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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二二五回

举酒庆丰功辽海澄波宁远峤
  寻幽参妙法千山明月度飞仙
  话说玄真子的一番话,使得众仙钦佩不已。天痴上人重向众仙致谢,说:“后洞已令门人整理停当,备有水酒,为诸位道友及门下高足庆功慰劳。”坚留小住。众仙见其意甚诚,又喜他勇于迁善,迥非故习,人本端正,也乐得交此教外之友,同声称谢,允留一日。上人随延众人洞。席间虽无多兼味,但有岛上所产千年铜椰灵果和十余种干鲜果脯、竹实、首乌之类,并有数百年仙酿,无一不是轻身益气,脱骨换胎,可致长生,于修道人有益之物,只是前洞为乙休所毁,后洞石室稍小,长幼两辈须分两起饮宴罢了。长一辈宾主饮宴方酣,矮叟朱梅笑道:“乙驼子,你把人家闹了个河翻海转,你自己也吃了些苦头,算是折过,不要你赔还了,现在一切归之劫数。你和主人已然打出和好,是朋友了。他岛上这些铜椰灵木,被你那又阴又毒的飞刀毁坏,别人无法解救,你难道好意思不管,少时袖手一走,便了事吗?”天痴上人初意,以自己的法力修建洞府,极为容易,只等仙宾一走,移回磁峰,即可兴修。最主要的还是乙休所斩断的大小数百株铜椰仙树,都是东方乙木之精,与己虽是面和心违,却有极深渊源,一呼即至,满拟使其回生,易如反掌。受伤门人又经治愈,只顾欣喜,设宴谢客,全未在意。及听朱梅一说,才想起乙休斩铜椰的是道碧光,元磁真气收摄无效。前听人说,乃妻韩仙子有一至宝,名寒碧刀,如是此宝,却非糟不可。对方虽已化仇为友,到底释嫌不久,又不好意思出口,心正犯愁。
  乙休已笑道:“朱矮子,你最刁巧,起先怂恿我和天痴道友为难,今又来做好人。我起初不过一时之忿,怎肯使这天生灵木绝种?只为先时无暇,现又主人盛意留饮,酒又极佳,欲待稍饮再去,灵木接上重生,再来终席,与诸位道友同行。你多管闲事作甚?”朱梅笑道:“驼子少发急,没有我,能有今天这场盛举吗?当初我怎对你说来?如寻痴老儿赴约,须把我和白矮子约上,三个打一个还差不多。你偏倔强任性,独个儿到此,怨得谁来?”天痴上人不知乙、凌、白、朱四人深交,嬉笑怒骂成了家常便饭,恐有争执,借着解劝,乘机问道:“乙道友那日所用诸般法宝,均非磁峰所能收摄,法力高强,大出意外。内有一道双尾碧光,从未见有相似之宝,可是那寒碧刀吗?”白谷逸在旁笑道:“驼子因你磁峰专摄五金之宝,恨不能把当初给韩仙子的聘礼都借了来。不是此刀,还有何物?”天痴上人道:“果是此宝,那就莫怪全岛灵木都如枯朽,一触即折了。”
  乙休看出天痴上人似颇情急,又有不便出口相烦神气,笑道:“自来矮子多是人小鬼多,不好惹。他两个素来贫嘴薄舌,装乖取巧,不值理睬。我已吃了不少仙酿仙果,须要有个报答。幸而身边丹药尚多,岛上又有灵泉,且为主人医完神木,再来叨扰余酒吧。”上人忙起致谢,意欲陪往,并令门人随侍,听候驱策。乙休道:“俱都不消。我前边还有峨眉门下几个小友,有话要说,你自做主人吧。”朱梅也拦道:“他是娃娃头,如今峨眉众弟子下山,他不知又要出什么花样,教人惹事。也许还约两个在海边过过棋瘾。你由他去,医不好灵木时,再和他算帐。”朱由穆大笑道:“你两个可是仙人,直成市井无赖,专以口舌为胜了。”朱梅笑道:“我们无赖,你这小和尚收心才几天,就准是好人吗?”朱由穆佯怒道:“矮鬼如再放肆,叫你回不得青城去。”朱梅笑道:“诸位道友,你看他这样火气,像守清规的和尚吗?”引得众仙都忍俊不禁。朱由穆道:“你是个魔头,我具降魔愿力,作狮子吼,不能算犯嗔戒。”众仙互相又笑了一阵,朱梅拿朱由穆取笑。姜雪君道:“放着好酒仙果不享受,互相讥嘲,不犯清规,也是口过。毕竟峨眉三位掌教长老气度庄严,你看人家笑吗?这才像是领袖群伦的教祖。”
  乙休似有甚事,早匆匆起身出去。朱梅正要答言,忽听外面雷声大震,跟着走进两个本岛门人,躬身禀告说:“乙真人刚刚走出,韩仙子元神忽然飞来,二人略谈,便又飞去。说时,乙真人面有怒容。听口气,韩仙子似来应援,途中遇阻,与一对头斗法两日,因此来迟,路过玄龟殿始知细情。大约为那对头,来与乙真人商议。行前并助行法,将断木扶起。现在乙真人正率峨眉门下八九位道友,医治灵木重生。雷声乃韩仙子行时所发。”朱由穆道:“可见夫妻情长。韩仙子和乙道兄反目多年,以前宛如仇敌,今方和好了旬日,一闻有难,便以元神赶来相助。这位嫂夫人虽然法体未复,当年法力仍在,更多异宝。对头何人,竟敢轻捋虎须,树此一双强敌,也可谓不知自量了。”追云叟白谷逸道:“这也不一定。你没听斗了两天法吗?如是庸手,遇上这位女菩萨,焉有生理?驼子又那样生气,莫非是他旧仇人不成?不然,她是来救夫报仇的,无故怎会和人如此恶斗?齐道友正运玄机推算,可知这对头底细吗?”妙一真人道:“当然没有别人,难怪他夫妇忿恨,这类丧心昧良,弃明投暗的妖邪之徒,便我们遇上,也容他不得。如非行踪诡秘,善于潜行遁迹,早为我们诛戮了。他必是见韩仙子元神云游,妄思加害,没想到对方如此神通。这一勾起前仇,必无幸理。乙道兄知他诡诈,想假手我门下弟子去诱他出现,正商量日后何处相见呢。”说罢,又听一声雷震,又有门人入报:“铜椰灵木全已重生。乙真人正和诸位小道友谈那斗法放火之事,不肯归座。”天痴上人大喜,意欲亲出谢迎回座。白谷逸笑道:“朱矮子说他娃娃头,实在不差。他最喜有根骨的少年男女,一投缘,便永久扶持,此时必正有兴。他那脾气,人去也请不来,道友何苦强他呢?”上人只得中止不往。
  原来一干小同门,俱喜和乙休亲近。乙休也最喜爱他们,尤为司徒平夫妻、金蝉、石生、英琼、英男、向芳淑以及甄、易弟兄为最,岳雯是弈友更不必说,这次众门人闻他有难,个个关心。见时,当着师长,不便请问,闷在心里。乙休自然看出,临时又想起一事,特借医治灵木之便走出,往前洞去寻金、石、甄、易等六小弟兄。别的几个和乙休最熟的门人,也相继追了出去。除岳雯沉稳不语外,七张八口,纷问遇险之事。乙休还未及答,韩仙子忽然飞来,说在岷山,闻人说起被陷之事,匆匆一算,果然不差,忙带法宝赶来救援。中途遇见夙仇,仗着他有两个左道中能手,欺韩仙子元神出游,合力夹攻。韩仙子和那仇人苦斗了两日一夜,方得获胜,重往前赶。初意丈夫法力尚且失陷,天痴阵法定必厉害。易周两老夫妻同仇敌忾,可约相助,便道前往邀约。见面才知丈夫已然转祸为福,此时众仙大功告成,正在庆贺。因愤仇人可恶,自己不暇报复,赶往铜椰岛告知,随助乙休将所断铜椰全数凌空扶起。由乙休率众峨眉门人在接口处安上灵丹,行法重生。自己别去。
  乙休随谈起遇险经过,众人才知天痴上人那日在白犀潭败走,又入埋伏,幸仗小神僧阿童用白眉禅师所授佛法相助,天痴上人师徒方得脱身回去。本就怒火填胸,归途路过玄龟殿,忽想起此次吃人大亏,事情全由易周家教不严,任凭两个素无经历,不知轻重的孙儿在外面仗恃家传法宝,行凶惹事伤人而起。当时勾动旧恨,登门问罪,要易周当着他重责易鼎、易震,否则便大闹一场,拿他来泄忿。当初双方原有深交,同是海外散仙,两岛相隔又近。上人有些刚愎自恃,人却正直。未走火入魔以前,两老虽曾互相访晤,彼时上人初历铜椰,不过百年,不知易周得道比他年久,合家老幼,法力道行,个个高强。见他神仙眷属,乃子易晟已修仙业,仍有家室之好,易周人又谦和,看不出深浅,未免稍存轻视,词色矜夸。两三次往还之后,易周见他虽是端人,终嫌骄傲,又看出他不久即有劫难,便以朋友情分,微言讽诫,本心还想助他。上人偏是自大,不特未领好意,话不投机,反倒拂袖而去。易周越觉此人乖谬,气味不投,由此不再与他交往。
