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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在佛罗里达州当服务员(3)(2)


  餐厅特制巧克力花生酱奶油派的邪恶诱惑。不过我注意到,没有人提起任何花费较昂贵的活动,例如逛街或看电影。就像在炉边的情况一样,大家唯一会提到的娱乐是开派对,只需要一点啤酒、一个小场地以及几个好朋友就办得起来。不过,这里没有人无家可归,起码她们都以某种方式应付下来,通常是因为还有正在工作的丈夫或男友。总而言之,我们形成一个可靠的互助支持团队:若有人觉得身体不适或负荷不过来,另一个人就会帮忙多负责一张桌子的点餐,或甚至替她端托盘。若有人去偷抽一口烟或上厕所,其他人会尽全力帮忙掩护她,使上头那些满脑子只有公司利益的人不会发现她不在。
  但真正拯救我内心(也可说是我的催产素受体)的人是乔治。他是一名19岁的捷克籍洗碗工,来到这个国家刚好满一周。我们会开始谈话,是因为有一次他含糊不清地问我,杰瑞餐厅里一根烟卖多少钱。我尽可能向他解释,这里的烟卖得比一般商店贵超过1美元,并建议他直接从休息桌附近一定会有的半包烟里拿一根去抽。但他无法想象自己做出这种事。他耳朵上一个小耳环象征着他可能有一些另类的价值观,除此之外,乔治完全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理平头,工作勤奋,极度渴望与人眼神接触。我问他:“你来自捷克共和国,还是斯洛伐克?”他似乎很高兴我知道这两者是有差别的。我试着跟他聊:“瓦茨拉夫?哈维尔?丝绒革命?弗兰克?扎帕?”“对,对,1989年。”他说。我这才知道,对他而言,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历史了。
  我的计划是教乔治说英文。每次开始上班的时候,我都会跟他说:“乔治,你今天好吗?”他会回答:“我很好。芭芭拉,你今天也好吗?”我得知付他薪水的不是杰瑞餐厅,而是把他装船运过来的中介。中介付他一小时5美元,而杰瑞餐厅付给洗碗工的实际薪水和5美元之间的差额,则全给了中介。我也得知,他和一群被他叫做捷克“碗工”的人一起住在一间公寓里,那里拥挤到必须有人离开去上班,才有床空出来让他躺下睡觉。一天下午,当我们正进行到基本学业技巧的课程时,碧洁发现我们正在上课,当场立刻命令“乔瑟夫”去把洗碗槽旁边地上的橡皮垫拿起来,用拖把去拖那底下。我大声说:“你的名字不是乔治才对吗?”故意让大步走回柜台的碧洁听到。她是否因此感到羞愧?也许有一点吧。我回到柜台后,她跟我说:“乔治,乔瑟夫,叫这些名字的人那么多!”我一句话都没说,没点头也没微笑,后来我因此被惩罚。那天晚上,当我觉得已经可以下班的时候,她宣布我必须再多卷50份银餐具,此外,我不是该去拌好一桶4加仑的蓝莓起司酱吗?当最后她终于允许我离开的时候,我气得咬牙切齿,在心里诅咒她:碧洁,希望你一辈子都陷在这个地方,希望洒出来的糖浆把你的脚黏死在这里的地板上。
  我决定搬到离西屿更近的地方。理由一,因为车程太长。理由二和三也是因为车程太长,汽油一天就吃掉我4到5美元。杰瑞餐厅的客流量虽然已经高到不像话,小费平均却只有消费额的1/10,而且不只是给像我这样的菜鸟。每小时2.15美元的基本薪资,就算再加上和打杂小弟、洗碗工均分之后的小费,我们的时薪平均也只有7.50美元。此外因为杰瑞餐厅规定服务生要穿黄褐色裤子,我还多花30美元去买一条,这笔开销要好几周才能吸收下来(我曾踏遍市区两家平价百货公司,希望能找到比较便宜的裤子,但我最后决定,这些原价49美元的剪牌厚卡其裤,可能比较耐得住每天被洗的命运)。至于其他的服务生同事们,只要她们没有一个正在工作的丈夫或男朋友,就几乎都有第二份工作。妮塔每天8小时用电脑做一些工作,另一个人则在做焊接。若少掉每趟45分钟的通勤时间,我估计自己能做两份工作,而且当中还有时间冲个澡。
  所以我从房东那里拿回500美元押金,加上我为了交下个月房租赚的400美元,以及为了紧急时准备的200美元,一共1100美元拿去付海外拖车公园第46号拖车屋的押金和租金。那里离一堆平价旅馆约1.6公里远,它们是构成西屿工业园区的主要部分。第46号拖车屋宽约2.4米,内部形状像个哑铃,水槽和炉子使中间形成一条狭长区域,将卧室和勉强可称作起居区的地方分隔开来。起居区只有一张两人用桌子和比平常小一号的沙发,浴室窄到我一坐上马桶膝盖就紧抵着淋浴间。我也不能够一翻身跳下床,而是必须爬到床脚,才能找到一小块可以站直的地方。至于外面的状况,从我的拖车屋走几码就会到一间卖酒的商店、一间贴着“明天有免费啤酒”广告的酒吧、一间便利商店,以及汉堡王。但没有超级市场或自助洗衣店,唉。据传闻,海外拖车公园是犯罪与吸毒者的温床,所以我原本还期望能有点生动的多元文化街头生活体验。不过,这里白天晚上都是一片荒凉,只有前往喜来登饭店或7-11便利店工作的稀疏行人走动而已。住在这里的并不是真正的人,而是被装在罐子里的劳动力,为了能去上班而被保存在不被热气烤坏的地方。
  就跟我下调的生活条件一样,一种新型态的丑恶也出现在杰瑞餐厅里。首先,我们是透过用来输入点餐内容的电脑屏幕告示才得知,从今以后有个新规定:旅馆附属的酒吧禁止餐厅员工进入。我通过秘密情报网得知,肇事者是那位训练我的超能干23岁女生。她其实也住在拖车屋里,而且是三个小孩的妈。有天早上不知道什么事情使她失控了,所以她溜出去喝口酒,结果神智不清地回来。这项禁令对爱伦造成最大伤害,因为她习惯在下班后放开一直被橡皮筋绑得紧紧的头发,到旅馆酒吧里喝几杯便宜葡萄酒再回家。我们其他所有人也都感受到这项禁令带来的压力。就在隔天,当我要进干货储藏室拿吸管的时候,发现门是锁着的。这道门以前从来没锁过,我们整天都要进进出出,拿纸巾、果冻盒及外带用的保丽龙杯。魁梧的副经理维克过来替我开门,他跟我说,他抓到一个洗碗工想从里面偷东西,而且很不幸地,那个恶棍得一直跟我们待在一起,直到代替的人来为止,所以他把门锁起来。我当时忘了问他,那人到底想偷什么,但维克告诉我那个人是谁:理平头戴耳环的小伙子,你知道,他现在就在底下。
  我希望我可以跟各位说,我当时立刻冲回去问乔治,了解他那边的说法是什么。我希望我可以跟各位说,我起而对抗维克,坚持替乔治找一名翻译,让他能为自己辩白,或宣称我会找到愿意义务处理这个案件的律师。最起码,我应该要作证说明这孩子很诚实。我想不通的是,干货储藏室里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偷的东西,至少没有半样值得在黑市买卖的东西:“我是乔治啦,我手上有200包……也许250包的小番茄酱。你要不要买?”我的猜想是,就算乔治真的有拿什么东西,也只会是一些咸饼干或一罐樱桃派配料粉,而且动机是由于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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