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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救还是不救,全在他一念之间(2)

呼国庆想,现在你唯一的策略就是等待,在等待中寻找希望。那么,挽回败局的可能不能说一点也没有。能救他的也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呼伯。可他已经求过呼伯一次了。

他还能不能指望第二次呢?

每每想到呼伯的时候,他心里就生出了无限的感慨,老头可以说是他精神上的父亲。是他把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别看老人那么大岁数了,仍然是威风不减当年哪!四十年不倒,他自始至终都能把握住自己。他已经活成了平原上的“魂”。相比之下,自己就显得狗不是了!

有时候,他会想,这口子是怎么撕开的呢?说来说去,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范骡子,坏事的只可能是范骡子一个人。他叛变一次,就可能叛变无数次。这当然是他用人上的失误,也是他目光短浅造成的恶果。他用他,仅仅是考虑到了眼前,从长远来看,这又是一大败笔!

当他把一切都想清楚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人是不能退却的,在关键时刻,一步都不能退。

就在接受“讯问”的这段时间里,呼国庆把自己重新过滤了一遍。他搜索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首先把自己烫了烫!他一次又一次地剔除精神上的那些软弱的东西,包 括爱情,他甚至都有了重新的理解。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纯粹的爱是没有的,人仅仅是相互之间的吸引,那吸引也是要一定的物质基础做铺垫的。如果说是纯精 神上的吸引,那也是包含着物质因素的。物质是很刺激人的,在某种意义上说,肉体是物质,语言也是一种物质。在这方面,他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呼伯曾多 次批评他,说他最大的缺点是人太精明,反应太快。当时他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呼伯是对的。如果你自己不出手,就没人能打倒你。接受教训吧。

要钝,要钝哪!

又换人了,这次是三对一……

沉默。

女人的原则

“姓名?”

“谢丽娟。”

到了这时候,你必须得做最坏的打算。你要保护他,你一定要保护他。保护他就是保护你自己。

“性别?”

“……”

——女人是什么?女人是子宫,是来源,是根据地,是大后方。后院是不能起火的,后院一旦起火,那就会烧得一塌糊涂。

“年龄?”

“二十八岁。”

——这个年龄已是不容你再选择的年龄了。前边不管是坑是井,你都得义无反顾地跳下去。跳下去就说明你活过、爱过、恨过,你的人生是完整的。再短暂也是一种完整。你已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

“文化程度?”

“大学本科。”

——本科。知识是什么?知识就是用汉字做成的小板凳。当你坐上去的时候,你才发现那些汉字都是应该倒着写的。不过,那些日子总是让人向往。那时候你是在文字里读世界。那是多么美好的一段日子啊!

“职业?”

“光明公司。”

——“光明”不过是你的向往。是你欺骗了“光明”,还是“光明”欺骗了你?也只有九十七天,在你的“光明”里,你编织了你全部的爱,那里有你关于一生一世的设计,你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小窠。这过分吗?

“不那么磊落吧?往下说,职务?”

“经理。”

——有人说,在大街上,扔一块砖头会砸倒三个经理。那其中的一个就是你吗?经理应该是中国社会最勇敢的一群。那是拿着生命作赌注的一群,那是在奔走中为欲 望呼号的一群。尤其是女性,那是在淫邪的目光中行走的一群!你得去办多少个证啊。应该说,没有比你更磊落的人了,你是在赤条条地行走,那些目光早已把你剥 光,你不能不磊落!

“企业性质?”

“私营。”

——在平原,“私营”等于妓女,是卖你自己的肉。相比之下,那些割“国家”肉的人却是高尚的,就像是官营的老鸨。

“婚姻状况?”

“未婚。”

——你二十八岁了,却“未婚”。这在他们,就是一个“问题”。你是他们的“问题”。你也的确有“问题”,爱就是一个“问题”。

“说说吧?”

“说什么?”

——这是一个陷阱。貌似温和的陷阱。多么平和,“说说?”

“你还不知道说什么?先说说你跟呼国庆之间的关系。”

“我跟他没啥关系。”

——他们查到什么了?他们都知道些什么?!“关系”是一个涵盖面很宽的术语,外延看起来无边无际,内里却裹着一个钩子。钩子是用来钓人的。注意。

“他是谁?”