  天痴上人又不久走火身僵,幸仗法力高强,仅以身免。想起易周先天易数,果然高明,但既有朋友情分,那日便应详言趋避,不应出语讥讽,引己误会。遭难时,如来相助,也可幸免。自己并非左道妖邪,便外人无心相值,也必念对方修为不易,全力相援,断无坐观成败之理。如何明知就里,置之不问?心中也是忌恨。那日易氏弟兄误伤灵木,必欲惩处,便由于此。这时怒火头上,只想泄忿,却没想到他这数百年枯坐苦炼之功,虽然功力大进,远非昔比。又恃仗炼成了灵木仙剑,诸般异宝,元磁精气,惯摄敌人的法宝飞剑。但对方这多年光阴,也非虚度。尤其是先天易数,妙参天人,事尽前知,无微不瞩。人家早就算好他师徒要来,已在殿前平台之上,暗藏埋伏,列阵相待。上人师徒盛气而来,落向台上,正待大喝:“主人出面!”猛觉天旋地转,四外冥茫,昏沉沉对面不见人影,知已误陷敌阵。上人原非弱者,一面命众门人聚在一起,不可妄动;一面施展法力,打算将阵破去。哪知阵法玄妙,与众不同,除却昏雾沉沉,身上时寒时热外,并无别的威力,只是冲不出去。不理睬还好,一经施为更糟。法宝飞剑放将出去,只在暗影中一闪,便即失去。情急之下,连施五行禁制,用尽方法,全失灵效。始而师徒多人,还能互相问答;后来随行弟子全无声息,敌人也一个不见,辱骂也置不理。总算自身法力高强,尚能守护元神,虽然被困在内,人却无恙。相持了两个多时辰,愧忿已极,把心一横,豁出再修一劫,和仇敌拼命。一面施展道家最恶毒的六阳解体大法,运用玄功自裂法体;一面将五行真气互相生克激撞,发出五遁神雷;一面再将所炼元磁精气,同时爆散。三法齐施,发出无边烈火迅雷,连自己和整座玄龟殿一起毁灭。主持阵法的人只在十里以内,当然是不死必伤。等元神遁往别处,另寻庐舍,如见敌人未死,再作复仇之计。
  上人正在咬牙切齿,打算查出门人存亡下落,立即施为。忽听易周在内殿遥呼道:“来人是夭痴道友吗?既承下顾,何不在未上平台前知会一声?老朽近以鼎、震二孙投入齐道友门下,致与左道旁门中结怨。静居已惯,既不耐烦嚣,与人争斗,又不愿无知之辈上门家人。没奈何,在殿前平台之上略施小技,好使此辈到时知难而退,我也懒得伤他。前数月,还差点没将两个小孙的同门师姊困入在内,想起惭愧。道友久未降临,所以忘却通知。疏懒成性,日益衰惫,恐有非常之事,无力应付,每日强理旧业。适才正在入定,忽听家人再四疾呼,将我警觉,说是阵中困有多人。仔细一看,才知道友误触阵中埋伏,众高足又误走安门,全数卧倒。其实这先天一元阵法,说来也无足奇,只因道友仓促入阵,先未看清门户,所以稍微留滞。本次亲出迎晤,无如此是常课,适才已为道友延误,行即入定,只好异日登门负荆了。那几件法宝仍在原处,众高足在西北角上,俱都无事。请取了同回仙府,容再相见。”
  天痴上人闻言,情知敌人有心捉弄,这等对待,叫人急不得恼不得。虽恨不能把敌人生咬几口,无如这等形势之下,如何能再与斗法?再用前策孤注一掷,不特多年苦功可惜,并还十九不能够对付。既作不知,只得任之,将来再打复仇主意。当时情景,端的啼笑皆非,无地自容。直等易周从容把话讲完,倏地眼前一亮,天光顿现,重返清明。法宝、门人,果如敌人所言,无一损伤,含愤收起。门人先都昏倒,醒见乃师在侧,还道阵被破去。有两个方开口想问,上人恐更丢人,将手一摆,喝声:“回岛!”便同往铜椰岛飞去。到后,才向众门人述说。上人气得要死,门人也都悲愤,一面还须留意仇人寻上门来。刚把所设阵法加功重新布就,一道经天朱虹,忽自遥空飞堕。落地现出神驼乙休,对着天痴上人便骂:“无耻老贼!如非有人暗中助你脱险,早已半人不回。自没出息,还敢无故往寻易道友生事。你平日枉自狂傲,如何连人都不见,便被陷阵内?易道友虽不值与小人计较,你如稍有廉耻,当着许多徒弟,早应撞死玄龟殿了。人家刚放了生,如能藏身洞内,面壁百年,自愧自励,也还算自爱。怎刚得活命,又在这里张牙舞爪?山妻已然教训过你,我再独自登门,看你还有什么鬼捣?”
  两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又是应劫之人。乙休固因上人玄龟殿之行,加了好些厌恨轻鄙,辱骂不堪;上人自然也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不等话完,便交了手。这次却与白犀潭斗法大不相同,仇是越积越深。上人屡败之余,身受奇耻大辱,一面以全力拼命,一面加了十分小心,又在自己所居岛上,占了好些地利,又有各种埋伏禁制,诸般法宝和那元磁神峰,一切应敌制胜的法术,多已加功备齐,只等运用,无形中力量增强了好几倍。乙休却生了轻敌之念,当此劲敌,视若无物,临机大意,己占了两分败着。偏又不知哪里来的邪火,把日前对方修为不易,此行适可而止的初心忽然变却,屡施毒手,欲置敌人于死地。上人如惊弓之鸟,尽管布阵行法,也知乙休厉害,自身成败关头,系此最后一着;神峰休戚相关,灵脉深往地底,一旦行法倒转,万一仇敌玄功奥妙,一个制他不住,反倒弄巧成拙,转为作法自毙,连根本也为所毁。上人再三隐忍慎重,未敢遽然发难。
  无如乙休人已中魔,专走极端,心辣手狠,不留余地。接连分化飞剑,先斩断了数十枝神木剑,又连伤了十多个上人门徒。妙在所用法宝飞剑,均不以五金之质炼成,上人一件也未收去。五遁禁制又困他不住。正在举棋不定,打算行那最后一着。乙休忽因上人五遁之外,忽发乙木神雷,始料未及,几为所伤。不由大怒,又放出一道碧光,连发太乙神雷,将岛上铜椰灵木一齐斩断,将洞府也震裂,揭去了多半。上人才知再斗下去,只有挫折,终须孤注一掷,不能两立,才横了心,将阵法催动。乙休连胜之余,愈益骄狂,分明看出敌人设阵相待,竟恃炼就不死之身,未以为意;再吃上人言语一激,索性自行投到。本拟深入以后,相机应付,至多把此岛用法力毁去,也无失陷不出之理。哪知劫数临头,灵智已非往日。上人在初走火身僵时,惟恐有人觊觎磁峰,来夺此岛,难于抵御,便设下此阵相待。不特上层阵法玄妙,地底更是禁制重重,厉害非常。就这样,还恐困不住敌人,又以全力加功施为。
  乙休当时不曾看出,到了下面发觉,才知入网,已是无及。总算炼就玄功,法力高强,纵不能出,也不致送命;如换旁人,也就慌了。乙休则不然,虽知妙一真人等一干好友,均知双方斗法之势,还有老妻韩仙子,至多人困上数日,必来救援,耐心等候,终可脱身,不必轻举妄动。然而一则人本好胜,生平不受人恩,第一次大劫也是失陷地底,全仗东海三仙相助出困,乃迫不得已,引为深憾,如何二次又借人力相援?二则人己中魔,倒行逆施,把上人恨同切骨,立意报复。乙休一见用尽方法,不能出土,上人又在上面催动阵法,发动极厉害的土木禁制,地底不比上面,身已受制,虽不致死,到底困苦难禁。恨极心横,顿生毒计。一面暗拔命门主发,不惜耗损真元,化出一个法身,在地底禁网以内装着苦斗,乱窜不已。一面又全力运用玄功,往地底穿去,直下数千丈,欲将地肺中所藏千万年玄阴之火,攻穿爆烈,使全岛裂成粉碎,一齐陆沉,再乘机飞出寻仇。
