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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国怪遇记正文 第十四回--西崽国(下章)

  却说迎宾馆外,人声喧嚷,势如天崩地裂。众人心惊胆战,随行女子,更个个花容失色。潘金莲一把拉住唐僧,娇喘曰:

  “听说妖精只吃你老人家的肉,千万辨个仔细,一力承担,别牵连了别人。奴家正在青春,还是处女,要是葬身深山,还不如留在长安有个混头哩。”

  “姐姐少言,”潘巧云曰,“妖精也有有钱的,拣个有钱的妖精,嫁他也不错。”

  “再有钱也是妖精。”潘金莲曰。

  “再妖精只要有钱。”潘巧云不服曰。

  八戒大喜曰:“我耳袋里还藏有七分银子,那是在红包国坐牢时偷那看监小子的,我们就成了亲吧。”

  潘巧云啐曰:“七分银子,就想娶名门闺秀,真是大白天做春梦。上次在诗人国,有个诗人为我写了一首诗,又偷偷送我五两纹银,奴家连瞧都没瞧。”

  八戒脸无光彩,躲在一旁,不再言语。还是唐僧唤曰:

  “悟空,好歹你去看个究竟?”

  好大圣,昂然而出,只见大街之上,黑压压挤满了人,真像蚊蜡庙赶会的,也有老来也有小,也有二八女娇娃,人人面带焦急之色,一见悟空,急忙转身,纷纷撅起屁股,齐声高喊曰:

  “夷大人呀,请踢请踢。”

  “这搞的是啥名堂?”悟空曰,“把屁股向我,霉气加三级。”

  这时走出一个倌人,头戴博士帽,身穿硕士袍,足登长安城王麻子鞋店出品的学士靴,上前一礼曰:

  “夷大人啊,且听在下一言。想那王小二,不过一个开店小厮,何德何能,竟蒙夷大人垂青,开恩赐踢,天下不公之事,有逾于此者乎?是以人心不平,国本动摇,我等均受学堂教育,反而不能挨上一脚,真是愧煞人矣。”

  “阁下意思,可是教我每人踢上一下?”

  “正是,正是。”

  “这么多屁股,踢将起来,老孙腿就断啦。”

  “夷大人呀,敝国规矩,每踢一脚,纹银一两,活活踢死,纹银一斤。”

  “天下竟有这种王八蛋之事,稍安毋躁,等我回禀教主,你们鱼贯而进,老孙脚背抽筋,踢你们不得,可请打狗脱保罗司提反踢之可也。”

  众人一听夷大人金口亲允,齐呼万岁。美猴王急忙抽身,迈虎步,转回上房,向唐僧告知此事。唐僧闭目曰:“不可说,不可说。”

  孔子点头曰:“桧木,可雕也,PVC之墙,可洗涤也。”孟子也沉吟曰:“五岁之子,踢之以夷脚,可以成神童矣。二十岁之女,踢之以夷脚,可以嫁擦皮鞋的矣。三十岁之夫,踢之以夷脚,可以出国矣。四五十岁之叟,踢之以夷脚,可以成学人专家矣。”

  潘金莲在旁听了,急曰:

  “迷死脱孟,果真有如此好处,奴家的嫩屁股在此。”

  悟空喝曰:“这等下流,怎的都道出口!”

  潘金莲气鼓鼓地摔发而去。

  “师父啊,”悟空曰,“依老孙之见,教他们报名而进,一个个说明来历,然后由你老人家一一踢之,如何?”

  “这等缺德之事,贫僧不干。”

  孔子曰:“当仁不让,还是我踢吧。”

  “这怎么能行,”孟子曰,“有事弟子服其劳,还是我踢。”

  八戒忍不住嚷曰:“二位先别窝里反。老实相告,你们两位老头的御脚已踢了几千年,以致圣崽多如牛毛。现在是猪八戒时代啦,西崽第一,非俺老猪怎能为他们踢出正果?师兄啊,眼前就是晚香玉,怎的舍近求远?”

  一言未了,门外众生,早已等待不得,挤破大门,一拥而进。八戒不等悟空答话,雄赳赳,气昂昂,厉声高叫曰:

  “好一群小子,你们还没有挨脚哩,就这等嚣张,一旦挨了本夷大人之脚,尊窝还装得下乎?现在且退,排成一字长蛇之阵,女菩萨在先,臭男人在后,如敢有违,立即开除崽籍,无谓言之不预也。”

  看官,那西崽国人士,最服帖夷大人,看那八戒嘴脸有异,口吐真言,不由肃然起敬,倒也快当,一杯茶工夫,已排好队伍。悟空睁开火眼金睛,往前一看,只见排头,不见排尾,不禁大惊,向唐僧曰:

  “师父师父,年头大变,《西游记》时代,怎见这种光景,怕没有千万人哩。”

  杜甫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老痰,吟诗曰:

  “一踢倾人城,再踢倾人国,不是倾人国,夷脚实难得。”

  “不过骗鬼罢啦,有啥难得的。”贾玛丽曰,“奴家屁股,不但那笨货踢过,还用猪舌头舐过哩,也没舐出啥名堂。”

  “此何言欤?此何言欤?”孟夫子结巴曰。

  按下众人七言八语,议论纷纷不表。只说那八戒,端立中央,第一名西崽已报名而进,见了八戒,不由分说,就撅起屁股。

  “老猪言明,女菩萨第一,你不懂‘累得发而死踢’乎?”

