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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与笑(2)(3)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溪水像失去儿子的母亲似地在号哭,于是我问道:"甘美的溪水呀,你为什么哭泣?"它答道:"因为我不得不流进城里,但在那里,人们却鄙视我,他们用葡萄酒代替我饮用,而用我去为他们洗涤污垢。不久,我这冰清玉洁的身体就会变成污泥浊水。我怎能不号哭?"

随 后,我侧耳细听,又听到鸟儿仿佛号丧似地在唱一首悲歌,我就问道:"漂亮的鸟儿呀!你们在为谁号丧唱挽歌?"一只小鸟走近我,站在枝头上说:"人将带着一 种该死的器具,像用镰刀割草似地把我们消灭掉。我们正在相互诀别,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谁会幸免于难。我们走到哪里,死神就跟随到哪里,我们怎能不号丧唱换歌 呢?"

旭日从山后冉冉升起,为树丛戴上了一项项金冠,我不由得想:"人类为什么要破坏大自然创建的东西呢?"

茅屋与宫殿之间

夜幕降临了,富翁的公馆里灯火辉煌,仆人们身着丝绒的衣服,胸前的纽扣提亮闪光,一个个垂手直立在门口,等待着宾客的光临。

乐队奏起了悦耳动听的曲子,王公权贵、名媛闺秀策马纷沓而至,他们一个个穿金戴玉,珠光宝气,雍容华贵,傲气十足。

男人们起身邀请女士翩翩起舞,于是大厅骤然间变成了一座花园;乐曲好似春风荡漾,吹得百花争艳,随风摇曳。

夜半,抬来了桌子,摆上了珍控美味、琼浆玉液,于是献筹交错,直喝得一个个酷叮大醉。

旭日临窗,那些权贵豪绅们在灯红酒绿中玩了一通宵之后,都精疲力竭了,这才散了场,各自爬上了松软舒适的床铺。

夕阳西下,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站在一座小茅屋前叩门。门开了,他进了屋,微笑着向家人打招呼,然后在围火取暖的孩子们中间坐了下来。一会儿,妻子做好了晚饭,于是一家人围着木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饭后,他们坐在一盏油灯下,那油灯在黑暗中发出微弱昏黄的光亮。

初更时分,他们不声不响地起身上床,酣然进入梦乡。

晨德初露,那穷人就起了床,同妻子老小一起吃一点儿面包,喝几口奶,就肩荷大锄下了地,用自己的血汗浇灌这片土地,打下粮食,供昨夜那些花天酒地度良宵的富豪们挥霍。

太阳从山后升了起来,炎炎似火,照在那农夫的头上;那些富翁们却仍在高楼大厦里高枕无优,酣然沉睡。

这就是人类在岁月的舞台上长年演出的悲剧,喝彩叫好的观众不少;而深思熟虑,悟出真谛者则不多。

两个孩子

国 王站在王宫的阳台上,向庭院里前拥后挤的人们喊道:"我向大家报告一个好消息,我向全国贺喜!王后生下了一个王子,他会为我尊贵的家族光宗耀祖,也会成为 你们的骄傲和荣幸,他还要将我伟大的祖先留下的社稷继承。你们可以欢呼,歌唱!因为你们的前途从此就寄托在这贵胄身上。"

人们又嚷又喊,欢呼声、歌唱声直冲云霄。这位小王子将养育在荣华富贵的摇篮,成长在威严显赫的宝殿,然后掌握臣民们的生杀予在大权,弱者的举止皆由他管:他们的肉体他可以任意役使,他们的灵魂他能够随便摧残。而人们竟为此欢呼、歌唱、就筹交错。

全城的居民在赞美强者,鄙视自己,他们歌颂独裁者的名字,而天使却为这些人的渺小可怜而哭泣。与此同时,在一座破败的茅屋里,一位重病的少妇卧床不起,一个裹在破烂的权褓里的婴儿被她搂在滚烫的怀里。

那女人年纪很轻,岁月却注定她一生贫穷,而贫穷就是不幸,因此人们对她不闻不问:她结了婚,但暴君害死了她那软弱的男人;她了然一身,上帝却在那天夜里给她送来了一位小客人;孩子使她捆住了自己的手脚,使她没有工作,无法生活。

街 市在人们喧闹过后重又变得安静。那可怜的女人把孩子放在怀中,瞧着孩子痛哭失声,仿佛她是要用自己清然而下的热泪为孩子施洗礼。她说道——那声音令人心如 刀绞,五内棋焚:"我的心肝!你为什么要从那灵魂的世界降临?是想分担我的痛苦和不幸?还是对我的病弱表示怜悯?你为什么要离开天使和广阔的苍穹,而来到 这充满不幸和屈辱的狭窄的人生?我只有眼泪呀,我的独根苗!难道你能靠眼泪而不用奶汁就能吃饱?难道我这两只赤裸的臂膀能代替布为你作衣裳?小牲畜可以吃 草,在窝里过夜而安然无恙;小鸟可以啄食种子,愉快地睡在树枝上;可是你呀,我的孩子!有的只是我的病弱、呻吟和叹息!"

