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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变生肘腋

这突然现身拦阻的,赫然是那“圆净师太”的门人黄幼梅。只见她面带薄愁,眼含幽怨,一副楚楚动人之态,望着陈霖,一语不发。
  陈霖已意识到对方的动机,不由怦然心惊,故意装得极其冷俊的道:“姑娘有话要对在下说吗?”
  黄幼梅眼圈一红道:“兄台要走了?”
  “是的,在下有要事待办,恕无法久留!”
  “兄台记得在‘鹰愁涧’峰头之上,曾说过一句什么话?”陈霖不由一愣,道:“这个……”
  黄幼梅道:“要不要我说出来?”
  陈霖冷冷的道:“姑娘说说看?”
  “你曾答应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哦!这个,我们既然正式相识,已经是朋友了!在武林之中,除了敌人,就是朋友,姑娘以为是吗?”
  “不!我……”
  她低头播弄衣角,我什么,她没有说来。
  陈霖焉有不明白的道理,心里暗道:“梅姑娘,我已是订过婚的人,而且情孽牵缠,岂能再增情债,你的心意,只好辜负了!”当下故作痴呆道:“黄姑娘,就是要告诉在下这么一句话?”黄幼梅幽幽抬起头来,道:“陈兄台,你是否认为我不够资格和你交往?”
  这话问得陈霖大感窘迫,但他冷漠成性,表面上仍毫无异样,道:“黄姑娘这话在下不解,在下已然说过彼此认识,就是朋友!”
  黄幼梅眼角噙起一抹泪光,满面幽凄之色。
  陈霖接着又道:“姑娘如果没什么话要说,在下告辞!”黄幼梅两滴泪,终于滚下了粉颊。
  陈霖不由大感为难!走既不成,不走也不是!心忖,你何必作茧自缚!
  当下把心一横,转身便走……“你回来!”
  陈霖只好收住脚步,回身道:“姑娘还有话说?”
  黄幼梅紧咬下唇,似乎在尽量克制内心的激动,好半晌才道:“我有句话问你!”
  “请讲!”
  “你……你……已有了意中人……”
  陈霖莞尔道:“不错,我已订了婚!”
  “你订了婚了?”
  “是的!”
  黄幼梅顿如冷水淋头,直凉到脚心,惨然一笑道:“陈兄台,你请便吧!”陈霖忽地想起一事,脱口问道:“姑娘追随令师多久了?”“你问这干吗?”
  “没有什么,随便问问!”
  “我想大概在我还未懂事的时候,就已蒙恩师收在身边!”“哦!令师好像也是个情海伤心人?”
  “噫!你这话从何说起?”
  “我从她的语意里猜测!”
  “对不起,子不言父过,徒不论师非,无可奉告!”
  陈霖碰了一个软钉子,讪讪地满不是意思,心想,这事只有待将来再以“血魔”的姿态向“圆净师太”查询,同时,“猴叟曹贻”既然与“南宫先生”相交莫逆,对于“南宫淑惠”的往事,也许能知道一些,有机会时向他打探,或可寻出端倪。
  心念既决,一抱拳道:“黄姑娘,再见!”
  见字出口,人已弹身而起,疾奔而去。
  他关怀着“飘萍客李奇”和未婚妻钟小翠赴“乌石堡”索仇的事,所以急逾星火的驰赶而去。
  “白骨锁魂大阵”的破法,已然得到,这使他心里如释重负,眼看快意恩仇,只是时间问题了。但另一件事,却使他感到些微的怅惘,就是“圆净师太”所透露的那句话,似乎父亲还有骨肉流落在江湖中……黄幼梅在陈霖离开之后,再也忍不住那伤心之泪,滚滚而落。
  陈霖的冷漠态度,大大地伤了她的处女芳心。
  “梅儿,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那孩子走了?”
  黄幼梅一听师父的声音,终于抽咽起来。“圆净师太”长叹了一声之后,道:“傻孩子,你这是为什么?”“他……他……”
  “他怎么样?”
  “他欺负我!”
  “圆净师太”不由一怔道:“谁欺负你?”
  “活阎罗!”
  “他怎样欺负你?”
  “他……他……他冷酷无情!”
  “圆净师太”登时打了一个寒噤,心里暗道:“遭了,看情形梅儿爱上了他,这怎么可以,我必须阻止,不让这可怕的事演变下去!”心念之中,上前两步,轻轻地抚着黄幼梅的如云秀发,慈祥无比的道:“梅儿,到后面去,有话慢慢的说!”
  黄幼梅拭去了斑斑泪痕,突地回身,激动的道:“师父,我想求您一件事!”
  “圆净师太”心头一震,道:“什么事?”
  黄幼梅一咬香唇,道:“求您替我削发!”
  “圆净师太”惊愕的连退两步,颤声道:“什么,你要落发?”黄幼梅坚毅的一点头道:“是的,求师父剃渡,愿此生常伴枯叶青灯!”
  “孩子,你冷静一点!”
  “师父您老人家答不答应?”
  “不,徒儿现在就要知道!”
  “圆净师太”激动得浑身抖战,发出像是哀求般的声音道:“梅儿,你为什么要这样?”黄幼梅又告潸然泪下,她说不出为什么!她也说不出口,她只觉得万念俱灰,天地之大,似乎已没有她容身的地方……“师父,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梅儿,你不能!”
  “为什么?”
  “佛门虽广,却不能容纳你!”
  “弟子不懂?”
  “因为……因为你不是佛门中人!”
  “佛门广大,渡一切众生,为什么弟子不是?”
  “梅儿,我佛只渡有缘人!”
  “弟子诚心皈依,无缘亦是有缘,只此一念向佛,便是有缘!”“圆净师太”被说得无词以对,颤声道:“梅儿,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黄幼梅悲声道:“师父,您成全弟子吧!”
  “不!”
  “昔年师父何以会出家,难道是与佛有缘?”
  “圆净师太”不虞黄幼梅会说出这种话来,登时面色陡变,眼中竟然滚落两滴泪珠,一连退了几个大步,身形摇摇欲倒。可能,黄幼梅这句话,触动了她断肠往事。
  黄幼梅睹状,不由悚然大震,忙上前抱住“圆净师太”道:“师父,恕梅儿无状,让您生气!”
  “圆净师太”一摆手,暗哑着声音道:“梅儿,我们进去吧!”师徒两人,相依着进入后院……黄幼梅扶着师父进入禅房之后,告退回归寝室。正当她一脚跨入偏殿之际,秀目掠处,登时毛发逆立,手足发麻,惊叫了一声:“鬼!”踉踉跄跄直向后退,全身冷汗如渖。
  殿堂居中的供桌之上,端然摆着一具白骨骷髅。黄幼梅惊魂入窍之后,定睛细看,这才看出原来是一个人,身上穿了一件绘有白骨骷髅的长袍,登时胆气一壮,娇声喝道:“什么人装神伴鬼,擅闯本庵?”
