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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应晖(3)


  应晖苦笑。
  他发现默笙给了他一个有趣的困境:如果说“是”,他无法袒露自己的心迹,也许永远无法再进一步。若说不是,他必须承认自己是个□犯。
  虽然未遂。
  面对默笙信任的眼神,应晖最后选择闭上眼睛,不回答。
  让她找最能安慰自己的答案吧。
  事实上,这之后默笙已经无法和他坦然地共处在一间屋子里,默笙提出要搬出去的时候,应晖说:“默笙,你回国吧,去看看。”
  默笙怔怔的站着。
  “你不能永远当只鸵鸟。”
  回去看看吧。
  如果那里天气晴朗,那你就留在那里。
  如果那里风雨凄凉,那你就赶快回来。
  把那里,把那个人完全地忘记。
  在机场把已经连他名义上的妻子都不再是的默笙送走,应晖仰望着天空飞机飞过的痕迹,寂寞的情绪在身体每个角落蔓延。
  刚刚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理解吗?她在某些事上,似乎迟钝得惊人。
  “如果你不回美国……那我们暂时不要联系了。”登机前他对她说。
  他还有机会吗?
  也许有。
  那个叫何以琛的人也许早就爱上了别人。
  世界上,像赵默笙这么傻的人会有几个?
  茶香袅袅。
  漫长的年月,不过几小时就讲完了。
  “……原来竟真不止一个。”应晖最后说。
  “有时候,她真是迟钝得惊人。”应晖仰头叹息,“世事真奇妙,没想到,这些事情,你居然是我唯一可说的人。”
  以琛没有说话,抽完最后一支烟,他拿起手边的衣服。“时间不早,应先生,我先走一步。”
  “何必这么急。”
  以琛脚步顿了一下。“默笙喝醉了,我不太放心。”
  应晖大笑出声:“何先生,你这是把成功炫耀给失败者看吗?”
  以琛没再回头,快步走出茶座,推开门,外面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以琛深深的呼吸。
  握得青筋暴起的手良久才渐渐放开。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
  默笙喝醉了睡觉反而乖起来,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还是他走前一模一样的睡姿。以琛轻轻地脱了鞋子,钻进被窝,将她搂过来。
  她动了下,适应了一下新姿势,皱起眉,以琛放松了一下手臂,她眉头才重新舒展开来。
  鼻间盈满她的发香。
  以琛低声说:“以后再不给你喝酒。”
  她没有抗议,犹自睡得香甜。
  以琛却无法入睡,睁着眼睛到四点多,叹了口气,起床去书房。
  还有一大堆工作没做,甚至明天,不,已经是今天了,早上要开庭的资料还没有整理完整。这对以琛来说,真是鲜少的临时抱佛脚的经历。
  忙到晨曦初现。
  以琛困倦地闭上眼睛,揉着眉头,再睁开的时候,看到默笙站在书房门口看着他。
  “以琛,你一直没睡吗?”默笙问他,咬唇。
  这是她紧张时候的小动作,以琛了然。
  “过来。”他招手。
  等她走到身边,以琛把她搂在怀里置于自己的膝上。
  “醒了吗?没见过人喝醉就睡觉的。”
  “呃?”默笙大概被他的态度弄迷糊了,傻傻地反问:“那做什么?”
  “做点有意义的事情……”说着他低头覆盖她柔软的唇。
  等默笙气喘吁吁地伏在他怀里,以琛静默了一会说:“昨晚我去见应晖了。”
  怀抱里的身躯顿时僵住。
  “他和我说,有个人曾经在搜索器里搜索过我的名字,我想问那个人,她都搜索到什么了?”
  默笙没有声音,以琛继续说:“我刚刚用你的名字搜索了下,发现默笙原来得过摄影奖的,你从来没说过。”
  “没什么名气的奖……你也没问过。”默笙低低的说。
  以琛叹气,抱紧她:“对不起,是我的错。”
  “默笙现在告诉我好不好,你都做了些什么?”
  “在美国吗?”
  “嗯。”
  这样温柔的何以琛,就算在七年前大学里感情最好的时候默笙都没感受过,轻轻一句温柔的询问,轻易就把她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勾了出来。
  默笙开始讲述那些在美国遭遇到的事情,讲刚到美国时不会说英语,迷路了看不懂路牌结果越走越远,讲学英语有多讨厌,讲外国人奇怪的习惯,还有那些难吃的东西,她重点描述某个牌子的方便面有多难吃。
  “那为什么不吃别的?”