  地肺深居地底五千丈下,约有全宙极十分之一大小,形与真肺相同。共有十二万九千六百三十二个气包,连在一起。气包大小不等,最小的也有千百里深广。内中不是布满沸浆,便是涨满黑毒之气。可是每包中心,均有一团厉害无比的玄阴真火,只要将外皮攻破,立即破土上升,所过之处,无论金铁石土,遇上便成熔汁。一会,地底熔空,真气鼓荡,越来越猛,多神奇的禁制也制它不住。因在地下太深,难于观察,不等上面人看出警觉,一声巨震,千百里的地面立被震裂,直上遥空。阴火更是元磁真气的克星,一烧便燃。别人无此法力下去,就有此法力,谁也不肯冒此奇险,身入无底汤火地狱,去受那等苦难。乙休是因势所迫,不得不挺而走险,强忍艰危苦难,好容易冒险到达。仓促之中,只觉出这一带地肺的气包太大,不知内中的阴火毒气,早在千万年以前,被前古太火吸收了去,结成一个长大几及万丈的祸胎,紧贴肺包上部,正待时机发动。妙一真人这时已率长幼众仙赶到,在和上人行法,一倒转乙休攻穿之处,恰是其地。肺包连祸胎才一穿破,毒气立即激射而出。乙休虽是法力高强,连在地底饱受苦难,已数日夜,地层坚厚,人已劳极,又骤出不意,没想到还未攻入中心,毒烟便已激射,如此猛烈。忙运玄功,行法护身,受伤已是不轻。知比预计厉害,虽喜必可报仇,自己也是不敢大意。先断定到了禁制层中必要爆裂,正好合适。及见过了禁地,上升更远,又是直径,仿佛熟路。忿气难消,心想:“先借这火脱险出去,再行法施为,一样可使中途爆发,将全岛连带磁峰一齐毁去,自己却要安全得多。”念头才转,本随火气上升,猛觉通身炙热如焚,痛楚非常,虽觉有异,还不知道此乃洪荒以前太火毒焰,无论多大法力,久了也被炼化。乙休一见不好,不敢再任火气围身,忙使法力抢向前去,破地上升。一面发动太乙神雷,想把四外土地震裂开来。正准备一上去,便闹个天翻地覆。谁知刚自火穴飞出,采薇僧朱由穆早已冲烟冒火而下,用一圈佛光将他接去。随与妙一真人众仙相见,才知幸免天劫。表面不说,心感妙一真人为友心热,设想犹为周详。此来反罪为功,他年末劫决无为害之理。
  乙休向来无德不报。知众弟子少时分手,便要各去修积,适才席上想到,立借医治灵木为名走出,欲向众弟子询问柬帖上所示行止,并定彼此相会时地,有事如何向己告急求救,作那人定胜天之想,免众弟子于难。不料话还未及说,老妻忽来,说起遇仇之事,暂时须代韩仙子去寻那仇人,无暇及此,只得罢了。略说前事,只和众人订约相见,便即回洞归座。
  上人极口称谢。又问:“韩道友既然来此,如何不肯临贶?”乙休笑答:“此次因果,易道友已与明言,绝无他意。只是有一仇人途中相遇,必须即时回山,匆匆和我说了几句话,便已走去。等山荆复体重生,再同来拜望吧。”白谷逸笑道:“驼兄劫后重逢,语言文雅乃尔。子何前倨而后恭也?”众仙闻言,多半笑出声来。朱梅道:“白矮子,不要开他心了。须知双凤山两小,与两个老残废交往颇密。他夫人遇见一个,便斗法两日夜,两下里又近,驼子前去寻他,未必便能顺手,一到便占了上风呢。”乙休把怪眼一翻,正要答活,朱由穆接口问道:“你说老残废,可是天残、地缺吗?我和姜道友正要去寻他们呢。双凤山两小又是何人,敢捋乙道兄夫妇虎须?我只静坐了些年,还有这许多无名妖孽猖撅。乙道兄如不嫌我二人,携带同去拿他们,试试多年未用的手段如何?”乙休道:“这两小贼,乃山荆未遭劫以前的仇人,老弟怎会不知?”姜雪君怒道:“邢家两个忘恩小贼,尚在人间吗?我们太无用了。我知乙道兄向不喜人相助,但这两小贼,我却恨之入骨,非加诛戮不可,不允同往,却是不行。”乙休道:“我倒并非惧怕二贼与老残废,只是二山相向,望衡对宇,势孤难胜,倒是防他们诡诈滑溜,善于隐迹,和那年一样,一逃走便难找到。他们受人指教,诈死多年,我夫妻竟然忽略,直到防身法宝炼成,他们新近出世,才得知悉。因和这里定约,又想人家已怕我至极,诈死匿迹,只要悔罪,山荆不向我絮贴,何必不予以自新之路?哪知他等妄恃炼成法宝,又来惹我们,如何容得?有朱老弟和道友前往,伏诛无疑了。”说时,妙一真人微笑不语。
  白谷逸道:“靠不住。你看教祖真人在笑你说大话呢。”白云大师接口道:“二贼委实成了公敌,谁也容他们不得。我为他们还炼有两枚戮魂针,也被假死瞒过,真是笑话。”佟元奇道:“大师兄和掌教师兄早知他们未死,只为二贼气运未终,还有点别的牵引,所以一直未说。我还是那年在东海炼丹,大师兄无事问提起的。否则屠龙师太先放他们不过,何待今日。”餐霞大师道:“如论邢天相、天和兄弟,不知是何居心,身非邪教,已将成就,无端背师叛友,比匪行凶,人只要与他们相交,必为所卖。天残、地缺起初怜他们穷无所归,又重朋友情面,百般袒护。我看此是玄门凶星,将来两老恐也不免被他们连累呢。”姜雪君道:“如此说来,峨眉诸道友俱早知二贼下落了。我恨二贼犹胜于乙、韩夫妇,别人不常见,怎妙一夫人和顽石大师不和我提起呢?”餐霞大师笑道:“你想左了。以前知此事的,连二位师兄不过四人。我和齐师嫂、白云师兄,俱在开府以后,道友未来时,方听掌教师兄说起。不久你和朱、李二位道友重返凝碧,大家一直有事,闲谈时少,所以不曾提到。”醉道人道:“事前已知二贼伏诛,当不在远,无须再提。我们已然厚扰,一同走吧。”众仙应是,便起谢辞。上人知各有事,难再挽留,殷勤约定后会。众弟子已在外侍列恭送,众仙又勉励了几句,随向主人作别。
  除乙、朱、姜、李宁四人往寻仇外,玉清大师、杨瑾二人做一路,早有前约,白、朱二老也各回山,峨眉众仙自回仙府。只一个小阿童没有去处,先想和二位师兄同往双风山去,朱由穆不许。阿童道:“那我看大家全都回山去打坐,等师父好了。”朱由穆道:“你想跟金蝉、石生他们结伴惹事吗?留神我禀告师父,要你好受。”阿童胆小,赌气答道:“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叫我到哪里去?你看人家师兄弟互相携带,多亲热,偏我受欺。”朱由穆道:“师父叫你下山修外功,是要你和人凑热闹吗?不会自己找地方去?”说时,阿童见峨眉众仙和白、朱二老等已纵驾遁光飞走,十余道金虹高射遥空,电闪星驰,一瞥即逝。金蝉假作和石生、甄、易弟兄六矮一起相商去处。阿童乘朱由穆旁看,把俊眼一眨,心中会意,答道:“那我就单人走吧。”乙休早见金蝉和阿童对使眼色,也不叫破,便对朱由穆道:“令师弟法力足可去得,管他同谁一路,我们走吧。”朱由穆道:“你不知家师的话,听去似不经意,一句也违背不得。我在前一世,比他还胆大任性,那苦就吃多了。毕竟李师弟有见识经历,师命无违,终日谨慎,故尽管半路出家,入门才得几年,便能到今日。我是为好,阿童不听良言,定有苦吃。”阿童只笑嘻嘻,一语不发。乙、朱、姜、李四人一同飞去。
  天痴上人因阿童曾有前惠,意欲留他小住。阿童见峨眉众弟子已在高空将行,再三辞谢。上人只得赠一口神木剑,传以用法。阿童因要行道,贪得飞剑,峨眉众弟子又旁观未走,方始喜诺。传完,随众辞别。行至海边,凑近金、石二人,笑问:“二位道友要我一路吗?”金蝉道:“一路多好,为何不要?听你师兄的话,本是随缘修积,难道和我们一路,便有亏吃?都是同门,你佛家对师兄怎么这等怕法?”阿童笑道:“你不知我这位大师兄,看似一个小和尚,比我大不许多,厉害着呢。以前师父为他世缘未尽,前生又多杀孽,特意令他转动重修,又为他费了许多事,念经忏悔。听说以前闹事太多,可惜我彼时还未出生,不曾得见,又不敢问,只在师父教训他时,听个一句半句。那同他走的姜雪君,大约便是他前生情侣呢。”众人纷纷问故。阿童一见人多,不肯当众宣扬,笑答道:“说来太长,传说开去,师兄知道,不过骂我几句,那姜雪君最难说话,岂肯与我甘休?不说也罢。”秦寒萼道:“小师父,你已说出他二人是情侣了。本来光明正大的事,以白眉老禅师和媖姆的得意高足,难道还有什逾分越礼的事做出来?你这一吞吞吐吐,好像有什不可告人似的。转不如说将出来,省得别人胡猜乱想,反而不好。”金蝉、石生、李英琼、余英男、癞姑、女神婴易静等六人,本在互相叙别,订约后会,恰又都不喜闻问人的阴私。见阿童走来,一不留神,说漏了口,秦寒萼、申若兰、何玫、崔绮、李文行等七八个女同门同声追问,寒萼更是巧语盘诘,阿童被她逼得脸已发红,老大不以为然。金蝉、英琼更是心直口快,接口说道:“人家私事,与我们何干?别的不说,单看师尊对他二位的礼貌和他的法力已可看出,他那前生是发情止礼的了,不然哪有今日?怎会因小师父不说,便起猜疑呢?天已不早,闲话无益,我们辞别主人走吧。”金、李二人俱是相同口吻,无意中正刺中寒萼的心病。金蝉性子更急,说完,便拉阿童道:“小师父,我们先走吧。”说罢,同了石生、甄、易弟兄,连阿童共是七人,朝送别的人一举手,便驾遁光飞去。寒萼也是好事已惯,无心之言,闹了个好大无趣。总算近来性情已然大变,虽未记恨生嫌,却由此想起日前通行火宅所受教训,如非恩师垂怜,乙师伯一力成全,预有重托,几乎失陷在内。道心不净,俱由于紫玲谷失去元阴之故。她不自怨自艾,刻意求进,而根骨缘福又不如人,以致日后几遭灭形之祸,此是后话不提。
