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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3)

钟宁说也好,她嘱咐我几句,跟着那大拨人上了车。我望着那些汽车鱼贯而去,直到它们被工地上扬起的灰尘遮了一下,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才返回身又进了京师体校。

还不到中午吃饭的时间,我直奔那座行将拆除的跆拳道馆。

馆里正有一个班在上着课,我看到教练,还没来得及开口客气,教练就一通冲我煽乎:“哟,听说你现在是咱们俱乐部的老板了,看在你我师生一日的情分上,将来可得给口饭吃。”

我笑笑,没兴趣跟他贫嘴,我问:“安心今天在吗?”

“谁呀?”

“安心,那个杂工。”

“噢,她呀,早走了。你找她有事?”

“走了?今天出去了?”

“她让我们这儿开除了,这都是多少天以前的事儿啦。别人不知道你应该知道啊。”

“开除!”我大吃一惊,“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俱乐部开的,听说这女孩儿在外面比较风流,咱们这儿毕竟是国家办的俱乐部,她在外面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对咱们这儿影响不好。”

我得了半天,转身就走。教练好像在我身后又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我 飞快地跑到安心住的那间小屋,小屋的门反锁着。我从门缝里探头探脑,里面黑黑的什么也看不清。我又跑到京师跆拳道俱乐部的办公室,迎面看见俱乐部的马经理 拿着一个饭盒出来,看样子正准备去食堂吃饭。我知道马经理很希望在新合资的国宁路拳道俱乐部里继续担任经理,可其实国于公司对他并不满意,今天去吃奠基饭 的名单里,都没把他摆进去。国宁公司最早还是他跟我接头请进来的,如今看来,真有点算是引粮入室了。我顾不得寒暄和安慰,急急忙忙地问:“马经理,安心为 什么给开除啦。”

“安心?”马经理正想跟我亲热,冷不防我上来就直眉瞪眼地这么一问,反应了半天才说,“你是说原来这儿的那个临时工吧,怎么啦,你认识?”

我胡乱地解释:“啊,是我一同学的妹妹。她犯什么错误给开了?”

“啊,开她是你们国宁公司提出来的。你们现在是咱们体校的投资伙伴,合作对象了,又是大股东,你们的意见咱们不能不尊重啊。”

“国宁公司提出来的?”我像让什么人用棒子打了一记,脑子里说不清是发蒙了还是清醒了,只觉得心头一阵剧痛!

“为什么?她得罪谁了?”我明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可还是下意识地追问。

“听说这女孩儿生活作风不大好,在社会上属于那种比较乱比较那个的女孩儿,说不定还在外面靠她那脸盘挣着钱呢。这种人咱们要是知道了咱们也不能留。”

我胸膛堵住一口气,堵得我几乎说不出话来:“凭什么……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人家!”

马经理显然并不掌握什么真凭实据,笼而统之地正面分析道:“你们国宁公司的人,社会接触面大,我估计可能是有人知道了她的什么事儿吧。”

我几乎是大吵大闹地叫道:“那你们,你们也应该调查清楚再说呀!怎么别人这么一说你们连调查都不调查一下就给人家开除了,开除了人家吃什么?”

马经理愣了,似乎觉得为一个同学的妹妹犯不着如此光火,但他还是耐心解释道:“她又不是我们这儿的正式工,我们也不可能到处去调查她这些事儿啊,既然股东方提出来了,我们当然相信股东了。另一方面说,万一我们不见了她,你们公司再不给我们投资了,这不是因小失大吗。”

“她,她上哪儿了?”我已经绝望。

“不知道,走了有一个多月了吧。”

我明白了,从时间上算,就在钟宁那天晚上在我家见到安心不久,安心就被他们赶走了。这事已经发生了一个多月了,我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我只顾着准备结婚,选别墅,买家具,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安心的生活实际上已经让我给毁了。

我很难受,我很生气!我太对不起她了!

那天我没有回香江花园,我回到了自己住的小屋。中午饭和晚上饭我都没吃,我没觉得一点俄。我只觉得气愤!我气愤得束手无策!我只能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钻心地想着安心。

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钟宁呼我,我回了电话。从周围的声音上,听得出她又是在哪个酒楼吃饭呢。钟宁说:你在哪儿呢,怎么手机一直不开?我说我在家呢。她问:在香江花园?我说:没有,我不去那儿了。

我把电话挂了。

半个小时后,钟宁赶来了,砰砰砰地敲门,我打开门,眼睛没看她一眼就转身坐回到沙发上。屋子里黑黑的没开一盏灯,钟宁啪一下拧亮了吊灯,大声质问:“怎么啦你这是,谁又招你啦?怪不得我哥说你事儿多呢,你就是事儿多!”

我喝水,不理她,她劈手把我的杯子夺过去,声音又放大了一倍:“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这才抬眼盯着她,我憋着气慢慢地问:“你怎么知道的,那女的在跆拳道馆工作,是谁跟你说的?”

钟宁大概已经猜到我为什么这样了,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和她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我知道,啊?”

我突然大喊了一声:“到底谁说的!”