  “夷大人呀,在下实在等不得啦,务请开恩!”

  “有何急事,这样慌张,岂是家里遭了天火?”

  “非也。只因敝国长线阔血会要请学人专家讲学,每月银子一千二百两,好羡煞人也。万事俱备,只欠一脚。可怜在下十年寒窗,前路茫茫,务请重踢,拜托拜托。”

  “有这等他妈的怪事,小心点,夷脚来也。”  说罢一脚,把那人踢了个嘴啃地,爬起来赖着不肯走,仍把屁股撅得半天高。

  “怎么还不退下?”八戒恼曰。

  “夷大人啊,你不踢出血来,小的无颜见江东父老。”

  八戒乃天蓬元帅转世,又为僧多年,心地慈悲,也就点头,运足罡气,又是一脚。那人哎哟一声,鲜血直流,趴在地下,磕了三个响头,飞奔而出,当学人专家,挣银子去啦。

  第二位是如花似玉,身穿上空装,足蹬高跟鞋,道了个万福,笑眯眯曰:

  “夷大人,踢到屁股之上,人人如此,有啥稀奇,踢出血来,有碍美容。还是在奴家胸脯拧一拧,拧出个大包,别人就不敢看不起奴家矣。”

  “我的儿,”八戒色迷迷曰,“你是干啥的?”

  “别瞧奴家年轻,却是大学堂教习,只因没有挨过夷脚,难以出头。”

  “你是啥教习?”

  “奴家是画家,兼大作家,还是有名的高音低音兼中音。”

  “如此说来,老猪特别开恩于你,不但一拧,还十八拧哩。”

  十八拧非同小可。拧过之后,那美女杏脸含春,千谢万谢,向八戒脸上打了个克死,一扭一扭而去。八戒正在晕晕乎乎,只见又进来一个男子,正要发气,那男子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夷大人啊,千万息怒,是俺成名心切,尚请原谅。”

  “也罢,也罢,你又是干啥的?”

  “在下,高运动,大作家兼大文学家是也。”

  “原来是高先生,失敬失敬,请问贵组织可有个叫柏杨老头的?”

  “不提起此人,倒还罢了,”那人捶胸曰,“提起此人,真是一言难尽。”

  “不必表演,只管直说。”

  “想那糟老头,乃是人间败类,社会蟊贼,隔山与乌贼国唱和,越海跟大月氏呼应,既不尊老敬贤,又不崇拜传统文化,而人格破产,名誉扫地,更不在话下。夷大人有所不知,他还吃过官司哩,年轻时在公堂之上,又挨过大老爷的板子。此人不入地狱,真乃无天理也。”

  八戒哼曰:“本夷人有个大师兄,和那糟老头有八拜之交。”

  “夷大人,你说啥?”

  “我说孙悟空跟那糟老头有八拜之交。”

  “活祖宗,你老人家可是骗小的吧?”

  “你也值得一骗?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啦。”

  “我的娘,”那人叩头如捣蒜曰,“小的真是狗娘养的,天生的嚼舌头,不知天高地厚,实因妒火中烧,全当是我放屁。呜呼,谁不知道那柏杨老先生,乃柏拉图十八代嫡孙,生有异禀,少有大志,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天纵英明,下笔如神,小的就是给他提鞋他都不要。”

  一言未了,潘金莲跑出来啐曰:

  “你这老油条,专门看风转舵。那柏老头欠我五两银子,至今不还,也不是啥好东西。你既把好话说尽,可肯代他付账?”

  那人急忙解开裤袋,摸出一锭元宝,双手奉上。

  “女祖宗,”他求情曰,“既蒙你看得起,就请加踢一脚,死也瞑目矣。”

  潘金莲接过元宝,用手掂了掂,约有七八两重,芳心暗喜,揣到怀里,一脚踢去。咦,有这等事,那大作家兼大文学家的骨头竟是酥的,高跟陷在骨髓里,怎么拔都拔不出,当下血流如注,疼痛难忍。

  “女祖宗,”那人咬牙曰,“我愿再送一锭元宝,就让那高跟留在贱肉里如何?”

  “这是何故?”