  这时,天痴上人已然说完了话,自回洞去,由门下弟子柳和、楼沧洲等作主送客。峨眉众男女弟子,除齐霞儿、诸葛警我、岳雯三人随侍师父,暂且还山待命外,凡是奉命下山的,俱都随来岛上。各人所赐仙书密柬,差不多俱已看过。因师命由岛上各按所去之处,分别起身,不是预定的同伴,不许结队同行,何时再见,久暂难定。彼此各有交厚,尤其是郑八姑、齐灵云、秦紫玲、林寒、庄易、严人英等男女七八人,平日谦虚随和,对于同门一律亲切,毫无轩轾,遇上事更无不尽心,所以谁都和他们交厚。一说要走,俱极依恋,纷纷趋前致词叙别,几乎应接不暇。金、石、二甄、二易、阿童等七人开头一走,灵云方说:“蝉弟心性忒急,我还有话忘了叮嘱,他便领头去了。”八姑笑道:“本来该走,我们又非从此不见,弄巧两三月内就在一起,都在意中,如此依恋,原可不必。”易静接口道:“我看两位小师弟福泽最厚,定能无往不利。师姊骨肉情重,未免关心太过,实则决可无虞,由他去吧。”灵云道:“舍弟虽是厚根美质,不知怎的,童心犹在。一行六人,又以他为首,加上小神僧又是初生之犊,此去决难免多事,故想叮嘱几句。许是怕我说他,急忙走了。”英琼笑道:“大姊多虑,小师兄如不胜任,恩师肯令他为六人之首,便宜行事吗?据他对我说,恩师还命他另建立一座别府,事业且比我们大呢。”灵云惊喜道:“他那仙书赐柬,写什事情?他没和我说,琼妹可知道吗?”英琼笑道:“详情我不知悉,他只说奉命建立别府,许他六人为洞主,到时还有一人加入罢了。”易静道:“适才我倒听鼎侄和我说,那别府在贵州深山之中,乃道家西南十四洞天中比较最好的一处。此时尚被几个妖人占据,应在三年以后,还早着呢。大约只他七人和众同门相见之时最多呢。”八姑笑道:“我们休再闲谈,也该分途起身了。”
  易静、李英琼、癞姑三人,本定海外归来,不返峨眉,另觅一邻近幻波池的静地,勤修四十九日,再寻红发老祖。一则英琼门徒米鼍、刘遇安、袁星三人连同神雕钢羽,俱在峨眉候命,没有带了同走。二则余英男和英琼患难至交,闻得英琼日后要和易静、癞姑二人重建幻波池,亟欲相依,同修仙业,偏生日前奉命,是和李文行、向芳淑三人做一起,随缘修积,并无一定处所,大非本怀,又不敢向师乞求,只在岛上偷偷和易、李、癞姑三人求说。易静终较知机,告以:“师父玄机妙算,凡事前知。同门中好似只你三人没有一定去处,此中必有原因。三英二云,本门之秀,你怎妄自菲薄?李师妹和你情逾骨肉,师父焉有不知之理?依我想,只好听之,且俟将来幻波他到手再说。”英琼心热,又恃恩怜爱,本不舍英男离开,便想出一个法子,令英男暂时仍随李、向二人一起,每日暗向峨眉通诚祝告,许她和自己一路修为。一面自己借领门人雕、猿为由,回山一行,暗向妙一夫人代为求恩。如若允准,设法寻见告知;否则至迟两月之后,去往南疆,向红发老祖负荆,如有险难,必发信火,振动法牌告急,千里如对,也可抽空告知,所以尚须回山一行。易静知道英琼说得容易,师父既命无须回山,去了十九不能见到,如何求法?因和二女交厚,尤喜英男温婉,也颇愿与同修,一想反正无事,妙一夫人钟爱二人,也许虔求感召,勉徇所请,便未劝阻。商定便先起身,辞别本岛主人和未走诸同门,三人一路,望空飞去。林、庄、郑、齐为首诸人,也催促大家起身,就在岛上,依照预定结伴,相继往中土飞去。不提。
  且说易静、英琼、癞姑三人飞遁神速,沿途无事。刚赶到峨眉后山凝碧崖上空不远,正值天阴欲雨,满山云雾弥濛中,遥见袁星驾了神雕,由远处飞回。一会两下迎面,一同降落一看,米、刘二徒也在锁云旧洞门外相待,见了三人,上前拜见。三人一问,才知各位师长已然早回,到后便命岳雯传谕米、刘、袁星三人和神雕各自出洞,等主人一回来,即代传命:速往依还岭觅地虔修,照前法谕行事。各位师长行即炼法。英男将来,本来与三人一起,今尚非时,无庸渎请,人到即行,不可迟延。因独角神鹫同时奉命往寻主人,袁星、神雕见时尚早,又知它要经由姑婆岭飞过,恐有妖人阻害,便送了它一程,倒还无事。大约不久,便可迎上紫玲姊妹。三人听完英男之事,已然有望,自是欣慰。便向师长通诚拜辞,未进仙府,随往依还岭飞去。
  那岭伏处南疆万山之中,并不怎高,但是四围削壁天成,高数百丈,又滑又陡,险峻已极。并有无数崇山峻岭,二千里方圆的森林,环绕于外,中藏毒蛇猛兽,多不知名。环着岭脚,还有一绝涧,广逾百丈。下有千寻恶水,瘴烟时起,触之立病。猿猱不能攀渡,亘古无有生人足迹。内里却是自来仙灵窟宅,岩壑深秀,洞谷幽奇,异草奇花,所在都是。松、杉、桧、梅、杞、梓、楠、桂之属,无不毕具,合抱参天,蔚然成林,绿云匝地,苍翠欲流。珍禽奇兽,游行出没,见人不惊,仿佛解意。端的灵山胜域,妙绝尘间,易静、英琼上次往岭上幻波池医治神雕,并探圣姑仙寝,虽曾到过二次,因值开府在即,急于回山,又是在幻波池小住,来去匆匆,不曾尽情游赏,有似走马观花,只见景物佳胜,并未觉着十分妙处。这时同了良友门人旧地重游,知道这座洞天福地不久便辟作自己仙府,长时在此修炼,自然不免加意观察,这才看出此岭妙处。师徒六人见此灵境,好生欣幸。因沿途所见,可供清修的洞穴甚多,英琼说:“反正无事,且把全岭游完,看明形势,再行择居。”易静更想往幻波池一看,便同往中段走去。癞姑笑道:“易师姊,师父手谕不是说,不到我们在此建立别府,不可往幻波池去吗?”易静道:“我不过是想让你和米、刘、袁三弟子观看此间灵迹,就在池旁一游。那池底仙府,按着先后天五行,设有五座洞门,禁制神奇,一一紧闭,常人休想入内。我们只在上面看看,又不下去,有什要紧。”这时英琼已较前多了经历,行前又得玉清大师、灵云、霞儿姊妹劝诫,说眉间煞纹日显,此次下山,正值师长在府炼法,有了劫难无人往援。吉凶祸福,全由自召,务须小心行事,紧记师言,方可无碍。老父教勉,尤为殷切。全部记在心里。闻言想起自己所得手谕,也有“幻波池不到时机不可轻往”之言。方想劝阻,癞姑已先把仙示说出,易静仍是要去。知她素来说到必行,心想:“既不下去,看看何妨?”便未再说。一会走到地头。下余四人,俱未来过,见前面生着一大片异草,绿茸茸随风起伏,宛如波浪。癞姑方问:“此草何名?我这地理鬼,居然未曾见过。”英琼笑道:“这就是幻波池哩。”癞姑才想起日前英琼所说池景,笑道:“底下是空的吗?”易静道:“妙就妙在这片草上。这么大一片水,竟被全数遮严,不知底细的人,便近前也看不出。尤其那天生灵瀑发出来的水力,那么匀净。不将这草分开,口说也难详尽,你一看,就知道了。”
  英琼方要拦阻,易静道法高强,心随手应,手指处,那数百亩方圆一片茂林,立往下面弯折下去。眼底跟着一亮,银光闪闪,现出大片他塘。众人定睛看时,原来上面并非绿草,乃是大片奇树,约有万千棵,环池而生,俱由池畔石隙缝中平伸出来,虬枝怒发,互相纠结,将全池面盖满,通没一点缝隙。树叶却和绿草一样,又繁又密,个个向上。每叶长有丈许,又坚又锐,犀利如刀,人兽所不能近。便拨草细看,也只看出柯干纵横,看不出一丝水影。那水源便在环湖一圈树下石隙缝中,直喷出来,水力奇劲,直射中心。到了中央,激成一个漩涡,飙轮疾转,浪滚花飞。上面看去,一片波澜,离水面数尺以下,直落千丈,却是空的。癞姑连声夸妙。易静笑道:“我们在上面看,还只如此。这池极圆,水口整齐,一线环绕,宛如人工。水力既猛,发出时又极平匀。射到中间,再由涡漩中往下飞堕,落到池底一个深穴以内。再顺石脉水路,逆行向上。循环喷射,千年一日。人在池底,朝上仰望,好似一根水晶柱子,撑着一面水晶天幕,那才是奇观呢。这水并不厚,你运用目光往下一看,就可看出大概了。”
