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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晕而风(2)


  林默娘感到红色的潜流那么神秘,那么陌生,裹携着一种恐怖的寒冷的气息,蜿蜒而来。
  林默娘焦灼地紧绞起手指,还是理不出头绪。观天测海这么多年,她已经很有经验。再遇到父兄出海时那种貌似温柔的钩钩云,她是再也不会放他们出海了。天 上钩钩云,三日之后雨淋淋……可眼前这股险恶的浊流,它们从何而来,到何处去,全不知晓。怎样才能进开它们的灾祸,乡亲们在等着默娘!
  还是父亲说得对,默娘该来测海了。现在,几天前的海潮一无所知,林默娘面对着的是一片残简,却要推断出一本书的学识。
  默娘知道,人们都称自己为神女,但自己是人不是神,此刻,便感到束手无策。
  “小眉,我要上湄峰”,海天毗连,站得高才能看得远,林默娘决心攀上湄洲屿最高峰。
  “默娘姐,万不能上。湄峰山高峰险,小姐万一有个闪失,小眉如何向老爷交待!”小眉一把抱住林默娘,不让她走。
  提到老父亲,林默娘的心象放入滚油中烹了一下,痛彻入骨,她屈指一算,父亲正在病榻上辗转反侧,切盼她归去,但这一团未解之谜,如何向父亲陈说?面对乡亲们渴求的眼睛,默娘是让他们升帆还是收橹?
  林默娘鼓起勇气,用力推开小眉。小眉一个趔趄,仆倒在地。一向宽厚的林默娘也顾不上管她,兀自向湄峰爬去。
  湄峰终于象一条卧蚕,臣伏在林默娘脚下了。湄峰上怪石耸立,阴森可怖鳞峋峥嵘。林默娘傲立其上,面对着苍茫的海天。
  南来北往的风,象一条条勾摄人的绳索,缠绕林默娘而过,每一股都想将她攫入深渊。林默娘纤纤素手攀住岩石,仔细地观察着风的轨迹。渐渐,熙熙嚷嚷的风便在她面前规矩起来,象莆田街上过往的行人,有熟面孔,也有异邦人。
  林默娘伸出食指,试那瞬息而过的风的温凉;林默娘探出舌尖,吮那飞逝而去的水雾,分辨蕴含其中的极细微的酸辣苦咸。风和雾便乖乖地把自己的奥秘告诉林默娘。
  蓦的,林默娘嗅到一股极怪异的气味,她急忙耸动鼻翅,那气息又幽灵般地散失了,遗留给人莫名其妙的恍惚。
  “默娘姐,快快回去吧,天就要黑了……”小眉跌跌撞撞而来。
  “小眉,这山顶风大,你快回家去。我还要到那块风动石上去看一看。”
  前人说过“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山野之中,只有去登那最高的顽石。
  风动石仅一点触地,庞大的身躯被海风拨弄得如同滚珠,不要说登上去,就是看着也眼晕。
  小眉知道劝阻不住,只得用全力稳住风动石,想给默娘助一臂之力。
  林默娘站在风动石上,风象残酷的巨掌,想把她抛进大海。她的双脚象生了根,钉在石缝之中,随风仰合。天和地象两页巨大的扇贝,林默娘屹立天地之间,象一颗红光烨烨的珍珠。
  终于,林默娘看到了,在几千里之外,有一树黑色的棕榈开放在云间,它结着毒蘑菇一样的花朵,放散着煤炭般的黑光,旋转着向这里逼来。那血色的颗粒,那冷腥的气息,都是那黑色的怪物蒸蔚而来,那是龙卷风的踪迹啊!
  “小眉,快走!”林默娘一个箭步跳下风动石,一阵飓风袭来,差点将她掳去,多亏小眉死死将她抱住。
  她们快步下山,仍是默娘在前,小眉在后。林默娘一看到几艘帆船要起航,更是脚下生风,飘逸如飞。
  海,真是诡橘之极。山下无风,海也异样的平静,几艘船已起锚。
  “乡亲们,快快收帆。今夜必有……”林默娘大声呼唤,未及说完,一位邻居狂奔过来:“小姐,大事不好!老爷他……他过世了!”
