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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美女佳丽舞池中

城外东南隅,运河旁的吉祥庵。后来,改名为智珠寺。那时,约有卅余名比丘尼在内修行。
  这些比丘尼,有一半是带发修行的妇人。
  在运河两岸的水上朋友心目中,吉祥庵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尼姑们不是在苦修,而是在享福。
  它不但不是佛门清净之地,而是别有用心的男香客们亵渎菩萨的销金窟。
  其实,扬州的风月场所多如牛毛,廿四桥处处都有广陵春,丽妹艳姐比江宁秦淮河的名花还要高一品;画舫璇宫也比秦推画舫华丽得多,连一个撑画肪的姑娘,也白白嫩嫩的风姿绰约。
  偏偏就有一些丧失良心的人,和那些佛门叛徒污秽佛门清净之地,这种人的心悉,的确令人难以理解。
  吉祥庵附近名义上是乡野,其实沿河岸建了不少民宅,甚至建有一些别墅型宅院,陆上有轿水上有船.距城又近,往来十分方便。
  吉祥庵北面百余步外,濒河而建的那座广陵园,不但建有亭台花榭,也建了私有的码头,经常有各式船只停泊往来。
  广陵园的主人方大老爷方武陵,还是扬州十大富绅中的一个,以船运起家,拥有百十艘货船,把江南的名产綾罗绸缎从苏州运往山东京师一带批售,获利甚丰,日进千金在府城神气极了。
  没有人知道这位方大爷,是一位江湖武功惊世的豪霸,更不知道他是十余年前的黑道恐怖魔星。
  凌霄客方世光的事迹已渐被江湖朋友所淡忘,因为他已失踪了十余年。
  方大老爷在城内有座大院,里面住的全是普昔通通的生意人和者弱妇孺。至于城外这座广陵园,平时园门紧闭少有外客往来。
  往来都从水上来去,来去也以夜间为主,所以一年四季的白天里,很难看到园门有人出入,神偷李禄曾经花了些工夫,调查方大老爷的根底,是不是因此而惹来杀身之祸?谁也不敢料定。
  神偷已经死了,或者失踪,这件事得由雇请神偷的张三来查明。乾清帮也已死了许多人,为杀死神偷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件事还没了,风云正紧。
  出现了许多神秘人物,半天中,有不少牛鬼蛇神失了踪,江湖朋友人心惶惶,有些机灵鬼腿快,匆匆忙忙远走高飞去避风头,乘船走得更快吏方便。
  广陵园一如往昔沉寂,未受波及,因为方大爷不是江湖人,不会武功,是富绅,江湖风雨吹不到他身上。
  他是府城中有身份的人。
  申牌时分,一艘小鸟篷船沿河向下放。
  运河从城东北绕城东而过,向西南一折,两三里便是吉祥庵一带河面,不是十丈宽的河面水流并不急,冬日本来就是水枯期。
  两岸垂柳放行,丛丛半枯的柳丝迎风摇曳。
  船沿岸下放,逐渐接近了人烟稀少的广陵园私人码头。
  码头泊了两艘乌篷、一艘游河肪、两艘代步的三桨快船,但看不到半个人影。
  像这种人丁稀少的郊外大宅,正是进行神秘勾当的最佳场所。
  广陵园的船只,从不与乾清帮的船只有任何瓜葛。广陵园方家的人,也从不沾惹瓜洲息浪庵那家大宅的边。
  因此从任何角度侦查,也无法查出二者之间有何牵连。
  白龙姜海住在瓜洲的大宅内,是凌霄客的死党同谋犯,居然也不知道凌霄客的另一秘密是广陵园。
  可知凌霄客狡兔三窟的防险工作,做得十分成功、连亲信用谋都被蒙在鼓里。
  情势总算明朗化了,凌霄客不但与乾清帮有勾结,而且可以借用乾清帮的人为非作歹。
  更重要的是,凌霄客可能暗中与飞龙天魔有往来,甚至可能是飞龙天魔的走狗。飞龙天魔支持凌霄客坑害好友接引使者,暗中可能得到不少好处。
  飞龙天魔受伤逃掉了,当然不可能躲在瓜洲第一富绅陈天样的大宅里等死,要找老魔的线索,只有寄望在凌霄客身上了。凌霄客掳走了章春等三位姑娘,按理藏匿处该在房屋众多的广陵园,这是不为外人所知的秘窟。
  但派出杀接引使者的八个人失踪,其中包括凌霄客的儿子方玉。
  后续前往的人,当已发现接引使者的坟墓了,广陵园的底可能已泄,那么,老奸巨滑的凌霄客,还敢把人藏在广陵园?船缓缓驶过广陵园码头,亲自操桨的张天齐扮成水夫,破烂的穿着十分契合身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用不着停下来笨头笨脑察看情势,打草惊蛇,而是泰然自若地将船顺水下放,未作分秒停留。
  船順流一滑,便到了吉祥庵附近的河面。
  这里是一处河湾,庵距岩约百余步,河滨是吉祥庵的产业。耶一排两人合抱的大柳树可以系舟。
  往来这里的所谓寻芳香客,船都系在南首的河堤,这段河堤不曾则石,船可以半搁在岸,也方便。
  已经有十余艘轻舟系住堤外,船夫们郡躲在舱里歇息,偶或有人上下出入,都是仆从打扮的下人。
  他的船靠上了河滨,系妥舟,挟了一个大包裹,匆匆上岸走了,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吉祥庵有三层殿堂,庵后的尼房外围墙建了秘密出入的门户。
  紧邻墙外的一排外表不起眼但装璜华丽的房舍,那就是艳窟的所在地,艳尼们毕竟不敢大胆地在庵厅亵渎菩萨。
  庵四周遍栽茂林修仃,颇为幽辨,沿河小径通过庵侧,是往来村落的要道,从陆路来的寻芳客,就是从这条小径往来自勺。
  张天齐的身影,消失在偏僻的竹林内,已经时近黄昏,积雪三尺,小径上不见人蹤,谁会留意—个船夫躲到何处去了?”
  天终于黑了,广陵园黑沉沉,人影已无。
  不远外的吉祥庵暮鼓已经敲过,偶或可以看到一两盏照明用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发出惨淡的光,凄清的郊外雪夜冷寂得像是鬼域。
  广陵园码头吏死寂,吏凄清。
  二更过去了,府城钟鼓楼传来隐隐的三更起更钟鼓声,积雪的大地似乎也沉睡了。
  码头突然水光一闪,再闪。
  一艘中型乌篷船,正顺流缓缀下放,船首没悬桅灯,却点了一盘大香。
  船突然加快,四枝大浆轻灵地划动,船以平稳的速度,轻灵地靠上了码头。
  原本死寂的码头,突然多了二十余名刀出鞘剑在手的人,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船舱内钻出一名船夫打扮的人,但腰带上有刀有剑,身乎矫捷,在船上起落脚下无声。
  片刻。上面下来了六个灰衣人,有两人抬了一只大麻包,在森严的警戒下,登船将麻包交给船下的人接收,然后登岸走了。
  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片刻便一切妥当。船立即下航,码头上空空如也,恢复了先前的冷寂。
  警戒森严,但注意力全放在陆上与水面,却没留意水下。
  大冷天滴水成冰,河水冰冷彻骨,浸在水中片刻便会冻僵,谁敢在水中活动,连鱼都不敢出游,人根本不可能在水中出没。
  一个裹泅水衣内的人影,像蚂蟥一样吸附在船艄近舵处,随即向下流急驶。
  船抵达南门外的销关浮桥,三名船夫飞跃登桥,抽开桥板让船通过,再放板恢复原状飞跃登船,举动干净利落,敏捷快速,是专干这种勾当的老行家。
  下一站是三叉河,也就是运河分流的地方,右至仪真,左放瓜洲。过了扬子桥,船驶入至仪真的河道。
  .这表示去向该是江宁,与瓜洲的任何人无关。
  向上江走,而非渡江至镇江一带逃匿。上江的江宁是江南第一大埠,从前的南京都城,有百万以上人口,正是藏匿的好地方。
  舱面舱后各有两名船夫担任警戒,四名浆夫与舵工.都是兼看风色的行家,九双眼腈留意河面与河岸的动静,决不可能出错。
  可是,不时向后眺望的舵工,突然发现右尾舷上坐着一个黑衣人。
  “咦!”舵工大惊失色。
  还来不及出声示警,黑影近身,脖子便被勒住了,有骨折声发出。坐在后舱面向两侧监视的船夫,骇然一跃而起。
  ‘什么人……”叱喝声像焦雷,一刀一剑随声同向穿泅水衣的人集中砍刺。
  “张三!”
