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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玫瑰(1)(3)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无法控制自己。”

“这个女妖是谁?”我问,“告诉我。”我怒愤填胸。

“振华,振华,她是你的小妹玫瑰。”士辉说。

我如五雷轰顶,惨叫起来,“不可能!不可能!士辉,你胡说,你胡说!”我一生从来没有叫得那么凄厉,像看见了无常鬼似的。

这件事是真的。

周士辉爱上了黄玫瑰。

周士辉已经疯掉了。

回到家里,已经半夜,我整个人如热锅上的蚂蚁,碰巧老妈尚没有睡,咳嗽着替我盛宵夜出来,使我更加难堪。

老妈坐在书房里,忽然与我攀谈起来,她说:“苏小姐胜在高贵,虽然带点冷傲,怎么都强过那些骨头轻的小飞女,振华,这是你的福气,能够结婚,快快办妥喜事,别叫我担心。”

我略觉不安,“妈,你怎么了?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她说:“振华,人能够活多久呢?数十载寒暑,晃眼而过,也许你觉得我将玫瑰管得太严,实在是为她好,她始终是我心头一块大石,性格控制命运,以她那个脾气,将来苦头吃不尽。”

“吉人天相。”我苦笑。

她看着我说:“你要照顾她,振华。”

“那还用说吗?”我握住母亲的手。

“你要记住我这话。”她说,“她是你唯一的小妹。茫茫人海,你俩同时托世在一个母亲的怀中,也是个缘分,你要照顾她。”

“是。”

“我去睡了。”她拉拉外套。

我独个儿坐在书房良久。

母亲若没有对我说这番话,我对玫瑰一定先炸了起来,现在我叹完气再叹气,决定另外想一条计策。

我留张条子在玫瑰房间才上床。

第二天一早,她来推醒我。

“大哥,找我?”她已经穿好了校服。

“玫瑰,打电话到学校请假,我有话跟你说。”我一边起床一边说道。

“什么话要说那么久?”她眨眨眼睛。

“很重要。”

她看着我洗脸刷牙,大概也发觉我很沉重,于是找同学代她告假。

我拿着咖啡与她在书房坐下,锁上门。

“玫瑰,大哥一向待你好,是不是?”

“别采取怀柔政策了,大哥,什么事?”

“不要再见周士辉这个人。”

“为什么?”她反问道。

“周士辉是有老婆的人,他妻子现在怀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来追你是错,你犯不着陪他错,你想想,如果人家周太太知道了这件事,会有多伤心?”

玫瑰非常不耐烦,“那是他家的事。”

“你要答应我不再见这个人。”

“大哥,我可没有主动去找过周士辉,他要跑了来在校门口等我,我可没法了。”

我说:“可是他约你,你可以不接受?”

“为什么?”玫瑰反问,“他是一个有趣的人,我有交朋友的自由。”

“你连这件事都不肯答应大哥?”我怒问。

“我看不清其中的道理,大哥——有老婆就不能认识异性朋友?”

我尽量控制脾气,“玫瑰,即使你不答应,我也要阻止这件事。”

玫瑰忽然哈哈大笑,“你是为我好,是不是?这句话在粤语片中时常听得到。”

我沉默,为她的轻佻难受。

过了一会儿我问她:“这就是你对大哥的态度?”

“不,不,”她说,“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好——”

“原来你是知道的?”我既气愤又伤心。

“大哥,你要我怎么样?大哥别生气。”她又来哄我,“我都依你。”

“你是一只魔鬼,玫瑰,别说大哥没警告过你,玩火者终究被火焚,”我痛心地诅咒她,“你才十六岁,以后日子长着,你走着瞧。”

“这件事真对你这么重要?”玫瑰问。

“不是对我重要,而是对周士辉夫妇很重要,你何必把一时的任性建筑在别人下半生的痛苦上头。”

“但这件事不是我的错,”玫瑰说,“我不是破坏他们家庭的罪人,远在周士辉的眼光落在我身上之时,他们的婚姻已经破裂,即使周士辉以后若无其事地活下去,他们的婚姻也名存实亡。”

我用拳头敲着桌子:“玫瑰,很多人不是这样子想的,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如果你坚持不见周士辉,他会回到妻子身边——”

“他的妻子还会要他?”玫瑰睁大圆眼睛。

“玫瑰,那个可怜的女人并无别的选择。”

“天啊,”她嘲讽地说,“这个世界比我想像中更为破烂绝望,简直千疮百孔。”

我的手都颤抖了,恨不得扑过去掴她一巴掌,她若是真的年幼无知,倒也好了,偏偏她又懂得太多,她完全把握了她的原始本领,将周士辉玩弄在股掌之上,像猫玩老鼠。

我终于将头转过一边,我听见我自己说:“玫瑰,我并不认识你,你不再是我的小妹,作为一个大哥,我完全失败,我亏欠父母。”我心灰意冷。

我站起来离开书房。

“大哥——”玫瑰追上来。

“让开!”我厌恶地推开她。

那日我没有上班,下午在苏更生的公寓里诉苦。

天又下雨了,她住的老房子又深又暗,并没有开灯,高高的天花板垂着小盏的水晶灯,随风偶尔叮叮作响,宽阔的露台上种着大张大张的芭蕉叶,红木茶几上有一大束姜花,幽幽的香味占据了我的心。

在她那里诉苦是最理想不过的,最实际的苦恼也变得缥缈无稽,活着是活着,生命还是舒畅美丽平和的。我爱上苏更生,因为她也给我同样的感觉。

她当下说:“玫瑰还年轻,少女最经不得有人为她家破人亡,她的魅力一旦受到证实,乐不可支,她怎么会听你的?”

“叫我以后怎么见周关芝芝?”我软弱地问,“我可不担这种关系,我要搬出来住。”

“住到什么地方去?”苏说。

我做个饿虎擒羊的姿势,说:“住在你这里来。”

“原谅玫瑰。”

“她是个烂苹果,周士辉如果一定要陪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子玩,那他罪有应得。”我挥挥手,“算我对不起母亲,我不能照顾她。”

我真的搬了出来往,但没有搬到苏更生的公寓,我不赞成同居,这是男女关系中最坏最弱的一环。

我选了一层精致的平房,一不做二不休,把开业以来所赚的钱全部放了进来。我终于是要娶苏更生的,现在选定新居,也不算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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