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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恬芮躲在卧室,自从她和杰斯争吵过后,她就时常待在这里。她在记录对麦家村的观察所得,试着做出她回到纽约后可以利用的计划。
  听到敲门声,她抬起头。“请进。”
  一个老妇人站在那里,恬芮过了一会儿才认出她。她是菲柔的母亲。
  恬芮对老妇人微微一笑,一心只想回到她手头的事。此外,她非常清楚老妇人要什么。“啊,那些衣服画稿是你女儿画的。我很快就会进行那件事,我先前都没时间。”
  “不,”老妇人说。“我不是为那件事来的。我们要邀请你去我家吃晚餐。”
  “晚餐?”恬芮心不在焉地说。“对呵,晚餐。到厨房找爱比,她会给你东西吃。”
  老妇人没有动,恬芮可以感觉到她正盯着她看。恬芮懊恼地放下笔。“我真的会看那些图稿,”她对老妇人说。“我不会忘记的。”
  老妇人仍在微笑。“我确信你会看,而且我确信你会帮助我女儿就像你帮助桂琴。但现在,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一时间恬芮只是坐在那里不解地看着老妇人。助人多年,她不记得任何一次有人邀她共进晚餐。当她拜访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时,恬芮总是带着一大篮食物出现——经验告诉她那些人认为那是她的义务。
  “别告诉我你不吃晚餐?”老妇人不敢相信地问。
  “我吃晚餐,只不过……”
  “如果你是在等杰斯,你可要等上好久,因为他在山上,和他的骄傲为伴。”
  这句话把恬芮逗笑了。“你知道吗?我的确饿了。我就到厨房转一下,拿点——”
  “不成,”老妇人坚定地说。“你要不空手,要不就不要来。”
  “那么,”恬芮站起来。“我想我就空手去了。”
  恬芮跟在老妇人后面走出了大屋、走向麦家村。沿路,她们碰到六个孩子。溜冰之后的这几星期,恬芮不常看到他们。事实上,近来她的时间大都花在帽子生意,和写下观察所得,她根本很少出门。
  他们走向村庄,那些孩子挤在她身旁闲聊,恬芮试着压制笑意。他们显然是在计划某种庆祝活动,而她是活动的贵宾。她暗自纳闷他们准备了什么:各种不同的歌功颂德?她会不会被他们的感激之言弄得尴尬?老实说她希望他们不要进行得太久,因为她还有事要做。
  老妇人在一间茅草石屋前站住,然后她打开门进去,接着站在那里等恬芮进去。一时间恬芮犹豫了。那间小屋子容不下太多人吧?大家都要坐在哪里?
  但接着恬芮想到这个聚会不是她主办,她不能指出其中的错误而伤老妇人的心。他们自己就会看出他们需要大一点的地方。
  进到屋里,炉里已烧着一盆熊熊热火,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已端坐在桌旁。小的那个男孩正专心地在石板上画图,小女孩则在看书。奇怪而有趣的情形,恬芮想。
  “坐,当这儿是自己家。”老妇人说。
  恬芮在桌旁的一张椅子坐下时,小男孩抬头看看她。“妈妈觉得你一个人待在那个大房子里好可怜。”男孩说。
  “别胡说!”正弯身在炉火上处理一个大黑铁锅的小男孩的母亲,出声制止。
  为我感到可怜?恬芮脸上挂着微笑,心想。其它人都在哪?“你看的是什么书?”她问女孩。
  “荷马的伊利亚德。”女孩说。
  “噢,”恬芮略感讶异。“那不是有些难懂吗?”
  “不,”女孩回答。“校长说只有坚持最好的才学得到东西。”
  “我懂了,”恬芮说,但仍然无法想象讨人厌的汉默,竟能说得出这番哲理。不过,或许他还有她所不知的一面。“汉默还说了些什么?”恬芮问女孩;听到回答时,她的眼睛惊异地睁大了。
  麦梅兰从女儿身边走过却没有认出她。
  “母亲!”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但当梅兰转回身,看到的却像是童话故事中的场景。她那见过世面的女儿不再梳着惯常的挑高发型,而是扎着两条辫子垂在肩上。量身订做的华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看来是在山泉中洗了五年的粗呢裙和粗麻上衣。
  虽然恬芮的外貌和以前大不相同,梅兰从没看过女儿如此健康。
  “恬芮?”梅兰睁大了眼睛间。
  “别摆出如此吃惊的样子。”恬芮笑着说,将一碗看来是牛奶的东西交给一位等在一旁的小孩。
  梅兰的视线从恬芮移到绑在附近的山羊,接着移向她女儿,再移向端着羊奶的小孩,最后又回到女儿身上。
  “没错,母亲,”恬芮笑出了声。“我才替一只羊挤了奶。”
  梅兰想不出该如何回答,她只能张口结舌地站在那里瞪着她女儿。
  “要不要喝点羊奶?”恬芮问。“世界上就没有比刚从,呃,原产地,出来的新鲜的了。”
  “我不大想喝,”梅兰退开一步。“杰斯的姑妈和我到这里是来找你谈一件重要的事。”
  “当然。”恬芮给母亲一个温馨的拥抱,退离开后,她仍用一只手拥着母亲往大屋走回去。
  “我有马车。”梅兰说,用眼角余光瞟视女儿。
  “不要坐车,我们用走的好吗?”