  乾清帮的死对头来了!张三这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名字,却有震慑人心的魔力,胆气不够的人真会被吓得浑身发软,失去反抗的力道。
  随着通名声,抓起舵旁原属于舵工的分水刀。长身而起,伸刀猛地一振,清鸣震耳,火星飞溅,攻来的一刀一剑向两侧飞腾而起,堕落河心去了。
  刃光熠熠闪烁.无情地切割人体,刀过处血肉横飞。
  两声信号.两声水响,人体飞抛时,张三便堵住了后舱口,大喝一声,将两个闻声挺刀冲出的人劈翻。
  五条人命接二连三被勾消了,快速的攻击,一刀—个刀刀不落空。
  篷船楼,里面漆黑,他不想冒险冲入,劈翻丁两个人立即旋身,暂住了从右舷跃来的两个人。
  他人化流光,身形消失,幻现,出现在篷顶。
  暗器如飞蝗,掠过他先前现身截击的地方,假使他晚一步离开,身上恐怕会出现五枚以上可破内家气功的歹毒暗器。
  刀光再现,宛若天雷轰击,人刀诨如一体,锲入两个船夫肉体,人影倏然中分。
  “啊……”惨号声惊心动魄,两个船夫丢掉刀剑摔倒在舱面滚了一匝.血流在舱板上腥味刺鼻。
  他一声长啸,飞越篷顶,一脚蹋断了桅杆,在没升帆的桅杆倒向前舱面的同时,冲入慌乱的舱面人丛,利用桅杆轰然砸落的大乱情势,人刀一体迅速乘乱切入,有如虎入羊群。
  风雷骤发,刀下绝情,没有怜悯,没有慈悲,七名船夫打扮的高手与四名桨夫,一冲之下便倒了四名,再回旋,又有三名丧身九泉。
  舱面窄小,一片混乱,而且是黑夜。他尽情发挥拼命单刀的威力,自己也难免在纷乱中受到伤害,共挨了一刀一剑。
  剑割裂他的背肋部位,锋刃贴肌滑过,毛发未伤。
  刀砍中他的左后肩,也砍裂了泅水衣,刀反而折断,被他的护体神功震断的,肌肉先内凹随即复原,昔通的刀剑伤不了他。
  假使他的护体神功修炼不够,向人丛冲入,必定凶多吉少。所以有许多高手名宿对向人丛冲不感兴趣,且将之列为大忌。所谓蚁多咬死象,人一多就施展不开,有三头六臂也应付不了。
  这是非常危险的事。
  他今晚情急救人,有点沉不住气,举动像是逞匹夫之勇,但他冒险成功了。
  极短暂的片刻,他从船尾到船头,刀头饮了十四个人的血,到处都有身躯被刀撕裂的死尸。
  水响入耳,水花四溅,剩下的由个人中,有两个胆小鬼跳水逃命去了。
  最后两个人无路可逃,被他逼在笼舱口,假使钻船逃命,绝对快不过他的刀。
  “住手!不许过来。”一名船夫沉喝:“咱们舱里有看守浮虏的人,你如果扑上来行凶、咱们的人会把浮虏杀掉,你“哈哈哈哈……”他扬刀仰天狂笑。
  “你笑什么?”
  “笑你。”
  “在下有何好笑?”
  “笑你的话莫名其妙。你们杀掉俘虏,与张某何干?俘虏是神偷李禄吗?如果不是,你能威胁到我吗?”
  “正是神偷李禄。”船夫厉声说,“他是你的朋友,替你探扬州十大富豪的底,设错吧?”
  “不错,他是张某用三百两银子,雇请他来扬州探十大富豪的底,被你们擒住,在镇淮楼没伏要捉我斩草除根。
  “你们没想到,神偷在留柬上动丁手脚,透露了风声,让你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他在留柬了动了手脚?不可能的!”
  “不可能?老兄,如果换了你,干这种风险的事,你会在柬上具名吗?”
  “你……”“那张柬上,就具了他的大名李禄。”
  “这天杀的贱胚!”船夫怒骂。
  “你们正在付出代价,还要不断的付出,每日每夜每时刻都在付出。我张三已经单刀向天下同道宣告,要杀光贵帮每一个人,烧掉每一码头堂口,毁掉每一艘船,今晚是第三次执行张某的宣告,你们都得死!”
  “张兄,咱们不……不是乾清帮的人……船夫口气一軟。
  “我张三不是善男信女,而是邪魔外道,既然认定你们这艘船是乾清帮的,那就毁定了,是也好,不是也好,承错了就讓它错吧!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走半个,这是江湖道的金科玉律。
  贵帮也遵守这杀规矩,所以才不顾一切毁了神偷,再图谋张某,认命吧!老兄.你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这……张兄……”
  “你刚才就承认俘虏是神偷,却又否认是乾清帮的人,出尔反尔,你要我如何相信你的话?”
  “咱们只是充江湖道义,替乾清帮两肋插刀的,好吧!咱们已经尽了力,相信乾清帮会谅解咱们的苦衷,神偷交给你,放咱们一马,如何?”
  “这……张某要考虑考虑。”他欲擒故纵。
  他当然明白俘虏不可能是神偷,神偷的死已由俘虏口中证实,他的所谓考虑,用意是衡量眼前的情势何者最为有利。
  他并不知道俘虏是什么人。
  三位姑娘被掳走,而做计的俘虏只有两个,对方不可能留下一个另加藏匿,所以他并本能断定俘虏是三位姑娘。
  假使池不顾一切冲上毙了这两个家伙,俘虏可能送命,不管俘虏是不是三位姑娘,他也不能妄动。
  即使不是,他也不愿成为间接害死俘虏的凶手。
  “张兄,你还考虑什么?朋友的生死,难道对你毫无意义吗?”船夫反而焦急了。
  “好吧!把人带出来,交换你们的性命。”他顺手推舟让步:“神偷如果有三长两短.哼!你们……”
  两船夫不等他的话说完,更不让他有提出其他要求的机会,立即转身钻舱。
  这里,舟已顺水漂了两里左右,两岸枯苇密布,荒野一片银色世界。他的刀已经放下,任船夫转身入舱,已经控制了全局,他未免大意了些。
  两船夫乘低头钻舱的机会,双腿一蹬,分两面斜向虎扑而出,精确无比地贴船舷穿滑,水声轻响,斜插入水,形影俱消,身法之灵妙,令人叹为观止。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役有任何拦截的机会。
  假使船夫飞跃入水,他是可将刀掷出,在半空将一个击毙,这两个船夫才真是经验丰富的脱逃专家。
  他大喝一声,刀光一闪,钻入船舱,功行全身产防暗器袭击。
  舱面黑沉沉,根本没有人看守俘虏。
  摸到两个大麻袋,果然里面盛的是人,着手仍有余温,而且会动。
  拖出舱,解开第一只麻袋,把人拖出,他愣住了,暗叫一声:“糟!”
  是一个方面大耳的中年人,手脚被捆住,口中勒了布条,叫不出声音。
  松了中年人的绑,再解第二只麻袋,不由大喜过望,辛苦有了代价。
  是葛佩如小姑娘,绳刚割断,小姑娘便要跳起来,但手脚捆久了不听指挥,砰一声摔倒在桅杆旁,狼狈万分。
  “小佩,小心!”他急急相扶。“是什么人掳走你们的?”
  “鬼才知道!”小姑娘跳脚大骂。“那些天杀的狗贼,用迷香偷袭,问口供时又蒙住眼睛,直今为止,我连一个人的脸孔都没看到。张兄,你……”
  “我先把船靠岸,路上再说。”他抓起一支架.用桨当篙,水深仅丈余。桨长一丈八,刚好可以将船撑走,向河岸急靠。
  中年人略为活动手脚,也取了一支桨帮忙。
  “她们呢?”他一面撑一面向姑娘问。
  “谁?”姑娘一时会不过意来。
  “被掳走的共有三个人……”
  “哎呀!我娘……
  “不是你娘。”
  “那……”
  “假公子章春,假男人江南一枝春路天香。”
  “不知道。”提起另两个女人,小姑娘醋味上涌:“你倒很关心她们呢!”
