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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难补情天空有憾 岂能琴剑两相忘(2)

韩芷说道:“我自幼在山村长大,今年春天爹爹回乡探亲,才是第一次出门。外面的人我都少见,哪认识什么江湖人物。老一辈的成名侠客,义父有时或许还会和我偶然提及,年轻一辈的他也不知道。这个姓葛的人,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陈大哥,你为什么突然向我问起这个人呢?”陈石星道:“他的萧吹得非常好,是我所知道的第一洞萧高手。不过你也不弱于他。”

韩芷面上一红,说道:“陈大哥,你拿我开玩笑了。我是胡乱跟爹爹学的,怎能和高手相比。”

陈石星道:“我可不是胡乱称赞你的,你的确吹得很好。更难得的你是一个年轻女子,却吹得出苍凉激越的萧声。你知道音乐有如诗词,每位名家都有他的独特风格。要不是我看见你在我的面前吹萧,只凭耳朵来听的话,我一定会以为是葛南威。”韩芷说道:“我怎配称得上是什么名家,不过你的朋友吹的萧和我的一样,我也觉得有点奇怪。”陈石星道:“你们简直好像是同一名师所授。”

韩芷恍然大悟,说道:“所以你才问我。或许当年教我爹爹吹萧的那个人,和你的那位朋友是出于同一师门。不过爹爹也从没和我说过他跟谁学的。”

陈石星道:“我也正有如此猜想。倘若真是如此的话,教你爹爹吹萧的那位名家,辈份当然是要比葛南威的师父高出好几辈了。”

韩芷说道:“咱们还是别谈不相干的事吧,时候不早,你要下山的话,恐怕也应该走了。”陈石星翟然一省,“不错,你说丘老前辈有件东西,要你在他的墓前给我,现在可以给我了吗?”韩芷这才把谜底揭开,说道:“是我义父留给你的遗书。”

陈石星拆开这遗书一看,不觉呆了。

原来这是一封给他提亲的信,是丘迟开始得病的时候,预先写下来留给他的。

信上说他年过七旬,忽遭二竖(方文中病魔之意)所侵,自知沉病难起,回首生平,无愧天地,死亦无憾。在行将离开尘世之际,只有两桩未了的心事,令他牵挂。

看到这里,陈石星已是隐约猜到几分,心头禁不住卜通一跳。果然丘迟继续写道,那两件令他牵挂的事情,一是四十年前他对一柱擎天许诺的心愿,另一件就是他的义女的终身大事了。

在介绍了他义女的姓名、身世和才貌之后,丘迟说道,他相信第一件心愿,陈石星必定能够替他完成,第二件心愿,也希望陈石星不要负他所托。

他说他知道陈石星尚未定亲,他的这个义女足以作为陈石星的良配。他约他回来相见,就是想替他们撮合这段良缘的。可惜时不我与,恐怕是等不及陈石星回来相见了,所以留下这封遗书,好给陈石星作为媒证。

最后两行,字迹潦草,笔力极弱,是他在临终之际,添上去的。他已见到了义女,也知道韩芷的父亲已经去世了。他说你们两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我更加希望你们结合,即使不喜欢她,也得替我照顾她。但我已来不及和她说了,所以我把这封遗书交给她,让她转交给你。最后两句,口气说得很重,“仆与贤侄三代交情,想贤侄亦当不负仆之所托也!”

陈石星看完了这封信,心乱如麻,在丘迟墓前,呆若木鸡。

不错,他是下了决心,自以为是已挥“慧剑”,斩断了与云瑚的情丝了,但云瑚影子刚才还泛上他的心头,他又哪能这样快便移情别恋?

何况他和韩芷今天才是初相识呢?但正如丘迟信中所说,他一家三代,都欠下丘迟的恩情,他又怎能负了丘迟之托?

韩芷见他这副样子,吃了一惊,问道:“义父给你的信说些什么?可是他要你做的事情,令你极感为难?”

陈石星尴尬极了,说道:“韩姑娘,你没有看过这封信吗?”

韩芷说道:“这是义父给你的信,我怎会拆开来看?”似乎颇为奇怪他有此一问。

陈石星松了口气,说道:“我以为他给你先看过的。”韩芷说道:“他为什么要给我先看?可是信中提及我了。”

陈石星道:“不错,信中是有提及你的。”

韩芷心里也是禁不住卜通一跳,低下了头,轻声问道:“义父怎样说我?”陈石星道:“他要咱们好像兄妹一般,要我照顾你,你也要帮助我。”

他生平不惯说谎,当然他也并不是从未说过慌,对坏人他是说过的。但对好人,尤其是对友人,这次可是他平生第一次说谎。

说了这个谎话,他也不禁脸红起来了。“不过丘老前辈要我照顾她总是真的,她是他的义女,我也等于他的子侄一般,说是兄妹,也不为过。”他只能在心里替自己辩护。

韩芷脸上红晕渐渐消散,淡淡说道:“义父那样郑重其事,原来只是交代这桩事情。”

陈石星微笑说道:“在你义父的心目中,这可是一桩很重要的事情啊!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你这个亲人,我也得感激他,在他临终之际,他把我当作他的亲人看待。韩姑娘,你愿意有我这么一个大哥么?”

韩芷说道:“我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如今义父也没有了。陈大哥,你愿意把我当作妹妹,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就只怕这个不中用的妹妹拖累了你。”

陈石星笑道:“不中用的是我,要不是有你这么一个好妹妹,我现在恐怕不死也得重伤,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吗?”