  “别的都贵,我那时候很穷的。”
  “你爸爸没给你钱吗?”这是以琛第一次语调这么平缓地说起默笙的父亲。
  默笙看了下他的表情才说下去。“有的,很大一笔,开始我吓了一跳,后来在报纸上看到,才知道……就把那些钱寄给大使馆了。”
  “嗯,那大使馆有没有写表扬信给你?”
  “我没留名啊,我是在一次华人大捐款里寄的。其实我没有什么高尚的念头的……”只是怎么也无法坦然地花那些用命换来的钱,而且也自欺欺人的觉得,没有那些钱,父亲就不会死,这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
  “嗯,默笙很聪明,还有呢?”
  “还有……”
  默笙想过有一天必定会和以琛说起这些事情,但是她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一点沉重的感觉都没有,好像是最普通不过的聊天一样,那些曾经令她痛苦过的经历,好像在一夜之间远去了。
  对话渐稀。
  天已经完全亮起来。
  “以琛,我居然一点也不难过,我以为说起这些会很难过的。”
  以琛静静的说:“你有我了。”
  默笙没有出声,脑袋靠在他胸口一动不动,久到以琛以为她睡着了,渐渐的,却感到胸口那边一阵潮湿。
  已经是周一了,早上还要上班。
  以琛第一次打无准备之仗,上了庭却发现公诉人和法官似乎比他还浑,于是大家一起浑到结束,下次再审。
  当事人亲属看到以琛明显睡眠不足的样子以为他为案子殚精竭虑,不由感动不已,频频称谢,以琛哭笑不得。
  默笙上班的时候眼睛红肿未退,小红严肃地研究着她的眼睛,用沉重哀悼的语气问她:“失恋了?”
  默笙低下声音,配合她的沉重哀悼:“小红同志要不要请牛肉饭安慰伤员?”
  小红继续严肃地思考了下:“那你还是不要失恋了。”
  老白买的报纸上应晖的消息是头版头条,默笙走过他桌子的时候看到,顺手拿了过来。报纸上长篇累椟地报道了应晖的生平经历,多溢美之词,文末不改小报特色,对应晖口中的夫人做了多方面八卦的猜测。
  默笙放下报纸,怔仲良久。
  她在美国熟悉的人不多,娟姐是一个,可是娟姐回国后就再也没有联络过她,剩下的就只有应晖。其实对应晖,默笙感激远多于其他情绪,毕竟他帮了她那么多,而且那次他喝醉酒,最后也没有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
  迟疑了下还是打开电脑,输入sosomail的网址,默笙进入自己回国后就没怎么用过的邮箱,翻出应晖的电邮地址。
  信的内容改来改去好几遍,最后只剩了一句。
  ——“应大哥,昨天酒店大堂的事,谢谢你。”
  信发出后几分钟,信箱提示有新邮件,默笙刷新了一下,点开。
  收件人:赵默笙
  寄件人:IN
  主题:Re:无主题
  不必
  简单至极的两个字,生疏扑面而来,默笙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住,不知道说什么好。脑子里闪过在C大听到的学生们说的八卦,很快地打了封回信——
  “应大哥,你这次回来有没有见到她,也许你们还有机会。”
  这次很久没有回音。
  默笙有点后悔。
  自己也许是逾越了,每个人心底都有不能触及的部分。那个人,也许就是应大哥最深的伤口。
  晚上默笙和以琛说起这个,以琛瞥了她一眼,说了四个字:“果然迟钝。”
  然后又加了一句:“幸好你笨一点。”
  默笙愕然。
  一个多月后默笙定期清理各个信箱才看到应晖的回信,信上的日期是两天前。
  默笙打开。
  收件人:赵默笙
  寄件人:IN
  主题:Re:Re:Re:无主题
  不是每个人都似何以琛能守得漫长寂寞。
  笙。我已变心。
  另:预祝圣诞快乐
  默笙愣愣地看着屏幕。
  短短的两行字,却经过那么长时间才发出,或许回信的人也打了很多遍,想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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