  “我谁也不关心。”他没好气地说,“我唯一辛辛苦苦营救你们的原因,是当时我在场。同时,我要查明其中的阴谋,到底谁在计算我?”“他们计算你?”小姑娘似乎健忘,忘了先前自己的话题也不介意他话中所表现的不快。
  “他们主要的目标是捉我。”
  “这……”
  “咱们边走边谈。”船冲上堤岸.他丢下桨对中年人说,“老兄,咱们就此分手,赶快离开扬州,这些混蛋不会放过你的,保重。”
  “张兄。”中年人抱拳施礼,也随小姑娘的称呼叫他为张兄。“多蒙临危握手,大恩容当后报……”
  “老兄,不要放在心上.在下并非有意救你的,顺便而已。
  在下的事十万火急,不能耽搁,告辞。”
  “张兄……”
  他举手一挥,挽了姑娘的手飞跃登岸,如飞而去。
  小姑娘先是一惊,本能的想縮手挣脱,却又俏皮地抿嘴偷笑,反而紧握住他的大手。
  中年人站在河岸上,目送他迅速远去的背影摇摇头苦笑。
  “小伙子是个莽张飞。”中年人含笑自语,“这世间.像这种粗枝大叶的人是会吃亏的。
  “唔?能片刻间屠杀全船十余名武功高强的人;定非泛泛末流,怎么江湖道上从没听说这么一位姓张的年轻高手?倒得留心打听一下,也许……”
  也许什么,他设说。广陵园的房舍约有十余栋之多,由于是别墅的形式,所以与一般大尸人家的大院落不同。
  格局以休憩宴游为主,楼阁几:泸全是独立的,仅中庭的主宅是连三进的建筑,大院也是一座有花有树的场所。
  假使照料的人手不够,就会成为大杂院。
  三更将尽.共有四座房舍火舌冲霄。
  按地方抬安规定,起火必须鸣锣示警求援,附近的街坊、村落、邻舍,都必须出动求火。
  广陵园却不理会这一套,并没鸣锣求救。凭自己的人手救火,甚至派人阻止赶来救火的人进入。
  以往曾经发生过这种事,因此火光冲天,近郊都隔岸观火,不想自讨没趣赶来自告奋勇救火。
  近在咫尺的吉祥庵附近住户,有些住户连开门察看也不愿为。
  平时罕见有人走动的广陵园,今晚意外出现了数十位骠悍勇猛的人,挥动沉重的火叉火斧救火。
  连一些妇孺也个个孔武有力,升屋登靖如履平地。
  这一场火,暴露了广陵目的底细。
  一个灰白色的人影,隐吠在一座高楼的瓦垄中,居高临下留意变化,在忙着救火的人丛中找寻猎物。
  这栋大楼的四周,共有三名刀隐肘后,往复巡视为警卫,对混乱的火场视若无睹,似乎认为是无关紧要的事,只全神留意是否有人接近大楼。
  所有的房舍,几乎全是木造的。
  除了砖墙不怕火烧之外,其他建材都禁不起火,因此抢救屋内物品必须迅速.以免被火封死了退路。
  火光通明,居高临下看得真切,在楼近河滨的两栋平屋里,十余名大汉神色紧张地,将五六个人挟持出来,押往靠近码头的一座小院。
  两栋平屋的右首三二十步的一座二楼建筑,上层已成了火海,很可能波及这两栋平屋,因此必须先将平屋里的人和物及早撤出。
  再笨的人,也知道四处地方同时失火,决非不小心酿成的灾祸,而是有人蓄意纵火。
  园内明处戒备森严。已经表明主事人已经发现警兆了。
  火势刚控制住,蓦地主宅的南房传出—声轰然狂震,地动山摇,屋上与树林的冰雪纷纷震落,声势之雄,有如万响爆竹同时爆炸。
  爆炸声接二连三,共有四栋建筑被炸毁,烟硝硫磺味强烈刺鼻,爆炸后的砖瓦木石犹如暴雨,接着火焰升腾,火势比先前四处更加猛烈。
  情势失去控制,全园大乱。
  轰然爆炸声中,大楼上面隐伏的人影消失了。
  靠近码头的小院毫不起眼,像是码头执役人员的住处,院里堆放着不少船用的杂物和工具,厅房各处也杂乱无章。
  任何人也不会注意这种下人长工的栖身所。连小偷也不屑光顾。
  附近的废物堆里,却隐伏着三名警哨。
  门窗紧闭,里面不知暗藏有多少人?主宅附近的大火、爆炸,并不影响这些人的情绪。
  三名警哨依然全神贯住监视四周的动静,警觉性提高至极限,手中的兵刃与暗器,随时准备使用。
  一个长工打扮、剑隐肘后的人,飞奔而来。
  火光冲天,反映的雪光更为耀目,与白昼相差无几,来人的像貌接近至卅步内便清晰可辨。
  一名警哨从隐身处一跃而出、劈面拦住了。
  “五哥,怎幺啦?”警哨急问,“爆炸是怎么一回事?可曾发现受伤的人……”
  一连串的疑间,表示出警哨外表镇定,其实心中惊惶不安。
  “被极高明的纵火行家计算,把咱们整惨了。”五哥上气不接下气急急地说,“用的是军仗局爆竹厂的火药,用线香定时引爆,这家伙可怕极了。”
  “大总管传下话,恐怕与火灵官罗大德那王八蛋有关,一定是他那些徒子徒孙要来硬的,很可能随后前来抢救他,这里不安全,快通知孙管事.把火灵官赶快送上船弄走,以后再和他算帐。”
  好,我这就通知孙管事办理。其他的人……”
  “其他的人暂时别管。”五哥说,“地牢加大锁,不许你们以外的任何人接近,小心了。”
  五哥匆匆交代毕,回头飞奔而去。
  警哨发出一声信号,通知附近的警哨,奔到院门有方,击掌三下即飞越院墙。
  灰影出现在小院右首三十余步的偏僻角落,从背上的包裹取出四具作燄火用的大型花筒.但筒座已经除去,用火折子点燃一段火香.这才飞身而起。
  花筒焰火如果除去地座,便无法固定,点燃后便会像地老鼠一样在地面乱窜,十分危险。
  焰火极为猛烈,在屋里乱窜,那情形真够瞧的,窜到哪就烧到哪,想扑救十分困难。
  用大香点燃了引信,四具焰火花筒破空飞掷,分别抛落在小院的内部四周,破空的引信喷火嘶嘶声,吸引了警哨的注意。
  第四具抛出,第一名警哨到了。
  “你该死……”警哨怒吼,一面冲来一面发射连珠飞刀。
  第三把飞刀出手人已近身,手中的长剑招法飞虹戏日,虚攻上盘而目的却在胸腹,剑上风雷声隐隐,御剑的内劲十分惊人。
  灰影哼了—声,隐在肘后的刀突然拂出。”铮“一声暴响。剑被震出偏门。
  “杀无赦!”灰影沉叱,刀光一闪,快逾电闪掠过警哨的右肋,肋开内脏外流。
  “嗯……”警哨闷声叫,扭头便倒。
  “砰砰……”
  焰火花筒在小院爆发,星火飞舞中,火树银花灿烂耀目,喷火的嘶鸣令人心惊胆跳,整座小院鸡飞狗叫,立时大乱。
  三个反应最快的人,狂风似地向灰衣人冲去。
  灰衣人轻拂着单刀,正一步步昂然接近。
  “张天齐……”到得最快的人惊叫,骇然止步,手中剑不敢动。
  “谢谢你老兄记得我。”张天齐止步怪腔怪调地说,“你们派人到客店计算我,诡计不逞却掳走了在下的朋友,所以我非来不可,一方面是为顾朋友尽心力,另一方面是要知道你们计算在下的原因何在。”
  “啊……”第一人发出求援的啸声。
  “不要寄望有人来支援了。”张夭齐大声说“主宅的人自颐不暇,死伤一定十分惨重。
  “当爆炸声传出时,园口附近的四头雌老虎母大虫,用她们磨得锋利的长剑,像疯虎般杀人。
  “如果在下所料不差,沒有人能挡得住她们四支剑,除非贵人亲自率领亲信出马,但贵主人今晚好像不在此地,广陵园今晚是完蛋了。”
  他不是虚声恫吓,而是确有其事。
