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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虎啸龙吟 狂生遭重创 慧因兰果 侠士醉梨涡 3

“不迟,你仔细‘琢磨’就晓得了。上官瑾这次的意外。只有三种可能:一种是遭遇不幸,已不在人间。如果这样,早赶去也回天乏术。这是最坏的情形,以上官瑾的武功,纵遇意外,也不至此:一种是已经出险,但为了其他原因,尚不愿露面。如果这样,做朋友的赶去救援,也不差在几日迟早;一种是已被王子铭扣留。如果这样,王子铭一定不敢在与义和团尚未正式接触前,就横加毒手。杜赶驴也只是被俘受禁而已,何况上官瑾。王子铭是江湖上叫得开字号的人物,他就算有胆树强仇,挫高手,想更显名声人也不敢犯公愤,下毒招,杀大名鼎鼎的上官瑾。朱红灯也是料到这种情形,所以才放心邀好手前去的。”

丁晓又上前请道:“弟子也有意思随师父去见识见识,师父可愿携带吗?”

太极陈瞅了丁晓一眼道:“你不能去:你去也没有什么用。这次去的几个人都是武林名宿,江湖前辈,不是恃人多仗势众的。你放心留在我这里,跟你的师伯先练习本门手法。”丁晓听了很不好意思。

过了几天太极陈果然和陈保明赶去会见韩季龙,作伴应朱红灯之约去了。丁晓自留在陈家学技不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里且补叙上官瑾当日单骑拜山,遭遇意外的事:

话说当日上官瑾听了朱红灯的吩咐,独自瑞返山东,先见了李来中、张德成等大头目,转达了朱红灯的意思后,就具了朱红灯和自己两人联名的大名帖,独自上鲁北的星子山,往王子铭的大寨处拜山。

星子山形势险峻,旷林岗坡,形如环带,谷外辟为山田,筑有村舍:谷内峰峦起伏,建有营寨。上官瑾艺高胆大,他竟趁着绝早时分,朝陽未出,晓露未干之际,就来到了星子岩前。他竟不找人通报,便往里闯。他展开了登萍渡水之能,在茂密丛林,搓峨乱石之间轻驰疾掠,虽然在旷林岗坡中,不时地发现卫哨,发现埋伏,然而他身形迅如飘风,人又机智,一见人影,即行趋避,竟给他连闯了十几道关,悄无声色地走到了王子铭的大寨面前。那些途中的卫哨,偶尔有几个服力好的,也只是见到一条灰白影子,一瞥即逝,疑鬼疑神疑眼花,也不敢鸣号示警。

其时旭日方升,晓风扑面,只有十数名巡逻兵各处察看。上官瑾穿着苏绸长衫,摇着描金扇子,大摇大摆地走来。那两个在大寨门前站岗的逻卒,看到他这副怪样子,不觉“咦”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大清早来到这里?”他们怔怔地望着上官瑾,给骇得呆了。季节已是秋凉,山林高处,晓寒沁人,而上官瑾却绸带飘飘,还摇着扇子。

上官瑾给他一喝,笑嘻嘻地立定下来,将扇子一指,慢声答道:“我是教书先生,你们的总舵主请我来给他的孩子开蒙的。”

那逻兵将信将疑,扯着他的同伴道:“喂,老二,你比我多在内寨走动,咱们总舵主是不是有孩子要开蒙?”

他的同伴想了半晌,应道:“我只知道咱们总舵主有两个孩子,大的已二十多岁,不在这儿,小的约摸有十二、三岁了,难道现在还开蒙?”

上官瑾又哼了一声道:“十二、三岁开蒙,有何奇哉?他太蠢也,你知之乎?”上官瑾摇头摆脑,之乎者也,乱扯一通,果然像个三家村的学究。

还是那个叫老二的机灵一点,他瞅了上官瑾一眼,忽然问道:

“你既然是总舵主请来教书的、可有什么凭证吗?据俺所知,外人到此,不是有头日带领,就得有令箭为凭。再不然,就是请来的贵宾的话,也还得有寨主的大红帖子。你有哪样,拿来看看。”

上官瑾将扇子摇了一摇,笑笑说道:“凭证乎?天黄黄,地黄黄,碰着胡虏一扫光!”

那两个逻兵一怔:“哦,你晓得我们今天的口令。”

上官瑾道:“你瞧,我不骗你吧,你们的总舵主昨天派人来请我时,就把今天的口令告诉我了。我既然晓得口令,当然就不必头目带领和其他凭证了。”

那两个逻兵果然相信。大寨也常有江湖上奇人异士来访,上官瑾虽然比他们所见过的人都怪,但他既能说出口令,他们也不敢怠慢,果然给上官瑾进去通报。

看官,你道上官瑾怎会知道口令,原来他在途中听见巡逻远远互相喝问(清晨看不清楚,碰到自己人也会问口令的),他就全记下来了,顺便拿来开了个大玩笑,把那两个逻兵哄得服服帖帖。他却不料自己徒逞一时之快,非但害了那两个逻兵每人受二十军棍,而且把王子铭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梁。因为上官瑾直闯到他的寨前,还能指派他的逻兵进去通报,如入无人之境,这不但是“扫”了王子铭的面子,而且是蔑视大刀会的尊严,因此王子铭后来才放纵部下对他痛下毒手,这是后话。

话说上官瑾把那个逻兵哄进去后,心里直笑。等了半晌,葛然间大寨里人声嘈杂,金鼓齐鸣,大门倏地打开,门开处,一条大汉如飞跑出,打了一个千,朗然发话:“我们总舵主叫我请问上官瑾先生,朱红灯本人来了没有?”

