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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8)


  此时神父已走到楼梯的一半,而且愈走愈快。
  然后我突然忆起安琪拉。费里曼一直都是圣相纳教堂的教友,以她制作洋娃娃精湛的技术,无庸置疑的,他们定大力借重她的才华制作这座塑像。
  谜底揭晓。
  我还是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把我的验放在天使上。如果非得要将我放在马槽一景里,以我的长相,拿来当作驴子的脸最合适,她显然把我高估了。
  虽然很不愿意,安琪拉的影像不禁浮现在我脑海。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躺在浴室的地板上,两眼盯着临死前最后的景象,仿佛凝望着比天边仙女座更遥远的某处,她的头往后倾倒在马桶里,喉咙已经被人割断。
  我突然想到当我发现她的尸体时,忽略了一项很重要的线索。
  当时,我整个人被泉涌而出的鲜血吓得倒退三步,满心的哀痛,加上极度的恐惧和惊吓,让我不敢对她多看一眼——就和多年来,我始终不敢欣赏矗立在教堂外 的圣婴诞生像的道理一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时我无意间目睹到一项关键性的线索,可是我没有下意识将它说下来,而今,那道线索却在我的潜意识里蠢蠢浮动。
  当神父走到楼梯顶端时,他忽然放声大哭起来,他坐在楼梯上伤痛欲绝地哭泣。
  我没有办法在脑海里看清安琪拉的脸,或许过一阵子之后我自然会想起来,到时候我就可以仔细地回想当时的情形,尽管我内心百般不愿意。
  我悄悄地穿过圣婴诞生像,从天使到骆驼到东方三贤,从约瑟到驴子到圣母玛利亚,再从绵羊到另一只绵羊,然后经过档案整理拒和一箱箱的用具,转入L形房间较窄短和空旷的另一侧,朝通往电机设备室的门前进。
  神父充满哀伤的哭泣声在水泥墙内回荡,他的声音愈来愈微渺,到最后只剩下如鬼魂般的游丝永远无法穿透另一个世界的啜泣。
  我心情沉重地想起母亲过世那一夜,父亲在仁爱医院太平间伤痛欲绝的景象。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我总是将自己的哀伤掩藏起来。每当我想放声大哭的时候,我总是咬紧牙关直到把精力耗尽为止,然后把所有的哀痛咽下去,什么话也不说。
  即使在睡梦中,我也照样紧咬牙关,直到颚骨疼痛地在半夜里醒来——这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许我只是不想在梦中泄露不愿为人知的情感吧。
  在步出地下室的那一刻,我以为脸色惨白,眼睛像脓血胞的平思会纵身出现在我面前,或者从我脚底下的黑影飞出来,甚至像盒子里则杰克小丑那样从火炉冒出来。结果,我一路走出来都没看到他的踪影。
  我一走出门外,欧森便从墓碑附近跑出来,那是它躲避平息的藏
  身之处。从它的行为举止看来,平恩应该已经离去。
  它用相当好奇的眼神望着我,或许这只不过是我的想象,于是我说:“我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该对这件事作何解释。”
  它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它最擅长做出这种半信半疑的表情:率直的脸,坚定的眼神。
  “是真的。”我坚称。
  欧森陪着我回到停靠脚踏车的地方。为我看护交通工具的石头天使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我。
  躁动的狂风乍歇,取而代之的是轻拂的微风。四周的橡树也安静无声。
  飘过银色月亮的几抹黑云也染上银白色的光彩。
  一大群褐雨燕从教堂的屋顶俯冲而下,回到枝头上栖息,几只夜营也在这时回巢,仿佛平思一走,墓园才乍然回复原先神圣居所的地位。
  我双手握着脚踏车的手把,望着成排的墓碑沉思,不自觉朗朗上口:“……他们四周的黑暗愈来愈密实,最后化为一片尘土。”那是路易斯。葛路克(LouiseGluck)的诗句,他是个伟大的诗人。“
  欧森唤了一声表示赞同。
  “我不知道这到底该如何解释,但是我有预感在这件事尚未结束之前,还有许多人要送命,当中可能包括我们深爱的一些人,甚至连我也包括在内,或许还有你。”
  欧森露出严肃的眼神。
  我从墓园望向我熟悉的街道,突然间,那些街道看起来比任何墓地都来得阴森恐怖。
  “走,我们喝啤酒去。”我建议。
  我跨上单车,欧森兴奋地在草地上趴来趴去,在那一刻,我们暂时将死亡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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