  梅兰更加困感了,因为女儿可是从不喜欢走路的。恬芮说马车比较快,而恬芮做任何事都喜欢越快越好。但眼前这个恬芮,这个把头发梳成她十二岁时的样子的人,可把她母亲搞胡涂了。
  “你是在打什么主意?”梅兰终于说道,她的声音充满了好奇。
  恬芮大笑,手臂仍搂着母亲的肩膀。“你比我以为的还耐得久。你看我这身打扮如何?”恬芮退开一步,掀动她褪色的长裙。她的腰上系着一条宽皮带,用厚重的锡扣扣住。
  恬芮转身面向母亲开始背着走。“过去三天来是我过得最精彩的日子。就是这个原因。”
  “为羊挤奶?”梅兰扬起眉梢。
  恬芮转头回望小径,放慢了步伐,为此梅兰好不感激。
  “嗯,”几分钟后恬芮说。“我……”话语暂歇,她望向大屋,回想过去几天中发生的事;接着她沿着小径慢慢前进,开始告诉母亲过去几天的情形,就从菲柔的母亲遨恬芮到她家晚餐讲起。
  “那件事说起来简单,对我却意义非凡。”恬芮说。“我早已习惯正式晚宴、演讲——”
  “这一次却是家常便饭。”梅兰仔细盯着女儿说。
  “没错,”恬芮叹口气。“没有人在乎我是谁,或是我可以替他们做什么。相反的,是他们为我做了些事。”
  “统统告诉我,”梅兰热切地说。“不要漏掉一个字。”
  至此,恬芮的话倾巢而出。她走在母亲身旁,有时步调徐缓,有时倒向而行,在想到某件特殊的事时,甚至停下来回望那个小村。
  “我猜做我这种工作很容易忘掉世间还有快乐,”恬芮说。“我总是看到身经惨痛遭遇的女人。而那些男人……”她微微一笑。“我想有时候我会忘记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爱打妻子的酒鬼。”
  “你告诉过我杰斯努力工作。”梅兰柔声说,但看到女儿一听到那个名字就抿紧了嘴,她迅速改变话题。“原来他们邀你去吃晚餐了?”
  “是喽,”恬芮恢复笑容。“我原以为他们要举行什么仪式。通常有人邀我赴晚宴都是这种情形。但这次只是一个单纯的家庭晚餐,而当我的裙子着了火,我——”
  “什么?”
  “我没受伤,裙子却毁了,因此菲柔的母亲从箱子里抽出这件衣服给我穿,它好舒服。”
  “而且和你很配。”
  “说得是。”恬芮若有所思。“他们是好人家,”她柔声说。“对每个人都像自己人一样那么关心。让我告诉你些孩子们的事。”
  梅兰注视女儿,听她讲出那天和麦家村的孩子共度美好的一天的过程。
  “孩子们说我给了他们那么多,他们也要回报一下。他们说这是出自他们的内心,没有大人帮他们出主意。你能想象这种事吗?”
  梅兰很怕回答那个问题。她丈夫在女儿十四岁时去世,彷佛恬芮从那时起就宣誓放弃人生所有的快乐。有时候梅兰相信她女儿认为父亲的死是她造成的,若她不是那么任性,或那么在乎她朋友的生日宴会,或许她父亲不会死。不论原因为何,自从恬芮的父亲因喘不过气倒在书桌上死亡的那一天,恬芮就全力为善。梅兰知道自此她女儿所参加的任何聚会背后均有一个崇高的动机。
  但现在,年近三十的恬芮,说起话来彷佛又回到了十四岁。她说的是那些孩子如何指给她看鸟巢、奇形怪石、隐密的小溪。
  “我以为他们天生受到不公平待遇,因为他们从没看过溜冰鞋,”恬芮说。“其实……”
  “其实世界上除了现代化娱乐,还有其它东西?”
