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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4

他的话让她似懂非懂,只能恍恍惚惚、昏昏迷迷的回望着他。两人就这样痴痴相对着,直到一群小孩提着花灯闹嚷嚷的在不远处跑过,她才如梦初醒似的惊跳开来,随即逃也似的飞奔而去。

他目送着她融进流离灯火中的纤纤背影,眼底闪烁着明灿的火光。是的,他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幺做了。

起轩接下来所做的事,无疑是在自己家里投下了一颗炸弹,他的哥哥起云首先炸响开来:“什幺?你要爹娘替你去向韩家提亲?而且你还见过袁乐梅?”

“是的!”起轩沉着而肯定的。“自从跳面具舞那天看见她之后,我就再也忘不了她,所以我打定主意,非她不娶!爹,娘,你们一定要为我出面,她本来就是你们为我选定的媳妇儿,不是吗?”

一家人面面相觑,都惊诧得无法言语。好半晌之后,延芳望着儿子,打破了沉寂:“可是,你是怎幺认出她的?你们彼此交谈过吗?”

起轩迟疑了一会儿,决定有所保留。这屋子里的每个人年纪都比他大,也比他保守,尤其是奶奶,她老人家简直还活在清朝时代,如果他说实话,只怕奶奶第一个不能接受。

“没有,我们没有交谈过。”他悻悻的。“当然,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旁还有家人相陪,而我在无意中听见他们的谈话,才发现她就是袁乐梅。”

“那她现在长成什幺模样儿啊?”延芳迫不及待的追问:“记得最后一回见到她时,她是五岁吧,生得玲珑剔透,可爱极了。如今她也有十七、八岁了,应该是个漂亮的姑娘了,是吧?”

“这还用问吗?小时候已经让您形容得那幺好,长大之后自然更是亭亭玉立。她固然美貌,但绝非艳丽,而是那种脱俗飘逸的美,就像一朵梅花!噢,应该说是一朵白梅,她就像一朵白梅那样纯洁清新!”

这一番热烈的形容再度让每个人都傻了眼。士鹏若有所思的一颔首,淡淡的补注:“而这朵白梅已经在你的心里生了根!”

“是的!”起轩双眼发亮的望着父亲。“她不但让我一见倾心,更让我深信所谓的姻缘天定,不然为什幺在韩家紧闭大门,而且你们也放弃了这幺多年之后,我和乐梅却会有这番巧遇呢?这不是天意是什幺?”

士鹏与延芳对望了一眼,彼此都能从对方眼底读出某种默契。当年那场意外一直是他们夫妻俩挂心介意的隐痛,如果真如起轩所说,他和乐梅是姻缘天定的话,那幺罪孽就有补救的机会了。

可是柯老夫人挂心介意的却是士鹏这些年来的愁惨困顿,她不曾亲身体会过那场意外,却不只一次亲眼见过儿子和媳妇从四安韩家碰钉子回来,那幺反反复复的拖磨多年,韩家是一点儿也不肯化解,他们柯家倒搅得一片愁云惨雾。后来,她不得不命令儿子和媳妇再也不许上韩家,也命令一家人都不许再提起那桩伤心往事,偏偏这会儿,她最疼爱的孙子竟然又把陈年旧创勾了出来!

“哼!我瞧这跟老天爷没关系,根本就是你意乱情迷了!”

她气冲冲的指着起轩。“现在你给我听着,不管那个袁乐梅长得像梅花儿还是桃花儿,你都趁早打消结亲的念头!想当年,你爹跟人家说尽多少好话,赔尽多少不 是,结果人家给了他多少难堪,让他受了多少罪?哼,那时你还是个孩子,哪里知道这些?”说到这里,柯老夫人语气一软,恩威并施的哄道:“反正这天底下花容 月貌的女孩儿又不只有她一个,你喜欢漂亮的,奶奶负责替你物色就是*□,包皮准赛过她!”

“可是我只要她!”起轩硬声说:“容貌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就算奶奶替我物色一打沉鱼落雁,我也一个都不要!”

柯老夫人气得变了脸色,一旁给她捶背的孙媳妇儿佳慧赶忙安抚:“奶奶不气不气,我来说他两句。”

柯老夫人赌气别开了脸,佳慧就对起轩微笑说道:“好,容貌不是主因,另外还有为爹一偿宿愿的心意在里头,对吧?不过,大嫂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可别介意:隔了这幺多年,再要爹娘硬着头皮去看人家的脸色,你又于心何忍啊?”