钟宁吓了一跳,我也吓了一跳,我还从来没有冲钟宁这么大喊大叫过!

钟宁盯着我,眼泪都出来了。她气得哆嗦着说:“好,我一直是给你留面子不捅破这事儿,结果你反倒冲我发火儿。那好啊,我等着你杨瑞,这事儿你不跟我说清楚不跟我承认错误,咱们没完!”

钟宁用她的哭腔发完了狠,一摔门走了。我当时压了半天,才把要跟她分手的冲动压下去。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告密者”,就是刘明浩。钟宁找刘明浩打听我交往女孩儿的情况,从尿布时代问起,一直问到了安心。刘明法不敢不说,他不说就拿不到国宁跆拳道馆的工程,那工程对他能否拿那百分之十的干股很重要。按刘明浩后来的解释就是:大家都得活。

是啊,我无话可说。大家都得活!这是一个物质生存头等重要的时代。

我也去找了刘明浩。

我去找刘明浩不是为了几句没用的谴责,我只需要刘明浩告诉我:安心去哪儿了。

刘明浩自己倒是面红耳赤,一千个对不起,一万个真不好意思。我冷冷地说:你别来这套了,当了婊子就别再立牌坊,你把安心给赶走了,你再把她给我找回来!

刘明浩苦着脸说:“她呀,我估计是回老家了吧,不过我肯定替你打听着还不行吗。”

我 和钟宁的关系,紧张了很长一段时间,彼此不说话。我也不回香江花园住,也不去关照富城花园那幢新房的装修布置,只是每天还照常去公司上班。上班也没什么具 体事,我就在办公室里看看书,看看报,耗着,耗到下班走人。我爸把我叫去痛骂了一顿,他骂他的,我反正一言不发。钟国庆也和我谈了一次话,还是那么推心置 腹,意味深远,甚至,他还做了几句自我批评:“让他们辞退那个女孩儿是宁宁找的体校领导,当然,我也知道。这么做是狠了点,我也劝过宁宁,让她当面跟你谈 谈,把事情谈开。可这事儿咱们得说清,首先是你不对,你跟那女孩儿是在你和宁宁好了之后又交上的。宁宁对这事反应过激一点儿,是正常的。她要是不喜欢你, 就这一条,她完全有理由跟你吹了,犯不上和那女的过不去。我看,你还是主动去跟宁宁道个歉吧。宁宁呢,我也劝劝她。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啦,好不好。”

我没去跟宁宁道歉。我凭什么道歉,该道歉的是她,她凭什么害人家安心。我没道歉,也不搬回去。宁宁也不理我,在公司见了面就跟不认识似的。我们俩的冷战,一直持续了很久,公司里面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有的人还觉得我挺有骨气呢,还对我改变印象觉得我这人挺不错了呢。

我 们预定的婚期到了,过了,连我爸和钟国庆在内,结婚的事谁也没提。不过,我听宁宁的司机说,宁宁依然每天忙着装修富城花园的那处房子,依然忙着到处去选家 具选窗帘什么的,窗帝的面料已经选好,让人做去了。家具也都买得差不多了。司机还特别告诉我,上次我在“力异”看上的一套健身器,她也跟人家订了货。

这 天晚上刘明浩到我家来了,说是没事儿路过这儿上来看看我还活着没。他自己给自己彻了壶茶就坐下来开聊,头两句话一说我就听出他今天到此的身份是钟宁的特 使。他说你丫要什么脾气呀,人家钟宁不管怎么说也是你们公司一老板,再说这事儿是你这边欠着理呢,你丫还牛X什么呀。钟宁也就是好你这口儿,喜欢你这种嫩 小生,要不早把你给废了。今儿她见着我还跟我聊半天呢,说当初真想把你给废了,想想又觉得舍不得。我本来跟她说我今儿过来劝劝你,让你给她陪个不是去。你 猜人家钟宁说什么,她说算了吧,我知道他是不会给我道歉的,杨瑞那脾气我还不了解,自尊心忒强。谁让他是一男的呢,给他留这个面子吧。你瞧瞧人家这胸怀, 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比他妈你强多了!”

我没做反应。却问:“让你找安心,你找着了没有?”

刘明浩眨巴着眼,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说我是告诉你呀还是不告诉你呀。”

我有点意外:“你找着了?”

刘明浩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要真告诉你了其实就是毁了你了,你说你跟钟宁都这德行了,怎么还惦记着你那个情儿啊!你为那么个泡不开的妞犯得着自毁前程吗!”

我瞪着眼通刘明浩:“你快说她在哪儿!”

刘明浩吭哧半天,迟迟疑疑,扭捏道:“我要告诉了你,钟宁知道了还不得跟我拼了。”

我说:“你放心,我不告诉钟宁。”

“你真能保证不告诉她?”

“我告诉她干吗呀,我有病呀!”

“这可说不准,两口子好的时候,什么掏心窝子的都说得出。赶明儿你哪天被钟宁又腻乎上了,枕头边上再把我出卖了,我以后还跟国宁公司打不打交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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