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二章 舍身取义
半晌之后,忘我方丈才缓缓地说道:
“熊氏兄弟狡诈过人,既知这是最后一次要求老衲疗伤的机会,怎能不加倍小心,何况熊式文已存拼得乃弟一死而杀尽伏虎寺中弟子们的恶念,自更防备一切,故若老衲一搏不中,后患何堪?”
明恒点首又道:
“方丈,如此要怎样才是万全之策呢?”
忘我方丈残眉紧锁沉思不语,移时,他突然沉重地对明觉大师道:
“明觉,事已万难,不能不侥幸行险了,为伏虎寺中弟子们着想,老衲要你立即潜离此地……”
明恒不待忘我方丈话罢,接口说道:
“方丈,适才弟子也想到过这条计策,后来觉得仍然无补于事,即便明觉师兄得能侥幸躲过熊式文的阻拦和截击而登上绝壑返回寺中,怎奈全寺上下并无一人能够敌挡熊式文……”
忘我方丈突然沉声说道:
“老衲当然知道寺中无人能敌这个孽障,但却仍能减少无辜死者,不必多言听我接说下去!”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对明觉道:
“明觉仔细听着,离开绝壑之后,立即连夜疾行返寺,通知众师弟火速离寺暂避凶险……”
明觉不待忘我方丈把话说完就道:
“方丈,此处既然无法渡过而登彼岸,不归谷自是不能到达,方丈怎不暂请返寺,非但……””明觉,老衲早已想过,可惜目下我走不得……”
明恒不由接上问道:
“方丈怎么走不得呢?”
忘我方丈道:
“熊式文必然要再次抱扶乃弟前来,至时倘若不见老衲及你们的踪影,他立刻就会明白原因何在,他的功力高出你们太多,轻身功法自亦如此,虽说我们能够早走半天,可惜老衲无法见物不能施展全力加速而行,半途必然被他追上,结果他仍然比我们早到伏虎禅林!
没若由明觉一人立即动身疾行返寺,老衲有法再留熊式文多待一日,这样则明觉自然会……”
明恒不知想些什么,突然接口说道:
“方丈,弟子有条妙计,必能三全其美!”
“哦?你说绐老衲听听!”
“弟子的计策只能对方丈一人禀陈。”
忘我方丈眉间一皱道:
“莫非连你胞兄都不能预闻?”
“弟子迫不得已,方丈原宥。”
忘我方丈沉思刹那之后,对明觉明修说道:
“我与明恒一谈,你们两人到洞外等候片刻。”
明觉和明修无奈之下盯了明恒一眼,面含不悦的神色走出洞去。
洞外,明觉大师对明修说道:
“明修,明恒又在捣些什么鬼怪?”
明修散然答道:
“师兄谅宥,我这个兄弟的心思,不是师弟我所能猜测到的,不过师兄放心,他绝无恶意。”
明觉嗯了一声不再开口,心中却十分气恼。
洞中,忘我方丈在听到明觉明修步履声音离洞之后,冷冷地对明恒说道:
“说吧,你有什么妙策?”
明恒压低了声音道:
“方丈立即率领明觉师兄和家兄返寺,此间留弟子一人在此,弟子自有令熊氏兄弟逗留不去的办法……”
忘我方丈闻言大出意外,不由接口说道:
“老衲深信明恒你能够使熊式文多留一日,不过纸老虎迟早要被拆穿,那时候焉有你的命在?”
“方丈,弟子自有退敌保身的方略。”
“老衲不能相信,除非说出退敌之策我听:”
“方丈,弟子‘随机应变’,自能渡过危厄。”
“很难,老衲不能放你一人……”
明恒焦急地说道:
“方丈,弟子过住恶行难数,早当尽命,如今弟子甘愿拼此残生,能使寺中师兄弟们得保平安,方丈……”
“明恒,你此心实令老衲感念,只是……”
“方丈,事已急迫,时间无多,弟子恐怕家兄阻碍,故而声言此计只能面叩方丈一人。
方丈,就算弟子必死无疑,不过这是弟子心甘情愿之事,死弟子一人,全阖寺生灵,弟子非只不悲,反觉欣慰异常,况弟子自信有随机应变之策,也许足能自保,方丈请勿迟误,弟子祈求成全。”
忘我方丈半响无言,最后终于嗟吁一声道:
“善恶无限,只在一念,老衲欣慰你能舍身成仁而取义,好!设若得能自保,勿忘立即返寺。”
明恒大喜道:
“方丈准弟子便宜行事了?”