  英琼这次竟是格外谨慎,方恐易静领众飞下违背师命,生出枝节,闻言才放了心。奇景美观,谁也留连,不舍遽去,众人同运法眼朝池底观看。易静最先注视,目光到处,瞥见池底第二座洞门略动了动,好似本来开着,现往里关情景。知道下面洞门本有极严密的禁制,又经李宁用佛法加上一层封锁,多高法力的人也进不去,更无随意开闭之理,不禁大力惊讶。忙再定睛仔细往下查看,五座洞门全都关得好好的,并无丝毫异状,门上禁制也似原样存在。心疑由上往下初看时,是水光浮动所幻影子,实则下面并无动静。但是别人尚可,凭自己的目力,怎会看花了眼?又觉不对。因为乍看到时,门已将近关严,时机快极,不容一瞬,自己并未十分看真,也实拿它不定。继而一想:“师父不许事前下去,同来两师妹均紧记师命,何可独违?池底如果有外人进入,像上次所遇昆仑门下,固是不能常在洞内,非出不可;如是艳尸崔盈已将元神炼就,出来为祟,洞门已可启闭自如,决不再容外人窥伺。并且照适见闭门情景,那人已将此洞据为己有,洞外稍有动静,定必出门无疑。再看一会,如无异状,便暗中行法,试探一下。洞门如仍原样,便是真个眼花看错;否则,不是艳尸妖孽成了气候作怪,便有外人来此窃据。此洞应是自己和三四同门所有,并还有圣姑遗留的道书、法宝在内,自不能落入人手。就照师命,时机未至,好歹事前也有一个准备。”于是故意和众人高声说笑,想借此惊动,将敌人引出。同时注定地底五座洞门,留神观察。待了一会,仍无动静。英琼、癞姑俱觉留连时久,已在催行。易静有心下去,又想:“身是一行表率,如何首背师命?”众人全都未见,又不愿说出,使人说己多疑。只得答道:“你们先走,我把它复原就来。”癞姑随口应声,和米、刘三人先自走开。
  英琼因老父曾经说过,易静入居幻波池以前,恐有危难。众中以她法力最高,平日对师父原极尊崇,还曾对同门说,掌教师尊凡事前知,洞悉隐微,有无上法力。今日怎会忘却?又这等目注池下,一瞬不见?面上神色若有心事。她又知道池中底细,不禁生疑。口中笑诺,故意徐行,侧顾相待,看她是否将人支开下去。同时,袁星也另具有一种心思,仍站在侧,往下观看。易静见众人已走,暗使法术,往下一指。这原是佛家的金刚杵,上面的人虽听不出,池底洞门上便受极巨震动,如若原有禁制已破,那门必被撞开。易静见行法过后,洞门上光芒乱闪,纹丝未动,既无人出,也无什别的异兆,这才料是自己眼花。一面行法,将池面的奇树碧草上升,恢复原状;一面还在暗中观察。直到池面复原,终无异状,益料池底无事,便返身随众走去。说也真巧,易、袁二人恰是相背转身。易静先是全神贯注下面,嗣见英琼在前相候,连忙赶去,走得又忙,一时疏忽,没有留神别处,袁星就在他身侧不远,竟未看出。袁星却看出易静行法撞门,又支众走开,别有用心,心中不以为然,恐自己看她,被其发觉不快,故意绕路过去。英琼却看在眼里,当晚寻到住所,背人一问,袁星说了经过。英琼和易静交厚,疑她想得洞中宝物,虽暗笑她贪心,不应背人打算,心中并无不快之念。反因易静道行法力既高,又是师姊,奉命为一行表率,如与说穿,恐不好意思,转而嘱袁星不许走口,再告别人。并令随时留意,以防她万一不遵师命,贪功涉险,被陷洞中,好为设法应援。哪知连经多日,易静既未背人独行,也未再往幻波池去。以为她人本灵慧,决无背师行事之理,许是一时想到,动了贪心,后又知道不合,念发随止,故不再往。日久未见动作,也就丢开。后话不提。
  当日众人所寻到的居处,偏在岭南一处幽谷之中。洞旁有清溪一道,绿竹万竿。洞前平坡之上,老桂参天,荫蔽数亩。更有松杉巢鹤,石磴穿云,水木清华,时闻妙香。加以到处白石嶙嶙,光润如玉,除旁溪大片竹林外,所有松、杉、楠、桂等嘉木茂树,均自石隙之中生出,此外更无寸土。偶有苔藓之属,附生石上,也都绿油油,鲜润欲流,青白相映,分外鲜明。真个灵境清绝,点尘不到,师徒六人寻到这等好所在,自然高兴非常。米、刘、袁三人忙把由仙府带来的简单行囊打开,取出蒲团等坐卧之具。一面分人行法,打扫洞穴,分出三间石室,取出蒲团铺上,才请三位师长入洞少息。易、李等三人入内一看,石洞本就清洁,再经米、刘、袁三人用心一收拾,益发净无纤尘,宜于起居。
  原来那蒲团和些零星用具,本是米、刘、袁三人想到三位师长回来,便须另行觅地清修,外间多好,也与仙府相去天渊,坐卧之具更是无有。乘着师祖、师父以次俱往铜椰岛未归,一时空闲无事,便就仙府所产灵草,按人织备。先恐人数不止此数,暂时不能回山,外间却无处采取这灵草,又多织备了一份。易静、癞姑俱未收过徒弟。一个平日所居,俱是仙山楼阁;一个久随屠龙师太,也有住处。虽然华美安逸,不如前人,到底坐卧之具总有。先前并未想到要用东西,米、刘、袁三徒虽各携有一个随身行囊,看去是用法术缩小,以便携带,却不知自用之物也带备在内。及至寻到住处,二人才想起,除法宝、飞剑外,毫无长物。空空一座大石洞,连个起坐之具皆无,如不设法置办,便须坐在地上,心暗失笑。在洞中转了一转,便和英琼走出。正商量削石为榻,断竹为几,或是搬些干净石头入洞,以供起坐,忽见三徒来请。二次入洞一看,已然恢复旧观,自己所想到的不特全备就,并还在当中一个长大石榻上,摆上三个极精细柔软、灵草织就的大蒲团。一问经过,才知除蒲团用具多自峨眉带来,那石榻几凳,乃米、刘二人行法在洞壁上挖掘下的整块大石,再加匠心,削制而成。壁上的洞也经行法磨光,再安上两扇石门,便可作为壁橱,以供藏物之用。三徒所居另一石室,也是如此,只是为示恭敬,不敢与师长一样,用具都矮小粗糙一些。又在当中石室内设下讲台,当中石榻,旁有矮墩,以备师徒共聚,传授道法之用。
  易、李、癞姑三人初到时,因见外景清美,天时尚早,洞中空空,坐处皆无,不愿在内,同出观赏流连。英琼见神雕只管空中盘飞,正想将它招下,照易静所说,往别处找些好石头来,当几榻用。三徒便说:“洞中布置停当,来请师长入观。”全没想到,只出洞两个时辰,便备办得如此齐全美观。法术无足为奇,而对师长如此诚敬用心,易静、癞姑固是欣喜赞奖,英琼是三人嫡传师父,也觉面有光彩,十分欢喜,笑道:“这等细法,难道我们还打长久住此不走的主意吗?”易静道:“此话不然。幻波池虽是我们日后清修之所,内中设备齐全。但是师父尚无确命,知是几时才可前往?即便最早,也许在四十九日期间,南疆之行归来以后,此时自然应有栖身之所。何况此洞风物灵秀,又在本山,便将来移居幻波池以后,也可常来留止,或是作为后来新收弟子所居洞室均可。他三人此举细心周到,对师长犹为虔敬,实可嘉赏呢。”英琼道:“实也亏他们。这洞既作将来别府,给它起个地名如何?”刘遇安笑享道:“弟子适已想到,最好和紫云宫一样,借着师长法讳起名。这里竹子又多,宛如一片绿云,静静地停在那里。叫作静琼谷,不知三位师长以为如何?”易、李二人方在赞好,袁星道:“你说三位师长,却只得两位师长名字,癞师伯不生气吗?”癞姑骂道:“野猴儿,少讨好。地名只得两字,硬把我拉上作什?我这名字又不文雅。人家满山题诗刻石,叫作疥山,这还是有名无实,只是刻薄文人说的气话。难道真给大好洞天福地,加上些癞疥名儿,使山灵蒙垢吗?现时我们只得三人,便为了难,日后你余师叔来了,再找一处好地方,连我和她凑合一个癞男谷,好不好?”袁星答道:“弟子不通文字,只觉三位师长,只得两位列名,好像是个缺点似的。”癞姑骂道:“放你的猴儿屁!什么缺点?你怕人家不知道这里有我这一副好头脸吗?再变法儿挖苦我,留神我当着你师父撕你。”说时,英琼知道癞姑天性滑稽,专喜寻同门和这几个后辈说笑逗弄,袁星等对她放肆已惯,方想喝止。女神婴易静和英琼一样,虽是平日容止庄然,却多了一分童心,喜欢看人的滑稽举动,见英琼要拦,忙使眼色拦阻。听到二人未几句问答,再一看到癞姑说时,一颗肥大圆粗,满布疤痕的癞头不住摇晃,连上那副尊容,由不得哈哈大笑起来。英琼也闹了个忍俊不禁,终觉这样逗笑,有失师长尊严,尤其袁星性情惯容不得,随敛笑容,假怒道:“袁星怎敢无礼!”