  “正是。”恬芮微微一笑。“这些孩子分属不同的家庭,有各自的工作和责任,而每个人都知道其它人的事。”
  恬芮暂停一下喘口气。“还有汉默这个人。”
  “恐怖汉默?”梅兰调侃她。
  “我想我错看了他。他是——总之最初——他很难让人喜欢。但我发现他为这些人认真工作。非常、非常认真。他为每个孩子制作教材,而他知道每个孩子的专长和短处。还有一件事,他不会重男轻女,男孩或女孩一律平等待之。我以为他的妻子晚上喂他安眠药酒让他别去烦她,现在我想,其实是他需要那些药酒才能强迫自己休息。”
  她们已走到大屋,但梅兰想继续听下去。自从……嗯,自从恬芮父亲死后,她从没看过恬芮讲得如此高兴。
  但洛娜已站在入口大厅,她带领她们来到餐厅,杰斯正等在那里。恬芮看到杰斯的那一剎那,她的好心情飞走了。当然杰斯上下打量她的目光,看到她的穿著打扮时的讶异,对状况并无帮助。只见他发出一声闷哼,说道:“和土著打成一片?”接下来,梅兰以为他们就要打起架来了。
  梅兰叹口大气在桌旁坐下,等洛娜开始说话。
  “这是我听过最荒谬的一件事,”恬芮说。“谁会写出如此愚蠢的遗嘱?”
  “男人有权处置他自己的产业。”杰斯瞪着恬芮说,双唇氓成一条薄线。
  他们坐在杰斯家的餐厅,壁炉中生着熊熊旺火。对面则坐着杰斯的姑妈洛娜和恬芮的母亲梅兰。两个女人才告诉了杰斯和恬芮,他必须在三十五岁前为爱结婚,否则他会失去一切的遗嘱内容。
  听完遗嘱后,恬芮不敢置信地坐在那里,无法真正明白母亲在说什么。
  “就给他好了,”杰斯说,双手抱胸。“就让科凌拿走这个鬼地方。欢迎之至。”
  这句话引出了恬芮的想法。“你一定是世上最自私的男人。”她低声说。过去几星期中她不常看到他,自从那天晚上他们……他们……
  “这件事不只牵涉到你,不是吗?”她对他说,口气比她真正的感觉还愤怒。但她不要去回想他们俩共度的那晚。“这里的其它人怎么办?你可知道这个村有多棒?它是个完美的珍宝,这里的每个人都关心每个人。但你却要把它丢掉!如果你那浪子弟弟将这个地方赌输掉,谁又来照顾麦家村的人?”
  “什么时候麦家村成为你的事?”杰斯回斥她。“你等不及要离开这里回到纽约,回去照顾那些真正需要你的人。”每个字都像一把利刃。“你又了解我弟弟什么让你说他是浪子?我父亲是个圣人,尤其是和你父亲相比。我的整个家族——”
  杰斯站起来,俯身向恬芮,准备狠狠地对她大吼一顿。
  “我们大家离圣人都还差得远!”梅兰大声说,令另外两个女人都转头看她。
  梅兰看着女儿。“恬芮,在你开始丢石头之前,你应该记得依莎姑妈和德根舅舅。”
  恬芮的脸立刻胀红,她坐了下来,杰斯也一样。
  “嗯,”洛娜来回看着杰斯和恬芮。“我原希望我们能用文明的方式解决这件事,但看起来你们这两个孩子无法乖乖地讨论事情。梅兰,我想我们该走了。”
  “是,没错。”梅兰准备站起来。
  “等一下!”杰斯和恬芮异口同声。他们互视一眼,接着就转开了视线。
  “我……”恬芮说。“我想我们应该讨论一下。这个遗嘱愚蠢至极——”她挥挥手阻止杰斯发表意见。“愚蠢至极,但它的确存在,虽然我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写出这种东西,我们还是必须应付它,正如你说的,以文明的方式。首先,我想科凌不能拥有这个地方是毋庸置疑的。我还没见过他,但我听过许多他的事。”
  她转头面向杰斯,表情冷峻。“你同意这个说法吗?或者你真的想把你心爱的羊交给一位赌徒?”
  “赌徒总比一个美国慈善家强。”杰斯咕哝。
  “你说什么?”洛娜用手比着耳朵大声问。“说大声点,杰斯,你知道我有点重听。”
  “你才不会重听哩,”杰斯静静地说,半瞇着眼盯着他的老姑妈。“仆人偷喝你那宝贝的威士忌,你三层楼外都听得见。”
  闻言洛娜微微一笑,向后靠着椅背。“那么你们俩打算怎么做?”