  一种阴森冰寒的声音,发自那身着骷髅袍的怪人之口:“老夫白骨教主!”黄幼梅不由打了一个冷颤道:“你是白骨教主?”
  “不错!”
  “意欲何为?”
  “本教主亲临迎接你师徒,嘿嘿嘿嘿……”
  笑声阴森刺耳,不像是发自活人之口。
  “梅儿,什么事?”
  “圆净师太”一听见黄幼梅惊叫之声,疾步奔出,顺着黄幼梅的眼光一瞧,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她毕竟功高识广,还不致惊惶失措,冷声喝道:“来的敢是白骨教主?”
  “白骨教主”嘿嘿一笑,下了供桌,口里道:“正是本教主!”“圆净师太”心头电似一转,先有“巫山神魔”和“云梦二鬼”为数十人,前来寻衅言中之意,似受了“白骨教”
  的指使,而后,“血魔”师徒先后来临,询问破“白骨锁魂大阵”之法,现在“白骨教主”
  又告现身,看来事出非常……心念之中,愤然道:“贵教主驾临荒庵,有何见教?”“白骨教主”目射凌芒,阴恻恻的道:“本教主特派‘巫山神魔’等二十一高手,前来接引庵主,想不到全部都蒙庵主成全,这份功力,确乎出人意料之外,嘿嘿嘿嘿……”
  “圆净师太”怒声道:“贵教主到底是何居心,请明白的说出来吧?”
  “白骨教主”沉声道:“请令师徒到敝教一行?”
  “办不到!”
  “这恐怕由不得你了!”
  了字声落,破空之声,响成一片,无数人影,纷纷泻落,刹那之间,把一座偏殿围了个水泄不通,屋上屋下,全是人影。“圆净师太”和黄幼梅,同时感到心头巨震,看对方分明是蓄意而来。
  “白骨教主”得意的一笑道:“庵主,‘血魔’的传人‘活阎罗’来过没有?”
  黄幼梅气呼呼的道:“来过了,怎么样?”
  “白骨教主”目中顿时闪射骇人煞光,转向“圆净师太”道:“你是否已指示他破‘白骨锁魂大阵’之法?”
  “圆净师太”心头电似一转,忖道:“如果照实说的话,对方极可能变换阵式,这对于陈霖大是不利,而且自己的杀兄仇人,也在该教之中!”当下冷冷的道:“我为什么要指示他?”“真的没有?”
  “哼!”
  “如此,请令师徒随同本教主返白骨总坛!”
  “圆净师太”怒哼了一声道:“我说过办不到!”
  “白骨教主”态度忽然变为温和的道:“本教主系代副教主传达意思,去与不去,听由尊便。”
  “圆净师太”不禁心中一动,惑然的道:“什么副教主?”“陈其骧!”这三个字,有如晴天焦雷,震得“圆净师太”耳鸣心跳,神浑气促,蹬蹬蹬一连退了三个大步,激动已极的道:“你说什么?”“白骨教主”沉凝十分的道:“陈其骧,桐柏派的掌门!”“这话是真的?”
  “要假也假不了!”
  “圆净师太”顿时意乱神迷,浑身抖战,她像是一个乞儿突然捡到一锭金子,手足无措,分不清是惊是喜,也许两者兼而有之。桐柏掌门陈其骧竟然仍在人世!
  自己十多年来的渴望牺牲总算没有落空!
  虽还能说苍天有眼,鬼神有私?
  激动一阵之后,她又慢慢的冷静下来,她在想:江湖传言桐柏掌门神秘失踪,桐柏派于一夜之间冰消瓦解……而不久之前,“血魔”的传人“活阎罗”,也就是陈其骧之子陈霖,曾说他父亲已被“百幻书生”联合其余魔头毒害抛尸血池,难道他所言不实?心念数转之后,脱口道:“不对!”
  “白骨教主”目中奇光一闪而逝,平静的道:“什么不对?”“圆净师太”道:“陈其骧传说早已死于‘血池’畔的‘生死坪’上……”
  “谁人眼见他身死?”“他就算仍在世间,堂堂一派掌门之尊,何以会去当江湖帮会的副教主?”
  “事情分析起来简单不过!”
  “请讲!”
  “第一、桐柏派瓦解之夕,他不在派中,事后要想在废墟中重建基业,谈何容易。第二、传派之宝‘轩辕经’遗失,在未追回之前,无法向门派交代。第三、他必须要查出昔日摧毁该派重地‘碧云山庄’的凶手……”
  “住口!”
  “怎么样?”
  “昔年袭击桐柏派的是‘巫山神魔’及其手下十八弟子,‘云梦二鬼’,还有‘乌石堡’堡主和他的手下……”
  “师太何以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这没有告诉阁下的必要!”
  “可是陈其骧本人至今还未知悉?”
  “哼!”
  “还有第四点!”
  “圆净师太”疑信参半,陈霖对她说的话,已开始动摇,是的,陈霖也不过是揣测之词,他并没有亲眼看到他父亲被害,任何人也不曾看到,否则何以不会传出江湖!当下激奇的道:“第四点是什么?”
  “他迷恋着‘绛珠仙子’!”
  这句话,为一柄利剑,直戳向她的心窝,这是事实,十多年前就已经存在的事实。她觉得自己不能不相信。“那他找我做什么?”
  “你心里明白的!”
  一旁的黄幼梅,呆了,傻了,此刻,她对眼前双方的话,半句也没有听进去,她的心,又遥遥地飘向“活阎罗陈霖”。“圆净师太”踌躇了,“白骨教主”的话,她无法不相信。
  但眼前的仗阵,又使她悬疑莫释。
  “那大教主率这多徒众,气势汹汹,又作何解释?”“白骨教主”略不思索的随口答道:“为了要对付‘血魔’师徒!”
  “圆净师太”道:“大教主知道‘血魔’的传人是谁?”“活阎罗!”
  “我说他的身世来历?”
  “陈其骧之子!”
  “圆净师太”顿时哑口无言,对方说的无一不合理,无一不中的,但,她仍不敢完全相信,冷冷的道:“你说要对付‘血魔’师徒?”
  “不错!”
  “凭这些人?”
  “不错!”
  “恐怕是螳臂挡车,以卵击石!”
  “庵主,你错了,他们不凭武功!”
  “那凭什么?”
  “你看!”
  “圆净师太”循声向四周的人群一扫,只见每一个白骨徒众,手里各执了一个竹筒,筒口全对着场中央,不由讶然道:“这算什么?”
  “这叫雪掩大地!”
  “贫尼不懂?”