  从国外杀人的人,正是葛佩如一家四女,四支剑比净王帖子可怕百倍,形成无坚不摧的剑阵,来一个杀一个决不留情,像砍瓜切菜般长驱直入,所经之处尸体狼藉,说狠真狠。
  葛小姑娘恨重如山,她的剑全被鲜血染红了。
  陆续有人赶到,即将合围。
  “有人要招供吗?”张天齐最后厉声问。
  “用暗器毙了他!”有人大吼。
  灰影一闪即至,刀光如电闪,看到刀光刀刃及体,,这位仁兄的脑袋突然脱頂抛落。
  .“杀!”张天齐的喝声如裂帛,刀化狂龙漫天狂舞,所经之处波开浪犁,血肉横飞。
  小院已成了火海,有人发令放弃救火,分出一半人围攻张天齐,另一半人带了六只麻袋从院角撤走。
  九个人像漏网之鱼、越墙奔向码头。
  距码头不足十步,灰彰已在码头扬刀恭候。所有的船部不见了,大概早半个时屉便漂走啦!码头上摆了三具尸体,那是僭伏在码头警戒的人,尸体己僵,死得不明不白,所以一直不曾将警号传出。
  “不杀光你们这些王八蛋,决不罢手。”张夭齐咬牙切齿说,“只留一个人带口信,告诉凌霄客方大老爷,我张天齐不认识他,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计算我!他必须还我公道。”
  九个人丢下盛俘虏的六只麻袋列下大三方阵,每门三人,把张夭齐围在阵心。
  “我,后园管理孙某。”主阵的大汉沉声说:“我可以据实事告。”
  “我在听。”
  “但有交换条件。”
  “说说看。”
  “交换咱们的安全。”
  “我得盘算一下是否值得。”
  “别忘了,咱们仍可一拼,脱身也非难事。”
  孙某的话不无道理,论武功,张天齐固然超尘脱俗,这些人也不弱,每个人都可以名列一流高手而无愧色,九比一,实力依然空前雄厚。
  另一面是河,搏斗时跳河逃命并非不可能的事,张天齐即使能在刹那间杀掉一半人,另一半必可逃生。
  刹那间杀死一半一流高手,恐怕无此可能,九个人九面分开逃生,恐怕三分之一也杀不了。
  “我相信你们可以一拼,但结果你们也預见了。”他遂渐增加压力,“我几乎屠光了你留在囚屋里的人,他们也认为可以和我一拼。”
  “阁下不要太过相逼……”
  “好,在下不为已甚,答应你的条件,问题是,你的口供必须是真的。”
  “孙某不是默默无闻的久保证每句话绝无虚假。”
  “好,我相信你,说。”“敝主人名义上是隐名纳福的地方大老爷,但事实仍受到某些人的暗中挟制,这些人是何来路,孙某发誓不知其详,只有主人心中明白。反正这些人必定极为可怕,要不,凭主人的实力,何至于不加丝毫反抗?”
  “唔!有道理。”
  “孙某只知道昨晚三更天,主人突然搂到通知,要主人派人前往客店,尽快把你捉来,由敝主人也化装亲自出马的情形看采,可知那些人必定曾经严重警告敝主人,势在必得。后来为何临时变计,退而求其次把三个不相关的女人捉来,主人只串不提,孙某怎敢呀白?所以……”
  “所以,事实上张某从阁下口中,一无所获,仍然一头雾水。”
  “这……”
  “除非找到贵主人,看来别无希望了。”
  “张兄……”
  “三个女人目下在何处?”
  “一个被一群神秘人物在不久前用船接走了,主人午间才接到的通知,早就安排好了。另两个……”
  “你们离开那六只麻袋。”张天齐沉喝。
  “这……”孙某本来悄悄向麻袋移动,悚然止步。
  “你不肯?”
  “好,依你。”孙某向侧退,举手一挥,示意同伴向两侧移动。
  张天齐身形一闪,便到了六个麻袋前面。
  这瞬间,九个人突然飞跃而起,向河下飞堕,身法极为高明,不约而同飞跃,默契已致无间境界。
  张天齐没料到对方出奇招冒险逃走,想追已来不及了。码头是向外伸的,九个人分向两侧落水中,他如果追,最多只能追上—个,与这个人同进落水,人即使捉到,自己也变成冻鸡得不偿失。
  六个麻袋也需要照顾,不能丢下不管。
  割开所有的麻袋,他知道上当了,幸而运气还不太差.其中有江南一枝春在内,其他五个人是四男二女,他一个也不认识。
  六个人都被制了昏穴。情势紧急。处理俘虏的人不想耽误时间上绑,制了昏穴塞入麻袋带走,死活不管,后果也不问。
  昏穴制久了,会成为白痴废人。
  解昏穴并不能,附近又有可令人神知复苏的雪。
  六个昏穴刚解的人,被雪一揉脸面,醒得甚快,但—时还没完全恢复神智。
  两个黑影势来如电,两支剑芒四射.眨眼简便已到了三丈外。
  张天齐一蹦而起,手中刀龙岭乍起。
  “来得好”他欣然大叫:“在下等俘虏送上头来,口供有着落了。”
  他颇感惊讶,怎么是两个蒙面人?自从潜入广陵园迄今。
  他所看到的人,没有一个是蒙面的。‘他身后第一个摇摇晃晃站起的人是江南一枝春,像一个醉酒未醒的人,可知神智仍沒完全清醒,仅凭本能挣扎爬起而已。
  稍一迟疑,几乎吃了大亏。
  对方蒙面,他以为不是广陵园的人.可能是友非敌,也许是葛姑娘请来的朋友,因此刀上的劲道减了五成。
  同时,失去了主攻的机会。
  接触太快,没有思索与分析的余暇,反应出手本能,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便已决定于生死吉凶。
  他这瞬间的惊讶与迟疑,对方的剑巳排云驭屯而至。
  “铮!”他一刀急封,身形斜转。
  凶猛绝伦的震撼心脉奇劲从刀上传来,加上他自己的反震力道、虎口一热,马步一虚,身躯如受狂风所刮,真气有泄散现象发生。
  千钧一发中,他真气内聚,神意内敛,全身放松,意动神动护住心脉,“砰!”他震摔出两文外的积雪中,感到眼前发黑,浑身发抖。
  那人也不好受,惊叫一声,身形斜而出,半途脱手丢剑想移卞攒势,斜飞起八尺高,远出两丈外,刚吸腹拳腿,身躯已向下急坠。
  “砰嘭!”水声如雷,水花上冲,收入码头旁的刺骨河水中。
  第二个蒙面人晚到一步,没料到发生这种变化,两人分向两面震飞,晚到一步便突然失去对象。
  刚想折向攻击倒地的张天齐,却发现同伴已经掉下河去了,吃了一惊,脚下迟疑。
  “是你这老王八……”狼狈挺坐起身的张天齐,一面站起一面破口大骂。
  蒙面人又是一惊,断然放弃乘机攻击张天齐的念头,向前飞跃,一把挟起神智还没完全清醒,摇摇晃晃的江南一枝春,飞掠而走,不理会落水同伴的死活。
  落水的蒙面人,已从水下溜之大吉,入水之后便不再浮起,也不管岸上同伴的死活。这两位仁兄,倒真是你奸我诈的妙搭档。
  张天齐恢复了元气,两个蒙面人早已不见了。
  他从剑上传来的可怕劲道中,估计乃是奇学九幽大真内功,内功中的邪门秘技,那三个老魔都练成这种奇学。
  那天晚上他孤身斗魔;夭魔受了伤,今晚这个蒙面人用剑,该是天魔无疑,但天魔的伤怎么好得这么快?而且怎么还敢留在扬州,他真该继续在杨州追寻的。
  “可惜!我只要少撤回一分劲,就……”他后悔不迭。
  五个死里逃生的男女,已可站起活动手脚。
  “兄弟不要紧吧?”一位中年人走近关切地问。
  “还好。”他苦笑,把刀递给中年人,“你们……咦!路姑娘呢?”