  “救这个地方,”恬芮迅速接腔。“有人必须为其它人做牺牲。”她转向杰斯,扬起一根眉毛询问地看着他。
  他迎视她的视线良久;半晌之后,他轻轻点个头,恬芮再转头面对母亲和洛娜。
  “好,”她柔声说。“我们会结婚。不是因为我们想要,而是必须保持这个村子的完整。这件事牵涉到的人比我们更重要。”
  听到这句话,洛娜和梅兰互看一眼,接着再回望杰斯和恬芮。
  “亲爱的,”几分钟后,梅兰说。“我们不是要你和杰斯结婚。”
  “不是?”恬芮讶异地问。“我以为那就是你们要的。”
  “当然不是!”洛娜大声说。“你们俩结婚会比杰斯的祖父母还糟,看看他们的下场!她用自杀逃离他。”
  “不,她没有自杀。”杰斯和恬芮又异口同声,接着两人再次互看一眼后移开视线。
  “管他的!这事你们以后可以告诉我,”洛娜说。“我们现在有更紧急的事要处理。重点是在‘为爱’两个字。我相信,杰斯,你那坏蛋弟弟哄得你父亲在遗嘱里加上这一个——诚如恬芮说的——愚蠢的条款。你知道科凌的为人。他以为你已经娶了那个可怕的女人,所以时间一到每个人都知道你们之间并没有爱。科凌只需等到你满三十五岁,麦家的产业就全是他的了。”
  “就这么一些破铜烂铁。”
  “我确信这块地值上一些钱。”洛娜说。
  “好吧!”杰斯咆哮。“你究竟要我怎么做?”
  “娶芹娜,并且让恬芮策划婚礼。”梅兰甜甜地说。
  “谁?”杰斯问,恬芮则睁大了眼睛默默地瞪着母亲。
  “芹娜,笨蛋!”洛娜对侄子大叫。“芹娜。你十来岁时爱上的女孩,那个你原来想娶、却因此被你父亲拖到伦敦的女孩。记得吗?”
  “噢,”半晌之后,杰斯说。“她呀!”这时他微微一笑,并用眼角偷看恬芮,她却扭过头瞪她的母亲。
  “芹娜。”恬芮声调平板地重复。
  “就是她。”梅兰对女儿微微一笑。“老实说,我原希望你和杰斯会……唉,你猜得到一个做母亲的希望,但现在我看得出事与愿违。我从没看过像你们这样如此互不喜欢的两个人,而且,恬芮,你最后那几封信里写的净是你对麦家村所有事的不满。”
  “你告诉你母亲你恨麦家村?”杰斯柔声问。
  “我才没有!”恬芮迅速说道。“母亲,我没说过那种话。我说的是麦家村需要有人将它拉进二十世纪,但老实说,经过过去几天之后,我——”
  “我懂了,”杰斯打断她的话。“你恨的只有我。”
  “有何不可?”恬芮对准他大叫。“想想看你是怎么想我的!”她转身面对母亲。“他以为我是来这里嫁给他的。我帮助桂琴或是那些孩子们时,他以为我那么做是在讨他喜欢,就像某些马屁精——”
  “照这种情况我们什么都谈不成!”洛娜叫道。“现在你们俩给我听好,眼前我最不关心的就是谁以为谁怎么样。它们对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解救麦家村以便保留给我们下一代子孙。”
  倾身向前,她瞪着恬芮和杰斯。“虽然你们俩似乎互相憎恨对方,我想你们都同意不要让这块地被卖掉,而这里的人被赶出家园。我说对了吗?”
  “嗯。”恬芮柔声说。“毁掉这个地方天理不容。”
  “没错。”杰斯观望地看看恬芮和她那一身衣服。
  “杰斯,你能克服你那可恶的自尊,并且当面承认我说得对,相当不错。”洛娜说。“现在问题是,距离你三十五岁生日已经来日不多,在那之前你必须为爱结婚。既然我弟弟安格想诱骗你结婚的计谋都失败了,你必须自行将自己弄出这个泥沼。”
  她瞟一眼杰斯。“你听懂了吗,孩子?你必须采取行动,不然你那宝贝土地就要给人了。那时你又要做什么?搬到爱丁堡找份工作?我相信安格会赏你一口饭吃。在大办公桌后面一坐就是十四个钟头?”
