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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3)

雄蛙听到了这一席话,向他的伴侣转过身来,眨巴着眼睛,说道:"我们因为默不作声也几乎要发疯了,难道不是吗?"他的伴侣答道:"是的,夜的寂静沉重地笼罩着我们。我现在明白了,我们毋须为这些人的安宁舒适而停止唱歌,他们非有喧闹的声音来充实他们的空虚不可。"

那天夜里,月亮就不是白白的为青蛙的节奏而呼吁了,繁星就不是白白的为青蛙的韵律而呼吁了。

法律和立法

几百年前,有个伟大的国王,他是个贤明的人。他要给他的子民制订法律。

他从一千个不同的部落,邀请一千个贤人,到他的京城来制订法律。

这一切都照办了。

然而,写在羊皮纸上的一千条法律,呈送到国王面前,国王——一审阅之时,内心深处倒辛酸地哭泣了,因为他不曾料到,在他的王国之内,竟有一千种犯罪的勾当。

于是国王召来他的书吏,嘴角边带着微笑亲自口授法律。国王制订的法律只有七条。

却说那一千个贤人愤愤地离别国王,带着他们自己制订的法律回到他们各自的部落里去了。每个部落都实施它自己的贤人所制订的法律。

因此,他们直至今天都有一千条法律。

这是一个大国,但它有一千个监狱,狱中充满了触犯一千条法律的男男女女。

这确实是一个伟大的国家,然而,这个国家里的人民,乃是一千个立法者和仅仅一个贤明的国王的后裔。

昨天、今天和明天

我对我的朋友说:"你看见她靠在那个男人的手臂上。可她靠在我的手臂上,还不过是昨天的事哩。一我的朋友道:"而明天她就要靠在我的手臂上了。"

我说:"瞧她紧挨着坐在他的身边。可她紧挨着坐在我的身边,还不过是昨天的事哩。"

我的朋友道:"而明天她就要坐在我的身边了。"

我说:"瞧,她从他的杯子里喝酒,而昨天她是从我的林子里喝酒的啊。"

我的朋友道:"明天她就要喝我杯子里的酒了。"

我接着说道:"瞧她怀着深情,以温柔驯服的眼睛,凝望着他哩,昨天她就是这样凝望着我的啊。"

我的朋友道:"明天她凝望的人,便将是我了。"

我说:"你可听见她凑在他耳朵上低声哼哼爱情之歌吗?可她凑在我的耳朵上低声哼哼这些爱情之歌,还不过是昨天的事啊。"

我的朋友道:"明天她就要凑在我的耳朵上哼这些歌了。"

我说:"瞧呀,她正在拥抱他哪。可她拥抱我,还不过是昨天的事哩。"

我的朋友道:"她明天会拥抱我呢。"

于是我说道:"好一个奇怪的妇人。"

然而我的朋友答道:"她仿佛生命,为众人所有;她仿佛死亡,征服众人;她仿佛永恒,包罗众人万象。"

哲学家和鞋匠

有个哲学家,穿了一双破鞋子,来到一家鞋匠铺里。哲学家对鞋匠说:"请补一下我这双鞋子。"

鞋匠道:"眼前我正在修补另一个人的鞋子;还有一个人的鞋子补好了,我才能动手补你的鞋。不过把你的鞋留在这儿,今儿就穿这双别人的鞋,明儿你来拿你自己的鞋吧。"

哲学家这就生气了,他说:"不是我自己的鞋子,我可不穿。"

鞋匠道:"你竟不能把你的脚穿在别人的鞋子里,那末,请问你真正是个哲学家吗?这条街上还有个鞋匠比我更懂得哲学。你去叫他补鞋吧。"

造桥者

阿栖河穿过安提阿城奔流入海,河上建造了一座桥,以便利这城市的两部分之间的交通。

桥是用大石头筑成的,大石头是驮在安提阿的骡子的背上从山里运来的。

石桥竣工时,一根石柱上用希腊文和阿拉姆文刻了一行字:"此桥系国王安提阿二世所建"。

所有的老百姓都经由这座美好的石桥走到美丽的阿栖河对岸去。

一天晚上,有个被人们认为有点儿傻里傻气的青年,往下爬到那石柱上刻字的地方,用木炭把刻的字涂抹掉,然后在这上面写道:"这桥上的石头是骡子从山里驮运来的。你们在桥上来来往往,就是跨在建桥者——也就是安提阿的骡子——的背上。"