“你自舍生机为救阖寺僧侣,老衲感愧之余无言可答,仅愿我佛佑你,使师徒再得相见,你去唤进他们来吧。”
明恒答应一声,立刻请明觉明修进洞,忘我方丈知道明觉必然会问何策退敌,因此首先说道:
“明恒有条极好的计策,老衲认定可行,如今时间无多,不能详述,明觉,你不是暗中保留起一丸熊氏兄弟所赠的解毒之药吗,拿出来交给明恒。”
明觉立刻把所有一粒药丸交给了明恒。
忘我方丈又道:
“明恒,这是专解‘七彩蚀骨瘴毒’的灵药,你留下备而不用吧。”
明觉大师虽将那粒药丸遵谕交给了明恒,心中却不无所疑,听到忘我方丈这样嘱咐明恒之后,立刻问道:
“方丈,这粒奇药为什么单单要留给明恒?”
忘我方丈故意沉声说道:
“明觉,你不高兴?”
“没有没有,弟子不敢,只是……”
他话未说完,忘我方丈已接口道:
“明觉,适才你不是曾说,此地既有七彩蚀骨瘴毒阻路,难登彼岸而达不归谷中,不如归去吗?”
“是的,弟子说过,方丈示云此策难行……”
“不错,老衲说过恐怕路途遥远,迟早会被熊式文追及,但是如今明恒献一良策,已无此忧了。”
“方丈,明恒师弟良策是……”
忘我方丈仍然不待明觉把活说完就道:
“事已迫急,时间无多,这些待路上说吧,现在立即动身,除食水及干粮外,其他的物件不准搬动。”
明觉闻言一愣,接话说道:
“方丈,时虽春日,山中却仍寒冷,尤其在夜晚或清晨时候,至少要带着几床毯子或……”
忘我方丈突然沉声接口道:
“明觉你听着,除食水干粮外,不带任何东西,也不搬动任何东西,快和明修早早准备!”
明修这时间道:
“方丈,现成的干粮路上怕不够吃的了,把米带着好不?”
忘我方丈低沉地说道:
“不准动,听着,照我吩咐的立刻备好,咱们师徒只有这一线希望,别忘了,在此处迟延刹那,兴许误了伏虎寺中一干师兄弟们的性命,快!”
明觉似有所悟,一边收拾干粮水袋,一边问道:
“方丈,这山洞之中一切物件不准挪动和携带,是不是要留作‘疑兵之计’而用?”
“如今不是说闲话的时候,明觉要快办!”
明觉只好答应一声,刹那之后,他转对明恒说道:
“师弟,你和我交换着背水袋和干粮,明修一路扶着方丈……”
“不!明恒我另有吩咐,他暂时不和我们走在一路,水袋交给明修,明觉你背着干粮!”
明修和明觉闻言不由齐声问道:
“什么?明恒另外单走,这为什么?”
“明觉,我叫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忘我方丈不答他俩所问,反而追问食水干粮准备妥当没有。
明觉立即答道:
“都办好了……”
他话未说完,忘我方丈巳接口说道:
“好,明觉在前,当心注意熊式文窥探,老衲居中,明修在后,你们不必关心明恒,他也许比我们早些到达,走!”
说到这里,忘我方丈转对明恒道:
“明恒,莫忘老衲嘱咐的活,我佛佑你。”
明恒声调激动地说道:
“方丈,沿路要快些走,最好走在弟子前面,对伏虎寺中诸位师兄们来说,弟子是个最无能为力的人,早到,迟到,没有关系。”
忘我方丈只点了点头,对明恒挥了挥手,霍地声调坚毅地吩咐明觉和明修两人道:
“离开此洞之后,立即飞纵疾行,要紧靠着崖脚,走约半里的时候,立刻登上绝崖,中途不得停留。”
明觉答应一声,首先闪身出洞,伏身洞外左右顾盼久久,见无人踪,方始向洞中低声唤道:
“弟子前导,出洞右行!”