  林默娘一霎时并没弄懂这句话的含义,她还在想着即将来临的风暴。倒是小眉哇地一声先哭了出来。
  林默娘如遭雷殛一般僵立着。阿爸,您真的不等默娘,就这样走了!就这样走了吗?!
  连日忧心如焚,加上方才与狂风巨浪精气相搏,林默娘一声未响,象被刀砍斧劈一样,直挺挺颓然倒在冰冷的海滩上。
  人们忙着救护林默娘。
  许久,林默娘才从昏迷中醒来。
  “小眉,快告诉乡亲们,不能出海。”林默娘无力地吩咐完,这才大睁着无泪的双眼问大家:“阿爸他仙逝之时,您们谁在近旁?”
  “阿默,我在近旁。”一位邻人垂手而立。
  “阿爸他走时说什么?他可留下什么话?”林默娘急不可侍地问。
  “他……他老人家没留下什么话……他说……”邻人左右为难,慌不择言。
  “你倒是快说呀!我家老爷最疼爱小姐,他一定给小姐留下话了!”小眉急得恨不能伸手从邻居喉咙里掏出话来。
  “老爷他说”,邻人下了决心,不管是何结果,他都该把老爷最后的话,告诉他最心爱的女儿。“老爷最后一直在呼唤:‘默娘,你在哪里……’直到瞑目
  “默娘,你在哪里?”
  林惟悫临终时的殷切呼唤,在寂静的海滩上回荡,被无数座礁盘重复着,化作巨大的轰鸣,敲击着所有人的心扉。
  林默娘就在那里。在冰冷的海滩上,无泪、无声,宛若亿万斯年前就坐化在那里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默娘突然从自己胶结的睫毛之中,看到了一个移动的黑点。她以为那是一个蠓虫。蠓虫却越来越大,生出白色的翅膀。那不是翅膀,是帆。那是一条商船。
  “小眉,你把巨风的消息告诉大家了吗?”
  林默娘焦的地问。
  “告诉了。当地的乡亲们都听了您的话,收帆回港了。这是艘番舶,我也同他们讲了,但就是不听。”小眉委屈地说。
  林默娘困难地向番舶走去,乡亲们默默地跟随着她。
  “请问,你们是到哪里去?”林默娘用尽气力,声音还是很微弱。乡亲们七嘴八舌地招呼,番舶靠近岸来,船上走下一位长髯飘飘的番客,两只眼睛如鹰隼般锐利,被一袭雪白的长袍。“我们要回大食国去。”他的汉话竟说得相当好,看得出是浪迹天涯的常客。
  “大食国距闽海有十万里之遥,那是个极远的地方。”林默娘缓缓地说。
  “看不出小姐闺阁之人,深谙海事,舟船日夜兼程,也需半年才可达。”番客略微收敛了一些傲气。
  “既是半年才可到达,并不争片刻之时。你们今天不能走。”林默娘道出本意。
  “海上此刻风平浪静,小姐为何阻拦我们?”番客佯做不知。
  “今夜必起风暴,强行开船,恐有性命之虞。”林默娘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听的人无不为之一凛。
  番客却朗声大笑起来:“鄙人舟揖海上数十年,这看天测海,不敢说百发百中,也八九不离十。看这天清如水,海平如镜,正是一路顺风之兆,请小姐不要阻拦。”
  “今夜风之怪诞,前所未见。为了船上舟子身家性命,客人万不能走船。”林默娘口气坚决,毫无商榷之意,好象她是这般上的主人。
  番客拂然变色:“这船上所载瓷器丝帛、珍珠翡翠,价值数十万金,压在港口一天,便要坐失利息千金。小姐百般拦阻,不知小姐可愿负担这笔巨息?”