  杰斯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还有问题吗?”洛娜问,视线由杰斯移至恬芮。
  他们俩没说一个字,洛娜向后靠着椅背。“正如梅兰说的,我们曾对你们俩抱过希望,但既然它显然不可能,而且——”她在恬芮和杰斯想要说话时,停下来。
  “如果你们俩还想牺牲自己彼此结婚,我自己都会在国王面前作证说你们俩互相憎恨,所以遗嘱条款没有完成。我不要这个家族再有另一桩基于憎恨的婚姻。我说清楚了没有?”
  杰斯坐在那里看着这位老姑妈,恬芮则点点头。
  “这个女人芹娜是否愿意嫁他?”过了半晌,恬芮才问。
  “这我怎么知道!”洛娜说。“小时候她是深深地爱上他。杰斯,记不记得你们俩是如何爬下山崖寻找鸟窝?那时你们俩一刻也分不开。”
  恬芮回头望着杰斯,但他却看着洛娜。“我记得。”他柔声说。
  “你丢下她到伦敦去,那女孩的心都碎了。你母亲替她感到难过,因而负起责任送她去爱丁堡上学,希望她能因此得到一个好的归宿。”
  “而她就要得到好归宿了,不是吗?”恬芮说。“就算麦家再没钱,我相信那也比她在这里时强一些。”
  “或许她以身为麦家人为耻,”杰斯说,他的声音低沈,充满讽刺。“或许——”
  “噢,不,”梅兰大声说。“事情不是这样的。芹娜嫁了一位鳏夫,不幸的是,他在他们结婚几年后就去世了,但他留给芹娜足够的生活费。她不需要再婚,她会同意这么做,是因为她说她爱杰斯,永远都爱。”
  “她根本不认识他!”恬芮说。“她已经有多久?二十年没见过他了。她现在一定也老了。”
  “还不到二十年。她比你大两岁,亲爱的,”梅兰平静地说,对她女儿微微一笑。“而且她很可爱,事实上可说是很漂亮。洛娜,你说她是不是很漂亮?”
  “大概我看过最美的女人了。我才在跟你母亲说芹娜应该入画,你想甘斯保画不画得出她的美?”
  “如果她真的像你们所说的那么漂亮,为什么还要嫁给一个她半辈子都没见面的人?”恬芮咬着牙问。
  “她爱我,”杰斯轻快地说。“一直爱着我。永远爱我。根据我听到的,真爱不死,甚至不会凋零。”
  “你又懂什么叫爱?”恬芮驳斥他。“你除了全身是毛的四条腿动物,其它什么都认不得。”
  杰斯扬起一根眉毛,放低他的声量。“你似乎曾经以为我很懂得爱吗?”
  “你们俩之间是不是发生过我该知道的事?”洛娜大声问。
  “恬芮,亲爱的,你的确想回纽约吧?那里是如此的需要你。”梅兰说。
  恬芮转开头看向母亲。“是,”她说。“我想要回纽约。”不幸的是,恬芮的声音在说到一半时已经破不成声——她庆幸除了她没别的人听出来。
  “那好,”洛娜说。“每件事都进行得很顺利。”她看看恬芮。“你母亲告诉过我,你在这里做过的事。你得解释给芹娜听好让她接管。我确信她会做得很好,因为她是这里长大的。”
  “又受过高等教育。”梅兰补充。
  “更别提她貌美如花。”恬芮说。
  “哦,那就留给杰斯独享了。”梅兰甜甜地说。
  做女儿的用铸铁座敲她母亲的头,是否仍能上天堂?恬芮纳闷。但她的脸庞仍然糊着一张笑脸。
  “怎么样?一切都说定了?”洛娜问,视线从杰斯看向恬芮,又从恬芮看了回来。
  “我不是很懂。”杰斯慢慢地说,皱着眉头看着他姑妈。
  恬芮满脸愤怒地转向他。“有什么要懂的?你必须为爱结婚,不然你就将麦家产业拱手让给你那赌博的弟弟。因此这些女人,包括我母亲,特别为你找出旧识送你们上礼坛。这个女人受过教育,漂亮得足以让人为她发动战争,而她会比我更能经营那些我开创的生意。有哪个部分是你不懂的?”
  杰斯的眼睛闪着气愤,他对恬芮展露的微笑冷得足以冰冻炉火。“这个计划我很喜欢,”他说。“我全都喜欢,没有任何部分我不喜欢的。我尤其喜欢你必须安排我婚礼细节的那部分。我想要我的……”他上下打量恬芮。“我要我的新娘有一切最好的。管家,你仔细的办。”
  说完,他站起来离开了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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