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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曾相识燕归来(3)


  "你是谁的弟弟?"我笑说。
  "法兰西斯哥的弟弟嘛!"他大叫着。
  "来马德里住了?要不要我去喊哥哥,他在楼上家里。"他殷勤的说。
  "不要,再见了!"我摸摸他的头发。
  "你看,东尼在那边!"少年指着香水店外一个金发女孩。
  我才在招呼荷西童年时的玩伴,药房里的主人也跑了出来:"好家伙!我说是Echo回来了嘛!""你一定要去一下我家,妈妈天天在想你。"
  东妮硬拉着我回家,我急着赶回去帮婆婆煮饭一定不肯去。
  星期天的中午,街坊邻居都在外面,十三年前就在这一个社区里出进,直到做了荷西的妻子。
  这条街,在荷西逝去之后,付出了最真挚的情爱迎我归来。
  婆婆给我开了门,接过手中的甜点,便说:"快去对面打个招呼,人家过来找你三次了!"我跑去邻居家坐了五分钟便回来了。
  客厅里,赫然会着哥哥夏米叶。
  我靠在门框上望着他,他走了过来,不说一句话,将我默默的抱了过去。
  "夏米叶采了好大的玫瑰花来呀!"婆婆在旁说。"给荷西的?我们也买了。"我说。
  "不,给你的,统统给你的。"他说。
  "在哪里?"
  "我跟夏米叶说,你又没有房间,所以花放在我的卧室里去了,你去看!"婆婆又说。
  我跑到公婆的房里去打了个转,才出来谢谢夏米叶。
  婚前,夏米叶与我有一次还借了一个小婴儿来抱着合拍过一张相片,是很亲密的好朋友,后来嫁了荷西之后,两个便再也没有话讲了,那份亲,在做了家人之后反而疏淡了。"两年多没见你了?"我说。
  夏米叶耸耸肩。
  "荷西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意大利。"
  "还好吗?"他说。
  "好!"我叹了口气。
  我们对望着,没有再说一句话。
  "今天几个人回家吃饭呀?妈妈!"我在厨房里洗着一条条鳟鱼。
  "伊丝帖本来要来的,夏米叶听说你来了也回家了,二姐夫要来,还有就是爸爸、你和我了。""鳟鱼一人两条?"我问。
  "再多洗一点,洗好了去切洋葱,爸爸是准备两点一定要吃饭的。"在这个家中,每个人的餐巾卷在银质的环里,是夏米叶做的,刻着各人名字的大写。
  我翻了很久,找出了荷西的来,放在我的盘子边。
  中饭的时候,一家人团团圆圆坐满了桌子,公公打开了我维也纳带来的红酒,每人一杯满满的琥珀。
  "来!难得大家在一起!"二姐夫举起了杯子。我们六个人都碰了一下杯。
  "欢迎Echo回来!"妹妹说。
  "爸爸妈妈身体健康!"我说。
  "夏米叶!"我唤了一声哥哥,与他照了一下杯子。"来!我来分汤!"婆婆将我们的盘子盛满。
  饭桌上立刻自由的交谈起来。
  "西班牙人哪,见面抱来亲去的,在我们中国,离开时都没有抱父母一下的。"我喝了一口酒笑着说。
  "那你怎么办?不抱怎么算再见?"伊丝帖睁大着眼睛说。姐夫咳了一声,又把领带拉了一下。
  "Echo,妈妈打电话要我来,因为我跟你的情形在这个家里是相同的,你媳妇,我女婿,趁着吃饭,我们来谈谈迦纳利群岛那幢房子的处理,我,代表妈妈讲话,你们双方都不要激动……"我看着每一张突然沉静下来的脸,心,又完全破灭得成了碎片,随风散去。
  你们,是忘了荷西,永远的忘记他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我看了一下疼爱我的公公,他吃饭时一向将助听器关掉,什么也不愿听的。
  "我要先吃鱼,吃完再说好吗?"我笑望着姐夫。姐夫将餐巾啪一下丢到桌子上:"我也是很忙的,你推三阻四做什么?"这时妈妈突然戏剧性的大哭起来。
  "你们欺负我……荷西欺负我……结婚以后第一年还寄钱来,后来根本不理这个家了……""你给我住嘴!你们有钱还是荷西Echo有钱?"妹妹叫了起来。
  我推开了椅子,绕过夏米叶,向婆婆坐的地方走过去。"妈妈,你平静下来,我用生命跟你起誓,荷西留下的,除了婚戒之外,你真要,就给你,我不争……""你反正是不要活的……""对,也许我是不要活,这不是更好了吗?来,擦擦脸,你的手帕呢?来……"婆婆方才静了下来,公公啪一下打桌子,虚张声势的大喊一声:"荷西的东西是我的!"我们的注意力本来全在婆婆身上,公公这么一喊着实吓了全家人一跳,他的助听器不是关掉的吗?
  妹妹一口汤哗一下喷了出来。
  "呀——哈哈……"我扑倒在婆婆的肩上大笑起来。
  午后的陽光正暖,伊丝帖与我坐在露天咖啡座上。"你不怪他们吧!其实都是没心机的!"她低低的说,头都不敢抬起来看我。
  "可怜的人!"我叹了口气。
  "爸爸妈妈很有钱,你又不是不晓得,光是南部的橄榄园……""伊丝帖,连荷西的死也没有教会你们一个功课吗?"我慢慢的叹了一口气。
  "什么?"她有些吃惊。
  "人生如梦——"我顺手替她拂掉了一丝树上飘下来的飞絮。
  "可是你也不能那么消极,什么也不争了——""这件事情既然是法律的规定,也不能说它太不公平。再说,看见父母,总想到荷西的血肉来自他们,心里再委屈也是不肯决裂——""你的想法还是中国的……"
  "只要不把人逼得太急,都可以忍的。"
  我吹了一下麦管,杯子里金黄色的泡沫在陽光下晶莹得眩目。
  我看痴了过去。
  "以后还会结婚吗?"伊丝帖问。
  "这又能改变什么呢?"我笑望着她。
  远处两个小孩下了秋千,公园里充满了新剪青草地的芳香。
  "走!我们去抢秋千!"我推了一下妹妹。
  抓住了秋千的铁链,我一下子荡了出去。
  "来!看谁飞得高!"我喊着。
  自由幸福的感觉又回来了,那么真真实实,不是假的。"你知道——"妹妹与我交错而过。
  "你这身黑衣服——"我又飞越了她。
  "明天要脱掉了——"我对着迎面笑接来的她大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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