说着,她紧紧地搂住孩子,似乎是想要使两个躯体会二为一。她眼望着天,大声哭喊:"主呀!请您将我们垂怜!"

阴云消散,露出月亮的脸。月洒清辉,照进那小茅屋的窗里,溶溶月光倾泻在两具尸体上。

旅美派诗人

赫利勒把诗歌的格律整理得有条有理,仿佛是把珍珠穿成一条条项链。如果他能想到这些格律会成为一条条准绳,人们竟用以去衡量才智;如果他能想到这些格律会成为一根根绳索,人们竟把思想的贝壳往上面控;那他一定会扯断自己穿成的项链,任那些珍珠落地四散。

穆台奈比和伊本·法里德曾写下了不朽的诗篇。如果他们能预见到他们的诗作竟会成为一些人干瘪思想的源泉;竟会成为缓绳,牵制我们今天一些人的情感那么,他们一定会将自己的墨水泼在遗忘的石滩;让自己的笔杆在自己的手中折断。

如果荷马、维吉尔、麦阿里、弥尔顿的魂灵得知,那仿佛是上帝的心灵化成的诗篇,竟在高门大户里的酒囊饭袋那儿停步不前,那么,这些魂灵一定会远离开我们的地球,而隐没在别的行星后面。

我并非吹毛求疵、固执己见,不过实在不忍看到那些灵魂的语言竟在一群合人的嘴里乱传,不愿看到神灵的墨水流在一群招摇撞骗的家伙的笔端。并非是我一人对此表现出强烈不满,我看我不过是那众多的观看"青蛙"硬要把自己吹成"水牛"的人们中的一员。

人们啊!诗是神圣的灵魂的体现。是微笑一一春风吹醒心田;是悲叹一人涕泣涟涟;是幻影——住在心中,供它营养的是灵魂,供它饮用的是感情。如果诗歌不是这样来的,那它就会像假基督,遭人唾弃。

啊,诗神!啊,埃拉托!请你恕那些走近你的人们无罪!——他们夸夸其谈,说得天花乱坠,却不用他们的心灵、想像和思维向你顶礼膜拜。

啊!诗人的灵魂!你们正在永恒世界的苍穹看着我们。我们本无缘走近你们的圣坛——你们曾用自己思维的珍珠和心灵的瑰宝将它装点,只是我们这个时代常常干戈相碰,又处处是工厂的嘈杂声,因此,我们的诗才应运而生,像火车一样冗长、笨重,像汽笛一样刺耳、难听。

你们——真正的诗人,请原谅我们!我们从属于新大陆,一向把物质追求,因此,诗也成了物质,与心灵无缘,而通过人们的手交流。

在日光下

我见日光之下所作的一切事,

都是虚空,都是扑风……

——传道书

啊,在精神世界的太空中这游的所罗门的灵魂!啊,你这个脱去了物质的外衣——我们现在却还把它穿在身——的人!是你把这些话留在世上——它们出自软弱与绝望,又在躯体的俘虏群中,使软弱与绝望滋长。

现在,你知道这人生有其意义,即使是死也不能使它隐去;但是,除非待到灵魂摆脱了肉体的羁绊,否则人们哪能认识到这一点?

现在,你知道人生并非像捕风捉影,日光下也并非虚空,一切事物,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都在向真理运行;但我们这些可怜虫却将你的话奉若神明,牢记心中。我们一直以为这些话是至理名言,闪烁灵光,而实际上,你也知道,这些话都是瞎说乱讲,使人胡涂,让人绝望。

现在,你当然知道愚蠢、邪恶和暴虐都自有一番天经地义的道理;而我们却只能通过睿智的表现、美德的成就和公正的结果看到什么是美。

你知道悲伤和贫穷可以洗涤人的心灵;可是我们有限的头脑却认为世上应当存在的只有富足与喜幸。

现在,你知道灵魂是在克服人生的种种艰辛,走向光明;我们却一直念念不忘你的话,说人只不过是个玩具,受神秘的力量操纵。

你后悔了,认为自己不该散布那种精神——它使人们把现今的生活看得很淡薄,对未来的生活也不再追求,失去了信心;而我们却依然把你的那些话当成金科玉律,牢记在心。

啊,安息在永恒世界的所罗门的灵魂!请你启示那些喜爱哲理的人们,别再那样悲观、绝望、萎靡不振。这也许可以成为并非有意犯下的错误的赎金。

展望未来

从现实的墙后,我听到了人类赞美的歌声,听到了声声钟响把以太的分子振动,宣布在美的神庙开始了祈祷,那些大钟是力量用情感的金属铸成,然后那力量又把它安放在情感的圣殿——人的心田。

