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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炉》第75章(2)

 
  回到家,面鱼儿老婆正好过来又和婆说话,狗尿苔就把一个南瓜切了,说掏出瓢子和籽儿给磨子,咱吃瓜吧。婆说:你咋这精的!夺了刀,另外两个瓜没再切,也不让狗尿苔把瓜给磨子送,在笼子里放了,上边又放些干豆角串儿盖住,打发着面鱼儿老婆提走了。
 
  第三天,狗尿苔就带了米和包谷再次去了山神庙,取回了另外的六个小南瓜。善人头还在疼,用手巾扎着额颅,说:你拿这么多南瓜,肯定不是要吃。狗尿苔说:不是吃还能沤呀不成?!别的就是不说。
 
  但是,南瓜瓤子能不能治好磨子的刀伤,磨子的刀伤又恢复到什么程度,狗尿苔是一点都不知道,他也不问,只是在以后的十多天里,留神着磨子家。磨子的媳妇一出来挑_r桶要去泉里担水,他就过去帮了担,磨子的媳妇提了灶灰去自留地,他就也到自留地,帮着把灶灰洒在麦地里。
 
  一个晚上,狗尿苔和婆已经睡了,后窗被人轻轻拍响,婆耳朵聋了,没有听见,狗尿苔问:谁?拍窗子的人说:我。狗尿苔听出是磨子媳妇的声。磨 子媳妇是从来没找过他们的,狗尿苔忙问有什么事?磨子媳妇说:是狗尿苔呀,婆睡了吗,睡了那就算了。狗尿苔说:啥事么,我把婆叫醒来。磨子媳妇才说是清婆 和狗尿苔帮她推碾子,碾些红薯蔓子炒面。狗尿苔干什么活都不烦,烦的就是推碾子推石磨,但他还是和婆起来去帮磨子媳妇了。冬季里农活少,古炉村人饭就能稀 便稀,尽量节省。秋天里割回来的红薯蔓架在院墙头上,经冬一冻,全干了,揉搓后在锅里炒,然后去碾盘上碾了箩成面粉,可以直接当炒面吃,也可以做糊糊饭, 甚至掺在麦面粉里在米汤锅里煮菜窝头。这一夜月亮很好,地上掉一苗针都能看见,三个人抱着长长的碾杆推,碾滚子的簸箕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吵闹得旁边院 子里的老顺也出来。老顺原本要出来训斥的:白天干什么去了偏要在晚上推碾,响声那么大还让人睡觉不?出来见是磨子媳妇和婆在,老顺没了脾气,说:簸箕咋恁 响的,来回睡不好就往出跑哩。婆说:得给簸箕上抹些油了。就回家取了菜油在簸箕的轴孔里抹了抹,声响就小了,老顺也帮着推起来。婆说:来回病还不见好?老 顺说:把我放出来后,她能好点,但也时好时坏,和你说话头几句也好好的,说着说着就觉得不对了。磨子媳妇说:现在还关着几个人?老顺说:还有四人,不知道 几时放呀。婆说:推碾子,推碾子。几个人再不说话。碾道的就是那么一圈,可是永远都走不完,转一圈又一圈,转一圈又一圈,狗尿苔觉得头晕,后来勾头闭了 眼,没想竟把瞌睡引来,就双腿机械地往前换着走,口鼻里有了细细的鼾声。老顺说:这是给自家推碾子,不是干生产队活,你也能瞌睡!狗尿苔就拿手打脸,打清 醒了,用出劲来。红薯萝子碾过了头遍,停下来婆用箩在笸篮里箩面,老顺坐下来吃烟,狗尿苔又立在那里打瞌睡。磨子媳妇说:‘来吃些面就没瞌睡了。狗尿苔过 来抓『.-把面粉喂在嘴里,苦苦的,苦得倒有另种滋味,吃过了一把,又吃过了一把。老顺说:哈,他不是打瞌睡,他是变着法儿想吃哩。磨子媳妇说:看把狗尿 苔饿成啥了,慢些吃,你只要爱吃,把这些全吃了都成。婆说:可不敢多吃,吃多了拉稀哩。狗尿苔又吃了一把就不吃了。他看见老顺家的狗从院门口出来,轻叫r 两声。老顺说:我得回去,来回又在寻我哩。磨子媳妇说:来回没出来咋就寻你了?老顺说:你没听狗在叫我?狗尿苔说:你也能听得来狗话?老顺也不理他就进了 院子,果然就传来老顺声:你起来干啥?这天哪里是明了,鸡还没叫哩,睡,咱睡!碾子重新推起来,婆说:来回到咱村时好好的,谁知道就害了疯病,她还年轻 着,以后咋办呀?磨子媳妇说:唉,老顺只说找个年轻点的将来好照顾他,没想他这得照顾来回了。狗尿苔说:人家哪要老顺照顾?不是她,老顺现在还放不了哩。 磨子媳妇说:狗尿苔你倒是啥都知道?狍尿苔说:古炉村里有啥我不知道的,你家地窖里放了多少土豆和红薯我全知道!狗尿苔原本是胡说的,没想磨子媳妇说: 啊?!拿眼睛就看婆。婆说:你胡说的啥?推碾子,推碾子,你也用些劲啊!狗尿苔推了一圈,不推了,说他尿呀,就到苦楝树后去尿,婆又骂。磨子媳妇说:让他 歇着去。就用笤帚扫着碾出来的面粉,低声说:这事啥时是个出头吗?她话一低,婆却听不见了,婆说:这面粉碾回去你咋个吃呀?磨子媳妇说:我压些饴铬,还不 知道能不能压成。婆说:不敢老吃这些,要磨些麦面哩。狗尿苔在旁边听她们说话,所问非所答,觉得好笑,可婆说了一遍要磨些麦面哩,又说了一遍要磨些麦面 哩,磨子媳妇就直盯盯看着婆,说:我知道,婆!磨子媳妇明白了婆的话,狗尿苔也明白了婆的话,他还想听听婆和磨子媳妇能不能再说些关于磨子事,但她们再没 有说。
 