“他就是他,第三人称。”

——看看,差一点就上当了。是啊,对他,你是再熟悉不过了。在梦里,你一次次梦见他。他已经溶化在你的血液里。在你的身上,已有了一颗种子,那就是他种下的。他好吗?他现在在哪里?也许,他和你一样,也在承受着同样的压力,这很有可能。所以,你要警惕。

“行啊,到底是上过大学。说说你跟他的经济来往。”

“我跟他没有经济来往。”

——小心。“经济来往”,一句一句,渐渐接近了。他们要抓的就是他的“经济问题”。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

——这是什么地方?不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吗?还能是什么地方。

“知道还不如实说。还需要我给你提示一下?你看看这些材料,这一沓一沓的材料,都是干什么用的?告诉你,谁也不是白吃干饭的。你的问题是小秃头上的虱,明 摆着的。就看你的态度了……不说,是不是?好,那我就给你提示一下,半个月前,你给谁挂过电话?上午十点钟一次,下午五点钟一次,半夜十二点又挂了一次, 不错吧?说说吧,电话是打给谁的?”

“……”

——电话。天哪,他们监听了你的电话!那么,他们注意你已非一日了。他们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不吭了?这能是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半夜十二点还挂电话?”

“挂了又怎样?这是我的个人隐私,不需要你们知道。”

——事到如今,你只有硬着头皮顶住。不管他们查到什么,你要坚决顶住。你必须顶住,那天晚上,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你只要承认就行。你承认就好办了。你跟呼国庆是什么关系?”

“一般的同志关系。”

——“同志”。现在,只有你跟他是“同志”了。真正的“同志”。没有比你更“同志”了。这个词儿真是一个好词,“同志”。创造这个词汇的人真伟大!想一想,那些日子,你跟他在一起的那些个日子……多“同志”。

“不对吧?一般关系一天打三次电话?你瞧你那热乎劲,半夜十二点还有说不完的话。能说是一般关系吗?这解释得通吗?说说你跟他是咋认识的?”

“工作上认识的。”

——那个日子,你当然不会忘。那是你跟他认识的开始,也是你爱的开始。那就是你的“工作”,在那个叫顺店的乡下,你“工作”了。

“什么时候认识的?当时都有谁在场?”

“认识好多年了,记不清了。”

——那棵树还在吗?那一排平房还在吗?红砖、红瓦,一排一排的,那时候你是从上边来的,后来到“下边”去了,你成了他的人。

“你这个女同志不老实呀。你以为我们拿你没法是不是?我告诉你,你的问题不是一般性质的问题,你的问题是很严重的!如果你还坚持这样的态度,不积极配合的话,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你还很年轻,组织上主要是想挽救你。你要想清楚。说吧。”

“说什么?”

“先谈你的男女关系方面的问题。”

“我还没结婚哪……”

“你为什么不结婚,等谁呢?”

“你管得着吗。”

——我等他。我等的就是他。恐怕你们已经知道了,可是知道了又如何?

“你这个人哪……你在大学里的表现,你在宣传部的表现,以及你在深圳的表现,我们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你不是跟人说过吗,到哪你身后都是一个排……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我谈恋爱不犯法吧?”

——是啊,那个时候,在大学的时候,在市委的时候,有多少人追你?可结果呢?现在,你仍能回想起那些个日子,那些……“一个排”。那个写信的,一天一封 “地址内详”;那个扬言要割腕的,差点没把你吓死;那个总是在你的窗口朗诵“葡萄诗”的,为那句“夜的葡萄”,他把喉咙都“啊”哑了;那个总站在图书馆门 前跟你说“bonjour”的硕士,你为什么要还他一个“boo!”呢;还有那个在大雪天站在校门口给你送棉靴的“多情种子”,他把两只手插在棉靴里一直 给你暖了四个小时……

“你是谈恋爱吗?在深圳,你跟邱,你跟王,你跟那个那个肖、黄,也是谈恋爱?这些人都是有妇之夫,你跟人家谈什么恋爱?”

“那是他们的事,你去问他们好了。”

——在深圳,你是欲哭无泪。那些脸仍在你的眼前晃来晃去……这是不堪回首的一页。邱老板、王董事、肖肿(总)、黄肿(总),还有那么一个小胖子,天天跟在你的屁股后边,他们是那么有钱,可你还是拒绝了。那些脸全油光光的,献给你那么多的玫瑰……这是你最屈辱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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