  袁星最怕英琼,因在仙府和癞姑、金蝉、石生、申若兰、向芳淑、易鼎、易震等师伯叔们说笑已惯,一时忘形。及听呼斥,才想起师父在座,吓得诺诺连声,直道:“弟子不敢,是癞师伯多心。”英琼叱道:“仙府师伯叔虽是人多,这里只我三人为主,以后只叫二师伯,不许再说癞字。”袁星连应:“弟子遵命。”却偷看了癞姑一眼。癞姑忙向英琼道:“这猴儿偷着看我,心里喊我癞师伯呢。”英琼只当癞姑法力看出,怒喝袁星:“如此大胆,是否心中诽谤?照实供出,免遭重责。”袁星见师父真怒,慌不迭跪下,战战兢兢答道:“弟子看癞师伯一眼是真,心中并未敢有不服。”癞姑忙接口笑道:“我看你也不敢,定是我猜错了。你师父不打你,快滚起来。”英琼才知她是有意作耍,只得改口道:“以后不许这样没有规矩。你看仙府各位师长,像乙、凌、白、朱诸位师伯叔祖,也都喜欢说笑,可是他们敢有一点放肆没样子吗?还不起来,到外边看看去。”袁星领命起立,低头和米、刘二人退出。癞姑唤道:“蠢猴儿,你还是不要改口吧。休看你师父对我好意,我这癞字招牌还不愿改呢。”袁星不敢答言,仍自退出。癞姑对英琼道:“我爱和这猴子说笑,你认真作什?明天他不敢理我了,终日对着你们两个道学先生,多没趣味!”英琼想说她几句,又觉不便,只拿眼望着她,忍不住好笑。易静笑对癞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这等闹法,日后他们如再出言无状,你叫琼妹如何教训?”癞姑道:“这个不劳费心,我决不生气好了。”英琼道:“师兄虽不生气,他们这等无礼,外人看见,岂非笑话?”癞姑怒道:“我们修道,是为人看的吗?你嫌我引得你徒弟没规矩,过些日,我也收两个徒弟与你看。”英琼不知癞姑假怒,方要分辩赔话,忽然洞外雕鸣,随听袁星在外室喊道:“钢羽发现怪人,我们快看看去。”说罢,同纵遁光飞走。
  三人原因南疆之行,定在百日之内,并须晚去,修炼道功,正限只有四十九日,足有余闲,何日起始皆可。师命当日来此,先疑本山有什事发生,颇为留意。后来几将全山踏遍,只有岭北一角未到,并无什事,也就放开。因系新到,连日数万里跋涉,想借歇息,商谈未来之事,到明日再行起始练功。神雕钢羽自从就道,便在高空飞翔,不曾下落,时常隐没密云之中。英琼知它素喜翔空,舒散快意,也许要查看地势,当地有无妖异潜伏。好在此雕伐毛洗髓以后,益发灵异,便由它自去,当时闻言,知道袁星和它久共安危,同门情厚,鸟语早已精通,这等行径,必有事故无疑。喊声:“二位师姊快走!”随同追出。只见空中白点,神雕在前,米、刘、袁三道剑光在后,同往山北飞去。癞姑见状,大头一晃,首先遁去。易、李二人也纵遁光,跟踪赶去。三人飞行,自比三徒神速。神雕已向前面密林之中,银星般下泻,直扑下去。师徒六人赶到林前落下,神雕忽又连声飞鸣而起。袁星道:“钢羽说,来时见这里有一怪人,看不出是什来路,飞行极快,甚是滑溜。这山是三位师长的,容她不得。几次想要擒她,因看出这厮实在滑溜,恐怕惊走,没有下手。适才见她似想到静琼谷来窥伺,急忙唤弟子等出来擒捉,钢羽赶往前面,断她归路。不想仍吃滑脱。”说时,神雕也在空中,连叫不已。英琼问:“是妖人不是?”袁星道:“钢羽说,那人身有绿毛,却无妖气。只飞得急快,又精土遁,胆子颇小,就在林内。别的却未看出。”
  易、李二人四寻不见,癞姑便同入林查看。只见那片森林,尽是拔地参天,大都为千年古木。上面枝干虽极繁茂,天光不透,下面行列却极稀疏,每株占地,约有亩许。离地七八丈以上才见枝柯,树身又是极巨。人人其中,冷翠扑人,映得眉宇皆青。只外层一两排略透天光,越往里越暗。看去深约数十里,静沉沉地微风不扬,显得十分庄严幽静。易静连用慧目注视,查不出一丝征兆。正自观察,互相商计前行,袁星忽自身后追来,说:“钢羽说,这厮似在入林不远的池塘旁边居住。起初本在幻波池旁张望,自从我们一到,她便往山北跑来。因我们一路观看景致,走得甚慢,没有留心,所以不曾看见。钢羽向来不把事情辨明,从不大惊小怪,胡乱报警。见这厮虽生着一身绿毛,像似怪物,却不带一点邪气。自来精怪修成人形,能归正的,原是常有的事,想查看清了再说,所以先没有说。后见她往回急飞,到了中途,又落在高处窥探我们行动。等我们往前一走,又吓得连忙往回飞逃。她那遁法极快,钢羽等她立定,才看出她是人,并非怪物,还是女身,只是生就绿毛异相,又料是原在本山修炼的怪人。见三位师长剑光神妙,法力高强,害怕惊走。人既怕我,不敢招惹,也就想由她自去。后见这厮老是鬼头鬼脑,在我们附近出没张望,这才起了疑心,一直在空中盘飞,想查看她到底是什用意。这厮胆子既小得出奇,又没见识。她在旁偷看时,一味留神我们。见三位师长中有一位向她藏处走去,立即惊逃。停了一会又来。可是钢羽飞起空中那么大威势,这厮竟未看出厉害。直到找着洞府,师长入座歇息,钢羽查见她的巢穴,看出这些异样,同时灵机感应,觉出这厮善恶难知,却与我们必有关联,想将她抓来,请三位师长盘诘,她才知道不是凡鸟,赶紧遁走。她那遁法,颇为神速巧妙。现在的钢羽,自然比前越发神通,照说还不是一抓就准抓上,可是接连两试,竟未抓中。由空中下击时,眼看目光已然照在她的身上,已看出她满面惊惶,走投无路情景,本来眼睛一眨的工夫便可抓中,不知怎的,这厮竟似会师父以前所说移形换影之法,明明抓到,人影忽隐,竟是空的。再看,人已在附近不远现形遁去。钢羽那等目力,事前竟未看出那是幻影,两次都是一样。她既有这么高法力,似应该和钢羽动手才是,偏又胆小如鼠。最后一次,钢羽又抓了个空,正隐身高空密云层里,想等她现出,施展神通,把她立处附近数十亩方圆的地面,不管有无,来个风卷残云,用两个大爪平扑过去。她两次逃去时,真身都在附近不远,这样便用移形换影之法,也逃不脱。等了一阵不见,料知惊弓之鸟,心胆已寒,不敢再出。到底没测透是什来历,打算放她一步,夜中再来查探,或向师长先行禀告。刚一移动,便见这厮掩掩藏藏,战战兢兢出现。钢羽一双神目,飞得越高,寻常数百里内,哪怕地上有根针,也逃不出它的两眼,何况这么大一个怪人,又是留了心的,自然看得真切。见她这次出来,手上多了茶杯大小一片银光,朝空照着,钢羽影子正落光中,好似一面宝镜。这厮低头看镜,面带优疑,时行时止,尾随在后。只要钢羽略一转折回头,立即回身遁走,一晃便没了影子。知她滑溜,手中宝镜可以查见敌人动作,又极见机,再抓也是难中,便装没看见,缓缓飞回,到了洞前上空,停住叫唤。本意是说,发现有一怪人,令弟子等偷偷掩出,照所指地方,四面拦堵。弟子不合心急,没听完,便同米、刘二师兄急急追出。这厮一见,吓得丧命一般往回路飞逃。钢羽一面怪弟子冒失,一面催促快追。这厮遁法奇怪,不知是什家数。遁时人便隐起,停时方现原身,又不似隐身法,却是快极,连那钢羽都追她不上。本来追时看不见人,许因逃得慌张大甚,宝镜仍持手上,没有收起,人形虽隐,镜光却隐不住。钢羽便令弟子等朝那一点寒光追赶,一直追近林前。眼看首尾相接,快要追上,她觉出宝镜有害,寒光忽敛,便难寻觅。钢羽不愿毁这一片好林木,没有下来。请三位师长先搜寻她的巢穴,就可查出几分来历了。”
  易静闻言,笑道:“照此情形,未必便是妖邪对头。昔时仙人刘根,隐居洞庭,未飞升以前,便是身长绿毛。秦时有一女子,入山迷路,巧服灵药,周身毛长数寸,身轻如叶,力擒虎豹,也是如此。这类事,列仙传和各道书中均载的有,不足为奇。此山本是灵奥之区,许是附近山民之女,采樵误入,迷路不归,和秦时女一样服了山中灵药,脱骨换胎,故有此异事。我们且寻到她的巢穴,自有道理。人家先来是主,不过乍见生人,疑是于她不利,暗中窥伺,并无恶意;就有恶意,也不能为我之害。见后如投缘,互相来往;否则她在山北,我们山南,也可彼此相安,苦苦逼她则甚?袁星可即传知钢羽和米、刘二人,再见此女,无须追逐。可以善言,遥为告知,令其放心,不必隐藏。”袁星领命去讫。
