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决斗之前(3)
倪慧还在树枝上,吃惊地看着他,他没有拔刀,只不过淡淡地说了二个字:"你走吧"这次倪慧真听话,她走得真快。
日色偏西,六角亭已有了影子。
傅红雪没有动,连姿势都没有动。
影子长了,更长。
傅红雪还是没有动。
人没有动,心也没有动。
一个人若是久已习惯于孤独和寂寞,那么对他说来,等待就已不再是种痛苦。
为了等待第一次拔刀,他就等了十七年,那一次拔刀却偏偏既无意义,又无结果他等了十七年只为了要杀一个人为他的父母家人复仇。
可是等到他拔刀时,他就已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这家人的后代,根本和这件事全无关系。
这已不仅是讽刺。
无论对任何人来说,这种讽刺都未免太尖酸,太恶毒。
但他却还是接受了,因为他不能不接受。
他从此学会了忍耐。
假如杜雷能明白这一点,也许就不会要他等了。你要我等你的时候你自己岂非也同样在等世上本就有很多事都像是宝剑的双锋。
你要去伤害别人时,自己也往往会同样受到伤害。
有时你自己受到的伤害甚至比对方更重
傅红雪轻轻吐出口气,只觉得心情十分平静。现在已是末时刻。
这陰暗的屋子,正在一条陰暗的长巷尽头,本来的主人是个多病而吝啬的老人,据说一直等到他的尸体发臭时,才被人发觉。
孔雀租下了这屋予,倒不是因为吝啬。
他已有足够的力量去住最好的客栈可是他宁愿住在这里。
对他说来,"孔雀"这名字也是种讽刺。他的人绝不像那种华丽高贵,喜欢炫耀的禽鸟,却像是只见不得天日的蝙蝠。
拇指进来的时候,他正躺在那张又冷又硬的木板床上。
屋里唯一的小窗已被木板钉死.光线陰暗得也正象是蝙蝠的洞。
拇指坐下来,喘着气,他永远不明白孔雀为什么喜欢住在这里。
孔雀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等他喘气的声音稍微小了些,才问道:"杜雷呢"拇指道:"他还在等。"
孔雀道:"我跟他分手的时候,正是未时。"
孔雀又道:"他淮备再让傅红雪等多久?"
拇指道:"我已经告诉了他,至少要等到申时才去。"孔雀嘴角露出恶毒的笑意,道:"站在那鬼地方等两个时辰,那种罪只怕很不好受。"拇指却皱着眉, 道:"我只担心一件事。"孔雀道:"什么事?"拇指道:"傅红雪虽然在等,杜雷现在也在等,我只担心他比傅红雪更受不了。"孔雀淡淡道:"如果他死在傅红 雪刀下,你有没有损失?"拇指道:"没有。"
孔雀道:"那么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拇指笑了,用衣袖擦了擦汗,又道:"我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孔雀在听。
拇指道:"燕南飞真的已中了毒,而且中的毒很不轻。"孔雀道:"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拇指道是用五百两银子买来的。"
孔雀眼睛发亮,道:"能够值五百两银子的消息,通常都很可靠。
拇指道:所以我们随时都可以去杀了他。"
孔雀道:"我们现在就去。"
现在正是未时刻。
午时己过去很久陽光却更强烈炽热,春已渐老,漫长的夏日即将到来。
傅红雪不喜欢夏天。
夏天是属于孩子们的白天赤裸着在池塘里打滚,在草地上翻跟斗,摘草莓,捉蝴蝶,到了晚上坐在瓜棚下吃着用井水浸过的甜瓜,听大人们姑阿姨换几颗棕子糖。
黄金般的夏日,黄金般的童年,永远只有欢乐,没有悲伤。
傅红雪却从来也没有道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夏天。
他记忆中的夏天,不是在流汗,就是在流血,不是躲在懊热的矮树林里苦练拔刀,就是在烈日沙漠中等着拨刀1拔刀
一遍又一遍,水无休止的拔刀
这简单的动作.竟已变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下一次拔刀是在什么时候?
——刀的本身,就象征着死亡。
拔刀的时刻,就是死亡的时刻。
这次他的刀拔出来,死的是谁?
傅红雪垂下头,凝视着自己握刀的手,手冰冷,手苍白,刀漆黑。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杜雷的脚步声。
这时正是未时三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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