说着他已顿足驰下,方丈和明修鱼贯而出,离洞之后,各将轻身功法施出,流矢般飞投向远处而去。
明恒也相随出洞,他却立身洞口,故作眺望风景一般四外遥顾,暗中却在仔细地搜索熊式文是否潜窥,直到忘我方丈师徒三人已登高爬上悬崖中腰,只剩下三个极小黑点的时候,才放下悬心。
明恒仍不进洞,又站了半天,约计此时方丈等人业已到达绝壑悬崖上面之后,方始长吁一声走进了洞中。
他并不闲着,首先仔细探视着洞内各处,直到毫无破绽始止,继之他洗濯食米做起饭来。
他做了很多,足够一个人吃三五天的,也许明恒性懒,一次做好几天的饭食省得烦心。
饭好了之后,又烧上水,取出干咸菜很快地吃饱,水也开了,泡上浓茶,然后却将剩饭取出,压成薄饼。又再次淘米做饭,侍饭熟冷凉,仍然取出压成博饼,这样一共做了五次,原来他在准备路上的口粮,现在设若他能侥幸不死,在一个月之内,他已经不虑无物果腹了。
第五次饭熟之后,他却只将当中的米饭取出压好,四周不动,将炉灰淡淡薄薄地撒在洞口附近,不知道他这是存着什么心肠。
他将压好的米饼,妥善包扎,就放置在卧处顶端,当做枕头,若不解开翻看,谁也想不到那是什么。
一切备齐已是晚间,他竟坦然而卧,非但坦然面卧,最后他却似乎毫无牵挂般沉沉大睡了起来。
醒来,时已次日清晨,首先他注目洞口地上,淡然一笑,随即以袍袖轻拂洞口地上的尘土炉灰,然后静待变化。
午间,他吃着昨夜最后一次所留的剩饭,洞外突然扬起了熊式文的声音道:
“方丈,熊式文遵约已带舍弟前来。”
明恒淡淡地道:
“进来吧。”
熊式文搀着熊式武,缓缓踱进山洞。
熊式文扫视了洞中一跟,惊咦一声道:
“方丈呢?”
明恒根本不答复他这句问话,手指着依然铺在方丈座前的那床棉被道:
“把令弟扶着躺在那儿吧。”
熊式文眉头一皱,终于把熊式武抱在棉被之上,今朝熊式文的气色越发难看,明恒暗中十分惊惧,他不由地默祷我佛,但愿熊式武能多活几天,否则自己生死事小,前功尽弃却令人悲哀。
熊式文放好乃弟之后,斜望着明恒冷冷地问道:
“方丈呢?”
明恒头也不抬,没好气地说道:
“出去啦。”
熊式文心头一凛,声调反面变得十分柔和地间道:
“什么时候出去的?你是……”
“我是明恒。”
“明恒大师,方丈和明觉及……”
“熊老大你不必客气,明觉大师和家兄明修,陪着方丈一道出去了。”
“我是问方丈什么时候出去的。”
“熊老大你问这个干吗?”
熊式文眼珠儿一转,说道:
“方丈答应今午代舍弟医伤,我自然焦急……”
明恒不待熊式文把话说完,就接口道:
“熊老二命大,老方丈已经答应给他医治了,本来现在老方丈会在这洞中等着你们哥儿两个的……”
熊式文急忙接口道:
“那方丈又为什么出去了呢?”
明恒冷笑一声反问熊式文道:
“怎么,熊老大你不明白方丈为什么出去?”
“当然。”
“当然?哼!熊老大,方丈为了你才出洞去的。”
“明恒大师,你此言令熊式文不解。”
明恒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
“熊老大,你到底想不想救你的弟弟?”
“这还用问?”
