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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护银路上

布政使张志忠,与都指挥使武镇坐在布政使司衙门公堂上议事。
  张志忠道:“今日下官请武大人来,实为押运矿资进京一事,不知武大人可有妥善的安排?”
  武镇道:“矿资足有纹银一百万两,关系重大,末将拟用五百兵丁押送,并选派得力干将,确保银两如期平安到达。”
  “武大人,由滇入黔,山路崎岖,地形险要,五百兵丁,只怕不足敷用。”
  “张大人,护送兵员过多,也不是妥善之法,下官连日来几经斟酌,想出一策,不知可用不可用。”
  “张大人有何高见,请明示。”
  张大人叹了口气,道:“矿银解京,势必凶险万分。你我乃至交,无话不谈,威胁来自何方,不言自明。矿银若被劫持,劫持者既能获得财源,供其挥霍,又能令我二人脱掉乌纱,丢掉脑袋,去掉眼中钉。所以,这笔矿银无论如何不能丢,想方设法都要保住。须知这笔银钱乃皇上御笔亲批调用,万万大意不得。依下官之见,沐府武林高手云集,出来作乱的也必是一批惯盗悍匪,这批矿银只有请武功高强的侠义之士护送,才可确保无虞,不知武大人以为然否?”
  武镇道:“张大人,卑职也曾有请武林侠士护送的念头,但恐无人敢担此任。最负盛名的龙虎镖局,只怕也不能接下这趟差事。”
  张志忠道:“下官曾与管事宗振武兄商议,由宗管事与龙虎镖局镖主董华、副镖主陆永刚商谈,再请江湖异人端木老侠客出马,可保镖银无虞。”
  “卑职另选五十名精壮军士,弓驽好手,充作趟子手,或可派上用场,大人以为如何?”
  “所需人数。等与龙虎镖局商谈后再作定论不迟。”
  话刚至此,下人禀报,总兵府派人来见布政使。
  张武二人一愣,相互瞧瞧,只得有请。
  彼此见礼后,来人道:“总兵大人派末将询问张大人武大人,朝廷所需一百万两矿银,何时起程赴京?有多少人员押送?总兵大人对此十分关注,务必不要出了波折才好。”
  张志忠道:“转禀总兵大人,此事下官正与武大人商议,待谋划守毕,再行上禀。”
  来人道:“如此甚好,总之,一句话,矿银务必按时押送到京。若有为难之处,请二位大人只管坦诚相告,总兵大人必助一臂之力。”
  “多谢总兵大人,待下官与武大人定出妥善之法,定亲往总兵府面禀总兵大人。”
  除了类似这样的话,实在也无话可说。
  来人并不耽搁,当即起身告辞。等他走后,张武二人相对苦笑。
  武镇道:“报与总兵知道,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但这样一来,无异于通报强盗,将矿银送入虎口,你我这顶乌纱,头上岂能戴得稳?”
  张志忠道:“出发日期非报不可,而且要如期起程,否则,总兵大人又要问罪。至于用什么法,当然不能和盘托出。”
  公事议毕,下了公堂,张志忠邀武镇下午来府商议,并会见龙虎镖局诸人。
  回到宅第,张志忠脱下官服,便装来到花园内,只见张涛、雅梅、霜雁、骆天杰、端木梓正坐在园中石凳上,热热闹闹也不知在说什么,武家兄妹不知何时也到了这里。
  一见张志忠到来,众人纷纷上前见礼。
  张志忠道:“智雄、玉婵,你父下午来此便宴,你们兄妹正好在这里,中午不要回去,就等着你父吧。”
  玉婵问:“伯父,何事摆宴请客啊?”
  “自然是大事罗。”
  “说来听听。”
  “不可不可,小孩子家,怎能参与军政大事,就只管低头吃喝吧。”张志忠故意逗她。
  “啊哟!伯父,只准你与家父商讨么?”
  “也不尽然,像端木老先生、骆大侠、涛儿、智雄、霜雁,他们都可参与。”
  武玉婵和张雅梅一愣,怎么什么人都可参与,独有她二人不许,这不是太气人了么?
  两人同声叫起来:“啊哟,不公平,不公平!”