当下两人就在丘迟的墓前,撮土为香,结为兄妹。

当他们结拜的时候,韩芷的神情颇为冷淡,但脸上却又微泛红晕。她的心里正猜疑不定。

原来不仅陈石星说谎,她也同样说了谎话。

不错,她是没有看过这封信,但她却知道信中说的是什么的。丘迟临终之际,虽然没有说得很清楚,但她已听得明白,义父的意思,是要把她的终身大事付托给陈石星了。

“或许义父想到,我和他还是未曾见过面的陌生人,倘若马上谈婚论嫁,实是不宜,所以要我们先做兄妹吧!义父要他照顾我,已经是透露出那层意思了。”韩芷心想。

其实,在她知道义父的心意之后,她的心情也是混乱得很。虽然义父把陈石星说得那样好,但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她怎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喜欢他呢?即使现在,她已经见过陈石星了,她也不知道是否业已“爱”上了他?

不错,她见过陈石星的本领,她的义父并没有言过其辞。从初步的接触中,她也感觉得到陈石星是个诚实可靠的君子。

她并不否认,她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少年人了。不过说到终身大事,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情,“喜欢”并不等于就是“爱上”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或许我会变为他的妻子,或许我们始终都是兄妹,那也很好,何况我喜欢他,也得他喜欢我才成。倘若只凭义父一纸遗书,使得他非要娶我,那又有什么意思?”韩芷这么一想,倒觉得义父这个“安排”,安排他们先结为兄妹,是考虑得十分周详,正合她的心意了。

“芷妹,今后你打算怎样?”结拜过后,陈石星问道。

“我也不知道呢。我爹爹死了,我本来是想回来依靠义父的。”韩主说道。神情好像一片茫然。陈石星问道:“你的老家还有亲属吗?”

“近亲是没有了,有几个用算盘才打得上的远亲,都是庸俗的小商人,我也不想倚靠他们。”

韩芷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本来我可以回到爹爹那间蒙馆的,那些乡下人都很诚实可爱,我会和他们相处得很好的。不过,说实在话,我在那小山村里住了十几年,也是实在住得闷了。过去有爹爹作伴,又有义父教我本领,日子当然过得很是快乐。唉,但今后可是不同啦!”

陈石星想了一想,说道:“你一身本领,也不应该在穷乡僻壤埋没了你这一生,茫妹,你和我一起走吧。”其实他的心里也未打定主意,但想到了丘迟的遗书,“照顾”这位义妹,是他义不容辞之事,只好先和她这样说了。

韩芷好像有点为难的神气,说道:“兄妹虽然不必避嫌,我总不能老是跟着你。”她本来想说“我总不能跟随你一辈子”的,话到口边,忽觉不妥。但虽然改了措辞,粉脸不禁又红起来了。

陈石星抬头看天上的白云,若有所思,对韩芷的神情似乎并不怎样留意,忽地说道:“有了!”

“什么有了?”韩芷问道。

“你知道雁门关外有个金刀寨主吗?”陈石星说道。

“啊,你说的是金刀寨主周健民?我当然知道。他是雁门关中的中流砥柱,曾经几次抵御过勒子的入侵,可称得是当今的豪杰,义父早就和我说过这位老英雄了,你这样问我,敢情你是认识这位金刀寨主。意欲和我一起投奔他吗?”韩芷惊喜交集的问道。

“我没有见过金刀寨主,不过我有相识的朋友在他那儿。山寨里有女兵,他们正需要有本领的女子,要是你愿意去帮他们的忙,他们一定欢迎你的。”

“那敢情好!”韩芷说道。

“不过,你可得先帮我个忙。”

“帮什么忙,大哥,你尽管说吧,不必客气。”

“你的改容易貌之术,很是一精一妙。我想你帮忙我将我变成另外一个人。我在大同城里闹过事,恐怕官府里的人都认得我。”

“这个容易。你喜欢变作老的?少的?俏的?丑的?”

陈石星笑道:“什么都成,变作个丑八怪也无所谓。最好变得别人都不认得我。”

韩芷说道:“好,咱们先回到义父那间茅屋。义父还有几件衣裳,我替你修改下,明天再给你打扮。”

这晚陈石星睡在外面的厅堂,韩芷在她义父生前那间卧室里做针线,三更过后,房间里还亮着灯光。陈石星心里感激她,却是不便进去和她说话,只能在厅堂假装熟睡。他心事如潮,一忽却捏捏贴身收藏的那颗红豆,一忽却摸摸丘迟那封遗书。那封遗书也是和那颗红豆贴身收藏的。韩芷的影子在纱窗上,云瑚的影子却在他心头上。将近天明时,才不知不党的朦胧入睡。

第二天一早,韩芷把他唤醒,笑道:“大哥,起来,我要把你变作丑八怪。”

她改的衣裳就好像度过身似的,正合陈石星身材。陈石星入房换过衣裳,经过她的妙手施展改容易貌之术,出来拿起韩芷给他的镜子一照,只见镜中出现的影子活像一个当地的土人,他的脸型本为是瘦削的,也给变得圆如满月了。韩芷笑道;“你的身份是个收买山货的小商人,这种小商人在大同是非常多的,你满意吗?”

陈石星笑道:“太满意了,连我自己都几乎认不出自己来。”

韩芷说道:“我已经给你弄好早餐,放在厨房里面,嫌冷的话,加一加热便成。待会儿你自己吃,我先下山。”陈石星诧道:“为什么你不甜我一起下山?”

韩芷说道:“我要把义父的图书寄存在一家相熟的人家,是以我必须先到我从前住的那个山村打一个转。”

陈石星道:“我不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韩芷说道:“那儿都是我相熟的人,要是左邻右里问起你是我的什么人,叫我怎样说得清楚?”陈石星面上一红,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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