  “他们手中的竹筒,全灌满了毒绝天下的毒汁,稍沾即死,如果全部发动的话,毒汁可以洒遍十丈方圆的每一寸空间,神仙难逃!”
  “圆净师太”不由毛骨悚然,暗自心惊不已。
  “白骨教主”见时机成熟,紧迫着道:“庵主如何决定?”“圆净师太”虽然已经动心,但仍悬疑不释,一时沉吟不语。是的,她极希望见到陈其骧,这是她十多年来的梦,也是一副沉重的担子,如果这副担子不卸下,她无法潜心礼佛,参悟正果。
  现在,梦居然成为事实,可是却令人难以置信。
  黄幼梅经过了一阵迷幻之后,又回到了现实,师父脸上不停变幻的神情,使她激诧不已……“圆净师太”经过片刻思量,突然道:“陈其骧既在人世,为何不亲自来此?”
  黄幼梅讶然向“圆净师太”道:“师父,您说他的父亲还在人世?他不是……”
  “圆净师太”瞪了她一眼道:“不要多嘴!”
  “白骨教主”眼光朝黄幼梅一瞥,又道:“庵主,他为什么不亲自前来一节,恕无法奉告,不过,他有件东西,庵主定会认识的!”说着,伸手朝袍底一撩。“圆净师太”不由惊叫一声:“龙绞剑!”
  “如何,庵主识得这剑?”
  “不错,这确是陈其骧的随身兵刃!”
  “庵主相信本教主之言不虚了吧?”
  “这个……”
  “怎么样?”
  陈其骧真的舍桐柏掌门之位,去做白骨教的副教主?不近情理……”
  “白骨教主”嘿嘿一笑道:“他的目的是借此而徐图恢复桐柏派基业!”黄幼梅心细如发,她从“白骨教主”的眼神里,看出了蹊跷,那是一种阴残狡诈的眼神,使人不寒而栗的眼神,于是轻轻一碰“圆净师太”道:“师父,不可能,当心诡计!”
  “圆净师太”不由悚然而震,她一心惦记着陈其骧而使她的灵明蒙蔽,经黄幼梅这一说,立时灵智恢复,仔细一分析,果然对方的举动,前后矛盾,不近情理,“巫山神魔”一行据陈霖指出,是奉“百幻书生”之命而来,而“百幻书生”又置身“白骨教”中,白骨教主刚临之际,开头就问自己是否已把“白骨锁魂大阵”的破法,告诉了陈霖,与“巫山神魔”等寻衅的借口同出一辙……不禁脱口道:“不错,是一个阴谋!”
  “白骨教主”身躯一震,道:“什么阴谋?”
  “圆净师太”一看对方摆下的阵势,不敢发作,冷冷的道:“请转告陈其骧要他亲自来此!”
  “这恐怕办不到!”“为什么?”
  “本教主已答应他无论如何带人回去!”
  “圆净师太”顿时怒火上升,愤然道:“办不到!”“白骨教主”阴恻恻的一笑道:
  “南宫淑惠,这可由不得你!”“圆净师太”闻言之下,参以适才自己的分析,断言对方说的全是鬼话,目的仍是图谋自己师徒,以防“白骨锁魂大阵”之秘被泄,当下怒目圆睁恨恨的道:“白骨教主,你想一手遮天,毁去所有识得奇门之术的人,以巩固你的基业,对吗?
  可是你错了,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懂得这道理吗?”
  黄幼梅立即也蓄劲待发。
  “白骨教主”声音中充满了杀意的道:“那就休怪本教主手下绝情了!”空气,骤呈无比的紧张,叠出了阵阵杀机。
  “海云庵”院中的血迹未干,另一幕血的惨剧又将上演。“圆净师太”
  衡量情势,四周全是蓄势而发的毒药手,师徒两人恐怕很难全身而退,她深自后悔,自恃“海云庵”位处荒山僻角,与世无争,不虞被入侵扰,枉费一身奇门之术,丝毫未加以布置,现在祸到临头,噬脐莫及。
  如果万一不幸,岂不遗恨千古。
  她更后悔,不曾把心里的话,坦白的告知陈霖。
  心念未已,只听一声娇喝-
  黄幼梅年少气盛,已抢先出手,扑向“白骨教主”。她这一扑之势,快逾电闪,且是挟愤而发,其势令人咋舌。“白骨教主”不虞对方猝然出手,被迫得向殿门倒退。“圆净师太”一看机会难得,师徒俩如能进入偏殿,可以躲过毒药手所布的毒网,脱身尚可有望。
  心念之中,就乘“白骨教主”被黄幼梅迫得一退之际,以十成功劲,电闪劈出一掌,口里大叫一声:“梅儿,进殿!”掌风过处,“白骨教主”果然被震得退入殿内,瓦灰飞扬之中,“圆净师太”师徒两人,跟着窜入殿中。“梅儿,先离开……”
  话声未落,只见神龛两侧的偏门之内,“刷!”的闪出两排人影,手中各持着一根竹筒,显然又是毒药手。
  “圆净师太”当机立断,双掌挟以毕生功劲,电闪劈向近身堵住侧门的一排毒药手,势如骇电奔雷。
  惨嗥突起,血箭狂喷,人影四泻!
  轰然巨响之中,偏门连同殿壁同时崩坍!
  “圆净师太”一拉黄幼梅,电闪射出……事起仓促,出乎白骨教人意料之外!
  “白骨教主”一怔之后,跟踪闪身疾退。
  另一排毒药手,齐齐一声呐喊,转身涌向后院。
  “圆净师太”和黄幼梅,身形方落入后院之中,正待腾身……吆喝声中,后院四周屋脊之上,无数人影,同时现身。“白骨教主”身形未落,暴喝一声:“放!”
  那些现身的毒药手,竹筒齐举……“圆净师太”不由亡魂出窍,这毒药一道,并非功力所能抵挡!
  骇然之中,一拉黄幼梅,双双暴弹而起,射向左面的屋顶黑雾漫空,腥臭触鼻。
  毒药手已开始喷毒。
  “圆净师太”身形一挫,袍袖猛挥,卷出一道强烈劲风,扫开正面一条空隙,抓住黄幼梅的手,电疾向前一送,喝声:“速走!”黄幼梅连念头都不及转,已被推送出两丈之外……挥袖推人,同时而为,竟然险极的把黄幼梅送出毒圈子之外,而“圆净师太”本人,已在这一个动作之间,沾染了不少毒汁,顿感头晕目眩……所幸她功力深厚,双掌倏然狂劈而出,怒涛卷处,十几个毒药手立被震飞。
  同一时间,无数蓬毒雨,朝她罩身喷来!