  张志忠道:“公平得很,他们者,大人也,你们者,孩子也,孩子岂能……”
  他的话岂能说完,玉婵雅梅顿时吵翻天,又是叫又是嚷。
  张涛等人则拍手大笑。
  下午,宗振武带着龙虎镖局正副镖主董华、陆永刚来到府第。
  张志忠遂将他们请到小楼客室,并请端木梓、骆天杰、孟霜雁出来相见。
  这一下,引动了张氏兄妹、武氏兄妹的好奇心,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着进了客室。
  宗振武道:“董镖主经过商议,现特来向大人回话。”
  董华接道:“蒙大人赏识,将矿银重任交托与龙虎镖局。此银非比一般镖银,事关重大,令董华食寝不安。滇黔道上匪患甚多,但龙虎镖局八年来与多处各寨寨主均有往来,对镖局也颇为照顾,对此,不必担心。偶有动镖银念头的,经过一番较量,也就知难而退。但此次打矿银念头的,来头大得吓人,仅凭镖局之力,难保矿银。故此,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只有请端木前辈助力,还要请骆大侠、孟女侠押镖,只怕才能安全抵京。”
  骆天杰等人浑不知押镖之事,不胜惊奇。
  张志忠便将矿银的事说了,并指出其中利害关系以及无法瞒住沐总兵的难处。
  除了端木老儿,年青人都嚷了起来。
  孟霜雁拍手道:“好极好极,我正闷得发慌呢,可以出去散散心了。若沐府上的那些武林败类敢来劫银,但杀他个人仰马翻,借此机会削弱沐老贼的势力,真是一举两得!”
  武玉婵道:“我们都去!一个个骑在马上,好不威风,啊哟,那有多好玩哟!”
  张涛也十分兴奋:“有历练的机会,自然再好不过了!”
  武智雄道:“习艺一场,总算有个施展的机会,去去去,一定要去!”
  张雅梅道:“我自小未骑马出过门,都是跟娘亲坐在马车上,好不闷人,这回可好了,我要像霜雁姐姐一样闯江湖,真是再好不过!”
  一时间,越说越兴奋,越说越热闹。
  只有端木老儿不作声,他在想心事。
  若是沐朝弼存心要夺矿银,光凭现有人力,只怕这银子难保得住。沐府中的黑道人物,均是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必然诡计多端,预先作好了种种准备,让你防不胜防。而且,他们人数众多,武功高强,岂能掉以轻心?
  他想到了古山紫这个年青人。他已看出这年青人不同凡响,必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所以,他大胆决定将骷髅金剑托付与他。
  年来他命师侄扮作小叫化,追踪此剑,随他入滇。
  以师侄的武功修为而论,已是不俗,而这年青人不仅能逃脱师侄的追蹑,还从官家那丫头手中安然遁走。
  这份功夫,当真不可轻估。
  从在酒楼上相识起,他就觉察古山紫定力非凡,没有很深的内功,决难办到。
  骷髅金剑放在他那儿,只怕才能保住。
  这办法一箭双雕,两全其美。一者可保金剑无虞,二者可让古山紫和自己站在一边。
  虽说这是用了点手段,不算光明正大,但此举并非为了一己之利,于心无愧。要知江湖艰险,人心诡诈,同是武林正道,也并非个个是胸襟开阔、公而忘私、深明大义之辈。所以,他才紧蹑着官老儿一家,来到边陲。
  对古山紫这样的年青俊彦,若不设法与之亲近,就会被别的老江湖看上,为人所用,难保不走入歧途。须知一个人若面对黑道邪派人物,自然会把对手置于敌方位置,若是与白道正派武林人相交呢?自然就失去了防范之心,很可能在情感的支配下,干出些糊涂事。
  因此,他宁肯略施手段,让古山紫向己靠拢,不被其他人迷惑。
  如今皇上调滇矿银入京,数目又如此巨大,连黄金带白银,光大车也要装数十辆,行动起来十分不便。而沐朝弼对此笔款项决不会漠然视之,必然千方百计夺取。张大人知道光靠兵将押送不行,便想委托镖局,而镖局必然把自己扯上,你听他们说是多轻巧,似乎只要自己出马,镖银就可无虞。要知沐府黑白两道高手不少,仅凭己方这几人之力,莫说矿银,就连自己的脑袋恐怕也保不住。可这趟镖又是非走不可,不走不行,若延误抵京期限,皇帝老儿怪罪下来,张大人一家可就惨了。
  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自己出面去找那个年青人,让他暗中助一臂之力。有他这个高手,虽说人仍然少了些,但以一当十,总是好得多了。另外,小叫化已入川叫自己的师弟去了,若能中途相遇,己方之力就能大增,出了黔境进入内地,便可约些老友来助拳,没有二三十个好手,矿银决难安然抵京。
  他只顾想自己的心事,全不管别人说什么,直到张大人问他,他方停止了思考。
  “老爷子意下如何?”
