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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宇之死 2

“你们两个人欺负一个年小的。”她开始指责他们。

站在旁边的孩子说:

“是他先打我们。”

“别来骗人,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你们先欺负他。”

“反正是他先打我们。”

鲁鲁这时又用乌黑的眼睛看着我了。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也要去申辩,仿佛对他们说些什么没有一点兴趣。他只是看着我。

中年女人开始推他们:

“别在我店门口打架,都给我走开。”

被抱住的男孩开始艰难地往前走去,鲁鲁将身一体吊在他身上,两只脚在地上滑过去。另一个男孩提着两只书包一皮跟在后面。那时鲁鲁不再看我,而是竭力扭回头去,他是去看自己的书包一皮。他的书包一皮躺在点心店门口。他们走出了大约十多米远,被抱住的男孩站住脚,伸手去擦额上的汗,然后气冲冲地对同伴说:

“你还不把他拉开。”

“拉不开。你咬他的手。”

被抱住的男孩低下头去咬鲁鲁的手。那双乌黑的眼睛闭上了,我知道他正疼痛难忍,因为他将头紧紧一贴在对方后背上。

过了一会,被抱住的男孩抬起头,继续无力威胁:

“你松不松手?”

鲁鲁的眼睛重新睁开,他扭回头去看自己的书包一皮。

“他一娘一的,还有这种人。”站在一旁的男孩抬起脚狠狠地踢了一下鲁鲁的屁一股。

被抱住的男孩说:

“你捏住他的一睾一丸,看他松不松手。”

他的同伴朝四周看看,看到了我,轻声说道:

“有人在看我们。”

鲁鲁的头一直往后扭着,一个男人向点心店走去时,他喊叫起来:

“别踩着我的书包一皮。”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鲁鲁的声音,那种清脆的,能让我联想到少女头上鲜艳的蝴蝶结的声音。

被抱住的男孩对同伴说:

“把他的书包一皮扔到河里去。”

那个男孩就走到点心店门口,捡起书包一皮穿过街道,走到了河边的水泥栏杆旁。鲁鲁一直紧张地看着他,他将书包一皮放在栏杆上说:

“你松不松手?不松我就扔下去啦。”

鲁鲁松开手,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自己的书包一皮。

解脱了的男孩从地上拿起他们的书包一皮,对站在河边的同伴说:

“还给他吧。”

河边的男孩把书包一皮狠狠地扔在地上,又走上去踢一脚,然后才跑向同伴。

鲁鲁站在那里向他们喊道:

“我要去告诉哥哥,我哥哥会来找你们算帐的。”

喊完以后,鲁鲁走向自己的书包一皮。我看到的是一个十分清秀的男孩,流一出的鼻血使他身上的白汗衫出现一条点点滴滴的血迹。孩子在书包一皮旁蹲下来,将里面的课本和铅笔盒拿出来重新整理了一遍。这个孩子蹲在黄昏的时刻里,他身一体因为弱小而让人疼爱。整理完后,他站起来将书包一皮抱在胸前,用衣角擦去上面的尘土。我听到他自言自语:

“我哥哥会来找你们算帐的。”

我看到他抬起手臂去擦眼泪,他无声地哭泣着往前走去。

苏宇死后,我重新孤单一人。有时遇到郑亮时,我们会站在一起说上几句话。但我知道郑亮和我之间唯一的联系——苏宇,已经消失。所以我和郑亮的关系也就可有可无了。

当看到郑亮兴高采烈地和新近接一交一 的工厂朋友走在一起时,我的想法得到了明确的证实。

我时刻回忆起苏宇在河边等待我时的低头沉思。苏宇的死,使友情不再成为即将来到的美好期待,它已经置身在过去之中了。我是在那时候背脊躬起来的,我躬着背独自行走在河边,就像生前的苏宇。我开始喜欢行走,这是苏宇遗留给我的一爱一好。行走时思维的不断延伸,总能使我轻而易举地抵达过去,和昔日的苏宇相视而笑。

这就是我在家乡最后一年,也就是我即将成年时的内心生活。这一年我认识了鲁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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