  一阵头重脚轻,仰身栽倒屋面。
  “白骨教主”恰在这时上了屋脊,狞笑声中,横扫一掌……“砰!”然暴响之声,“圆净师太”整个身躯被震得朝另一偏院之中飞泻。
  她为了让黄幼梅脱险,而不惜身挡毒液。
  如果在那千钧一发的俄顷,她不当机立断,挫身全力发掌,开始挡毒的话,师徒俩可能无一幸免,现在她舍己救徒。黄幼梅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师父一掌推送出两丈之外,就势一个“云里翻鹞”,飘飞到另一重殿脊之上。蓦地转身,正好看见师父毒倒被“白骨教主”一掌震飞。见状之下,不由心如刀绞,狂呼一声:“白骨老魔,姑娘与你势不两立!”身形一弹,反扑而回,生死早已置诸度外。
  “白骨教主”突然高喝一声:“停发,务要生擒!”喝声未已,黄幼梅业已扑到。
  众毒药手在教主停发下,齐齐收回竹筒。
  “白骨教主”身形一偏,双手十指箕张,迎着黄幼梅来势抓出。
  黄幼梅也在一扑之间,凌空出掌。
  双方都是急势……“砰!”“嗤啦!”挟以一声惊叫。
  “白骨教主”承受了对方一掌,在瓦面上滑退了五尺之多。黄幼梅外衫被抓裂了一道尺长口子,险被抓个结实。“白骨教主”可真估不到这小妮子掌劲如此雄浑,一怔之后大喝一声:“擒下!”
  徒众之中,立时应声扑出四个壮汉。
  黄幼梅心切师父惨死,悲愤填膺,杀机罩脸,皓腕一翻,迎着四条扑来的身影连拍一十八掌……惨嗥挟以闷哼,破空而起,四个壮汉一个被震的凌空飞起,另三个一溜翻滚,跌落院地之中。
  黄幼梅一个照面之间,使对方一死三伤,这份功力,的确令人咋舌。
  “白骨教主”冷哼一声,身形一划,捷逾鬼魅的一闪便到了黄幼梅身侧,伸手便抓,这一抓之势,迅捷诡辣兼而有之,看似平平无奇,其实中藏无数变化,使人摸不准抓向什么部位,而且可能闪避的方位,似都已在掌爪控制之中。黄幼梅此刻已不计及生死利害,就在对方掌爪罩身而来之际,既不闪让,也不拆解封挡,双掌一抡,挟以十二成功劲,猛劈而出。
  “白骨教主”见她这种拼命的打法,也不由暗地心惊,身形一拧,避过正锋,左掌原式不变,改抓为拿,扣向对方“腕脉穴”,左掌改抓为点,戳向对方胁下的“云台穴”,侧身变势,快得有如一瞬。
  黄幼梅身手煞是不弱,双掌劈空之下,本能的随势错出二尺,毫发之差,避过这一拿一指。
  “白骨教主”两式走空,当着这多教众,心中老不是意思,双掌一翻,向后微退半步,暴喝一声:“下去!”
  一道寒飚,挟以星星绿磷,飒然卷出。
  黄幼梅未及变势,只觉一阵腐尸恶臭触鼻而来,头脑一阵晕眩栽倒屋面。“白骨教主”
  一挥手,道:“带走!”
  立有一个老者,闪身上前,一把挟起黄幼梅的娇躯,纵落地面。
  “白骨教主”鹰鹫般的目光向四周一扫,然后向近身的一个老者道:“鲁堂主!”
  “本堂在!”
  “传下令去,迅速退出邛崃山区,分批回帮!”
  “遵令谕!”
  “白骨教主”嘿嘿一阵冷笑之后,当先越屋而去。
  接着,人影晃动,破空之声盈耳,刹那之间,走个罄尽。
  “圆净师太”被毒液喷中,复被“白骨教主”一掌劈落屋面,滚到侧院之中,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竟然悠悠醒转,忽感全身痛如刀割、阵阵恶臭,触鼻而来,转目一看,不由三魂杳杳,七魄悠悠。
  原来她身上被毒液泼中的地方,已开始腐烂,血气已染湿了半边身,腐臭之气,就是自己身上发出,心知不出一刻时光,定必全身化为浓血而死。
  也算她功力深厚,如换常人,早死多时了。
  全庵陷在一片死寂之中,显然对方已离去多时。
  她绝望的转动着黯淡的眼睛,她希望发现什么,但,什么也没有。
  “梅儿!”
  她的嘴唇一阵嗡动,但却发不出声音,她在心里绝望的叫道:“梅儿难道也遭了不幸,你不能死呀,你……不能死……我死不瞑目!”
  这时-一条神秘的人影,闯进了“海云庵”,只见她面蒙黑纱,身披风毯,一路过殿穿房,口里不断的喃喃道:“迟了,我迟了一步……迟了……”
  她是谁?
  她正是“罗刹令”的传人,“黑衣罗刹第二”。
  再说“圆净师太”但感真气渐散,血行窒阻,知道奇毒已攻人内腑,她像是向死神抗议般的在心里大叫道:“我不能就此死去,我该做一件事!”一股莫名的力量,使她从濒死的边缘振作起来,她撕下了半幅前襟,用口咬破中指,咬着牙,苦撑起头来!
  写!
  鲜红刺目的,歪歪斜斜的字迹,染上了那半幅衣襟。血!
  流尽了!
  人-斜枕在那幅血迹斑斑的衣襟上。
  “圆净师太”在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把心里的话留在衣襟之上,死了!
  蓦然-一条人影,幽灵似的游走到这偏院之中,惊叫一声,疾朝尸身扑去,喃喃自语道:“她死了,死不瞑目!”
  这人影,正是方才入庵的“黑衣罗刹第二”。
  她怔怔地望着“圆净师太”的尸身出神,久久之后,才道:“咦,怎么不见她的尸身?
  莫非她……”
  她一眼瞥见枕在“圆净师太”头下的那块血迹斑烂的衣襟,不禁脱口叫了一声:“血书”,忙俯身拾起,一看之下,激愤得簌簌而抖。
  她折叠好那半幅血襟,藏在怀里,然后,恭恭敬敬的向“圆净师太”的尸身一拜,祝祷道:“老前辈,您老死的瞑目吧,晚辈会替您完成这样心愿!”说毕之后,只见圆净师太双目已然阖上。
  她,瞑目了!
  “黑衣罗刹第二”不由为之一阵怆然,两滴清泪,自蒙面黑纱之后,悄悄滴落。
  她就侧院之中,掘了一个坑,埋葬了“圆净师太”,只这片刻之间,尸身腐化得只剩下了一半。
  她摇摇头,叹息了一声,离开了这座阴森可怖的荒庵。一路之上,她不断的思索:“我要到哪里去才能找得到她?”陈霖离开“海云庵”,出了邛崃山区,一路扑奔“乌石堡”。
  当然,他做梦也想不到“海云庵”在他离开之后不久,已遭了惨变。
  第二天过午时分,陈霖已到了距“乌石堡”不及五十里的“崇阳镇”,望着那酒帘市招,顿时引起饥肠辘辘,心想:且打个尖再赶路吧!