  见他瞠目不知所对,张志忠又道:“矿银之事,只有请老爷子辛苦一趟了。”
  端木梓道:“辛苦一趟,这把老骨头倒也散不了架。只是沐府高手如云,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得认真谋划才好。”
  这老儿一向嘻嘻哈哈,没有几句正经话,如今慎而重之作这般说,使在座诸侠都感到惊诧。若不是前途凶险之极,他老人家决不会如此正经。这样一想,众人没来由的欣喜顿时化为乌有,一个个想起了心事。
  张志忠道:“老爷子所说甚是,但请吩咐下来,下官照办。”
  老儿道:“光凭镖局的十数个镖师再加上这里练过武功的所有老少,也敌不住沐府中众多高手,所以我老儿说,要周密策划,大人决定镖车何日出发?”
  “从滇至京,以镖车行程,只怕要四个来月,那就误了皇上所定期限。皇上限中秋前至京,今日已是五月十日,最迟十五日前动身,日夜兼程务必于三个月内赶到京师。”
  陆永刚道:“镖车吃重,行程缓慢,如今只有三个整月的时间,道路又难走,只怕不能如期赶到?”
  张志忠道:“若不能按期赴京,下官吃罪不起,身家性命也就难保了!”
  董华道:“龙虎镖局既然应承下来,自当按期至京,在下已豁出去了!”
  端木梓道:“若张府中高手尽出,又怎样确保张大人的安全?”
  宗振武道:“老夫也正为此发愁!”
  张志忠道:“矿银若被劫,下官一家难保,若能将矿银按时运抵京师,沐朝弼一时还不敢对下官下手。须知他的如意算盘便是打在矿银上,若矿银被他劫去,他既得钱财,又可借皇帝之手,诛除下官。当务之急,须对矿银全力以赴,丝毫马虎不得。”
  众人听了这番交谈,亦感事关重大。
  张涛道:“爹爹,矿银干系着一家老小性命,孩儿就随镖银去吧,只有把爹爹托付给宗伯父了i”
  孟霜雁霍地起立:“表舅,只要侄女一口气在,决不让矿银被沐贼劫去!”
  骆天杰也激昂地说道:“人在矿银在,人亡矿银失,骆天杰与矿银共存亡!”
  武智雄道:“矿银若失,家父身为都指挥使,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小侄兄妹,愿随车赴京,以性命护镖!”
  原本是欣喜欢乐的气氛,陡然间变得沉重悲昂。女孩子们,早已热泪盈眶。
  张志忠心情沉重知道沿途凶险无比,爱子爱女也只能护镖远行,张家一脉的存亡,全押在这趟镖银上了。
  宦途多风云,沐朝弼又千方百计谋害自己,若不上为朝廷,下为黎民百姓,加上列祖列宗,自己早已辞官归里,脱出这是非场地。
  形势迫人,只有将所有人众,全集中于护镖,确保矿银无虞。
  下午,武镇来到,大家又作了一番研讨。
  端木梓推说有事,匆匆出外去了。
  他到旅舍去找古山紫,才知他一夜未回。
  想了想,叫小二找来纸笔,写下几个字,让小二开门留在桌上。纸条上写明,古山紫回来后,务必等他一叙。
  从下午到晚上,一共跑了六趟,依然不见古山紫回来。
  当晚二更,他干脆从后窗潜入,伸直了腿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心想这小子衣物尚在,总不会不回来。
  谁知古山紫一夜仍未归,他咬咬牙躺着不动,非等这小子回来不可。
  忽然,他听到了脚步声,高兴得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只听门锁“格噔”一声,门扣似乎被人以内力折断,正感奇怪之际,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人风风火火往里面闯。
  这一照面,双方都吃了一惊。
  进来的人还吓得尖叫了一声。
  你道冒冒失失闯进来的是谁?