老 百姓读了那青年写下的话,有的哈哈大笑,有的大为惊异。有的说:"啊,明白了,我们知道这是谁干的。他不是有点儿傻里傻气吗?"不过,有只骡子一边儿哈哈 大笑一边儿对另一只骡子说道:"你可记得我们确确实实驮运了这些石头,然而直至今日一直说这石桥是国王安提阿建造的。"

扎德田野

一 个旅行者在扎德的大路上,遇到一个住在附近村子里的人,旅行者用手指点着一大片田野,问那人道:"这可是国王阿赫兰姆打败敌人的古战场?"那人答道:"这 儿从来没有做过战场。这片田野里一度耸立着伟大的扎德城,这座城市已烧成灰烬了。不过,它现在是一片沃野,可不是吗?"旅行者和那人便分别了。

旅行者走了不到半英里,又遇到一个人,旅行者又指点着田野问道:"这就是伟大的扎德城一度耸立的地方?"那人答道:"这个地方从来不曾有过城市。不过这儿倒有过一个修道院,南国的老百姓把它毁了。"

不久,就在这条扎德的大路上,旅行者又遇到了第三个人,他再一次指点着大片田野,问道:"这儿果真是一度矗立着一个大修道院的地方吗?"可是那人答道:"这一带从来不曾有过修道院,不过,我们的父辈和我们的老祖宗们倒告诉过我们,曾经有一颗大流星掉在这片田野里。"

旅行者心中诧异,继续向前走去。他遇见一个很老的老人,便施礼问道:"阁下,我在这条大路上遇到三个住在附近一带的人,我向每个人都打听过这片田野的情况,每个人都否认了别人所说的话,每个人都讲了一个别人没讲过的新的传说。"

于是老人抬起头来,回答道:"我的朋友,这些人中,每个人告诉你的都是确实如此的情况,但我们几乎没有人能把分歧的论据加到一起从中得出正确的结论来的。"

黄金腰带

从前,有一天,有两个在大路上遇见的人,结伴向科伦斯的萨拉密斯城走去。中午时分,他们来到一条宽阔的大河边,可没有渡河的桥。他们非游泳不可;不然就是另找一条路径,可他们又不认识路。

他们互相商量:"让我们游过去吧。说到底,这河面也不算太宽。"于是他们便投身水中,游起来了。

两人中有一个生平熟悉江湖,也识得水性,他到了那大河中流倒迷糊了,被汹涌的流水卷走了;另一个从来没有游过泳的人竟笔直地渡过了河,站在那一边的岸上了。他看到自己的同伴还在河里挣扎,就重新跳到水里,把那人也安全地带到了岸上。

于 是那曾被激流卷走的人问道:"可你告诉过我,你不会游泳。那末,你又怎么这样大胆地游过河的呢?"第二个人答道:"我的朋友,你可曾看见我围在身上的这条 腰带?腰带里装满了金币,那是我足足干了一年的活儿,为我的妻子和儿女挣来的。推动我渡过河、到我的妻子和儿女身边去的,就是那腰带里的金币的份量。我游 泳的时候,我的妻子和儿女都在我的肩膀上。"

于是那两个人继续结伴同行,向萨拉密斯走去。

红色大地

一棵树对一个人说:"我的根深入红色大地,我要把我的果实送给你。"

那个人对那棵树说道:"咱俩多么相似。我的根也深人红色大地。红色大地赋予你力量赠我以果实,红色大地教育我以感谢之忱接受你的馈赠。"

圆月圆月光华灿烂地在城镇上空升起来了,城镇里所有的狗儿都开始吠叫起来了。

只有一只狗不吠不叫,它用庄严的声调对其余的狗儿说道:"别吵得寂静从睡眠中醒来,也别用你们的吠声把月亮唤到大地上来。"

于是所有的狗儿都肃静无声,停止吠叫了。但,那只叫大家不要吠叫的狗儿,却因寂静而彻夜吠叫。

隐居的先知

从前有个隐居的先知,他每个月到大城市里去三次,在市场上宣讲施舍以及与人分享之道。他讲话滔滔不绝,闻名于世。

一天黄昏,有三个人来到他隐居的地方,他施礼迎接。他们说:"你曾宣讲施舍以及与人分享之道,你曾设法教育富有的人施舍给贫穷的人;我们深信不疑,你的名声已经给你带来财富。