原来王子铭一听逻兵报告,说有这么一个“教书先生”之后,他一皱眉头,问清形貌,啪地一个巴掌把逻兵打跌,唤人绑出去打了二十军棍:大怒道:“铁面书生竟敢小觑我王子铭,小觑我大刀会。”当下就想发作。但别人直闯寨前,虽是不恭,他没有受到拦截,却是自己这边的人不济,如果马上因此和他动手,未免显俱小气。王子铭如此一想,只好强忍,眉头一皱,另有布置。先叫人如此这般的问上官瑾。

上官瑾见寨门开处,王子铭并不亲自出迎,已自不快。再听来人刺刺地问他“朱红灯来了没有”更是有气。他想:王子铭既知道我上官瑾来此,却要问朱红灯,分明是明知故问,看不起人。

上官瑾横目斜视,哈哈一笑道:“我们义和团不是朱红灯一个人的事,是义和团大伙的事;费心你面复舵主。我既然替朱红灯来,天大的事,也能替他接住!”

那大汉听罢,鼻孔里发出鄙屑之声:“哦!原来朱红灯还不肯出头,叫你顶缸来了。请你拿拜贴来,我代你传报,至于接不接见,是我们总舵主的事。”

上官瑾几曾受过人这般小视,若不是来时朱红灯一再叮嘱他要谨慎从事,几乎马上就想发作,他为了要见王子铭商谈,也只好强忍着闷气,将拜帖拿出,递过去大声说道:“我要会见的是王总舵主,不是阁下。谁不出头,谁来顶缸,还轮不到你说话。你这些话如果是你的意思,那等我会见你们舵主后,再和你算帐。如果是你们舵主的意思,那我就马上回去。”说看,说着,已凑上来。将扇子一指,直迫那汉子面前。

那番话原是王子铭教那汉子讲的,他何尝不知道铁面书生心狠手辣,威震江湖,说时原就是色厉内荏,给他一指,更是当堂吓得退后两步,拿了拜贴,,就往里面跑,说道:“我这不是给你通报了,敢发脾气当我们总舵主的面发,我算你是好汉。”

又待片刻,大寨里已有十余个人列队出来,为首的仍然不是王子铭,而是一个头目模样的人,他抱拳大喝一声:“请进!”上官瑾便应声迈步直入。这十多个人夹在他的西边,大寨两旁甬道,更是刀槍如林,剑戟齐举,还有弓箭卡子,弓箭手控弦欲射。上官瑾羽扇轻摇,左顾右盼,神色傲然,全不把这些刀槍剑戟放在心上!

当下宾主相偕,进了议事大厅,厅房十分宽大,却只寥寥落落地坐了十数个人,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身体瘦矮,留有短须的老叟,持着一根龙头拐杖,频频敲地,气派很傲。

上官瑾游目四顾,不见王子铭在座,不禁大声问道:“王总舵主呢?我特地登门领教,既到贵寨,总得面聆王当家的吩咐。”

那矮瘦老人哈哈大笑,将杖一指旁边虚席以待的客位,道声:“请!请坐下再说。”他大模大样地坐着不动,竟不起立相让。

上官瑾忍看了气,也大刺刺地摇着扇子,连正眼也不瞧他,径自就到客位和他挨肩坐下,这才转过面来,再大声问道:“你们当家的到底到哪里去了?”

那矮瘦老人陰恻恻地一声冷笑:“你要见王总舵主,他在这里,可是没空见你,大刀会中的事情也不是王子铭一个人的事;我既然能替他坐这个主位,天大的事情,自然也由我接着!朋友,你有什么事情赶快说。”

这番话正是抄上官瑾刚才的说话——王子铭派人问上官瑾,朱红灯为什么不来时,他曾表示什么事一肩挑起。现在这个矮瘦老人竟完全套用他的话来还击他,针锋相对,毫不留情。

上官瑾给他的话顶住,竟驳不回去,但他平生闯荡江湖,见尽三山五岳好汉,几曾受过这个气?当下不加考虑,立刻还言道:

“失敬,失敬!还未请教你跟王当家的是怎么个称呼,

“在下这次既替朱总舵到场,来会你们的当家。我和他的交情、辈份,武林中人谅还清楚。你既然替王子铭出场,自然交情、辈份,不会比我和朱红灯的疏。只是我自惭见闻浅陋,竟不识阁下的尊姓大名!”

上官瑾这话,暗含着瞧不起矮瘦老人,讥他是无名小卒,而巨怀疑他在大刀会的地位。这含意矮瘦老人如何听不出:他却满不介意,又是一阵狂笑,将龙头拐杖重重顿地道:

“你这位铁面书生,果然名不虚传,不止‘铁面’,而且‘铁口’。听说你手底下很硬,这我未见过,但你嘴头子也居然有刺,这倒领教了,佩服!佩服!但你这番话可就是无的放矢,‘乱冒热气’(相当于广东话的‘懒沙尘’)了!”他面色顿转,厉声说道:“我和王当家的是怎么个称呼,跟局外人无关,你也没有打听的必要。至于我的姓名自然没你铁面书生的来得响亮,但这跟今天之会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王当家底下的一个无名小卒,但今天既然坐此位,就有权代表大刀会来接待你。你今年几岁了?小老头儿总长你几年吧?就凭这点岁数,我也见过许多浪得虚名的狗熊!”

矮瘦者人的话,越来越尖酸刻薄,上官瑾的狂气竟给他碰了回去。他遇着了辛辣的对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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