  却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官家的大丫头官卉媛,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丫头。
  官卉媛蒙着纱罩,但端木老儿认得她,她却不认识老儿。
  “咦,一个大姑娘家,怎么随随便便往人家的房间里闯,还拧锁撬门的,莫非是个……”
  “你给我住口!”官卉媛惊魂稍定,她可没料到古山紫的房中,竟藏着个长脸老儿,“你是什么人?快说!”
  “哟,你闯进人家房里,人家还没问你呢!干什么进来,说给我老头子听听!”
  “那家伙哪里去了?”她用手一指床上。
  “谁啊?谁是‘那家伙’?”老儿问。
  他明知人家是来追寻小金剑的,故意装糊涂跟她磨。
  “他叫什么狗名来着?”官卉媛问丫环。
  春燕道:“婢子打听过了,叫古山紫。”
  “听见了么?”官卉媛面朝老儿。
  老儿笑道:“听是听见了,不过没用。”
  “怎么?什么意思?”
  “我老儿不认识他,你就别处打听去吧,老儿还要睡觉呢!”
  “滚开!?官卉媛老实不客气地下令。
  “咦,叫化子撵店主,这话该是我老人家说的,怎么倒从你嘴里出来了?”
  “小姐,敢情这老儿也和那个偷儿一伙!”春燕提醒道。
  “瞧他那付尊容,八成不是善类!”春莺也叫道。
  “看他脚长手长,准会偷东西!”春燕一口咬定。
  这一嚷嚷,惊动了店家,小二赶来了。
  一见这场面,十分不解,问老儿:“咦,你怎么在房里?不是早告诉了你么?古客官外出未归,你怎么撬开锁进屋来!”
  官卉媛冷哼一声:“哼!还说不认识呢,果然一伙!”
  老儿连忙转移目标:“小二,门可不是我撬的,是她!”
  小二一瞧官卉嫒的气派穿着,哪里相信,沉下脸道:“老儿,休得胡说!这位小姐乃千金之体,弱不禁风,怎会拧锁?明明是你干的,莫非想进屋偷东西?”
  端木梓道:“弱不禁风?她可是个女煞星,凶霸霸的,等一下你就知道她的厉害了!”
  小二道:“不信不信,一位小姐,哪里凶了?你看这两位妹子……”
  春燕嗔道:“什么妹子?是你姑姑!”
  小二愣了,道:“这……”
  春莺斥道:“这什么这,还不快把老儿赶出去!”
  小二心想,连丫环都这么厉害,那小姐可想而知,兴许老头话有几分道理。但嘴上却喏喏连声,催赶老儿。
  官卉媛不耐烦,喝道:“还不快搜!”
  春燕春莺答声是,抢进了屋,直奔床边,伸手就把垫单掀开,几下就把垫的盖的,掀翻一边,又从枕头下把古山紫的换洗衣服抖将出来,上上下下捏了一遍。
  小二大惊,忙叫道:“使不得使不得,这是客人的东西,你们……”
  “啪”!他脸上热辣辣地挨了一下,把余下的话咽回肚里。“咦,你……”
  春莺飞起一莲足,把他踢到门外去了。
  端木老儿干脆坐到椅上,摇头道:“世风不古,连女娃儿也当了强盗。”
  官卉媛喝道:“这老儿嘴里不干净,莺儿,掌嘴!”
  春莺答应一声,过来就朝老儿举起了手,但她没打下去,抬着手道:“小姐,这老儿上年纪了,怕不禁打。”
  “你不会打轻些么?”
  “小姐,免了吧。”
  “那就让他滚出去!”
  “喂,老儿,听见了么?还是快走吧!”