  心念之中,进了一间叫“新洞天”的酒楼。
  刚上得楼来,只听一个极其耳熟的声音道:“妙啊!否则可要了老猴儿的命了!”
  陈霖俊目扫处,只见靠角落的一个酒席上,“猴叟曹贻”醉态可掬的立起身来,忙急步走到他的座前,道:“猴叟,怎么回事?”“为了找你,我跑断了腿!”
  “找我?”
  “不错!”
  “有事吗?”
  “走,到外面说去!”
  “我有点饥火中烧!”
  “好,将就吃点充饥。”
  酒保送上饭来,陈霖胡乱吃了两碗,被猴叟一叠声的催着上路。
  两人出得镇外,猴叟已迫不及待的道:“前天我碰到‘黑衣罗刹第二’……”
  陈霖心中一动道:“怎么样?”
  “你听我说呀,她要我设法通知你,务必要在明天午时之前赶到‘碧云寺’,如果错过时间的话,你可能会遗无穷之憾!”陈霖悚然一震道:“为什么?”
  “这个我不曾问得,她只说你届时自知!”
  “奇怪,她这是什么意思,莫非……”
  “猴叟曹贻”急道:“你别管是什么意思,最好立刻动身赶去!”
  “碧云寺在什么地方?”
  “距此大概一天路程,我老猴儿可以向导!”
  “可是目前我还有事待办!”
  “什么事?”
  “我要到乌石堡!”
  “乌石堡?”
  “不错,距此不足五十里,一个时辰可到!”
  “到乌石堡有何贵干?”
  “你如有兴,我们可以一道,边走边谈如何?”
  “好呀!”
  两人同时掉头,扑奔“乌石堡”方向。
  “猴叟曹贻”边驰行边道:“为了什么,你说吧!”陈霖心念电似一转,忖道:“猴叟曹贻,义薄云天,我不该欺骗他!”心念之中,正色道:“猴叟,你知道我是谁?”“奇了,谁不知道你是‘血魔’的传人‘活阎罗’,这还用问!”“不!我是说身世!”
  “这个……”
  “桐柏掌门陈其骧就是先父!”
  “猴叟曹贻”惊“哦!”了一声,不期然的止住身形,一把抓住陈霖的手臂道:“你说什么?”
  “桐柏掌门就是先父!”
  “真的?”
  “难道这还能假!”
  “猴叟曹贻”小眼连眨,激动得簌簌而抖,怪叫道:“难怪你对桐柏派如此关心,原来有这关系在内,那令师……”
  于是陈霖把自己出身及获奇缘等经过,简略的向他说了一遍,听得猴叟目瞪口呆,好半晌才颤声道:“兄弟……”“什么,你叫我兄弟?”
  “为什么不?”
  “师叔桐柏一剑西门俊是你至交好友,算来你高我一辈……”
  “哈哈哈哈,别提这个,如论辈份,令先师‘血魔唐中巨’三百多年前的长者,这又该如何算法呢,干脆,我叫你兄弟,你仍叫我猴叟,直接了当!”“这如何使得?”
  “别酸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这才像话!”
  陈霖面孔一黯道:“猴叟,我西门师叔已不在人世了!”“猴叟曹贻”
  陡然一震道:“真的?”
  “百幻书生化身‘蒙面怪客’把西门师叔等骗到‘鹰愁涧’中,全部予以杀害,不久前才由三师叔‘飘萍客李奇’查悉这件惨案!”
  “猴叟曹贻”不由老泪纵横,悲声道:“我生平两个好友,都先后死在‘百幻书生’之手,拼着肝脑涂地,我老猴儿也要为老友卖上一命!”
  陈霖对这血性老儿,由衷的发出敬意,一顿之后,又道:“三师叔李奇和四师叔的女儿钟小翠已先我赶赴乌石堡……”“哦!为了什么?”
  “乌石堡主也是昔年参与摧毁桐柏派的仇家之一!”“此去是要索讨这笔血债?”
  “不错!”
  “那我们疾赶一程!”
  “好!”
  两人再度弹身疾驰。
  不多时,一座黝黑巍峨的石堡在望,“猴叟曹贻”低呼一声:“到了!”奔近堡前,双双刹住身形,只见堡门紧闭,堡门之外,躺了数具尸身,看样子是堡丁无疑,陈霖急道:
  “我们进堡!”说着首先射起身形,落到堡墙之上,猴叟也跟踪而上,展目一望,堡内房舍鳞次栉比,但却静悄悄的毫无半点声息。陈霖不由心里发毛,忖道:“莫非李叔叔和翠妹得手走了,否则便是遭了不幸。”心念之中,一长身,如一缕淡烟般越屋飘进,将及最后一重院落,才隐隐听到人声。
  身形再进,眼前现出一块方场,伏身屋脊朝下一望-顿时目毗欲裂,杀机云涌。
  只见场地正中,未婚妻钟小翠被两个老者分别扣住左右手,“飘萍客李奇”浑身浴血,颤巍巍的兀立当场,地上,尸体狼藉,四周约百来个堡丁团团圈住,“飘萍客李奇”的正对面,站着一个虬髯绕颊的狞猛老者,老者身后,并排站着八个执剑壮汉。“猴叟曹贻”这时也来到了陈霖身边,悄声道:“场中那虬髯老者就是乌石堡主宋大庆,他身后是‘石堡八龙’,以剑术见称江湖,八龙联手,很少人能接得下!”
  陈霖点了点头。
  “猴叟曹贻”又道:“看样子‘飘萍客李奇’伤势不轻?噫!那奇丑女子是谁?”
  “我四师叔的女儿!”
  “风雷掌钟子乾的千金?”
  “不错!”
  蓦听“飘萍客李奇”虎吼一声道:“宋大庆,老夫与你拚了!”话声中,抡掌扑上……
  乌石堡主宋大庆,身形一闪,横移八尺,他身后的“石堡八龙”同时划出一剑,正好迎上“飘萍客李奇”的攻势。剑光如幕之中,“飘萍客李奇”被硬逼了回去。
  “石堡八剑”逼退了“飘萍客”之后,按剑在原地不动。钟小翠被人制住,除了双眼露出怨毒至极的煞芒外,丑脸之上,一如往日,冷冰冰的,毫无半点表情。
  “飘萍客李奇”一退之后,身形侧转,再度扑向乌石堡宋大庆。
  宋大庆嘿嘿一声冷笑,挥掌疾迎……“波!”的一声巨响,“飘萍客李奇”闷哼一声,连退三个大步,他那拂胸长髯之上,已现出一片殷红,宋大庆也在同时退了一步。
  陈霖声音中充满了杀机的道:“猴叟,我要出手了!”说着,“血影神功”立运,顿时成了一个血红的怪物。“猴叟曹贻”对这神功咋舌不已,若非他眼见,还真不相信天下会有这种奇绝怪绝的武功。当下激动的道:“我老猴儿也有一份!”