  救了六个人,现在只有五个在场。
  救人的目标是两位姑娘.其他的人都在,所救的江南一枝春却不见了,难遭自己一声不吭走掉了?“谁是路姑娘?”那位衣衫不整,皮袄有血迹的少妇讶然,“我不姓路……”
  “我是指江南一枝春路姑娘。”他焦灼地说,“我就是专程来救她的。她刚才还在……”
  “被一个蒙面人挟走了。”另一个壮年人说;“是从这一面走的,我躺在地上看得一清二楚,我还以为是兄弟一起来救我们的人。”
  “哎呀!”他惊叫,“你们快逃,我要去追那老狗,他可能是飞……是个老凶魔……”
  他反觉自己失言,幸好没把飞龙天魔的名号说出,不再逗留,向蒙面入撤走的方向如飞而去。
  唯一知道飞龙天魔下落并见过面的人是雷神。
  他当然不能说出飞龙天魔的名号,除非他重新改变身份,不然将有大麻烦,要找雷神等报复的人真不少。
  江湖十大神秘人,都有许多许多仇家。
  所谓神秘,意思是隐起本来面目避仇。
  雷神是十大神秘人物之一。
  江湖朋友认为雷神以报应神自命,并不怎么公允,因为被雷神杀死的人中,固然有穷凶极恶的邪魔外道与黑道豪霸,但也有几位侠义道上名宿与白道高手.丧身在雷锤、雷钻与雷珠之下。
  这种黑白不分同样处置的行径,与邪魔外道井无多少差异,怎能算得上公正的报应神?分明是钓名沽誉的邪道魔君。
  但为雷神喝采鼓掌和称快的人很多,见仁见智.亲痛仇快,这是人之常情。
  五男女不敢再逗留,匆匆逃命脱离险境。
  城根的三株巨柳下,葛夫人一家四女站在树下枯等,眼看五更将尽,要等的人还不见踪影,“他……他到底怎么啦?急死人!”葛佩如像热鍋上的蚂蚁,不停地往复走动,不停地埋怨,眼巴巴地向南望,小嘴撅得老高。
  城根有一条小径,是城外居民行走的唯一道路.往南三里地便是南门。是运河码头的所在地,钞关税司递运所都在该处。
  夜间城门关闭,城内城外断绝往来,路上不会有人行走,雪光明亮有人老远便可发现。“你急什么?女儿。”葛夫人笑笑说,“那小伙子是个胆大心细的人精,武功深不可测,还用得着妳耽心他的安全?安心的等吧!他会来的。”
  “娘,他……””他怎么啦?”
  “他去救那个什么江南一枝春,什么章春……哼!都是春都不是好东西……”
  “哦!丫头,原来你耽心的是这些……”
  “娘,不来啦!”小姑娘顿脚撒娇。
  “好,不笑你。”葛夫人拍拍爱女的肩膀,“你真的没吃苦头?”
  “没有,仅挨了两耳光,被踢了两脚。”葛佩如恨声说,“当他们知道女儿是沧海幽城葛家的人之后,便说尽好话要女儿写信约娘会晤,女儿坚决拒绝,所以他们要将女转交给什么主子处理。”“据张小哥所说,广陵园的主人确是凌霄客方世光,这人早些年称雄天下,目中无人,具有豪霸的气魄野心,怎么可能尊奉别人做主子?”葛夫人不安地说,“这个主子,当然比他更可怕,今后我们真得特别小心提防,不然将有意想不到的灾难临头。”
  “姐,他们已经直接向我们沧海幽域挑战了。”二姨杨碧娥愤愤地说,“唯一防止意外灾难发生的办法,就是着手刨出他们的棍底来。”
  “对,别让他们躲在暗处玩弄阴谋诡计。”奶娘方氏冷静地分析,“他们敢迫小姐写书威胁,捆起来用麻袋盛装,似乎没把沧侮幽城敛在眼下。如果我们不挖出他们的根底,敌暗我明,会吃亏的。”
  “我和他们没完。”小姑娘火气怪旺的。
  ·你又能怎样?举剑叫他们出来?”葛夫人笑问。
  “我要去找方老狗。”
  “怎么找?他在何处?”
  “广陵园……”
  “广陵园毁了,他会躲得更隐,玩暗的。”
  “他们不会死心的。”二姨肯定地说.”沧海幽城站在任何一方,都会增那一方的实力,成为争取的对象。”
  “可惜今晚我们所拷问的人,都是些所知有限的走狗,除了知道他们的主人方大老爷之外,毫无无知。”葛夫人慎重地说:“这也说明控制他们的人极为阴险,实力雄厚,人多势众,我们将防不胜防。你们记住,今后切不可独自走动,严防意外。”
  远远地,灰影飞掠面来。
  “他来了。”葛佩如欣然叫,“晤!只有他一个人.救人恐后……”
  果然是张天齐,空手而来。
  “夭色不早,葛夫人,咱们回城去吧!”他忧心仲仲地说。
  “张小哥,人没救到?”葛夫人关心地何,“你不要紧吧?”
  他将救人的经过概略地说了;不胜懊恼。
  “张小哥,你已经尽了力。“葛夫人温言安慰,“吉人天相,也许救她的人对她并无恶意,或者是她的朋友,据我所知,江南—枝春在江湖人缘甚佳.人也不错,朋友甚多,很少与人结怨……””问题是那蒙面人是敌非友。”张天齐不安地说,“一位名女人,一般落在邪恶的魔道人物手中,后果是极为可怕的。”
  “但你已经尽力,你们本来就素昧平生。难道说;你还有线索?”
  “有关江南一枝春,目前仍无线索。至于那位假公子章春,已有端倪。”
  “你打算……”
  “我得作周详准备,这时作打算言之过早。累了一夜,真得好好歇息,咱们一面走一面谈。”
  葛佩如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留意他说及江南一枚春和章春时,脸上及眼神的变化。
  江南一枝春是江湖名女人,一个美中略带妖味的女人,言行举止经常受到卫道士们的非议。
  但大多数江湖人都知道,她不是一千随便乱来的放荡女人。
  仅管她与三教九流的人都谈得来,说说俏皮话无伤大雅,真要恶形恶僳,她可能反脸不认人;所以风评颇佳。
  没有人把他看成葫妇淫娃,都知道她是个不怎么介意礼数束缚,带有几分豪气又漂亮的武林英雄、江湖女杰,风流而不下流的人,与她亲近保证如沐春风。
  她被掳禁在地牢内,仅有两个人向她盘问了一些并不深入的问题,比如家世、出身、朋友等等。
  她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并没受到虐待、对方对她并不重视,一个小有名气的江湖女人.利用价值有限得很。
  谁救走她的,她毫无印象,刚要清醒又被拍昏了,乌天黑地一无所知。
  神智终于完全清醒,她发觉自己躲在一堆乱草中,草霉气息加上汗臭尿味.令人欲吐。
  “这是什么地方?”她讶然叫道,一蹦而起。
  “你可醒来了。谢天谢地。”对面传来她并不陌生的语音。
  是长春公子,衣衫凌乱躲在对面的草堆里,神色有点委顿,但英伟的气概仍在。
  “咦!你?这里……”她愣住了。”这是权作囚室的村屋。”长春公子说.“土墙厚实,小偷鼠窃最讨厌这种土墙,挖起来十分费事。小门外有看守,逃走不易。”
  “你怎么也……”
  “路姑娘,你大概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记起什么?”
  “你被擒的事。”
  “怎么不记得?这些混蛋用迷魂药把我囚禁在一向地牢里,里面囚了好些男女,其中有火灵官、冲霄鹤。两个家伙盘问了好些琐事,似乎对我相当优待。天杀的,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后来呢?”
  “外面天动地摇,看守加贼胜说有人杀入,几个人把囚禁的人一一打昏,我就记得这些。你……”
  “掳走你的主事人,是府城的富绅方大老爷。”
  “什么?怎会是他?他又不会武功,更不是江湖人。”她似乎不信。
  “他是什么人谁也不知道,反正擒你的主谋人就是他。囚禁你的地方,是城外吉祥庵左近的广陵园。
  “我打听出一些风声,亲往广陵园踩探。恰好有人入侵.大乱中,狗腿子们把囚禁的人撤走.半途被我出其不意救了你。回城途中,又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埋伏突袭、咱们俩目下成了他们的囚犯。”
  “哎呀!又是方大者爷的人?”
  “不是,相信不久就会知道的。他们正在忙,好像有什么重大的事急待处理,所以还没有提我们问口供。路姑娘,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是呀!但目下……”
  “看清那扇小窗吗?”
  “倒像是通风孔。”
  “一尺宽尺半高,你会缩骨功吗?”
  “这……勉强可以出去,但你……”
  长春公子的身材比她高大得多.钻这种尺宽的窗,縮骨功的火候沒有七成以上,免谈。
  “别耽心我,你先准备。”
  “准备什么?”