“你可是真心要救你弟弟?”
“笑话,你……喂,明恒大师,你问我是不是真心,莫非另有用意?”
明恒冷笑一声道:
“我是怕你另有居心!”
“明恒,你说明白点!”
“熊老大你仔细听着,救好了熊老二,你可就不能在武林中江湖上独自称尊了,反之却……”
“住口!明恒你是活不耐烦了吧,竟敢挑拨熊某兄弟的感情,中伤我兄弟仁厚的爱悌!”
明恒等他把话说完之后,竟也沉声叱道:
“熊老大,你少吓唬我,我问你,你可知道我们方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答应救你弟弟?”
熊式文干脆地答道:
“不知道。”
明恒冷笑道:
“老方丈认定你没有诚意救活熊式武!”
“明恒,设若你再胡言乱语,休怪熊式文……”
“熊式文,你话越狠,心越毒,也更证明你根本就没有救尔兄弟的诚意。”
“明恒,方丈是到什么地方去了?”
“绝壑无路可通,你认为我们老方丈到哪儿去啦。”
“熊式文不是和你打哑谜来的,说!”
明恒哈哈一笑说道:
“你先少发横,我们老方丈已经懒得再和你说话了,要我明恒问明白你,你有投有救好熊式武的诚意?”
熊式文无可奈何地答复道:
“熊某往返数次,无不为舍弟之事而来……”
明恒不待熊式文话罢,冷嗤一声接口说道:
“如此说来,昨夜你潜进洞中也是为着你弟弟的病伤了?”
熊式文本来已然动疑,此时却不由低声答道:
“我不得不小心一些,万一方丈潜返伏虎禅林,舍弟岂非必死,事出无奈,想方丈他会谅解。”
“哼,我们方丈说了,你要是果有诚心,现在就将熊式武抱扶到上面那间石室里面……”
熊式文面色一变,明恒话锋微顿之后,哼了一声才接着说道:
“你不必变颜变色,天下事,若想别人不知,只有自己不作,你认为上面那间石室极为隐秘,我们不会发觉,实话告诉你吧,方丈早就知晓此事了。
你很可以上去看看,我们师徒动过丝毫物件没有,方丈那天逐你兄弟离此,就为了你们另有居处,有心一试你是否诚实不欺,否则以我们方丈的仁厚,怎能这般不懂情理把主人赶走?
你几次三番暗中潜窥我师徒的动静,现在你仔细想一想看,要是我们方丈有心置尔于死地的话,先你一步在上面等你,在你丝毫无防之下,刚刚俯身进入石室之时,突下杀手,你能逃得了吗?
恐怕直到现在,你仍然想不明白我们方丈为什么不斩草除根,突下杀手置尔于死地的道理,熊式文,明恒现在告诉你听,你兄弟虽然极恶,虽然身怀狠毒的功力,但是却未出绝壑为祸武林,虽有恶念并无恶行,因此我们方丈才想以德化育,不愿不教而诛杀尔弟兄!
如今说别的已经没有用了,我们方丈一再相试之后,认定了你已再难改悔,才决定不愿见你,但是方丈早有治疗熊式武内伤的心愿,故此只叫明恒和你说明,对熊式武的内伤,要你放下全心。
不过这并不是我们方丈惧怕你昨日所晚,万难之时拼却尔弟一命,誓将杀尽伏虎寺憎的言语,才代尔弟弟治伤,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伏虎寺中另有胜过老方丈功力多多的护法,你去无异飞蛾扑火,你尽管不信,无妨待尔弟弟伤愈之后去次伏虎禅林,试试真假虚实。
听着,我们方丈说的,要你把熊式武送到上面的石室中去,拿着地上的那床棉被,半铺半盏,免得着凉。
然后你立即离开熊式武,明天夜半之时,你再来此间,我们方丈还你一个活生生的弟弟就是!
不过熊式文你要仔细地听明白,期间设若你再暗中潜来窥探动静,可别怪我们方丈心狠,非但你弟弟的内伤方丈再不过问,就是你,怕也难逃公道!言尽于此,你抱着熊式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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