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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辑 小满一个人的妈妈

小满一个人的妈妈

大姐的女儿小满,过几天就满两岁了,正是最黏妈妈的时候。每晚闹瞌睡闹得一塌糊涂,一定要她妈哄着才能睡。

大姐不胜其烦,躲到我房里,只听见小满一个人在小床上的黑暗里,一迭连声:“妈妈妈妈妈妈……妈妈过来,妈妈过来……”大姐狠着心,只装作没听见,不理不睬。

忽然,小满凄凄惨惨喊出一声:“妈妈呀,你在哪里啊?”已经带出哭腔了——当时我便想起:“周总理,你在哪里啊?”顿时,所有育儿书上的指点都不管用了,她妈立时冲过去,俯身千哄万哄。

小满疼她妈,疼得扎扎实实。傍晚,大姐在厨房正煎炒烹炸,忽然绊着什么,原来是小满悄声地溜进厨房,小手热情洋溢地抱住她的腿。

锅里正沸沸扬扬,大姐无暇料理她,只喝道:“小满快走,有火,危险。”她更不依了,拖着她妈的腿学舌:“有火,危险,妈妈也走,妈妈也走。”我惊奇于她小小的痴心,是谁教给她的呢:爱的本能,也无非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危险,赶快一起走?

饭后,我和大姐边清理饭桌边聊天,聊得上了劲儿,两人端着油腻腻的脏碗站在桌边忘了走。这时,一直全神贯注在看《大风车》的小满忽然直起身来,小手 一一指点着周围,念念有词:“姥姥坐着,外公坐着,爸爸坐着,妈妈站着。”从沙发上滚爬下来,赤着脚,咚咚咚跑到墙边,吃力地搬起小板凳,又一路咚咚咚地 跑过来,把小板凳搁在大姐脚边,频频拉她的裤脚:“妈妈坐,妈妈坐。”

大姐大吃一惊,然后喜孜孜地坐下来。我简直气结:我还不是站着,怎么小满想都没想到我?

晚上,大家七横八竖靠在沙发上看《还珠格格》,我有点累了,顺势躺下去,恰好枕在大姐腿上。才靠了一会儿,小满已经急急过来,双手按在她妈身上,表 情严肃,大声道:“小满的妈妈。”——啊,是吃醋了。我跟她讲理:“只枕一会儿,不要紧。”她只管气滚滚地瞪着我,执拗地重复:“是小满的妈妈。”很委屈 的样子。我试图说服她:“也是小姨的姐姐呀,都做了小姨二十几年的姐姐啦,小姨靠一下也不行吗?”

她爬,爬,爬,好不容易爬上来,迅速整个人扑在她妈身上,小手箍紧她妈的肚子——那产后发胖的浑圆身段,岂是她那一双小胳膊小手围得满的——大声宣告:“是小满一个人的妈妈。”尽她的力气能发出的最大声音了。

我忽然放弃了,一切的理论与逻辑。

大姐不仅是我的姐姐,还是丈夫的妻子、父母的女儿、上级的下级。就好像小满终究也会长大,渐渐地,她是谁的心上人、谁的妻、谁的母亲。

生命如此广大,我们只是密如沙砾的凡人中那最不起眼的一个。却当人生如一幅绵缎刚刚打开的时候,母亲与孩子,互相完全彻底地拥有。

她是妈妈的小满,而她,是小满的妈妈,除此,再没有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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