  陈霖用手一按他的肩头道:“你在这里看热闹吧!”
  乌石堡主宋大庆,向“石堡八剑”一挥手道:“上,不许杀他,把他活活累死!”
  “石堡八龙”轰隆一声,人影闪晃之中,各站一个方位,向“飘萍客李奇”逼去,森森剑气,令人不寒而栗。
  钟小翠厉叫一声,用力一挣,那两个扣住她左右手的老者,阴阴一笑,腕上加力,其中之一道:“丑丫头,乖乖地看着吧!”钟小翠一挣没有挣脱,反而痛得惨哼出声。
  蓦在此刻-一阵撕空排云的狂笑,震天而起。
  场中乌石堡众循声一望,不由惊魂出窍。只见屋顶之上,站着一个血红的怪物。
  “血魔!”
  “血魔!”
  “血……”
  惊呼之声,响成一片。
  所有场中的人,齐齐面露极端悸怖之色,只有“飘萍客李奇”和钟小翠,喜出望外,他和她已知道来的是谁!
  “血魔”会突然在此现身,的确出乎每一个人意料之外。这不可一世的魔尊出现,将会带来什么后果,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自堡主以下,全部呆若木鸡。
  死亡和恐怖的阴影,罩上每一个人的心头!
  全堡被笼罩在惨雾愁云之中,恍如末日来临。
  空气,在这一刻之间,似乎是凝结住了,使人窒息得透不过气来。
  就在全场惊魂落魄的当口,“血魔”冉冉飘落场中。“血魔”的现身,不啻是“死神”
  光临。
  乌石堡主宋大庆,身为一堡之主,虽然明知是死路一条,也不得不硬起头皮走上几步,当下强行按捺心神,一抱拳道:“老前辈光降敝堡,有何指教?”
  他所得到的答复,是一阵阴森刺耳的冷笑!
  这笑声代表什么?
  所有的乌石堡众,被这笑声笑得觳觫不已,寒气从脊骨里直冒。“血魔”冷笑数声之后,向那执住钟小翠的两个老者道:“放开她!”
  这似乎是一种使人不敢违忤的命令,两老者果然依言松开了手。
  钟小翠被松开之后,顺手就是两掌……“啪!啪!”
  两老者各挨了一记耳光,顿时鼻青脸肿,口吐血沫,但他们似乎是被骇傻了,既不闪避,也不还手。
  钟小翠娇躯一扭,站到“飘萍客李奇”的身旁。
  “血魔”双眼射出两道血芒,直勾勾的照在乌石堡主的脸上,沉声道:“宋大庆,当年夜袭‘碧云山庄’,你有份吧?”乌石堡主顿时面现死灰之色,连退了数个大步,答不上话来。
  “血魔”竟然是为了替“桐柏派”索债而来,令人无法想象,这魔尊与“桐柏派”究竟有什么渊源?
  “血魔”再次发话道:“宋大庆,你承认了?”
  乌石堡主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一个意念,倏闪心头:逃!
  当然,他明白这想法近乎痴人说梦,在“血魔”之前,谁能妄谈脱身,但,求生是人的本能,谁也不愿束手待毙。心念之中,向“石堡八剑”一挥手道:“上!”
  八支长剑,抖起万朵剑花,漫空飞罩……就在“石堡八剑”出手之际,宋大庆身形暴弹而起,闪电般向屋面射去。“找死!”
  血红的劲浪卷处,惨号之声,撕空而起,剑射人飞。乌石堡主刚上得屋面,眼前一花,红光闪处,一道劲气兜胸撞来,不由亡魂尽冒,一个倒翻,落回场中。
  地上,散散落落的多了八具尸体。
  “石堡八剑”在一个照面之下,毁于“血影神功”。“血魔”能在出手之后,把乌石堡主疾逾星飞的去势挡回,这份身手,简直是匪夷所思。
  所有在场的乌石堡众,一个个魂散魄飞,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乌石堡主,自知今天是死定了,但他不甘心俯首就戳,狂吼一声:“本堡主和你拚了!”
  了字出口,人已和身扑上,形同疯虎。
  紧接着人群之中响起一阵悲愤的呼声,十几条人影,飞身扑入场中。
  他们,与堡主存着同一的心理,作垂死之争。
  “砰!”挟以一声惨哼,乌石堡主口喷血箭,踉踉跄跄的倒退一丈开外,身形摇摇欲倒。
  同一时间,血红的身影迎着那扑进场中的十几条人影一连来回两闪……又是一阵凄绝人寰的惨嗥传出。
  地上-又多了十几具尸身,每一具尸身的额头眉心之间,现出一个拇指大的血印。这是“血影门”的绝技,“飞指留痕”。
  乌石堡主,狂叫一声,连喷数口鲜血。
  “血魔”转身又向“乌石堡主”身前移近,语音如利刃般的道:“宋大庆,桐柏派在一夜之间冰消瓦解,门人弟子,几乎悉数罹难,‘碧云山庄’变成了尸山血海,今天昔年惨剧,将在这里重演!”
  这无异是宣布了乌石堡的末日。
  宋大庆,面孔一阵抽搐,嘶声道:“血魔,你准备怎样?”“血魔”一字一顿的道:
  “血洗乌石堡!”
  四周的乌石堡众,一阵哗然惊呼,有的竟然当场晕绝。乌石堡主宋大庆身形几晃,又喷出数口鲜血。
  钟小翠和“飘萍客李奇”虽说是索仇而来,而且几乎性命不保,但此刻看了这种血腥恐怖的场面,也不禁心生恻然。“猴叟曹贻”在屋面之上,索性闭上了眼。
  “血魔”又向“乌石堡主”逼近了两步,道:“宋大庆,你悔不当初吧!”“血魔,本堡主变鬼也不饶你!”
  “那你就立刻变鬼吧!”