  “不走不走……”
  春燕叫道:“走不得走不得,小姐忘了他和古小子一伙了么?抓住他,就可问出古小子下落。小姐,瞧,这是老儿写的字条儿。”
  官卉媛接过来看了,怒道:“果然一伙,莺儿,把他捆住,带回庄去审问。”
  春莺纤手一挥,去点老儿的肩井穴。
  老儿向椅背一靠,长脚往前一伸,把个春莺绊得趔趔趄趄,差点摔了一交。
  春莺勃然大怒,飞起莲足去踢老儿。
  老儿双手扶着把手,做出猛力往上抬的样子,把座椅连人带椅横搬了一尺。
  春莺一脚踢空,正要变招换式,忽听老儿叫道:“古山紫,你还不快跑,回来作甚?”
  官卉媛、春燕春莺一齐扭头向房门看去,哪有人影?再回过头来,老儿已无影无踪,从后窗跑了,气得主仆三人又叫又骂。
  春燕把所有衣物搜遍,找不到骷髅金剑。
  官卉媛气得叫道:“撕了!”
  于是,古山紫的余下衣物,通统被扯成了布条儿,扔得一床一地,三女这才恨恨而去。
  她们一去,端木老儿又从窗子跳了进来。原来他并未走,只躲在墙后。
  只见满床满地的碎布条儿,端木老儿直摇头,官家小妮子简直是一头小雌虎!
  他到椅上坐着,耐心等待。
  顿饭功夫,只听店小二的声音:“客官,你的房门被三个凶霸霸的……”
  “什么?还在?”古山紫的声音。
  “走了,还有个老头等着呢,小的为客官说了几句话,还挨了打,啊哟,小的从未见过这么凶的主儿!”
  古山紫边说边走过来了,一见老儿在室内,便道:“老人家,找在下……”
  他看到满床满地的碎布条儿,话也噎住了,手指着地拿眼去瞧跟来的小二。
  小二“啊哟”一声:“这……”
  端木老儿道:“小二,你去吧,没你的事儿,这不过几件旧衣服,让丫头片子们给撕了,来个‘天女散花’,满地都是。”
  小二摇着头走了。
  古山紫只能苦笑。
  端木老儿道:“撕也撕了,买新的吧。”
  古山紫道:“还不是为了那件东西,老人家,东西不还给人家,能过安稳日子么?”
  “快走快走,小心三只雌老虎又来,闹你个不亦乐乎,还是溜之大吉吧。”
  古山紫算清房钱,和老儿出了店门,道:“老人家,有事么?在下还有急事要办。”
  “你有急事,我老儿的事更急呢,不过,先陪你干你的事吧。”
  “在下要到另一家旅舍去取东西……”
  “走吧走吧,老儿跟着你就是。”
  古山紫无奈,很快到谢莹芳母女和丁羽住的旅店,结清帐取了衣物。
  端木老儿不闻不问,只跟着走。
  “老人家,在下要离城,有事请说。”
  “走走走,千里客丁羽,我老头子也认识的,不妨见面叙叙旧。”
  端木老儿是在古山紫取衣物时听到名字的,他不禁大大高兴,这不是现成的帮手么?
  古山紫道:“既如此,就请吧。”
  路上,端木老儿问他,怎么跑到野外去了。他把大致情况说了一番,还说打算到乡下暂避。
  两人到了城外无人处,加快行程,看似走路,实则比跑还快。
  端木老儿见古山紫举止从容,愈发感到此子不凡的功力,今后堪大用,除掉沐贼的重任,只能着落在他身上。
  到达谢莹芳母女和丁羽的藏身地,三人见他和一个长手长脚、长脸长颈的老头到来,不禁十分惊讶。
  古山紫想把老儿引荐给三人,却叫不出老儿的名号,幸而老儿自己开了口。
  “老夫叫端木梓,”老儿笑嘻嘻说:“不知你们是‘久仰’还是根本不曾听说过贱名?”
  丁羽大惊,连忙行礼:“原来是端木前辈,久仰久仰……”
  老儿对古山紫道:“如何,我老头子不是说吗?他这个千里客我老头子认识,我老头子他也认识,没说错吧?”