  ·钻窗。我断后,万一看守闯进来,我掩护你。”
  情势紧急不容许她多想,偷情掀开宙门向外摇望,外面是半凋的竹林,遗处有积雪的稻田,没看到人影。
  她向长春公子一打手势,吸口气运功,骨骼传出格格声。
  缩骨,那是唬人的外行话,该称为叠骨。人骨是不可能缩小的。
  片刻间,她似乎缩小了三分之一,女矮又小,爬上了窗台,向外一钻。
  这瞬间,她听到房门轰然塌倒,然后是长春公子的沉喝,与及被击中的人的惨号,乱得一塌糊涂。
  她心中一急想退回与长春公子并肩应故。
  “快出去!”身后传来长春公子令她宽慰的声音,“我击毙了两个警卫,已惊动了其他的人,快!”
  她飘落窗外,长身而起,身躯恢复原状,转头一看,长春公子正站在她身后,身形似乎正在长高。
  “快走!往左。”长春公子催促她,“我在前面开路,掩护我。”
  一阵急走,进入丘陵起伏的积雪山林。
  似乎四面八方都有芦哨声传出,表示四面八方都有围墙的人活动。
  江南一枝春本能地随着长春公子奔跑。在紧要关头,真需要一个坚强勇敢的人做支柱,这时候,一个女人是无法胜任的。
  看失色,已经是申牌正末之间,夜幕即将降临,是逃亡者最危险的时刻,撑得过这半个时辰,天一黑就有脱逃的希望。
  终于,芦哨声渐渐抛在身后,前面展开绵绵无尽的积雪原野,偶或可以看到有十余户人家的小村落、竹丝、凋林、冰封的池沼和田野……这地方蔽地处处,是逃亡者最理想的避风所。
  后面,许久没听到隐约的芦哨声了。
  ·快累惨了。”长春公子说,脚下一慢,“得找地方歇息,找食物充饥,再拖下去。咱们都将变成沒腳的螃蟹啦!”
  “我们身在何处?”江南一枝春怯怯地问,拉住长春公子的手抓得牢牢地,气喘吁吁,浑身热气蒸腾,快要累垮了。
  任何武功高明的高手,也决不可能长途奔驰用轻功赶路。
  在这种积雪大地中落荒越野逃命,一脚跺下去雪掩及膝,步履维艰,比平时走路要多费三倍精力。
  他俩不知到底逃了多远,体力快要耗尽啦!这时如果歇息,后果也极为严重。没有食物补充热量体能,就会一躺下来就永远起不来了。
  汗已经湿透了内衣,片刻间就会结成冰,足以将人冻成冰棒,只有铁打的人才能免于冻僵。
  “我也不知道。”长春公子说:“依方向估计,我们是向东或东北逃走的。地势平坦,找下到分辩方位的山冈景物,尤其是咱们被囚禁的地方不知是何处,怎能估计身在何地?”
  “那……”这放慢脚程片刻,江南一枝春已感到冷气内使有点难受啦!连说话的声音也颤抖了,再等片刻就后果可虞,大大的不妙。
  “先别管身在何处,找地方歇息生火,才是当務之急。不要害怕,一切有我。”
  “我……我好饿,好冷。”她懊丧地说,“除了到村落去“决不可以接近村落。”长春公子坚决地说,“留下踪迹线索,咱们就完了,目下你我身无寸铁,想杀掉对方一个赚回老本也力不从心。”
  “是什幺时候了?”
  “申牌将尽,他们追不上来了。算起来,咱们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真令人受不了。”
  “一天一夜?”江南一枝春似乎想起了什么。
  “是啊!昨晚我五更初救了你.随即落入另一批人手中,你一直昏迷不醒。所以未进水米,到现在一整天奔波,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了啦!”
  “是的,双腿发软,身上寒冷……”
  “你看那边。”长春公子向左前方—指,一处平冈的凋林深处,露出一座屋顶,“有人家。”
  远在两里外,暮色苍茫中看得一清二楚。
  “但愿不……不是村落……”江南一枝春不住冷得发抖,脸色快冷青了。
  “是村落也顾不了许多,赶两步。”
  是一座大户人家的避暑茅屋,连两进不大大小,门窗紧闭,空阔无人。
  长春公子叫了几声,拍子几次门,最后不客气踢门而入。
  门没上闩,处面也没加锁,里面用长凳反顶,可知这里必定偏僻而治安良好,不会有窃贼入侵。
  奔入后进的灶间,江南一枝春发出一声欢呼,忘了寒冷,忘了恐惧。
  灶间很大,隔邻柴房有柴炭悬有干鱼腌肉,米缸有米,柴米抽盐俱全。
  她急急生起火灶的火,片刻间灶间温暖如春。
  她成了女主人,立即准备食物。
  长春公子橙查全屋,屋内外整理得颇为清爽,似乎最近几天曾经有入住过,大概霁后离开的。
  后进的两间内房,衾被蚊帐一应俱全,而且颇为清洁,没有一般农舍难闻的臭味。
  长春公于并没闲着,他找来一只大锅。三只砖作底座,在房间里权当烤火的火盆用。点起了油灯,房间里热流苗漾。反正不是自己的东西、炭火用不着珍惜,一锅火炭成了大火炉,驱起了彻骨的寒流。
  他自己烤衣。
  江南一枝春也闭上了橱门,把浑身上下的汗透衣裤烤干,所穿的男装不怕被异性看到,里面的衬衣裤可不能露的。
  食物搬进房,两人狼吞虎咽饱餐一顿,安逸满足,忘了两天来的凶险。
  “我查过房籍。”长春公子一面进食一面说,“这里是曲亭村西北隅。曲亭村我知道,在府城东北偏北约廿五里。再往北走,可以到部伯湖的南岸。往东,可以到达漕河。吃饱之后歇息片刻,咱们回城。”
  “我对这地方不熟悉,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走漕河不如绕走蜀冈,走远些比较安全。”江南一枝春并不反对连夜回城.甚至急于回城。
  “走哪一方都不安全。”长春公子说,“我们是拼命逃.把追的人扔在后面,所以沿途平安无事。但回去,可不是好玩的。他们必定四处遍布埋伏或搜查,躲在暗处用箭或暗器偷袭,你我活的机会不会超过一成。”
  “那……”
  “我得赶回府城,免得我那些随从耽心。接近府城,我便不怕任何人撒野了,我的随从是不饶人的,何况我还有不少朋友。而且我可以弄船下放。没有人敢向我长春公子公然挑衅。
  白天我任何不怕,怕只怕他们晚间用暗器偷袭。”
  “我也急于赶回府城,明天我有个重要的约会。”
  “约会?”
  “是的。”
  “什么约会那么重要?”
  “是的,非常重要。”
  “非去不可吗?”
  “是的,非去不可,否则会误了大事,我在场容易圆满解决。”
  “是什么性质的约会!”
  “南门公子,我……请恕我守秘……”
  “好吧!毕竟不关我的事。”
  “南门公子……”
  “我叫永浴,‘南门永裕’。”长春公子笑笑,“咱们曾经同患难共生死,叫公子我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
  “路姑娘……”
  “我叫天香。”她嫣然—笑,泛出三分羞意,笑容动人极了,“你的复姓叫起来很别扭……”
  “你就叫我永裕好了,叫你天香不嫌高攀吧?”长春公子也笑,笑容是真诚中带有三分风雅,是挑逗正陷在困境中的姑娘最具吸引力的利器。
  “该说是我高攀。”江南一枝春回避他灼人的目光。“皖山天风谷长春庄是武林名门,与侠义道朋友有广泛的交情,而我只是一个游戏风尘的女浪人……”’“女浪人也不错呀!我不是在扮演男浪人吗?至于侠义道朋友,那是家父与他们的交情,我对侠义道兴趣缺乏,奢谈侠义谈何容易?我不是这种材料,所以少与他们往来。做一个浪人容易多了,至少不至于吃亏。你看那个张天齐,他就没有行侠仗义的负担。哦!天香,你与他的交情不错吧!”
  “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江南一枝春坦然地说,“我之所以起初对他颇有好感,是因为他有勇气向你挑衅。
  你知道的,我这种江湖浪人的性格,通常是对那些敢向豪强挑战,敢作敢为的人有好感的。”
  “呵呵,我真是豪强吗?”
  “永裕,至少你是武林名门公子呀!等他一有人帮场,我不是站在你一边吗?”
