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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面壁者 第1部分(2)

关于国家大事的说法,老扬是对的。

邻居杨晋文是退休的中学教师,他常常劝张援朝,要想晚年幸福,就得学新东西,比如上网,小娃娃都能学会,你怎么就不能学呢?他特别指出,你老张最大的缺点 就是对外界的什么都不感兴趣,你老伴至少还能在那些滥长甜腻的电视剧前抹抹眼泪,你呢,干脆不看电视。应该关心国家和世界大事,这是充实生活的一部分。要 说张援朝也是个老北京了,但在这一点上他不像北京人,这个城市里的一个出租车司机,都能高瞻远瞩滔滔不绝地分析一通国家和世界形势,而他,也许知道国家主 席的名字,但总理是谁就不清楚了。张援朝却为此自豪,说我一个普通百姓就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犯不着关心那些不着边儿的事,反正和我没关系,这一辈子也少了 不少烦恼。像你老杨倒是关心国家大事,新闻联播每天坚持看,还在网上为了国家经济政策、国际核扩散趋势这类事和人家争得面红耳赤,也没见政府因此给你涨半 分钱退休金。但杨晋文说你这想法很可笑,什么叫不着边儿的事?什么叫和你没关系,我告诉你老张,所有的国家和世界大事,国家的每一项重大决策,联合国的每 一项决议,都会通过各种直接或间接的渠道和你的生活发生关系,你以为美国入侵委内瑞拉与你没关系?我告诉你,这事儿对你退休金的长远影响可不止半分钱。对 老杨的这副书呆子气,张援朝一笑置之。但现在,他知道杨晋文是对的。

这时门铃响了,来的正是杨晋文。好像刚从外面回来,很悠闲的样子。张援朝看到他如同沙漠中的旅人遇到同行者,拉住不放。

哎呀,刚才我找你去了,你跑哪儿去了?去早市转了转,见你老伴也在买菜呢。这楼上怎么空荡荡的,像个陵园似的。今儿又不是休息日,可不就这样儿。呵呵,退 休第一天,你这感觉很正常,你又不是领导,他们退了更难受呢你会很快适应的。走吧,咱们先去社区活动室,看看能玩儿点什么。不不,不是因为退休。是因为怎 么说呢,国家,呵呵,不,世界局势。杨晋文指着老张大笑起来:世界局势,哈哈,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是是,我以前是不关心大事,可眼前这事,也太大了!我以 前没想过会有这么大的事!老张啊,这说起来挺可笑的,我现在倒是向你看齐了,不关心那些个不着边儿的事儿,你信不信,我已经半个月没看新闻了。我以前关心 大事,是因为人类可以对这些事产生影响,可以决定它们的结果,但现在这事儿,谁都没有回天之力,自寻烦恼干什么。那也不能不关心啊,四百年后人就没了! 哼,四十多年后你我就没了。那我们都断子绝孙吗?我这方面的观念没你那么重,儿子在美国成家却不想要孩子,我也觉得没什么。至于你张家,不还能延续十几代 吗?知足吧。张援朝盯着杨晋文看了几秒钟,然后看看挂钟。打开了电视机,新闻频道正在播送整点新闻:美联社报道:本月29日美国东部时间8点30分,美国 国家战略导弹防御系统(NMD)成功地进行了一次摧毁在近地轨道低维展开的智子的试验演习,这是NMD系统将拦截方向转向太空后进行的第三次试验,靶标是 去年十月从国际空间站废弃的反射膜。行星防御理事会(PDC)发言人称,带有核弹头的拦截器成功地摧毁了靶标。靶标的面积约为三千平方米,也就是说,在三 堆展开的智子远未达到足够的面积,以形成对地面人类目标具有威胁的反射镜之前,NMD系统就有把握将其摧毁。

尽于些没意义的事,智子不会展开了杨晋文边说边从老张手里章遥控器,换到体育台,可能正在重播欧洲杯半决赛,昨晚我在沙发上睡过去了回你家看去。张援朝紧 抓着遥控器没给他,接着看下一条新闻:经301医院负责贾维彬院士治疗的主任医生证实,贾院士的死固是血液肿瘤,即白血病,直接致死原因是病变晚期引发的 大出血和器官衰竭,不存在任何异常因素。贾堆彬是著名超导专家,曾在常温超导材料领域做出过重大贡献,于本月l0日去世。之后社会上出现的贾维彬是死于智 子攻击的说法纯属谣传。另据报道,卫生部发言人已经证实,另外几例被传为智子攻击的死亡案例也均是常规疾病和事故所致。为此,本台记者采访了著名物理学家 丁仪。

记者:您对目前社会上出现的对智子的恐慌有什么看法?丁仪:这都是由于缺乏物理学常识造成的。政府和科学界有关人士曾经多次在正式场合作出解释和澄清:智 子只是一个微观粒子,虽然拥有很高智能,但由于其微观尺度,对于宏观世界的作用是十分有限的,它对人类的主要威胁就是在高能物理试验中制造错误和混乱的结 果,以及通过量子感应网络监视地球世界。

处于微现状态下的智子不可能杀人,也不可能进行其他攻击行动,智子要想对宏观世界产生更大的作用,只有在低维展开状态下才能进行。即使如此,这种作用也是 十分有限的,因为低维展开至宏观足度的智子本身是十分脆弱的。在人类已经建立防御系统的夸天,它不可能有这种行为,否则只是提供了人类消灭它的极好机会。 我认为,主流媒体应该向公众加强这方面的科普宣传,以消除这种没有科学根据的恐慌。

张援朝听到客厅有人不敲门就闯了进来,老张、张师傅地喊着。其实刚才老张昕到楼梯上那重锤般的脚步声就知道是谁来了。进来的是苗福全,是住在这一层的另一 个邻居。这人是山两的煤老板,在那边开着好几个矿。苗福全比张援朝小几岁,他在北京别处还有更大的房子,在这里只是安置着一个被他包养的年龄和他女儿差不 多的四川女子。刚住进来时,张扬两家都不太搭理苗福全,而且还因为他在楼道里乱放东珂吵过一次架,但后来发现老苗人虽粗些,还算个不错的人,待人很热情, 还通过与物业公司交涉为他们两家摆平了两件麻烦事,三家的关系就渐渐融洽起来。苗福全虽说把生意上的事都交给了儿子,可仍是个大忙人,在这个家待的时间不 多,平时那套三居室里也只有那个川妹子。

老苗啊,有个把月不见了,最近哪儿发财啊?杨晋文问。

苗福全随便拿起个杯子,从饮水机中接了半杯水咕咚咕咚灌下去,抹抹嘴说:矿上出了麻烦事,回去打理打理。还发个狗屁的财啊。现在算是战争时期了,政府可是 什么都动真格儿的,我以前的那些法儿都不好使了,这矿是开不了多长时间了。苦日子就要来了。老杨说,眼睛没有离开电视上的球赛。

这个男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已经几个小时了,透过地下室的小窗射入的一缕阳光现在已变成了月光,这束阴冷的光线在地上投出的亮斑是这里唯一的光源,房间里的一切在阴暗中都像是用湿冷的灰色石头雕成的。整个房间像个墓穴。

这个人的真名一直不为人知,后来他被称为破壁人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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