  众哗然。大家说:“这番客不识好歹,由他去吧。”番客见动了众怒,毕竟是在大宋国的境内,他缓缓口气说:“实是赶路心焦。你们看,这不是风和日丽、海晏天清吗!”
  大家仰头望去,红日西悬,海鸟翱翔,果然一片太平景象,不禁心中也有了几分疑惑。
  番客号令开船。
  大家劝默娘先回家去料理丧事。
  林默娘这才微微有些急了,她高声对番客说:“天道无常。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未。你既会看天,”她朱衣长袖一甩,伸手掠来空中一缕流云:“你过来看,这云中饱含肃杀之气,不过今夜子时三刻,必有血雨腥风而至。”
  番客惊惧不已,忙跳下船来,众人也好奇地聚过来看。
  林默娘惨白如蜡的手中,一无所有,只粘着几粒她刚才跌倒在海滩上未及拂净的素沙。
  面对着大家一脸骇然之色,林默娘又弯腰掬起一捧海水:“你们看这海浪之中,已点点滴滴散布血色颗粒。这是巨风前兆,是从万里之外的海域冲刷而来的。”
  众人每人依样画葫芦,各掬起一捧海水,连番客也照此办理,把漂亮的长髯也浸湿了。
  海水清冽见底,偶尔舀进的透明小虾,在水中活泼泼地嬉戏着。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齐刷刷地聚在林默娘身上。
  番客的神色已变得倨傲而冷漠。
  一阵无尽的哀愁和孤独,雾一样地向林默娘扑来。她惊疑地问小眉:“你真的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闻不出么?”小眉大睁着迷悯的双眼,摇摇头:“真的,小姐。我不能骗你,我一点也看不出这海水与平日有什么不同,也看不到你手中的云。”
  林默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无力地把挂在袖口上的云摘下来。一松手,那云摆摆尾巴,飘飘悠悠,直上九天去了。
  番客再令开船。
  林默娘已然绝望了,但一船舟子的性命,把她的心压得铅舵一样滞重,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也要拯救生灵。猛一抬头,她心有所得,指着东方天际说:“你们 看不到云,月亮总是看得到的吧!你们看这今晚的月亮,有多么大的一轮华晕包绕。月晕而风,这是一句古话,人人都晓,今夜是万万开不得船的。”
  大家再一次将信将疑地向东方望去。夕阳尚未下山,天际还很明亮。蔚蓝色的天幕上,有几只鸥鸟雪白的剪影。别说月亮,就是连一片圆形的云彩也没有,洁净得令人生出寒意。
  “小姐,您是不是因为老爷过世而太悲伤,此刻那月亮还没有升起来呢!”小眉心痛地说。
  “月亮虽没升起,也是看得到的!你们看那月晕……”林默娘执着地望着一无所有的东方。
  “小姐,”番客从鼻子里冷笑一声:“小姐号称一方灵女,实为妖言惑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我去看那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东西,不是太愚蠢了吗?或者仁慈 地说小姐年纪虽轻,眼睛却已昏花,将跃起的一尾银鱼鱼腹,当成了温柔可爱的月亮,尽管它们一个是长的,另一个是圆的。听说小姐的父亲已然仙逝,我们深表悲 痛。还是请小姐先回家去把身上的红装换成黑色的丧服,再来管别人的闲事不迟。开船!”
