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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初将明月比佳期 B-6

  晚上果然就是两家人一起聚餐,南杨妈妈做了很多拿手好菜,常青也亲自动手擀了面条,说是要给南杨接风。桑悦诚和南林一边聊天一边喝啤酒,桑悦诚极力说服南杨也喝点,南林犹豫了一下居然同意了。
  于是南杨就被获准喝啤酒,他也不推辞,拿起杯子就大口喝下去。南杨妈妈被吓了一跳,问:“杨杨你在学校学喝酒了?”
  南杨不置可否:“喝酒还用学吗?”
  桑悦诚大笑:“对,喝酒是练的,不是学的。”
  常青也笑了:“南杨越来越像个男子汉了。”
  大家一起随着笑起来。
  桑离眯起眼睛看着周围这一切,觉得有陌生的感觉,说不出是温暖还是隔膜,好像这欣欣向荣的一切都包裹在一层透明的玻璃糖纸之中,貌似真实,却无法碰触。
  席间南杨妈妈问起向宁的事:“你那个出车祸的同学怎样了?”
  南杨抬头看看桑离,见她正仔细地分解一只虾,答:“他报考了外国语大学,应该没问题吧,说是如果考上了也得八月份才能收到录取通知。”
  田淼眼睛晶亮地抬头,声音清脆地问南杨:“外国语大学好考吗?”
  南杨愣一下,看看四周众人都在其乐融融地劝酒、吃菜,下意识答:“他们学校是名校啊,分数线不低。怎么,田淼你要学外语?”
  田淼点点头:“我喜欢学英语。”
  桑离听到了,撇撇嘴,心想:英语好了不起啊?!
  南杨看到了桑离的表情,觉得她还是那么孩子气,便一本正经回答田淼:“田淼你要是真的喜欢学外语,就考外国语大学,如果不喜欢,将来的生活会很枯燥的,因为语言类学科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玩的,像我们原来班有几个考了英语系、法语系还有阿拉伯语系的同学,每天都快被精读课和泛读课熬死了。”
  田淼不假思索:“我就是很喜欢外语。”
  常青听见了,用欣慰的目光注视女儿。桑悦诚也听见了,便转头问桑离:“小离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唱歌。”桑离面无表情。
  “唱歌?”桑悦诚吓一跳,“唱歌是个爱好,哪能当一辈子的工作来做啊?”
  常青瞪桑悦诚一眼:“唱歌有什么不好?要不是我的主项是钢琴,我就亲自教小离唱歌。”
  桑悦诚还是不能接受:“你不一样,你是音乐老师,老师是个多么好的职业啊。小离你学唱歌是为了将来当音乐老师吗?”
  桑离果然摇摇头:“我就是要唱歌,像电视里那些歌唱家一样,一辈子唱歌。唱歌就是我的职业,我就是靠唱歌过日子。”
  所有人都被震撼了,靠唱歌过日子——这是个在桑家和南家这样传统的家庭看来多么不切实际的理想啊!
  桑悦诚有些生气了:“你还打算一辈子卖唱?放在古代那叫戏子!”
  桑离也杠上了:“那是古代。现在叫艺术家。”
  “艺术,”桑悦诚嗤之以鼻,“学艺术的有几个好东西?你没看见学艺术的男人都扎个小辫,女人都化妆化得跟妖精似的。”
  他扭头看一眼正怒目而视自己的常青:“不用瞪眼,我没说你。你是老师,和那些不三不四地搞艺术的不一样。”
  气氛倏然紧张起来,南林喝口酒,看看四周人们绷紧的表情,想了想,放下酒杯当和事佬:“小离,你爸爸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公安局最近破获了几起案件……嗯,就是几个艺术学院的女生在外面……”
  他卡住了,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用词。想了想,道:“就是这几个女生不好好学习,和一些坏男人纠缠在一起,出卖自己。”
  好不容易说完,冒一头冷汗。
  南杨无奈地看一眼自己的爸爸,插嘴道:“爸你不用说那么含蓄吧?不就是卖淫吗?”
  四周突然一片寂静。
  南杨抬头,发现大家的眼睛都在惊恐地看着自己,很纳闷:“怎么了?”
  南杨妈妈有点受惊:“杨杨,你们现在的大学生都学了些什么?”
  南杨终于明白大家为什么都看着自己,便无奈地笑了:“你们不至于吧,我学的是法律啊。”
  哦——大家终于恍然大悟,捎带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句话又让南杨爸妈的心脏悬到半空里,只听南杨说:“我们学校对面就是艺术学院,漂亮女生可多了。我们寝室的人路过艺术学院大门口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往里面看几眼,呵呵小离你要是考进去,也不比她们差。”
  南杨妈妈看着自己的儿子,好像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杨杨你们这是什么习惯?”
  南杨笑了:“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们看看漂亮女生怎么了?再说就算我们看上人家,人家也不一定看上我们啊,你没看见艺术学院门口整天停着多少高级轿车!”
  南杨说完话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这不是给桑离添乱吗?!
  于是南杨的表情就僵在脸上。几秒钟后他呈僵笑状扭头,果然看见桑离一脸的愤怒表情,再看看桑悦诚,本来喝红了的脸已经黑了。
  桑悦诚狠狠喝口酒,然后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拍:“小离你给我听好了,你考哪都行,就是不准考艺术学院。你要是真想学唱歌,就考咱们本地的师范学院,像你常姨一样,将来当个音乐老师。你一个女孩子家,守在身边我们也放心。”
  可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天,桑离也喝下一大口饮料,然后站起身,在夏天傍晚的夕阳里斩钉截铁地宣告:“我就是要学艺术,谁劝我都没用!”
  她的声音那么悦耳,却充满着不容抗拒的勇敢与决绝:“我要唱歌,唱一辈子的歌。我要站在中国最好的舞台上唱歌,如果我妈还活着,总有一天会从电视上看到我。她一定会很高兴,她会觉得我是她的骄傲。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她的骄傲!”
  所有人都再次被震住了。
  然而,那天,回答她的,只有桑悦诚狠狠掷到地上的酒杯,以及大家的不欢而散。
  就连南杨,都用无奈的目光看着她,似乎想要劝阻,却终究忍住了。
  那天以后,桑悦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用复杂的眼神看桑离。
  桑离不是没有注意到这点,只是她从小就习惯了桑悦诚的这种冷冷的态度,便没觉得有什么。
  倒是南杨偶尔试图当说客,但不等他多说话,桑离便会斩钉截铁告诉他:“哥,你不要劝我了,我想唱歌,唱歌让我高兴,所以我不会放弃自己的想法的。”
  南杨终于哑口无言。
  就这样,那个暑假,桑离几乎是在大家欲说还休的表情中视若无睹地度过。她每天在院子里大声唱歌,好像逆反心理已经膨胀到无限大。
  那是三十几度的高温下,连隔壁院里的人都能听到她清清亮亮的歌声: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小朋友的眼睛里,看见红的花呀看见绿的草,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
  往往在这样的时候,桑悦诚也不说话,只是沉下脸看着桑离,见她熟视无睹,便摔了起码三次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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