣明的贵夫人
  捕获到而娶了她的第几位千金,
  或者娶了一位更有价值的大家闺秀
  (我所说的价值是指陪嫁来的财运),
  从事于给地球正当地增加人口,
  (这应该感激你们可怕的合法的婚姻!)
  或者,是否因为他的殷勤过于离题,
  他只能赔偿损失,坐上了被告席......

  九十

  那还是在未来的不可知数.
  好了,去吧,我的歌啊,稍过一会儿,
  我再为你装上同样多的脚韵,
  只为了使那些颠倒白黑的人
  表现他们如何变本加厉地
  任意攻击一部崇高的作品.
  这倒也好!我宁可孤立,也不愿意
  将我的自一由 思想和王位一交一 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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