  番舶无可挽回地驶向大海。
  身心交瘁的林默娘,再次昏厥在小眉怀里。
  子时三刻到了。
  大海象接到了一道黑色符咒,顷刻之间腾起狂涛。无数巨浪你攀着我,我擎着你,组成森严恐怖的水墙,黑黝黝地自天而降。整个海面一项巨大的黑鼓,狂燥地擂响了地狱之声。大海用黑色的舌头舔着菲薄的海岸,好象要把整个世界一口吞下。
  林默娘从恶梦中惊醒。这是父亲离去后的第一个夜晚。父亲已移往他处,林默娘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凄凉。她真想纵身跳入大海,同父亲一同到那永恒的彼岸。
  起风了。恰恰午时三刻。林默娘感到小小的欣慰。再暴虐狡诈的风,也休想瞒过默娘了。
  小眉一直守候在默娘身边,见她醒来,心中松了一口气。她说道:“默娘姐,你真是越来越神灵,好象会呼风唤雨似的。那番舶不听小姐劝阻,还恶语伤人,这一回,叫他们自讨苦吃去吧!”
  林默娘被小眉的话一提醒,心倏地紧了起来。那狂傲不羁的番舶,现在哪里?
  她披起衣服,走到屋外。海天如墨,人象置身于墨鱼汁中,一片混饨。林默娘调起真气,凝眸远望,但见大海深处,庞大的番舶如同一枚陀螺,正滴溜溜打转,已完全辨不得方向了。
  “小眉,快!随我去屋顶!将红灯拿来,待我为番舶指出一条生路。”林默娘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等了许久,身后却毫无声响,回头一看一向做事麻利的小眉,竟然倚着床栏睡着了。
  这些天,小眉也太累了!林默娘一阵心酸,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这个小妹妹。她将一件衣服轻轻盖在小眉身上,自己找来红灯,刚刚点燃,灯芯却呼地熄灭了。
  今夜这风确实来得蹊跷,林默娘颤抖着手,二次点燃灯芯。灯芯刚快活地腾跃了两下,便又扑闪着要熄。
  这风……林默娘一阵狐疑,回头一看,只见小眉远远地坐在床边,圆瞪着双眼,鼓着腮帮,正送过一股怨尤之气。
  “小眉,你好些了?”林默娘赶紧走过去扶她。
  “我根本就没睡着,只是不屑点灯就是。”小眉气哼哼地说。
  “你不点,我自己点好了”,林默娘温和地说:“只要再不要吐恶气。救人如救火,耽误不得的。”
  “我也不许你点!”小眉执拗地一把夺过红灯,“番舶刁蛮无理,这叫作人不报应天报应。”
  “小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番舶恶语伤人,但并无死罪。况且一船舟子,皆是生灵,你我哪能见死不救!”林默娘急得要抢灯笼。
  小眉的手,慢慢地放松了,猛地又抓紧了:“默娘姐,还是我来点吧。”
  小眉与林默娘搀扶着走上屋顶。风夹杂着雨,鞭子似地抽来。两个单薄的黑色身影,高高地擎起一盏红灯。那灯在漆黑的暗夜中,象萤火虫一样,发出美丽而凄冷的光。
  “默娘姐……番舶怎……么样了?”小眉冷得如落叶般籁籁发抖。两人紧紧偎依,彼此想从对方身上得到一些温暖,也温暖着对方。
  林默娘已适应了暗夜,洞若观火,看远在深海的番舶,如看指掌之纹,番舶已半船进水,随时都有可能被巨浪所噬,那骄横的番客早已被风暴击昏了头脑,不辨东西,一边令舟人全力淘水,一边竟令船向风暴的中心驶去……
  “回头是岸……”林默娘真想拼尽全力震耳欲聋地大喊,将番舶引回港湾。但她知道自己的目力已绝非常人,看着飓尺之遥,实则隔着万顷巨涛。
  红灯被风雨浇灭了。纵是不灭,这区区豆大的火光,在无边的黑暗中,不啻流星,已完全失去了导引航向的功能。
  怎么办?怎么办?
  林默娘焦的地在院中奔走。院中的柴薪已被猛雨浇湿,燃不起一丝火星。
  林默娘仿佛听到番舶上舟子求救的呼唤,还有他们父母妻女悲痛的哭诉……林默娘禁不住热泪盈眶。事已至此,仅有一法了!