  吧字方落,手起一掌,血红的劲浪,轰然卷出……乌石堡主惨嗥得半声,被震飞到三丈之外。方始“砰!”然坠地,已然是骨碎肉靡,变做了一堆血泥。
  “血魔”转过身来,双目赤芒如火,向场外的乌石堡众一扫。“飘萍客李奇”疾步上前,悄声道:“霖儿。不要赶尽杀绝,这样尽够了!”陈霖被这一说,心中的杀机顿时去了大半,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红影一闪,越屋而逝。
  “猴叟曹贻”跟着出堡。
  紧接着“飘萍客李奇”和钟小翠也纵身离开。
  到了堡外,陈霖散去了“血影神功”,回复本来面目,四人会合,陈霖为猴叟引见“飘萍客李奇”和钟小翠。
  “飘萍客李奇”慨然一叹道:“若非霖儿及时赶来,后果不堪设想,我和翠几被堡中高手车轮攻击,虽然对方死伤枕藉,但我和翠儿也告力竭!”钟小翠淡淡地看了陈霖一眼,道:“霖哥,海云庵之行如何?”陈霖随把经过情形,述了一遍。
  “飘萍客李奇”目射奇光,激动的道:“如此说来,昔日参与摧毁本派的凶手,都已全部伏尸,只剩下元凶‘百幻书生’兄妹二人了!”
  陈霖点点头道:“是的,元凶授首之朝,所在不远了!”“霖儿准备何时上白骨教?”
  “只在近日之内,请师叔和翠妹静待好音!”
  “什么,你要独闯白骨总坛?”
  “白骨锁魂大阵虽然已蒙‘圆净师太’绘给阵图,自可按图索骥,予以破除,只是阵中四处皆毒,旁人恐怕不易为力?”钟小翠恨恨的插口道:“四毒书生与我有杀父之仇,我要手刃元凶!”
  “飘萍客李奇”道:“一木难支大厦,这事非同小可,必须从长计议,如果再让元凶漏网,纵使把白骨总坛夷为平地,于事何补!”
  “猴叟曹贻”忍不住道:“兄弟,这事要慎重行事,免贻后患,你的功力,固然胜任有余,但仇人众多,岂能一一兼顾,难免会有漏网之鱼!”钟小翠道:“霖哥,我们不如先回‘碧云山庄’,一方面正式开始复派工作,一方面策划进攻白骨总坛之计,如何?”
  陈霖天性倔强,但在你一言他一语之下,他也无法争辩,同时他们的话不无道理,想了一想之后道:“这样好了,在‘八旗帮’总舵会齐!”
  钟小翠讶然道:“为什么要在‘八旗帮’总舵会齐?”
  陈霖微微一笑道:“圆净师太师徒届时也将参与,说好在那里会集,同时‘八旗帮’帮友众多,在探刺消息,了解江湖动态等方面也方便些!”“飘萍客李奇”道:“这样也好,我们就动身吧!”
  陈霖忙道:“侄儿还另外有件事赶着要办,请师叔和翠妹先行一步!”
  “什么事?”
  “是一个传言的约会,到底是件什么事,目前还不知道!”
  钟小翠杏目如电,似要看穿陈霖的内心,沉声道:“你不能把话说得清楚些吗?”
  陈霖用手一指“猴叟曹贻”道:“猴叟可以代我说!”
  “猴叟曹贻”遂把“黑衣罗刹第二”托自己传讯,要陈霖在明天午时之前,务必要赶到“碧云寺”,至于为什么,她只说届时自知!等情说了出来。钟小翠“晤!”了一声,不再作声,陈霖是她的未婚夫,而“黑衣罗刹第二”是女子,这其中当然使她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飘萍客李奇”面容一肃道:“碧云寺?”
  陈霖道:“是的!碧云寺,距此大概一天路程,猴叟可任向导!”
  “黑衣罗刹第二为什么要你赶去碧云寺?”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妥?”
  “碧云寺从来没有武林人物敢于涉足,这……”
  陈霖不由一怔神,道:“为什么?”
  “飘萍客李奇”转向“猴叟曹贻”道:“猴叟,你对碧云寺的传说,有耳闻否?”
  “猴叟曹贻”小眼一眨,连连搔腮道:“啊呀,我几乎忘了,一心只顾传话,碧云寺据江湖朋友传说是‘彩衣怪尼’潜修之所,从来不许武林人涉足……”
  陈霖奇诧的道:“彩衣怪尼,没有听说过?”
  “飘萍客李奇”接过去道:“彩衣怪尼年已百岁开外,名望在‘武林双老’之上,平时惯着一袭五彩袈裟,武功高不可测,性情也怪僻绝伦,所以有‘彩衣怪尼’之号,已数十年不履江湖,不过碧云寺仍然被武林人视为禁地,不知‘黑衣罗刹第二’此举,是何用意?”
  陈霖好奇之心大炽,暗想,我倒要见识一下这“彩衣怪尼”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当下毫不为意的道:“不管她是什么用意,届时自知!”钟小翠道:“你一定要去?”
  陈霖委婉的道:“翠妹,彼既如此传讯,谅来必非无因,我岂能不去!”“希望你小心谨慎!”
  “谢翠妹关怀!”
  “飘萍客李奇”沉吟有顷,道:“那你们就动身吧,迟恐不及,我们准‘八旗帮’总舵见面!”
  陈霖忽地想起一事,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绢包,递与“飘萍客”道:“师叔,请收下!”
  “这是什么?”
  “轩辕经!”
  这话使得旁边的三个人同感一震。
  “飘萍客”伸手接过,眼中竟然布起一层泪光,激动的道:“霖儿,你如何得回的?”
  陈霖心头电一转,忖道:“如此刻说出绝色少妇沈君璧的一节事来,又是缠夹不清,同时沈君璧何以会把桐柏派传派之宝‘轩辕经’送给自己,目前还是一个谜!”当即道:“这个以后慢慢再奉陈吧!”
  “可是,霖儿,这是掌门师兄昔年个人所获之物,应该由你……”
  提到这里,陈霖不由一阵怆然,语音含悲的道:“虽然是先父所获之物,但为了这本经,使桐柏一派瓦解冰消,应该列为传派之宝才对,我想先父的原意也必如此,目前师叔已是桐柏派的当然掌门人,交给师叔是天经地义的事!”“好,霖儿,我收下,我将誓以此身恢复掌门师兄昔日的派誉!”陈霖感动的望了“飘萍客”一眼,道:“师叔,翠妹,再见!”“猴叟曹贻”也向“飘萍客”二人拱手道别,和陈霖双双上道,朝“碧云寺”方向,疾赶而去。
  陈霖边奔边向“猴叟曹贻”道:“猴叟,你认识南宫淑惠其人吗?”
  猴叟小眼睁得滚圆的道:“当然,不过已十几年不见人了,她现在哪里?”
  “她就是‘圆净师太’!”
  “哦!她出了家,这……这……”
  “这什么?”
  “你想知道?”
  “不错!”
  “这事的起因……要怪令先尊……”
  陈霖心中不由一震,看来自己的推想不错,“圆净师太”昔年确与父亲有不寻常的关系,猴叟一定知道详情,急声道:“怎么样,快说!”