  古山紫想,彼此只是闻名,怎能算“相识”?不过嘴里却道:“是是。”
  谢莹芳也忙向老儿行礼:“晚辈谢莹芳,见过端木前辈!”
  老儿笑道:“燕山双侠,老儿也是‘久仰’,倒不耳生的。”
  夏紫菊向老儿行礼,口称前辈,却没有“久仰”二字,她实在和古山紫一样,初出茅庐,不清江湖人物。
  见礼毕,大家席地而坐,古山紫把衣物交给三人。
  端木老儿道:“老头子前来,不为别的,想请几位去凑凑热闹……”
  他把押解矿银的事说了,指出布政使、都指挥使在和沐朝弼抗衡中的作用,矿银能否按期运到京城,关系着反沐的大计,务必请他们相助一臂之力。
  四人都是深明大义的侠士,只要有利于反沐,从大局出发,愿做任何事。
  当下商定,四人不必随镖车出发,最好暗中保护,以避敌人耳目,只在镖银危急时出手救援。
  这样做,不仅让敌方摸不清虚实,而且可以暗察敌方动静。
  端木梓提议四人先出发,在途中等候,最好能更换衣装,便于隐蔽。
  临走,端木老儿问古山紫:“身上有银两用么?”
  古山紫脸红着说:“不瞒前辈,只怕长途不敷花用。”
  谢莹芳忙道:“我这里多的是,不必发愁,莫说进京,就是打两个来回也够。”
  端木梓笑嘻嘻从怀中掏出一把小金锭,递给古山紫道:“拿着,买几匹马骑,路上不可苦了自己。”
  古山紫不受,道:“这……”
  还没有说出个一二三,就被端木老儿岔断了:“这可是老儿自己的,当然,老儿也是人家送的,来得容易轻巧,你只管用吧!”
  说完,硬塞给古山紫,双肩一晃,早没了影儿。
  古山紫只好把金锭揣入怀中。
  紫菊道:“这位前辈名头响么?”
  丁羽道:“可说是无人不知,他老外号笑无常……”
  紫菊“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什么?怎么叫那么难听的外号?不过,他老人家那张脸相,倒确有几分和城隍庙里的无常相似呢!”
  “他老人称笑无常,这不光是取其外貌。此老心地善良,一生游戏风尘,行侠仗义,嫉恶如仇。对黑道凶顽,从不软手,所以黑道人物视他为催命无常。老人家急公好义,从不顾及个人安危,出生入死,与黑道人物结下了不解之仇,一生中不知经历了多少劫难,但老人家功臻化境,常常从险境中脱身出来。要是换了别人,焉能有命?老人爱四处奔波,哪里有黑道魁首行凶作恶,哪里就有他的身影。江湖上发生什么重大变故,老人家决不会不闻不问。我对老人家心仪已久,只恨缘悭一面,不料却在此地见到老人家,实是三生有幸!”
  夏紫菊顽皮地道:“丁叔你见到燕山双侠中的谢女侠,是不是‘三生有幸’呢?”
  丁羽道:“当然当然,岂止是三生,就说七世八世也不算多。”
  谢莹芳嗔道:“说些什么呀,这孩子拿娘亲取笑,你也凑一角么?”
  众人都笑了。
  古山紫这才知道端木前辈乃何许人,对此老的行径也就不以为怪。为了这把小金剑,就是被诬为偷儿大概也不算冤,既是老人家有意安排,必有他一定的道理。
  此时,谢莹芳催促大家动身,一行人便出了林子到附近农村去寻找宿处。
  走了两村庄,农产都很穷困,哪有多余的房子让他们住?幸而一老农指着不远的小山包道:“那里有家苏员外家,房舍较宽,各位到那里去吧。”
  谢过老农,便往小山包走去。到了小山包,只见十丈外绿树环绕中,有一幢颇为齐整的四合院,环境清幽,倒是个好去处。
  这山包甚为平坦,只房舍处略高,山包侧后有一池清水,下坡取水也颇为方便。
  “咦,这儿倒像是世外桃源,只等大事一了,觅个像这里的地方,与世无争,清清静静度过后半生,倒不失为一种福气呢。”丁羽边走边发感慨。
  到了门前,古山紫上前敲门。
  不一会,门“咿呀”一声开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仆边打量着他们问道:“找人么?找错了吧!”说着就要关门。
  “老人家,暂等一等,我们路过此地,想借宝宅栖宿两天,一切费用照数奉给……”
  “咦,哪有大白天来找人家借宿的?城里有的是旅舍,离城也不远,请上路吧!”