如今你就把你的财富施舍给我们吧,因为我们十分贫困。"

隐士答道:"我的朋友们,我除了这张床,这条席子和这瓶水外,一无所有。如果你们想要的话,就把它们拿走好了。我既无金子,又无银子。"

于是他们都轻蔑地鄙视隐士,把脸儿都转过去了;最后的那个人在门口站立片刻,说道:"啊,你这骗子!你这满口欺人之谈的家伙!你教导和宣讲的,你自己并不身体力行。"

远年陈酒

从前,有个富翁,不无理由地以他的酒窖和窖藏美酒自豪。其中有一瓶远年陈葡萄酒,是他珍藏着留作盛会用的,究竟是什么盛会,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地方官来拜访他,他心中寻思道:"不过是地方官罢了,不必为他开这瓶酒。"

教区的主教来拜访他,可他跟自己说道:"不,我不愿为他开这瓶酒。他不会懂得这酒的价值,这酒的香味地也闻不出来。"

王国的王子来临,和他一同进餐。但是他想:"他不过是个小小的王子,不配喝那么高贵的美酒。"

甚至在他自己的侄儿结婚的时候,他也对自己说道:"不,那瓶酒可不拿出来给那些客人们喝。"

岁月流逝,这老头儿终于死了,埋了,像种子和橡实一样。

他下葬的那天,那瓶远年陈葡萄酒和其它的酒都拿出来了,被农民和邻居们分着喝掉了。

没有一个人辨别出这瓶酒是远年陈酒。

对他们说来,凡是倒进酒杯里的,都不过是酒罢了。

两首诗

许多世纪以前,有两个诗人在到雅典去的大路上相遇,彼此见面,很是高兴。

一个诗人间另一个诗人道:"你最近在写什么?你的七弦竖琴如何配乐?"另一个诗人自豪地回答道:"我刚写完我的最伟大的诗篇,也许是迄今用希腊文写的最伟大的诗篇。这是一首向至高无上的宙斯神祈祷的诗篇。"

于是他从斗篷下取出一卷羊皮纸,说道:"哎,你瞧,我把诗稿带来了,我很高兴读给你听。来吧,让我们坐到那棵白扁柏的树荫下去。"

诗人便朗读他的诗。那是一首长诗。

另一个诗人友好地说道:"这是一首伟大的诗篇。这诗将世代相传,你将因此扬名千古。"

第一个诗人平静地问道:"那末你在最近的日子里写了些什么呢?"另一个诗人答道:"我写得很少。只写了八行诗,纪念一个在花园里玩耍的孩子的。"接着他就背诵了那八行诗。

第一个诗人说:"不赖,不赖。"

于是他们就分手了。

如今二千多年过去了,那八行诗仍在每个人的嘴里吟咏,大家喜爱它珍惜它。

那首长诗虽然也确实世世代代在图书馆里、在学者的藏书楼里传下来了;虽然记得这首诗,却既没有人爱它,又没有人读它。

鲁思夫人

从前,有三个人遥望一所白房子,那白房子孤零零地坐落在一座绿色山头上。第一个人说:"那是鲁思夫人的房子,她是个老丑巫婆。"

第二个人说:"你错了。鲁思夫人是个美丽妇女,她住在那儿沉而于梦幻之中。"

第三个人说:"你们俩都错了。鲁思夫人是这一大片土地的大地主,她吸她的农奴们的血。"

他们且走且议论着鲁思夫人。

他 们走到十字路口时,遇见一个老翁,有一个人问老翁道:"请你把那位住在山头上白房子里的鲁思夫人的情况告诉我们好吗?"老翁抬起头来,向他们微笑,然后说 道:"我现在九十岁了;我记得鲁思夫人时,还不过是个孩子哩。不过,鲁思夫人八十年前早就死掉了,如今那所白房子是空关着的。鸱枭有时在那里呜呜地号叫, 人家说,那所房子里闹鬼。

老鼠和猫

一天黄昏,一个诗人遇到了一个农民。诗人是孤僻的,农民是见人腼腆的,然而他们谈起话来了。

农民说:"让我把一个最近听到的小故事讲给你听吧。一只老鼠给逮在捕鼠笼里了;老鼠快乐地吃着摆在笼子里的干酪时,有一只猫在笼子旁边。老鼠颤抖了一会儿,不过它心里明白,身在笼子里,它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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