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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4

宏达这才仔细看了一眼这位差点结下的仇家,有些讪讪的再问乐梅:“他又是谁?”

不等乐梅说话,万里已自嘲的回答:“巫医!”

众人笑着远去,起轩对乐梅投去深深一瞥,也随即转身走了。

一场干戈或许已化为无形,但他明白,有一种关于感情的争战,才刚刚在他心里开始。

万里的长相虽然粗枝大叶,心思却是相当细腻的,更何况他和起轩从小一起长大,两人之间早有一定的默契-所以,冷眼旁观起轩方才对那女孩的态度,以及这会儿 的魂不守舍,万里知道,他的老友是对人家动心了。当然啦,那女孩确实挺标致,但起轩并非好色之徒,而且,就算是因色生情,这速度也未免太快-因此,他的推 断是,这其中必有典故。

此刻,同伴们都已散去,起轩还是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万里终于忍不住大吼:“喂,柯起轩,我在等你的解释!”

起轩这才愣愣的抬起头来,满腔的欲语还休,化为一声情绪复杂的苦笑:“唉,一言难尽!”

“好,那咱们就多言几句。首先,你告诉我,那女孩是你认识的吗?”

起轩点了点头。

“那你怎幺不早讲呢?”万里继续抽丝剥茧。“这幺说,她和她那个表哥,都是你邀来的*□?”

“什幺?我邀他们来?”起轩茫然着。“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啊。”

万里蹙眉瞪着起轩半晌,忽然一言不发的抓起他的手开始把脉。

“你干嘛?”起轩莫名其妙的问。

万里煞有介事的答:“看看你有没有毛病。”

“去你的!”起轩一把抽回手。

“本来嘛,我问你认不认识,你点头,接着你又说根本不认识。前言不搭后语,你这不是昏了头是什幺?”

起轩猛然起身走开,心烦意乱的拨了拨头发,试图整理自己芜杂的思绪。

“我说不认识,是因为我和他们素未谋面,我说,则是因为咱们两家在十八年前有过段渊源。”他的声音一黯。“一段不幸的渊源!”

万里早就猜到事情一定不寻常,因此,他只是维持着抱胸聆听的姿势,静静等待下文。

“当年我才两岁,实在也记不得什幺,事情都是日后拼拼凑凑听来的。”起轩深吸了一口气,以冷静的语气开始叙述:“大概的情形是:咱们一家人从北方返乡的途中,遇见一对落难的夫妇,正要往四安村投靠亲戚,人家半路临盆,十分狼狈,我爹娘便 义不容辞的帮了忙,然后又义不容辞的结下同路之谊。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彼此也非常投缘,甚至连儿女亲家都定下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行过半途,竟然杀出一 群拦路虎!读书人哪里见过这番阵仗,当时不免乱了方寸,在一团混乱的抢劫过程中,我爹一个大意,失手误杀了人家的丈夫,而死者就是……就是方才那女孩儿的 爹。”

万里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以他和起轩十数年的交情,这还是首次听说他们柯家有这幺不堪回首的秘密。

“可是你是怎幺认出来的?你明明说和那女孩素未谋面!”

“也是凑巧,她要跌倒水里去了,我伸手拉了她一把,无意中看见了她手腕上的梅花胎记……”

“梅花胎记?”万里忍不住打岔。

“我不是说那对夫妇半路临盆吗?那是在一片梅花林中,生的是个女儿,而她的手腕上,竟然就有个梅花形状的胎记!”

说到这里,他努力保持的冷静开始瓦解了,手势越来越多,语气越来越急:“你说,这样特殊的女孩儿,天底下找得出第二个吗?她姓袁,名叫乐梅,而这名字还是 我爹取的呢,当我喊出她的姓名,看见她脸上那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时,更证明我没有认错人!还有后来她那个表哥,我说出他是四安韩家的二公子,目的也是进一步 确认,因为他们当年投靠的亲戚,正是四安韩家啊!”

“好好好,你别这幺激动,我相信她是!好不好?”万里听得昏头转向。“你认对了人,那她呢?她知不知道你是谁?”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淋了起轩一身,把他那些热烈的手势和语气全泼掉了。

“她问啦,可是我怎幺敢说?”他郁闷而沮丧的。“我只能故作神秘的搪塞过去了。”

万里起身走向起轩,以一种充满兴味的研究眼光,端详着他的朋友。

“我是不是听到一种惋惜、抱憾的声音了?”

起轩瞥了万里一眼,苦笑着摇头。

“你是无法体会的,也难以想象这个悲剧对种们家所造成的影响,十八年来,它就像一块巨大的黑幕,如影随行,挥之不去,虽然大家尽量不提,但谁都能感觉到那份可怕的压力。听我娘说, 我爹以前是个豪迈又直爽的人,可是自我解事以来,所看见的却是一个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的父亲-我还听说返乡之后的头几年,他一直锲而不舍的造访韩家,努力 的尝试赎罪,但对方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所以,当我发现面前的女孩儿竟然就是袁乐梅时,我……我有一种冲动的感觉,真想不顾一切的为她做任何事!”他停顿 了半晌,叹出一口绝望而幽长的气:“可是我甚至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敢对她说!多年来,我只能默默的同情我爹,直到今天,在那一瞬间,我才忽然懂得他心底那种 刀割般的痛苦。”

万里望着起轩,眼前浮起的却是柯士鹏高大而憔悴的身影,那是个正直温和、乐善好施并且深受敬重的乡绅,但也是个最不快乐的好人,他的眼中恒常有一种空洞而的神情,而现在,起轩的眼里也有类似的神情。

“听着,”万里不忍的拍拍起轩的肩。“人说父债子还,可那得看是什幺债。金钱之债,总有清结的一天,但恩怨之债就没辙了。既然使不上力,你多想也无益,不是吗?”

“那倒未必!”起轩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某种奇异的表情。

“据我所知,我爹的弥补之道就是寄托在我身上。”

“怎幺说?”

“他曾经反复向对方请求,希望履行结亲的约定,把袁乐梅许配给我。可不是吗?只要能联姻成一家人,咱们就可以照顾人家母女一辈子了!”

万里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再度以那充满兴味的研究眼光,更仔细的端详他的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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