  “那般蠢材,只不过被踢一脚,藏在裤里,别人怎生得知?只我有高跟为证,从此压过群芳。凭这个高跟,就可得西崽奖,说不定还可当挨踢部尚书哩。”

  潘金莲无奈,只好找了一把锯,把那高跟锯下,揣下两锭元宝,兴兴头头,回到后帐。那人笑容满面,再三道谢而去。

  如此这般,八戒马不停蹄,踢了一夜。书中交代,凡被踢男女,都成了有头有脸人士,有时还故意露出那块伤疤,教人围观,观的无不脱帽致敬,自恨生不逢辰,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天色将明,金鸡报晓,八戒踢的才不过十分之一,正在欲罢不能,只听咚咚咚三声大炮,御林军开道,把众人驱散,来到迎宾馆前。宰相下马,径到门口,摒去随从,鞠躬已毕,柔声高叫曰:

  “西崽国宰相哇啦哇,晋见唐大老爷。”

  那八戒已累得奄奄一息,怎能移动。还是唐僧,从梦中惊醒,唤悟空曰:

  “徒弟,快看那悟能,准是连屎都累出来,在那里屙哩。”

  “师父怎的得知?”

  “我睡梦之中,听到哇啦哇之声,不是屙屎是屙啥?”

  正说话间,哇啦哇已进得房来,一躬到地。

  “并非猪长老屙屎,乃在下哇啦哇求见。”

  孔夫子翻身一瞧,大惊曰:

  “啊呀,你不是跟我上学,直打瞌睡的宰予乎?早已开除学籍啦,怎的到了西崽国,而又改名换姓?”

  “老师啊,你也怎生在此?”

  “一言难尽,且听你的。”

  当下分宾主落座,宰予曰:

  “老师听禀。学生自被开除学籍,想想在大唐国没啥可混的,移民局又催得紧,三天一看护照,五天一传问话,只好打道回国。”  “原来你是西崽国人士,当时怎不言明?”

  “我一心一意要入大唐国籍,怎肯自摊底牌?是我回到国来,凭我三寸不烂之舌,纳入留唐大会,不出十载,就官拜东英殿大学士兼宰相之职,出有骡车,入有美女,君敬民尊,好不快活。只因宰予二字,土里土气,太不吃香,故而改成哇啦哇,取其恍惚,以唬那些不开眼的畜生也。说到这里,学生还有一请。”

  “所请何事?”

  “老师千万别说我是在大唐国开除的,西崽国中,谁不知我得过十八个打狗脱?”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我就答应于你。”

  “学生还有一请,各位大人可否在敝国多留几日,由学生奉陪,各处玩耍,参观各项进步情形,我的身价就更贵啦。”

  “宰相老爷,”唐僧曰,“盛情难领,赶路要紧,男的急着要到,女的急着要嫁,贫僧下次来时,定有打扰。”

  “如此说来,学生带来国玺,就可倒换关文。”

  唐僧大喜,取过御牒,盖印已毕,师徒离去,径行上路,众西崽送到十里长亭,依依惜别。刚去至百里以外,忽见后面黄沙蔽天,一人飞奔而至,到了唐僧跟前,滚鞍下马。众人定神一看,原是法部司,唐僧急忙搀扶。那法部司跪地曰:

  “有一事上恳,你老人家若不应允,小人跪死于此。”

  “请讲请讲,与人方便,即自己方便,贫僧怎能不答应施主。”

  “务请老大人修书一封,给敝国国王,或撰文一通,发表报端,对小人多加推荐褒奖,一经品题,我就有官可升,就是不升,一生也吃穿不尽矣。”

  “贫僧怎能有此本领?”

  “夷大人呀,西崽国吃的是这一套,千万见怜,不可推辞。”

  “既然如此,悟空啊,磨墨伺候。”

  书写一毕,法部司仍跪地不起。

  “老哥,”八戒曰,“你有完没有完?”

  “不敢,斗胆再请保罗司提反大人,在小人脸上筑上一耙,更是感恩不尽。”

  “这是何故?”八戒大惊曰,“你喝了硫磺汤,发疯啦!”

  “非也。为的是脸上有五条血痕,去到人前人后,皆知是夷大人亲自所筑,好像荣誉博士,谁敢不敬,谁敢不尊,连祖坟都能冒青烟也。”

  八戒也不再问,取出宝贝,喊曰:“兔崽子,看耙!”照脸筑了一下,血流满面。法部司还怕愈后不能结疤,抓了一把马粪,涂了上去,然后谢恩而去。众人无不浩叹。

  正是———

  女高音,男低音,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等等者,半夜不睡,为的屁股踢脚印,五海之内夸光彩;

  政治家,文章家,还有另外颠三倒四种种家,百里追踪,只求脸上留伤痕,祖宗坟上冒青烟。

  欲知朝圣团此去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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