  鸡叫了二遍,碾子推结束,狗尿苔和婆回去睡,月光明晃晃,刚走到泉上塄畔的那排房转角,一只猫从一堆豆秆后走出来,把狗尿苔吓了一跳。他认 得这是长宽家的猫,这猫白天里老缩着一堆在树下或屋檐上卧着,到晚上竟显得大了许多,迈着步子,走得不慌不忙。狗尿苔就大声说:婆,你见过老虎没?婆说: 小时候听说过南山有,我没见过。狗尿苔说:老虎出来肯定和那猫一样哩。婆说:猫是老虎他舅么。狗尿苔说:那我舅的个子也不高?婆是听见了,婆却装着又听不 见了,说:你说啥?便有了吵架声,婆孙俩都站住不动了。
 
  而狗尿苔却肚子咕咕噜噜地响,接着是疼,就说:婆,我想屙屎呀!忙就解裤带,裤带是布条搓成的绳子,却结成死疙瘩了,咋解都解不开。婆说: 快回去,回去拉。就听见卟叽叽一阵响,狗尿苔说:我屙下了!婆还在帮他解裤带,还是解不开,稀粪就从裤管里流了出来。婆干脆把裤腰从裤带里掏出来,裤裆里 已脏得不成样子,赶紧在地上寻东西,抓了一把柴草,在里边擦,没想狗尿苔还在拉,婆说:你咋还屙?狗尿苔急得有了哭声,说:我夹不住么?婆一边擦,一边 骂:你咋是顺肠子溜,才吃了几把萝子面你就拉,你把我能脏死!狗尿苔也伸手进去抓,抓一把扔出来,说:婆,这屎不臭哩。婆气得让他提着裤子往回走,远处的 吵骂声似乎更大了。
 
  吵骂声是从秃子金家的院里传出来的。秃子金和半香在吃晚饭时就闹了别扭,两人说不到一块,连饭碗都摔了,各人睡各自房子。但秃子金在厦子屋 睡不着,去敲上房门,半香就不开,秃子金把门扇抬开了,两人便又吵。先还是怕外知道,低声吵,待到秃子金动了手,半香也动了手,就全不顾了,在院子里跳着 跳着骂。秃子金说:你个卖×的,你得给我老实交待,我在窑场时,他来过没有?!半香说:他来没来,你管不着。秃子金说:放你妈的狗屁,我是你男人我管不 着?半香说:你是我男人?这长日子了你到自留地去了没有?你给家里拿过一分钱,还是给猪割过一把草?秃子金说:我给你拿个毜!半香说:你那毜我还看不上 呢!哐当一声,什么东西被砸了,接着半香叽吱哇呜喊起来。旁边的院门接连都开了,有人就跑出来,说:这出人命呀,还嫌古炉村没死人?!使劲敲秃子金家院 门,喊:秃子金,秃子金,你男人家手重,你要把她打死呀!秃子金说:打死算了,要这不要脸的婆娘做醋呀!半香也在喊:打呀,往死里打,你不打死我都不是你妈生 的!敲门的人就说:半香,你少说两句不就没事吗,这不是寻着挨打吗?半香哗啦把院门拉开,出来说:让他打,榔头队的人就是能打人,我今日就不想活啦!出来 劝架的多是榔头队的人,生了气,说:你两口子打就打,不要牵扯榔头队!半香说:能不牵涉吗,他口口声声说人家天布哩,你有本事你去把天布抓回来千刀万剐 呀,你惹不下天布了寻我出气!秃子金从院门里扑出来,说:谁惹不起天布,我本来要剁他狗日的一条腿哩,他跑了,饱有种的不跑么?!扯出了天布,劝架的却都 不劝了,反倒看起了热闹,说:你要剁天布哪条腿,他有三条腿!秃子金又被激怒了,扑上去就又打半香,半香两只手就在面前乱擂乱抓,能抓到秃子金的脸皮,抓 不住秃子金的头发,秃子金的脸上就往下流血。而秃子金却一把采着了半香的头发,采着走,后边的人也跟着,说:不敢了,秃子金,再采头发都下来啦!越说,秃 子金越得劲,还采着走,走到隔壁人家院门前的尿窖池边了,说:你给我交待,你和他到底有没有一腿?以秃子金的意思,他当着众人面这么不丢手采半香的头发 走,显示着他并不是怕媳妇,而这时候他问着和天布有没有一腿,半香肯定否认,也就在众人面前能为他卸了绿帽子,可半香弯着腰,双手护着头发根,说:有!秃 子金再说:有没有?半香说:就有!秃子金把一撮头发采下来了,半香直了身骂道:就有就有就有,你还想知道啥,知道他多粗多长吗?秃子金一脚踢去,半香卟通 一声跌倒在了尿窖子里。
 
  秃子金和半香打闹着到了院门外,狗尿苔就要跑去看,婆拉住了他,等到半香跌倒在了尿窖子里,众人一声喊着去尿窖子里捞半香,婆拉着狗尿苔就悄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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