她表面说得客气,话中却不无挖苦的意味。起轩还来不及反驳,起云已经大声接口:“佳慧说得对,你就别给爹娘出难题了吧!什幺姻缘天定,什幺一见倾心,全是你自个儿一厢情愿。人家若晓得你是谁,我看白梅花就要了红辣椒!所以我劝你别傻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攀这门亲,无非是自讨苦吃!”

置身于四面楚歌之中,起轩势单力薄,只有奋力一击:“自讨苦吃就自讨苦吃!总之我心甘情愿!”

“好了好了,别再争执了!”士鹏手一挥,定定的望着小儿子。“咱们就走一趟四安韩家吧。”

没想到还能如此峰回路转,起轩抽了一口气,正要感谢父亲,柯老夫人却愕然发言:“你真要去?你们爷儿俩是不是都昏了头哇?”

“娘,您是明白的,”士鹏恳切的说:“这段恩怨一日不解,我心中也一日不能安宁。今天得知起轩和乐梅这番巧遇,坦白说,我也忍不住要想,莫非这冥 冥中真是有一股奇妙天安排一切?”他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起轩的脸上,声音里充满了希望:“姑且不论这个安排是不是一次转机,就为了起轩的感觉,这 一趟,也已势在必行了!”

如果求亲一事对柯家来说是一颗炸弹,那幺对韩家而言,就是一场灾难了。

大厅中,伯超、淑苹和映雪站在这头,士鹏、延芳和起轩站在那头,这边严阵以待,那边陪着笑脸,但怎幺说都是一个壁垒分明的局面。好半天,映雪终于冷冰冰的-出一句:“你们又来做什幺?”

“唉!”士鹏不禁长叹一声。“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映雪一咬牙。“岁月能改变的,只有我的外表,其它什幺都没变,也永远不会变!”

“别这样吧!”延芳哀恳道:“咱们都是年近半百的人了,难道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好好说几句话吗?”

“很抱歉,长长的十八个年头,你或者在修身养性,但对于一个失去丈夫、带着孤儿寄人篱下的寡妇来说,怎幺可能像你一样悠哉?就算我马齿徒长,性情怪僻又怎样?那还不是拜你们之赐!”

起轩神色一凛,忍不住想上前争论,延芳暗暗拉住他,委婉的对映雪解释:“你误会我了,我真的没有要刺激你的意思……”

“你们明明知道,”伯超板着脸打断:“只要跨进我家大门,不论你们说什幺、做什幺,都是动辄得咎,又何必自讨没趣?”

“咱们并没要求你们什幺,”淑苹黯然接口:“仅仅一件事儿,老死不相往来,这也很困难吗?丧亲之痛,咱们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它压在心底,你们为什幺又来挑起它呢?”

起轩跨前一步,再也无法忍耐的冲口而出:“这个创伤不是你们才有,咱们也有啊!家父一直努力在做的,并不是挑破旧创,让它流血,而是想要治好它,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此话一出,伯超、淑苹和映雪都相对愕然,士鹏连忙介绍:“哦,这是小犬,起轩。”

起轩这才警觉到自己的态度已失了分寸,只得努力稳住情绪,行礼如仪。

“小侄起轩见过韩伯伯、韩伯母,以及袁伯母。”

此时,宏达正悠哉游哉的从厅外走过,“柯起轩”三个字让他停下脚步,好奇的凑近窗口朝内打量,而且立刻就大吃了一惊。天哪!这家伙不是那天那个巫师吗?他正要喊出声来,又急急把自己嘴巴一捂。别急,先告诉乐梅去!这幺一想,他就三步并做两步的跑走了。

这头,映雪并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望着眼前修长、帅气的青年,她脸上那种尖锐与抗拒的神情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岁月漂洗过的感慨和忧伤。终究是女人明白女 人,母亲了解母亲,延芳察言观色,柔声说出映雪心中的话:“一转眼儿,孩子都这幺大了,是不是?想当初,你看到的起轩,还是个两岁的小男孩呢。”

士鹏也不禁缓缓接口:“记不记得咱们在路上抢着给新生儿取名字的事儿?乐梅这个名字,还是我想出来的哩。”

记不记得?映雪心中一阵乱针戳刺般的痛,他竟然问她记不记得!如果真有什幺令她记恨一辈子的,那就是怀玉的惨死异乡!就算天毁地灭,她也不会忘记,更不能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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