  “谢谢你,天香。”长春公子不着痕迹地,十分自然的拍拍她的掌背,“努力加餐,今晚咱们将九死一生,杀出一条生路来,回到府城咱们就安全了。这把切菜刀还可以振用场,你带着动身。”
  “这……”
  “天色不好,云沉风黑,无法分辨方向,只能向老天爷祷告,别让咱们迷失方向,也希望天老爷帮忙,别引导咱忙闯进他们的死亡埋伏陷阱里。”
  “真有那么危险吗?”
  “天香,你以为我说着玩的?”长春公子正色说.“那些混蛋无一庸手,人数多得无法估计。不是我自夸诲口,我长春公子行走江湖以来,还没碰上真正的敌手,怕过准来?而这次如何?”一下子就被人打昏,还不知被谁所制住呢?所以……”
  “那………我们等天亮吧!”
  “这……”
  “至少,天亮之后,中伏的机会减少……”稍停,长春公于又补充道,“白天我估计不会中吠,凭你我的见识,会傻瓜似的盲目向埋伏里送?”
  “那就明早走吧!永裕,我有大事在身,我不希望死在那些混蛋的暗器下。”
  “这……也好,我也不想被他们任意宰割。”
  决定了行止,两人安心地进食。
  长春公子在屋周巡视许久,在附近布了一些预警的小巧机关设备。
  江南一枝春也在屋内,布下了一些实用的示警装置,合作无间十分愉快。
  火锅中加满了木炭,室中温暖如春。
  长春公子安置了水壶放在火旁,小桌上备好茶具。
  床上,当然只有一副衾枕,“你在床上安歇。”长春公子表现得像个正人君子,“我守夜,你可以放心地安睡,养精蓄锐,明夫才有精力闯剑海刀山。”
  江南一枝春自从归房之后,神情一直显得不稳定,时而有点惊惶,时而羞态可掏。
  江湖儿女这礼俗本采就开通得多,但孤男寡女独处斗室,毕竟不是一般道学人士所能接受得了的。
  南邮州南面三十里,就建有一座露筋祠,祭唐朝时候的一双姑嫂烈女。
  她们夜宿古祠庙,庙中已先有男人在,因此宁可在外面露宿,宁可被蚊整死筋骨外露。可知礼教之严,男女授受不亲为应有的禁忌,何况同室同居?危急之际,可以从权。
  而权的解释各有其词,看法不尽相同,因此毛病也多。
  今晚,他俩从权。
  长春公子一直就表现得像个正人君子。
  江南一枝春对他的好感也就愈来愈强烈,本来就对这位浊世佳公手倾心,感情愈陷愈深不可自拔。
  长春公子愈表现得像君子,像大丈夫.她愈加沉陷得深,愈情不自禁。她本来就是见过世面且在江湖打滚的女浪人。
  “我守上半夜。”她站在火旁,红云上颊,手不知道该往何处放好,“你……你毕竟不是铁打的。明天,明天还要寄望在……在你身上呢。”
  “放心!”长春公子含笑而起,自然而然地握住她微颤的温暖小手,温柔地牵到床口,“毕竟我是一个曾经千锤百炼,经过大风浪的男子漢,些少劳累算得了什么?我只要一个半个时辰打坐,就可以恢复疲劳生龙活虎。不要多虑,天香,听话,好好睡,知道吗?”
  最后温柔地拍拍她滚烫的脸颊.轻柔地把她向床上扶去,退了两步,顺手拉帐除钩。
  其实,严冬里根本不需放帐,那来的蚊子?这只是拖延时间的手法,让对方有心理上的缓冲时间。
  刚放下一面的帐,手便被握住了。
  转脸一看,看到一双水汪汪的深情明眸。
  “天香……”长春公子的声音动听极了。
  “永裕……”又腻又媚的低唤,娇羞的神韵,深情的凝视。
  “天香……”
  她带有汗抹的娇躯,激情地投入坚实的胸怀里,不知是谁发的劲,也许是双方齐发的,反正是两人都立脚不牟,重重地跌落在床上。
  双方都情不自禁地、紧抱住对方,充满激情地寻找对方灼热的嘴唇。
  生命在辉煌,室中热流激荡,冬天里,依然有令人沉醉的温暖春天。
  屋外,却是严冬的彻骨奇寒。
  几个阴森的、带有彻骨寒气的、血味甚浓的怪影在附近飘忽,出没如鬼魅。
  同一期间;吉祥庵西南的田野里,一个穿了一面白,一面苍灰披风的怪彰,正小心翼翼向吉祥庵接近。
  就像一个幽灵,倏隐倏现逐段深入,隐时倏然消失,现时但见白彰一晃,便到了五六丈外,怏得真像鬼魅幻形。
  剐伏身在一条田垄下,右侧田角白影突然蠕动。
  “是我……”白影急叫。
  当这白影刚蠕动时,他已像猎豹一样扑入,世间没有任何生物能比大豹扑击快速,他比大豹更快上三倍,被扑上哪会好受?假使这白影慢一刹那出声,结果将十分不妙。
  他伏下了,贴在白影的身旁。
  “你搞什么鬼?你来做什么?”他低身问。
  是张天齐,二探吉祥庵。
  昨晚他曾经告诉葛夫人,假公子章春的线索已有端倪,却又不肯进一步说明。
  其实在他追寻江南—枝春时间其久,先后弄到五名俘虏,得不到消息,也因此而判断出可能的情势,已经暗中决定了行动大计。
  他对章春不但极有好感,而且动了真感情。在他廿四年的生命中,以及遨游天下的十载岁月里。一直不曾有异性进入他心扉,章春的形影不知不覺闯进他心里,他敞开心扉容许这位意气相投的异性进入。
  他的计划,不曾向葛夫人透露。独来独往,是他行事的宗旨。
  他真设想到,葛佩如小姑娘竟然在此地等他,而且等个正着,令他不胜惊讶。
  对这位沧海幽城的小丫头,他的印象只限于一十顽皮刁钻胸无城府的野丫头,或者一个小玩伴,一个男女形质模糊的小玩伴而已。
  小时候,跟在他身后的小玩伴很不少,有男有女,男或女毫无分别,天真无邪甚至忘了性别的存在。
  这位葛佩如野丫头,就如早年那些小玩伴一蝉,打架吵嘴百无禁忌,谁也不介意谁男谁女。
  当然他不是真的不明白,过去的岁月永不会再回来。但在下意识中,他仍然仿佛回到童年那段温磬美丽的岁月里。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小姑娘气冲冲地说。
  “你……”
  “你心里有什幺牛黄马宝,你以为我不知道?”小姑娘肆无忌惮地伸一个指头,点一点他的胸口,“在客店里你一直顾左右而言她,我就知道你心中在打些什么主意,转些什么念头。”
  “去你的,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差不多,来救两个女人,沒错吧?””这是不用猜的,我从没表示过我要撒手。”他笑了,“不过,算你鬼精灵。”
  “也很聪明。”小姑娘拍拍自己的胸口自负地说。”你怎知道我从这里接近?”他也拍拍小姑娘的脑袋,“算你聪明,鬼聪明。”
  “吉祥庵我曾经来过,这方面接近最困难,一无遮掩,最辛苦,而你却是不怕困难不畏辛苦的人,一定从这一面接近。
  我料对了,不是吗?”
  “鬼精灵。”他拍了小姑娘背部一巴掌,“你娘她们也来了?”
  “没有,我溜出来的。”小姑娘说。“我娘她们根本就反对你救那两个不相干的女人,而我……”
  “你怎么啦?也反对?”
  “我……不和你说啦!”小姑娘撒娇,“反正那些贼胚毫无理由地用诡计陷害我。我有正当理自找出他们的主子讨公道。”
  “太危险,你得赶快离开。”他郑重地说。
  “你就不危险?你以为你的武功强多少。”小姑娘声音提高了一倍,要撒野了,“要不我们先打一架,着谁行谁不行。”
  小姑娘作势要爬起打架,却被他一脚拔住了。
  “好好,算你行。”他不得不让步,心中也感到好笑,这小丫头是个霹雳火,“你葛家的玄天神罡,是练气神功的一绝,我怕你。”
  “你是说,你答应带我—起去了?”
  “我可没……”
  “你的意思就是答应了,是不是?”小姑娘步步钉入。
  “你到会栽赃……”
  “我不管.我非跟你去不可,不然……”
  “不然你怎么啦?”