  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四人相互望望,夏紫菊“扑哧”一声笑出来,道:“瞧,人家不把我们当良民呢,这下可好,桃花源不纳客,丁叔,你又该发什么感慨了吧?快说来听听!”
  丁羽摇头:“奈何奈何,只好‘柳暗花明又一村’,到别处找好心的人家去吧!”
  话刚完,门又“咿呀”一声打开了,出来个二十来岁、气宇轩昂又带着点书生味儿的年青人,对他们稍一打量,道:“各位是来借宿的么?请进吧!”
  丁羽道:“来得突然,十分冒昧,还请鉴谅。只因……”
  夏紫菊岔话道:“哎哟,丁叔,人家说请进,干吗还要咬文嚼字说一大通理由呢,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那青年人不禁一笑:“请吧!”
  四人尾随进门,那老仆垂手站立一边,面上有几分尴尬。
  年青人道:“寒舍简陋,让各位笑话了。”
  丁羽道:“府上清幽洁静,让在下羡慕不已,真如世外桃源呢!”
  “世外桃源嘛,只怕未必,请屋里坐。”
  上房客室宽敞,正面有一案几,上面供着两个牌位,竟是老主人夫妇的灵牌。
  就座后,一老妪奉上了茶水。
  看这模样,四合院十来间房舍,就只有这老少三人。
  年青人道:“在下姓苏,名晨,请教各位大名。”
  丁羽将各人姓氏说了。
  苏晨又道:“家父母七年前亡故,寒舍只有在下和两个老仆,各位若不嫌弃,就多盘桓几日。只是粗茶淡饭,简慢了贵客。”
  夏紫菊在他说话时直盯着供桌上瞧,忽然脱口道:“你父母是被人害死的?”
  苏晨道:“不错。”
  其余人也往供桌上看去,才发现灵牌左右墙上各贴着四字:“父母血仇,纵死必报!”
  谢莹芳道:“令尊令堂原来是遭人害死的?不知仇家为什么人?”
  苏晨道:“各位身配兵刃,想也是武林中人,苏晨就直说了吧,父母是被当今权势显赫的黔国公沐朝弼所害!”
  说时紧盯住丁羽,略现紧张之色。
  他实在不知道此四人的来历,不得不小心提防。
  古山紫不禁骂道:“又是沐老贼!此贼罪恶滔天,万死不能赎其罪!”
  夏紫菊问丁羽:“丁叔,你不是说这里是世外桃源么?也充满了血腥味呢!”
  丁羽讷讷道:“想不到想不到……”
  苏晨见对方直呼“沐老贼”,心中大悦,戒备之心释然,道:“在下一家,原住在古鼻里一带,沐老贼切断水源,坑苦了那一带的农户。遂有数十家乡绅,联名上告沐朝弼。沐老贼知晓后,不动声色,暗中下了毒手。一些士绅被杀害在家中,一些绅士被加了罪名下大狱。家父母当时无虞,是在三四年后才被下狱的。关押不到一年,双双死于狱中。在下幸得远房亲戚带走,送至浙江天台山,师从灵空上人学艺。亲戚又在此构筑一屋,待在下归来栖身。回滇一年,几次夜探沐府,都因其戒备严密、高手众多无功而返。有一次还受了伤,差点命丧沐府。报仇无望,只好蜗居此地,以候时机,徒自虚度时光,好不愧煞人!”
  丁羽道:“沐贼草菅人命,遭残害者不计其数,眼前这三位,也都有血海深仇要报呢!”
  接着,他把谢家母女和古山紫的情况简单说了,听得苏晨惊诧不已。
  沐老贼连结发妻子、亲生儿子都要惨害,哪里还有一点人性?真禽兽不如也!