  “小眉,取火把来。”林默娘的语调平等得近乎冷漠。
  小眉不知何用,乖乖把火把递给林默娘。
  猩红的火把给一身素白衣裙的林默娘,镀上了一层金红的色彩。她苍白的面庞闪现出新鲜明艳的活力。她的眼睛因为含了泪水,如深潭中的寒星,决然地闪着不容抗拒的光辉……
  当林默娘的火把伸向光洁如铁的木门时,小眉才猛然醒悟了:“小姐,你要做什么?”
  “我要把这祖屋,化作一支冲天的火炬。”林默娘平静如秋天的港湾。
  “使不得啊,小姐!”小眉声泪俱下,“您要救番舶,小眉阻挡不了。但这祖屋,万万烧不得呀!您在这世上,已无父无母,无兄无家,仅这一幢祖屋为伴。烧了它,天地之间,就只剩下您孤零零一个人了!”小眉在默娘面前跪下了。
  林默娘高举火把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飞扬的火把便在空中划出金红的曲线。林默娘最后看了一眼她的祖屋。
  重檐斗拱的祖屋在黑夜之中蹲踞着,尤如一位历尽沧桑的老人。这是先祖几代人心血所凝,这里盛满了无尽的天伦之爱。林默娘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在这祖屋中渡过的。如今这一切,就这样无可挽回地永远地消失了吗?
  火把在空中抖动出更粗大的曲线。
  风驱赶着雨,象驱赶着无数条黑色的毒蛇,绵延于天地之间。林默娘抬眼望去,番舶在进行最后的挣扎,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完全绝望了。
  林默娘轻轻扶起小眉,仔细拭干她眼上的泪:“小眉,我的好妹妹!你的心意,我知道了。记得当年我初学医道之时,阿爸送我一句话:‘愿将人病犹己病,救 得他生是我生。’倘我们自己此刻在险风恶浪之中,该多么渴望能看到一团指路的火把!屋,可以再造;人,却永不可复生。我想,尚未远去的阿爸英灵,各位在天 的列祖列宗,该不会以为默娘不孝吧!为了救天下黎民,默娘今日愿献祖屋,他日若需身家性命,默娘也万死不辞!”
  祖屋轰轰烈烈地燃烧起来了。棉麻丝帛燃起轻快得象水波一样的涟漪,它们轻盈地不规划地扩大着自己的疆域。书籍宣纸燃起阴沉的火焰,因为通气不良它们偶 尔只冒青烟,但火的版图还是在无声扩展着,忽地从一处相距很远的地方冒起尺把高的烈焰,书上的字在火中先变得很大继而飞快地缩小,画上的景物则象幽灵般活 动起来,仿佛就要站立在火海之中。钵罐瓮缸发出沉闷的爆裂声,在为自身的命运表示着抗议。最难燃烧而又最持久地燃烧着的,是漆了彩画的木梁。它们沉默着, 久久不肯参加这火的合唱,但终于被越来越高的温度撩拨起了热情,它们象火山爆发一样突兀而起,迸射出最高亢最纯粹的烈焰。
  林默娘注视着自己熟悉的老屋,变成一座陌生的金色宫殿。有一瞬间、风雨几乎把所有的火焰熄灭。林默娘多么希望那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啊,那样火焰就会真 的熄灭,她的祖屋就可以在这世界上多存在一刻了。虽然她知道自己马上就会从另一个更易燃烧的地方,将它重新更广泛地点燃。
  祖屋辉煌而壮丽,仿佛每一道梁模,每一把桌椅、都是用纯金打造而成。它们射出万道金焰,象利箭一样,刺破夜的帷幕,象一座光焰万丈的灯塔,屹立于湄洲湾畔。
  在铁桶般恶浪中盘旋的番舶,宛若看见了太阳,急忙调转船头,向着光明驶来。
  林默娘披一身金光,站在金色的风雨之中。她的脸上,蜿蜒着两道金色的小溪。火焰如莲花般簇拥在她的脚下,迸溅出点点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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