  易静留神四看,并无形影,随拉英琼往林中走进。果然不远有一方塘,大约五亩,水清可以见底。林中树大枝繁,虬枝交互。下面光景甚是昏暗,只有塘中心一圈天光下照。因为环塘多是千年古木,繁枝密叶,齐自塘边往中心平伸出去,中间透光之处不大,天光倒映,潭影悠悠。加以那些林木又粗又直,干高叶茂,宛如无数华盖,连列亭亭。地既平整,又极清洁,不特浮土沙砾没有,连一根草一片树叶俱找不到,幽静已极。四外古木千株,并无一个洞穴岩窝,供人居住之所。英琼方说:“钢羽看错,本山洞穴甚多,毛女何必在这林中居住?许是适才来此藏伏,也是有的。”易静笑道:“琼妹太把你那仙禽轻视了。它已得道通灵,岂有看错之理?此女巢穴,定必在此左近无疑。莫非以树为家吗?”说时,各往塘侧古树上观察,果然发现一株大有十围的老楠树,有一小木屋,架在顶上。一人飞将上去一看,那木屋只用山藤绑了些大木板,就着空干树处,略微削平,铺砌在内。形式简陋,却极坚实,取势尤佳。那地方微微高出树幕之上,天光既可由斜枝中透下,人在其上,又可由树叶缝中向外遥望。外围又有繁树密叶包裹,甚是严密。木板砌得甚巧,由外望内,绝看不出树上有屋有人。再要援升树杪,更是四山齐收眼底,赏目迎风,无不咸宜。屋板也似时常打扫洗涤,甚是光滑干净,只是全无一物。易静心细,一眼瞥见底板上有两处微凹,不当上升之路。低头一看,笑道:“主人再不出面,不速之客要闯门而入了。”连说四遍,未见应声,四顾也无人影。心想:“莫非人已逃远,不曾回巢?”随将木板一翻,手指处,一道光华射将下去。笑道:“我已言明在先,怎还如此胆小?我且给她留字代面,暂且回去。如仍不愿相见,我们也不相强了。此举本近强暴,但是同居此山,总是邻居,这里又密迩妖尸巢穴,哪有彼此不知姓名来历之理呢?”随往下面纵去。英琼也跟踪纵下。
  原来板底下还暗藏着一个大树穴,深约两丈,大约丈许。楠木质理坚密,经主人细心打磨,滑润如玉。除地上有细草织成的圆席外,半边贴壁,另铺有温厚柔软的草褥。对面有一半圆形的矮木几,几上放着两页残书,上绘符篆,连易静也未认出那符篆有何妙用,是什家数。此外壁间挂着一件细草和树叶交织而成的云肩,一件围腰,一个半片葫芦做就的水瓢,一口剑。剑上土花斑驳,锈蚀之处颇多,剑锋磨得颇利。但系入土多年,常人所用之剑,只钢质尚纯,并无奇处。剑旁悬有一筐,也系主人亲手编制,式样极为灵巧。筐中藏有两根黄精和多半个吃剩下的茯苓。易静看完,略一寻思,朝英琼使了个眼色,佯怒道:“她虽在此多年,正主人实是我们,要想见她,乃是好意。我留字以后,明日如再不知好歹,不去南山静琼谷中相见,由我查明邪正善恶,以决去留,卧榻之侧,不容外人酣睡,我们便不许她在此居住了。”英琼知易静料定毛女潜伏在侧,故意如此说法,欲使出见,只不明白语气忽改倨傲,,是何用意。方随口附和道:“以此一点点法力,如何能够长此隐形?我们不过不肯无故行法伤人罢了。”
  正说之间,忽听远远雕鸣与米、刘、袁三人呼喝之声。二人料知毛女遁往别处,又被神雕等发现,暗笑枉费了口舌,人并不在此地。只是适才已告知雕、袁等,见时无须追逐相迫,怎又如此?二人因三徒呼叱中似杂有笑骂之声,又疑癞姑适才追时身形忽隐,也不知叮嘱之事,无心发现,便即行法擒住,在和二徒说笑。忙即飞身出穴,赶往观看。才一出林,便见刘遇安纵遁光飞来,报说:“二师伯擒到一个妖人,现正回洞拷问,请师伯、师父就去。”英琼道:“是那毛女吗?”刘遇安答说:“不是,是另外一个。袁星差点没有受伤,如非二师伯法力高强,还不知如何呢。”易、李二人闻言大惊,不愿再寻毛女,忙和刘遇安急飞回洞。才一走进,便听叭叭打嘴的清脆之声,与癞姑、米、袁三人呼叱叫骂之声相应。到了里间石室一看、癞姑坐在榻沿正在叫骂,米、刘二人两旁侍立,随声附和。室当中,吃癞姑禁着一个形容装束丑怪的妖人,好似刚刚打完神气。癞姑见易、李二人走进,笑骂道:“我素日不喜对人用非刑。你这妖孽再不吐实,我易师姊已回来,她不比我,准够你受用的。照你巢穴中情景,不知害过多少人。反正不会容你活着去见阎王,何不结个鬼缘,说了实话,免却好些活罪。”易静见这妖人非僧非道,生就一颗尖头,一双碧绿三角怪眼,深陷入骨,一闪一闪,直泛凶光。尖鼻暴牙,稀落落一头短发根根倒竖,面容灰白,通没一丝血色。拱肩缩背,身如枯柴,手如鸟爪,一齐向外,作势欲扬。好似被擒以后,打算使妖法,暗下毒手,快发出时,吃癞姑禁住,臂举不下,故现出此丑怪之状。
  原来这妖人所居巢穴,就在众人新辟洞府的危崖之上。洞在崖顶石地之上,狭小只容一人,路径又复曲折,外有苔藓掩盖,隐密异常,所以连神雕在空中飞行那么久,均未看出。妖人本来在内炼法正紧。众人到时,见洞府清洁轩敞,不知妖人时常命人打扫,以为原来如此。又以灵山福地,自身法力高强,米、刘、袁三位讨好,再一收拾,连日多劳,一请便同入洞,坐谈歇息,不曾在崖上下仔细查看。神雕更专一留神毛女,未暇旁顾,就此忽略过去。一上一下,闹了个两无所觉。后来,妖人每日照例炼法完毕,快要出洞图谋别的心事,忽听雕鸣有异,忙即一视。刚一探头,便见一只白雕盘空飞鸣。妖人倒还识货,看出此雕颇似白眉禅师座下神禽。方一迟疑,不想招惹,忽见崖下洞内飞出三道剑光:一道是玄门正宗,光也强烈;后两道却差得多,但都正而不邪,似是一般家数。都随定那雕往山北飞去。忙追出来,定睛一看,不由大怒。以为适才多虑,凭白眉座下神禽,如何能受这三个人的驾驭?妖人刚待追去,连人带雕一网打尽,不曾想身才离崖,要纵妖光飞起,猛瞥见洞中又有三道剑光,惊虹掣电,相继飞出,竟比前三道剑光高出十倍不止。当头一道紫光,更是神奇。不禁大惊,哪里还敢招惹。忙隐身形,暗中窥伺,另打主意时,易、李二人出时心急,不曾回顾。癞姑久经大敌,比易静还要心细,一闻有警,并不随众直追出来。先用慧目四望,百忙中早发觉妖人在后,正把身形隐去。于是表面随众追赶,一晃大头,也将身隐去。妖人身形虽隐,身上邪气却瞒不过她的佛家法眼。回顾妖人,由崖上往山北缓缓追去,便知他心中怯敌,不敢公然现形出斗,忙也尾随在后。那妖人正尾随间,越看敌人飞到越疑心,况又众寡悬殊,本就怙恶,不敢迫近。嗣又见神雕灵异,想起它和前飞紫光来历,白眉神禽正是此女所有,剑光、身材、相貌、神情以及衣饰服色,无一不与传说的峨眉三英中的李英琼相似。只不知黑雕怎会变白,也许白眉双雕均为此女所得。一只黑的,已闻难敌,何况黑白同归一主。又见易静飞剑只比英琼略次,法力却似在她以上,如非道家元婴炼成,怎会如此幼小而又老练?出洞便隐去的一个丑女,更是得有佛门真传。简直一个也惹不起,除了少时暗算,明斗万来不得。妖人心中一寒,想退回,又恐有人发觉。正在停住遥望,心中犯愁,忽瞥见山北毛女由林内探头,看出她受人追逐害怕,似想往常去采茯苓的右侧危崖后面藏躲。知她一逃,便看不见人,比自己隐身法还妙,意欲先往等候,嘱咐几句,省得泄漏。不料癞姑紧随身后,早打主意,要下手擒他。那毛女出没之处,隐秘非常,隐身法又妙,一闪即不见人。妖人如非久居此山,知她行藏和所去之处,也是无从捉摸,所以癞姑不曾看出。一见妖人往右侧隐形飞去,地甚僻静,正好下手,也忙纵遁光随行赶往,看他去往那里作什。恰好妖人路近先到,毛女却未来。癞姑见他到了崖后,便现身坐在石上,往前张望,以为来此躲避,立即行法将他禁住,上去打了他两个大嘴巴。