  “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从‘圆净师太’口里听了一点话头,却不知真相如何!”“好,我告诉你,南宫淑惠对你父亲陈其骧可说一片痴情,两人过从甚密,后来你父亲忽然和令堂“武林之花郭濑玉’结婚,她情海断肠之下愤而出走,想不到她竟然在‘海云庵’出了家!”陈霖喃喃的道:“这也许是先父的错!”猴叟道:“往事已矣,管它是谁错,也许其中另有别情也说不定,局外人无从知晓!”
  “你可曾听说过先父还有什么后人流落江湖?”
  “这个,什么意思?”
  “我曾听‘圆净师太’透露了一句话,我去时是以‘血魔’的姿态出现,她和很多武林人的想法一样,认为‘血魔’是家父的化身,她说:‘……难道你连至亲骨肉都不承认了……’,所以我怀疑话出有音!”
  “这个,我无法答复你!”
  陈霖不由感到些微的失望,忖道:“待将遇到‘圆净’师徒时,再设法探听吧!”心念之中,话锋一转道:“我们还是紧赶一程吧,免得误了时辰!”“好!”
  “好!”
  猴叟展尽轻功,全力驰行,陈霖倒是漫不为意的跟在他身后。
  黄昏时分,他俩在一个小镇甸打了尖,又继续攒程,连夜疾赶。
  第二天辰已之交,两人舍却官道,转入山区,“猴叟曹贻”朝一座插天巨峰遥遥一指道:“那峰上便是武林人视为禁地的‘碧云寺’!”
  陈霖顺势一看,只见那高峰半入云表,巍峨雄峙,陡地一停身道:“猴叟,我想单独上峰!”
  “为什么?”“‘黑衣罗刹第二’传讯要我来此,必有用意,不过我可以断定决无恶意,‘碧云寺’既然是‘彩衣怪尼’潜修之地,不许武林人涉足,你去了也许不便……”
  “猴叟曹贻”江湖阅历何等丰富,此行自己不过是带路,“黑衣罗刹第二”分明也是个少女,说不定其中又是男女情爱之事,何必去横在其中呢?想毕之后,嘻嘻一笑,慨然道:
  “好,我带路到此为止!”
  陈霖歉然道:“猴叟,做兄弟的十分抱歉,望你莫介意,我们仍在‘八旗帮’总舵碰头吧,此间事了,我立即回头!”
  “好,一句话,兄弟,一切小心,再见了!”
  说完转头出山。
  陈霖望着他的身影消失,才又展开绝世轻功,向那座高峰驰去,眼望那神秘的高峰,想着这次神秘的约会,一颗心不由怦然而跳!
  “黑衣罗刹第二”此举是何用意,的确费人猜疑?
  她说吴如瑛已投在乃师门下,她们是师姐妹,莫非这事会与吴如瑛有关?想到吴如瑛,他不禁黯然神伤,他想起“和合会”石牢中绮旎的一幕,他想起在后山中两人的海誓山盟,岂知造化弄人,当吴如瑛知悉了身世,她的母亲“江湖一美何艳华”竟然是谋杀父亲的凶手时,她突然留书决别……他曾发誓要找到她!现在,很可能会是“黑衣罗刹第二”替自己和她作的巧安排,思念及此,不由心跳加速,俊面发烧,精神为之大振。蓦在此刻-一缕极其轻微的破风声,隐隐传入耳鼓。
  陈霖循声看去,只见一条纤纤人影,如飞而来,不禁心中一动道:“来人分明是一个女子,看样子是奔向‘碧云寺’,莫非她是……”心念及此,疾朝一丛浓密的花树之中隐起身形。
  顾盼之间,那人影已临切近,略不稍停,一闪而过,只在一瞬之间,陈霖已看出来,来的赫然是那绝色少妇沈君璧。他这一震,委实非同小可。绝色少妇沈君璧何以会来“碧云寺”?
  他想发声阻止,他想纵身赶上,但他却没有动,这事太过突然,他需要冷静的分析一下。
  “黑衣罗刹第二”要自己来此,莫非与沈君璧有关?为什么?
  他想起沈君璧替自己寻回“轩辕经”。
  他想起不久前自己根据迹象所作的推测……太可怕了,可怕得近于残酷。
  如果自己的推断属实的话……陈霖猛然打了一个寒颤,他简直不敢想下去,如果沈君璧真的如所料是“绛珠仙子朱薇”的话,天啊!这是多么可怕的事。“不!决不!她不会是!”他激动至极的吼叫出声。
  “绛珠仙子”是一个为武林所不齿的荡妇淫娃,也是自己的仇人,她曾与父亲发生过关系,与无数的人发生过关系。他想起自己和她发生的不可告人的关系,他和她互相示爱,他为她的美色倾倒……
  他感到手足发麻,全身冰冷。
  歇斯底里般的大叫道:“我做了什么?天啊!我究竟做了什么?”
  “我要杀她!”
  “不,但愿事实不是如此!”
  一道强烈的阳光,从叶隙之中,照射到他的脸上,他猛然惊觉,午时将到,“黑衣罗刹第二”要自己在午时之前,务必赶到“碧云寺”
  他抛开了一切意念,再度展开身影,把功力施展到极限,如一抹淡红光影,疾掠上峰,将及峰顶,参天巨树之中,隐隐现出一座寺院的轮廓。
  “快到了!”
  他自语着,一颗心也跳动得更加厉害。
  突然-迎面现出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四个刺目的红字:“到此回头!”
  陈霖不由一窒,刹住了身形,转念一想:“黑衣罗刹第二”既然要自己来此,必有道理,不能误了时刻,管它,闯!心念之中,举步便走,刚走得三步,一声冷喝,倏告传来:
  “来人速即回头下峰!”
  陈霖不期然的止住脚步,只见一个宽衣大袖的女尼,现身出来,看她年纪,当在五十上下,当即长身一揖道:“在下陈霖,有事前来宝刹……”
  那老尼一挥手道:“此间从不许人涉足,识相的赶快回头下峰,不管你是谁!”
  陈霖顿感手足无措,他只听“猴叟曹贻”传“黑衣罗刹第二”的话,要自己赶来此间,究竟为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道,但,他又不能真的就此回头,他深信“黑衣罗刹第二”此举必有深意,当下尽量把话放得温和道:“在下系应约而来!”
  “应约?”
  “不错!”
  “应何人之约?”
  “黑衣罗刹第二!”
  “她要你到碧云寺?”
  “一点不错!”
  那老尼面孔一沉道:“此地没有黑衣罗刹第二其人,赶快下峰吧!”
  陈霖大感难堪,强忍住一口怨气道:“她分明要在下在本日午时来此!”老尼厉声道:
  “你到底滚是不滚?”
  陈霖冷傲性成,哪能吃得下这一套,同时他身负绝世神功,出道以来,还不曾被人不当回事的呼叱过,不由怒意倏起,冷冷的道:“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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