从未来的后面,我看到人们跪倒在自然的胸膛上,面向东方,期待着晨光,那真理的晨光。

我看到这城市已经淹没,成为遗迹,只留下一些颓垣断壁,一片废墟,向人们叙述着黑暗如何在光明面前战败而销声匿迹。

我看到老人坐在杨柳树下,头顶着绿叶浓荫,孩子们坐在四周,听老人讲述往事轶闻。

我看到小伙子们吹着短笛,弹着吉他,姑娘们肩披秀发,围着他们翩翩起舞,在素馨和茉莉花枝下。

我看到男子汉们在收割庄稼,女人们帮助搬运,她们边干活边唱赞歌,笑在脸上喜在心。

我看到妇女不再穿着破衣烂社,而是头戴花冠,打扮得花枝招展。

我 看到人和万物都亲密无间,群岛和蝴蝶可以安然地飞到人的跟前,成群的羚羊可以放心地走向水塘边。我没见到有谁一贫如洗,也没看到什么人纸醉金迷,看到的是 平等互助,亲如兄弟。我没看到一个医生,因为人人都有知识和经验,会自己看病。我没看到教士,因为良心已经变成了最伟大的教士。我没看到一位律师,因为在 人们中间,大自然代替了法院,为他们登记友好协约,使他们亲密无间。

我看到人类已经认识到自己是万物的基石,从而昂首挺胸,不再狗苟蝇营。他们揭掉了混淆、暧昧的面纱,而变得眼亮心明,于是阴云在天空中写的字他们会阅读,清风在水面中绘的图他们能辨明,花儿气息的真谛他们知晓,鸟儿鸣爆的含意他们亦会心。

在现实的墙后,俯视着后代的舞台,我看到美是新郎,心灵是新娘,而整个的人生如同"盖得尔之夜"一样。

幻想女王

我 来到了塔德木尔废墟。长途跋涉使我早已筋疲力尽,于是我躺倒在草地上,曲肽而枕。周围是一些巨大的石桩,岁月把它们连根拔起,又让它们卧倒在地,好似一场 废战之后,沙场上留下的几具尸体。我不禁陷于还想、沉思:世上多少令人尊敬的庞然大物,到头来都化为尘埃、废墟,而区区草芥倒存留在世。

夜 幕降临时,互不相关的万物一起披上了静据的外衣,这时我感到周围阵阵馨香扑鼻,像陈酒佳酿,令人沉醉、痴迷。我不由自主地吸着这香气,感到像有很多只无形 的手在撕扯着我的脑袋,会上我的眼皮,使我的心灵摆脱羁绊。接着,天摇地动,一股魔力把我抛起。随之,我发现自己落在一座花园里,园中奇花异葩争荣竞秀, 令人难以想像的鲜美、艳丽;我的周围是一群少女,她们只以美为农,遮蔽着身体;她们轻盈地走在我的身旁,脚不沾草地;她们唱着用爱情的梦幻编出的歌曲,手 中弹着象牙做的吉他,根根琴弦都是金丝。我来到一片空地,中央是一张帝王坐的宝座,上面镶嵌着珍珠宝玉,它向四周倾泻着彩虹的光辉:红、橙、黄、绿、青、 蓝、紫。少女们站立在左右,更加高声地唱起赞美诗;她们都朝着一个方向望去,从那儿传来芳香醇郁。于是,从花涛香海中现出了一位女王,缓步向宝座走去。她 坐下来时,一群鸽子洁白如雪,纷纷落在她的脚前,绕着她犹如一弯新月。

少女们围绕在女王的身旁,齐声歌颂她的荣光,香烟袅袅,飘向云霄。我站在那里,观看着这人所未见的仙境,倾听着这人所未闻的妙音。

这 时女王将手一举,一切动静立即冥然而止。女王开口说话,她的声音使我的心灵抖颤,好像乐师的手轻拨琴弦。她的话语对周围的一切产生了魔力,好似一切东西都 在谛听她侃侃而谈:"人啊!我是幻想舞台的女主人,是我邀请你前来参观;我是梦想森林的女王,是我让你站在我的面前。请你听从我的嘱托,并拿它在人们面前 诉说:幻想之城好似新房,守门的是一个威严的巨人,只准穿着结婚礼服的人进门。这里是一座乐园,担任守卫的是爱神。谁若想过去,额头上需有爱情的烙印。这 里是想像的田地:河水似酒,香气四溢,群鸟好似天使飞来飞去,花色迷人,芳香扑鼻,只有梦幻之子才能踏上这片土地。你告诉人们:我曾将一林盛满了欢乐的酒 赐予他们,他们却将它倒掉了——由于愚蠢,于是黑暗之神又倒上了愁闷,人们却开怀痛饮,且喝得醉酝酿。你告诉人们:只有那些手指抚摩我的级带,两眼盯着我 的宝座的人们,才会在人生的吉他上弹奏出美妙的乐音。以赛亚是用我的爱为线,把哲理穿成了诗篇;约翰是为我代言,叙述他梦中所见;但丁没有我的指点,就无 法把魂灵的所在走遍。我是隐喻,同实际拥抱在一起;我是实际,表明心灵的孤寂;我又是证人,可以阐明神的业绩。请你对人们说:"思维有一片高于客观世界的 领地,欢乐的云彩也不能搅混它的天际;而想像的图景则画在神的天宇,映照在心灵的镜子里,以便灵魂一旦摆脱尘世,它的希望便可以变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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