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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炉》第88章(3)

 
  狗尿苔还是爬起来跟着人群往河滩跑去,他想最后看一眼霸槽,他已经想好了,他看见了霸槽他不哭也不恨他,但他一定要对麻子黑唾上一口。他在 沙滩上跑着,就被人抱住了,抱住他的是婆。婆也来了,婆和支书在一块,还有杏开,杏开的头上缠着头巾,头巾把整个头和脸都包住了,只露出一双大眼,她的眼 眶是那么青黑,让狗尿苔想起当初霸槽戴的墨镜。杏开的怀里还抱着孩子,孩子在使劲地哭。婆说:回,你回,有娃哩,你回。也吓唬着狗尿苔回。
 
  狗尿苔这次不听婆的话,和婆顶嘴,他说:我不去沙坑那儿了,我就在这儿行吧。婆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婆恨恨地瞪他,说:你去干啥,你看了想不 吃饭不睡觉呀?!人家都不来,你去?婆硬拉着狗尿苔,狗尿苔哄了婆说:我系系鞋带。他猫下腰,突然又跑掉了,还在顶嘴:谁没来?村里人都来了!
 
  其实,老顺没有来,老顺还在村道里摆着他的炒面,槍响的时候,他无动于衷,在六七个碌碡上和树根上都摆好了炒面屎,他走回到了碾盘旁的院里去,院门口狗在卧着,那条狗被打断脊梁,不能跑动了,终日就卧在那里。
 
  狗尿苔和牛铃会合后,他们一直等着公路上河滩上的人都走完了,才往村里来。他们讨论着天布、霸槽、守灯、麻子黑的尸体将埋在哪儿:守灯和麻子黑都是上无老下无少的人,他们肯定是村人随便在中山根挖个坑埋掉就算了。天布有媳妇,媳妇的娘家 人多,会埋在他的祖坟地里。而霸槽虽然也只一个人,但秃子金对他好,秃子金会吆喝榔头队的人把霸槽下葬的,也肯定在他的祖坟地里。但是,怎么个埋,还是做 墓做棺材吗?牛铃说:肯定是挖坑,拉着他们去河滩时经过小木屋前边,我看见天布的疥上了脸了,霸槽脸上也有疥,疥会传染的,肯定要挖深坑埋的。
 
  狗尿苔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们会不会变鬼?
 
  牛铃说:当然变鬼,人死了都变鬼。
 
  狗尿苔说:他们做鬼是个什么鬼呢?
 
  两个人就做出了决定,上次看鬼没有看成,今晚上就按着善人交代的方法去看鬼。
 
  进了村子,他们从村道里走,牛铃就看见了碌碡上有屎,而且不是一个碌碡上有屎,六七个碌碡上都有屎,或许他们说着鬼他心里有些发毛,要故意 岔开话头,就骂道:谁狗日的屙了这么多屎?!狗尿苔知道那屎是炒面做的,他突然想作弄牛铃,他说:哦,牛铃你敢不敢把那一堆屎吃了,吃了我给你一升白面。
 
  牛铃说:一升白面?这是你说的?
 
  狗尿苔说:我说的。
 
  牛铃说:你说话算话,我就吃呀。
 
  狗尿苔说:你敢吃?
 
  牛铃说:我敢。他看看四下没人,捏了一疙瘩屎就吃了。
 
  狗尿苔看着他把屎吃了,说:臭不臭?牛铃说:不臭,有红薯味。你现在就去家里把面偷出来!狗尿苔口里答应着,心里却后悔了,他说:我婆在屋里,改日给你吧。牛铃说:那不行,你要耍赖,那你也吃屎。
 
  狗尿苔说:我吃了你也得给我一升面。
 
  牛铃说:给你一升面。
 
  狗尿苔走到另一个碌碡上,拿起了一疙瘩屎也吃了,说:你也不要给我一升面,我也不给你一升面,咱摆平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走着走着,牛铃却说:啊哈,咱谁也没得到一升面,倒是吃了两堆屎么?!
 
  狗尿苔要说什么,一股子风从一棵树后走近了,呼地封了他的嘴,他就不再说了,而风却自此刮大了。风是跑遍了整个古炉村,又跑到了河滩和芦苇 园,芦苇还是半人高的茎和叶子,而那些蒲草早早开了小花,花小得像小米粒大,在风里就起身飞舞,很快形成了粉红色的雾带,浮到了村子上空。狗尿苔突然有个 感觉,感觉山门下,碾盘和石磨那儿的牵牛花应该是开了。牛铃说:这不可能。狗尿苔说:一定是开了!牛铃说:还赌不,再赌一升面。狗尿苔说:赌就赌。但他没 说完就闭嘴了,因为就在三岔巷那儿,婆和支书杏开还在走着,他们从河滩离开的那么早,竟然到现在了还在路上走呀。支书的腿一瘸一跛,他在政训班害了风湿, 一条腿一直在疼,牙疼牙长,腿疼腿短,他就走起路来两腿不齐,摆来晃去,可他的手又反背在后边。杏开怀里的孩子哇哇地哭,像猫叫春一样悲苦和凄凉,怎么哄 都哄不住。
 
  2009年8月25日夜草毕
 
  2010年4月25日午改毕
 
  2010年5月8日晚又改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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