  “我就跳起来大叫,叫有贼,叫有刺客,叫……”
  “老天爷!你可别叫了好不好!”他感到头大,他早年的小玩伴,可没有一个捣蛋鬼。
  “你答应了,是不?”小姑娘乐得想在雪地里打滚。“天齐哥,我知道你会带我见世面的,谢啦!”
  先是你你我我,然后是天齐哥,叫得那么自然,那么天真无邪,没有丝毫尴尬,没有丝毫扭怩,自然得好像他们一直就是在一起快乐玩耍的玩伴。
  “这……”
  “说,说你答应了的,好不好?”小姑娘得理不饶入,“人家谢过你啦,不是吗?”
  “好,你……你这小捣蛋。”他苦笑,“但话先说明白,一切你得听我的,不许胡来,不许鲁莽冲动,不许……”
  “你到底还有多少不许呀?你烦不烦呀?”小姑娘笑吟吟地偎近他。“你的经验见识都比我丰富渊博,我哪敢不听你的呀?该走了吧。”
  “好,好,走。”他摇摇头,拧小姑娘凉凉的粉颊一把,“我先走片刻,你才能跟上,当然必须证实沒发现异状才跟上。””好的,你是主将。”小姑娘吃吃轻笑。
  他先向附近视察片刻,猛地电射而出,宛若电火流出,一闪即没。
  如果把吉样庵看成特殊的只有个性反常的人才前来走动寻芳的艳窟,那就正合乎主事的心意和目的,这样才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以普通的活动掩护特别的目标,以合法掩护非法,这才是最安全的手段。
  像这种尼庵中的艳窟,往来的全是特殊的鬼混人士,这种人成不了大事,最多大事不犯,小事不断,成不了任何大事,连混不开的小差捕人士,也不屑在这些人身上花心思找线索。
  所以,吉祥庵从不引入注目。
  而在禅房深处,另建有一幢密封式的大堂屋,位于艳窟的中心偏北处,只有两座暗门出入,对外则以地道贯通不远处的广陵园。
  由于艳窟连房并院,内部秘室暗道甚多,曲曲折折方向难辨,所以外来的寻芳客,根本不知身在何处更不可能知道里面还有一座神秘的秘堂密室。
  而秘堂密室却可知道各处所发生的事故。
  两座暗门随时可以派人出来封锁每一处地方,也设了不少隐秘的观察孔,可以窥视外面的重要所在。
  每晚,前来寻芳的入并不多。
  主事人也不希望来得多,以免失去控制、有一些人应应景便已达到目的,所以这些寻芳客有大半是者主顾,控制容易。
  今晚也不例外,三二十个人,把艳窟点缀得春意盎然内部酒香肉香,外面天寒地冻。
  秘堂密室中别有洞夭,另一处世外桃源。
  堂分上下,上面是矮脚胡床半坪排列的歇息处兼看座,堂下是朱漆舞池,另一边是乐工与歌妓的席位。
  三者之间,皆以云纱与蝉绸明绡的帘帷隔开,以珠帘作为门户,互相可以往来.半透明的视界隐隐约约另有情趣,平添了几分神秘与抚逗性。
  九排宫灯,把秘堂照得亮丽迷人,加上五盏特制的走马灯,马的图案改成裸女,并加衬各种五彩背影,灯旋动时。五彩的光华把全堂映成真的璇宫。
  二十只密式火鼎,穿了蝉衣也感到有如盛夏,似乎不脱衣裤,真无法久耽。
  歇息处兼看座并设有回式长案,摆满了酒菜与时鲜果品点心等等。整座堂圾尽奢华,王亲国戚也不可有这种享受。
  假使不小心被官府查获,并没有什么不得了,风月场所极尽奢华并不足奇,虽违禁但触法不重。
  但如果在某一位仕绅、达官、平民的宅中被查获,再碰上一位嫉恶如仇,专以抑制聚强为己任的地方官,宅主人破家是一定的,很可能全家老少都会以重罪上法场。
  因此,通向广陵园的地道设有巧妙的机关,必要时不但可以封闭,而且毁坍不留地道的痕迹,有周详的准备,出了事不至于连累波及广陵园。
  已经是二更将尽,郊外已无人迹。
  看座共有三十余位只披蝉纱,里面赤条条不着半缕的青春少妇。或躺或坐吃着果晶点心,不时传出数声轻笑,观看舞池的舞剧演出。
  中座,是五个相貌狰狞,仅披了白罩袍的中年人,辫子盘在头上,从身材上可看出都是魁梧健壮的强悍角色,眼中的凌厉光芒令人不敢正视。
  每个中年人身畔,各有一位棵女陪侍。幸好歌舞正酣,这些入哲时把注意力放在歌舞上,述不至于恶形恶像。
  右面一排坐着十二名神情淡然的女郎,身上也仅披了掩不住体的蝉纱。
  其中一个是章春姑娘,她那健美的身材完美无暇,颇为引人注目,风目中涌出阵阵怨毒的火花,不住偷偷瞥视那五个中年入。
  一旁,瑶坐着一位道髻己华的穿玉色道袍的道姑,和两位穿薄纱朱衣的明眸皓齿俏女尼。
  乐工全是美丽的女郎.穿得倒也整齐,一式宫髻、五色衣、绯裙、饰金佩玉。乐器以丝竹为主,八音和鸣,仙乐令人沉醉。
  歌伎有十二人,也都是些绝色美女,以二重唱各展歌喉、唱出悱侧缠绵的长恨歌后段。
  “金髑西厢叩玉扇.转教小玉报双戌———”.舞池中,半课的、玉纱衣裙仙姬打扮的太真仙女,倚枕側卧在玉床上,体态撩人,春情漾溢。
  扮勾小玉与董双成的仙女,还像真有仙女的神韵。似乎不比扮太真的女郎差多少,同样是絕色佳丽,隐约呈现的胴体撩人心弦。
  扮临邛道士的中年人,仙风道骨颇有几分神仙气概,是舞池中唯一的男人、“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揽衣推枕徘徊,珠箔银屏开;云髻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太真推枕而起的一段歌舞,在凄侧的乐声歌声中展现,美得令人屏息,把一个听到情人派专使前来问候,又惊又喜又哀又怨迟疑的神韵,表现得淋漓尽致,一举手一投足充满美感。
  帐和屏的展开,是由暗隐在旁的人控制的,太真衣裙飘飘旋舞而走,令人恍若身在锦绣篷莱宫里。
  “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食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舞得好并下难,心情欢愉才起舞。
  而这位舞姬必须含泪而舞,舞出太真悠悠生死别经年的悱侧情怀,真需要炉火纯青的修养刊工夫。
  这位美丽的舞姬,就有这种火候,看得五名中年人如醉如痴,居然不自觉地吐出深长的叹息—“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够了,停!”中间那位暴眼中年人突然高叫,并且鼓掌三下。
  扮鸿都客的道士一怔.扮太真的舞姬也僵住了。
  “总管,怎么啦?”道譬已现灰白的道姑转首问,神情冷漠,眼神木然。
  “我不看下一段生死两茫茫发晦气的情节了。”总管是个不想看悲剧的俗人,神气有点冷硬:“九真仙姑。你这舞编得很美很好,看来,这一批美女,你训练得很成功,但不知她们的其他技艺成就如何?”
  “总管可以亲自考察她们。”
  “我会的。这些美人。”总管指指章春一群十二个人,“我要求你在短期间把她们训练好,以便早些派出去担任联络人。”
  ·贫道当力而可为。”
  “那就好,如果不堪造就,给她们喝一杯丹心酒,送到前面去交给如意老尼派用场。”
  “贫道遵命。”
  “你来,我要考考你其他的技艺。”中年人向舞姬挥手,“让那些姐妹见识见识。”
  舞姬梨花带雨的悲愁面庞,陡然换上了明艳如春花的媚笑。
  她取掉花冠,解散支髻,俏巧地娇躯徐旋,王羽霓裳飞扬击起,随那轻盈一转之下,衣裙化作蝴蝶飞散飘落,及腰的秀发化作飞篷,动人的赤裸胴体,在五色旋转灯光下呈现在眼前,美得令人心荡神怡。
  她用美妙的舞步,向通向中年人的珠帘门舞去。
  勾小玉与董双成,也美妙地利用舞步卸衣。
  堂上其他四个中年人,已追不及待地把身畔的裸女抱入怀中,淫笑声取代了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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