  这一谈,彼此甚为投契。
  能有人同仇敌忾,令苏晨十分兴奋,今后向沐贼复仇,不再是单枪匹马。
  饭后,老仆夫妇整理好房舍,请四位贵客休息。
  丁羽和古山紫被安排在左厢房,谢莹芳母女则安在右厢房,两人一间,十分惬意。
  苏晨与古山紫、丁羽都甚合拍,四人中只有古山紫不疗伤,所以和苏晨谈谈说说的时候最多,成了好朋友。
  两天过去,丁羽及谢莹芳母女的伤已全好,恢复了全部内力,四人便议论上路之事。
  苏晨听说他们要走,急了,忙劝说道:“此地清静,沐老贼的爪牙从不来侵扰,各位不妨留此,共谋老贼!”
  丁羽把护镖之事详说一遍,道:“事关重大,不能不走,待护镖回来,再与尊驾相聚。”
  苏晨道:“原来如此,古兄怎地不透一丝风?”
  古山紫道:“不过忘了说,并非有意隐瞒。”
  苏晨道:“在下追随各位,愿为矿银出点微力,还望各位应允!”
  丁羽道:“正缺人手,尊驾愿去,真是再好不过!”
  五人议定,第二日出发。
  当天苏晨便请老仆向村民购买马匹,并收拾行囊,准备起程。
  连黄金带白银,镖车足足有八十辆,除了每辆车有一个镖伙,都指挥使武镇派了两百兵丁护送。其中一百名分到各辆车上,另外一百名弓弩手化整为零,每八车配备十名。
  龙虎镖局倾巢而出,五十名镖伙,二十名镖师,两位镖主,不留一人。
  端木梓、张家兄妹、武家兄妹、孟霜雁、骆天杰七位老少英雄,全都骑在马上,一个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布政使张志忠、都指挥使武镇,在镖局门口为镖车送行。
  镖局全体镖师、两位带兵官以及诸侠,全都站在镖车前头,每人举着一个酒杯。
  就连五十名镖伙、二百名士兵,也都每人一杯在手。
  街上行人都以阶沿下,争相观看饯行大礼。
  张志忠身着三品官服,武镇全身披挂,站在临时以桌面搭成的台上。
  张志忠扬声道:“龙虎镖局,勇担重任,押赴国库元宝赴京,此去迢迢万里,山险路长,更有盗匪猖獗。望各位戮力同心,不避艰险,早去早还!”
  “谢大人!”二百多人齐声应答。
  武镇接着勉励士兵,要听从镖主安排,不惜生命,保住国库银饷。
  最后,二位大人高举酒杯,与全体押运人员干杯。
  之后,三位镖师策马在前,中间一人手持龙虎镖局大旗,左右二人为护旗,缓缓走动。
  镖旗之后,是正副镖主和五名镖师。再后就是镖车。其余镖师,分散在各辆车前。
  端木梓和男女诸侠,则走在最后。
  八十辆镖车每辆都是四马三人,只见车轮滚滚,尘沙泛走,队伍在烟尘中昂道而过。
  街道行人啧喷称赞,并不知前途有极大的风险在等候他们!
  张雅梅、武玉婵、孟霜雁并肩而行,她们身着紧身装,头戴草笠,肩挂披风,英俊俏丽,吸引了不知多少人的目光。
  张武二女既兴奋又高兴,初次离家参加护镖,显示巾帼雄风,心中充满自豪。
  六人三对,恰好成双。
  只把个长脚长手的端木老儿抛在后面,形单影只,好不孤单。
  他面带微笑看着前面的三对儿,觉得人人般配,以后少不了他的喜酒。但他也感到肩负重担,万万不可使这些年青人受到伤害。
  路上,他一直苦思躲过沐府高手的良策。
  呈报给总兵府的镖车路线自然是假的。
  赴京路线大抵有三条,报告总兵府一条,另两条任由选择,而且临时由他决定,以免走漏风声。
  那么,走哪一条道才好呢?
  总兵府自然也熟悉这三条道,他们也不会相信呈报上来的是真的。因此,镖车必然被跟踪,以确定在何地下手。
  因此,走哪条道都瞒不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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