  毛女原是来此藏躲,遥见妖人先在,本就不愿过去。再见他受制挨打,对方是个癞尼,相貌奇丑,心中害怕,没敢近前,转身避去。癞姑也不知道毛女在侧。空中神雕也发现妖人坐在崖后,它一叫,米、刘、袁三人全都赶来,到时人已被擒。癞姑听袁星一说前事,便向妖人喝问毛女来历。妖人本被法力禁住,不能言动。癞姑因想问话,一时大意,只将他下半身禁住,没有禁制双手。妖人知道落在这类对头手内,除以全力和他拼命,死中求活,万无生路。被擒时,已在暗中准备,待机下手。一见上半身放开,觉着下手更易,假意哀告乞怜。并说毛女原是山人之女,以前避难,逃入北山,迷路绝粮,日以野草、果实、茯苓充饥,渐渐一身生长绿毛。又不知从何处得了两件法宝和几页残缺道书,竟能隐迹飞行。自己来在她后,原想收为门徒,毛女不肯,连擒几次,均被滑脱,说什么也不肯拜师。问她师父是谁,答是梦中神人指点,人还不到。连经年余,毛女昨日实受逼不过,再不应诺,自己法一炼成,便无生理,这才答应,但要过了三天,再行降服。此时必已避入自己所居崖洞之中。癞姑一听毛女行径,与易静所料相合,既不肯与妖人同流合污,自是一个好人,身世必定可怜。想乘机把人寻到,查看根骨人品到底如何,以定去留。知妖人所居,便在静琼谷崖上,立带妖人同往寻找。
  这时,妖人本可行法暗算,也是袁星不该受害。妖人因听后来三人口气,易、李二人还不知有他出现以及被擒之事。眼前仇人便是四个,何况还有两个劲敌,身被禁住,空中还有一只神雕,就算侥幸伤得一二人,仍难脱身,反倒引起仇敌愤恨,死得更快。想起洞中妖法炼成,正好应用。意欲将仇敌诱往洞内,冷不防发动妖法,将四人制住,强迫她解去自身禁制,然后一齐杀死。也不去再惹易、李两个强敌,径直带了法宝,隐身逃走。为求万全,未敢妄动,等癞姑命袁星将他夹起,一同飞往妖洞。癞姑因见妖人胆小害怕,一味哀告求生,不曾反抗,误认作无什伎俩,未曾注意。那崖洞入口甚是逼狭歪斜,入时癞姑忽然心动,改令米、刘二人在前先进,自和袁星押了妖人在后。米、刘二人出身旁门,自是行家,一见洞内设有法坛,大小妖幡林立,黑烟袅绕,气象阴惨,便知炼有生魂,妖法狠毒。不等癞姑入内,先把台上三面主幡顺手摘下。本意这些生魂长受邪法磨炼,实在可怜,想先松开,免受苦痛,等癞姑入门再放。也没想到妖人还有别的诡计,入洞便要发作。一找毛女不见,石室广大,疑心顿起,正朝外高喊:“师伯,毛女不曾找到。这妖人摄取生魂,祭炼妖法,可恶已极!”癞姑已不愿久候,竟用法力将洞口裂开,一同走进。
  妖人原准备一到洞内,便用妖法双管齐下,以期一发必中。见米、刘二人先人,已经担惊,惟恐妖法被人识破。再一听如此说法,心更惊慌。妖人除法台上摄魂大法外,本还精习别的邪术,暗中早已运用。及至押进洞内,瞥见主幡被人摘去,原有妖法已去了一半功效。一时情急,猛将舌尖咬碎,张口便是一片血光,同时双手往法台上一扬,眼看各大小妖幡之下,鬼影憧憧,阴风顿起,要朝四人扑来。袁星手夹妖人同入,刚刚放下,立得最近。见法台上妖阵与昔日玉灵崖妖尸谷辰所炼妖法大略相似,知他平日害人必不在少,心中大怒。方欲回手,给他先吃点苦,再喝问毛女何在,妖人面上忽现狞容,心才一动,血光如雨,已朝一行四人喷来。袁星骤不及防,知道这类血箭最是厉害,忙纵遁光先躲。癞姑先在洞外本已生疑,故命米、刘二人先行,自己断后,以防万一。只因妖人一味屈服哀告,忘将两手禁制,比前却稍留神。及到洞内,猛瞥见妖人目射凶光,嘴皮微动,面现狞恶之容,便知有变。果然念头才转,已经发作。尚幸屠龙师太所传授的法力神奇迅速,应变又极机警。这一来,双方恰是同时发动,妖人口中血光刚一喷出,便被连手一齐禁制。袁星遁逃也速,米、刘二人又是行家,因此才未受伤。四人自然大怒,米、刘、袁三人先给妖人吃了点苦。癞姑连唤毛女出见,未应,料定妖人故意借以诱敌,人并不在洞内。随破妖法,焚毁法台妖幡,放走所摄生魂,令其自去投生。把妖道擒往下面洞内,令刘遇安去请易、李二人速回,一面拷问妖人来历。妖人自知无幸,瞪着凶睛,怒视癞姑,一言不发,尚无口供。易静闻言大怒,骂道:“无知妖孽!我们令你自供罪恶,敢不说吗?”连问两句,妖人忽然破口大骂起来。易静不愿听他污辱,手一指,先将口给禁住。然后冷笑道:“你这猪狗,妄想激怒我们,以求兵解吗?岂非做梦!你既不供,也不相强。你恶贯已盈,才落我手。本想将你形神一齐诛戮,你这一骂,且叫你受够了罪再死。”说罢,手掐灵诀,朝妖人身上画了几画,正待用道家降魔毒刑,使其受无边痛苦。妖人党着身上一紧,想似知道厉害难当,因不能再出声求告,只是面色惨变,目中流泪,现出乞哀神色。癞姑终是心慈,便劝道:“这厮已然服输。反正不容他活命,且容他开口,听他说些什么,师姊不必另加刑了。”易静方答:“不是我心肠太狠,好走极端,他适才狂吠无礼,有多可恨!”
  话未说完,忽听神雕又鸣,袁星侧耳略听,面现喜容道:“师父无须出去,毛女自行投到了。”说罢,便往外跑。出去不多一会,易静正听癞姑的劝,把妖人身上锁骨缩筋之法撤去,忽见外间石室有绿影一闪。易静首先飞出,见毛女正站在室外,往里仔细偷看,袁星站她身侧。毛女见人飞出,吓得往后倒退不迭。这一对面,易静己看出毛女不特根骨极好,一脸正气,并还是眉清目秀,骨肉停匀,如非生长着一身绿毛,真是一个美人胚子。见她受惊倒退,防又隐身遁去,方想安慰几句,劝她不必害怕,毛女睁着亮晶晶一对秀目,朝易静上下略一打量,忽然跑近前来,口喊:“师父,弟子上官红拜见。”拜倒在地。易静见她年约十六七岁,身上穿着一件细草织成的短衣,腰围草裙,相貌似颇美秀。跪在地下,珠泪盈盈,只管哽咽,泣不成声。一面拉起,携手同去里室;一面问袁星,此女怎会自来?袁星答道:“听神雕叫声,说此女在洞口附近现身,始而向空跪祝,又取一石块卜卦,面现惊喜之容。然后走向洞口窥探,似想走进,又胆小退回,老是迟疑不定,命弟子出看。弟子随掩出去,她见弟子,先是隐形遁去。后来弟子唤她,说明师长来历,她才现形,试探着走近了些。先问妖人死未?弟子告以就要伏诛。她立现喜容,说神人梦中指示,不久有一仙人来此山幻波池居住,是她师父,拜师之后,她便难满。妖人必死,不会再受欺凌,并且将来有成仙之望。她师父是位女仙,小如婴童。神人梦中说过,一见便可认出,想进洞来认上一认。弟子便领她来了。”
  易静问完,见上官红偷觑妖人,面有惧色,哽咽虽已渐住,还未开口,依依侍立身侧,甚是可怜。知她胆小,便向妖人喝道:“毛女与你相识,必知底细。似你万恶,本应重加折磨。因此女平日受你欺凌,害怕见你,不敢开口,便宜你早死些时,少受多少活罪。”妖人口禁未解,不能作声,闻言望着上官红,似想她代己求情时,易静已发出飞剑,将妖人裹了个风雨不透,随着易静往外飞去。大家同出,到了洞外,易静将手一指,地便裂开一孔,剑光裹住妖人,往下一沉一绞,立即成了一团血肉下坠。剑光正往回飞,忽见一股黑气裹住妖人身影,往上飞遁。上官红本是满面笑容,见了惊道:“这厮的魂逃走了。”易静、癞姑同声笑道:“哪有此事。”二人不约而同:一个扬手把灭魔弹月弩发将出去,一团精光,刚刚追上妖人,一下将黑烟元神一齐击破,听得半声惨啸;一个又将神雷发出,一声震天价大霹雳过去,百丈金光雷火自空直下,连那数十缕残魂余气,也被击灭。
  师徒六人,连毛女上官红,同回洞内。上官红重向易静拜倒,坚请收为弟子。易静先颇慎重,及至一问原因,再想起师父命即起身之言,果然收得,当即应允。上官红又向两位师叔、三位师兄一一行礼。易静见她容止温婉,甚是喜爱,何故拜己为师,已然问过。重又间她身世,怎得逃入山里。上官红含泪说了个大概。
  原来她也是宦门之后,只因父亲远游未归,日受继母虐待,年纪又只得十三岁,本就悲苦不堪。她那继母本非良家出身,久旷难耐,便与一族侄私通。这日正在幽会,上官红无心撞上。继母当时口甜,许了从此不再毒打,只不许对人张扬。然而说时铁青一张假笑的恶脸,目蕴凶光,上官红断定入夜必下毒手。果然走开不久,女婢便来告急,说是继母要令奸夫当晚将她害死。上官红心胆俱裂,连夜逃出。所居本是近山之地,为防奸夫淫妇追来,翻山急窜,逃到天明,也不知逃出多远。人已力尽神疲,倒在一个山涧旁边,又饿又疲。正在冤愤悲苦,呼天不应之际,忽听山风大起,回头仰望,忽由远处飞来一只怪鸟,两翼各长丈许,目射金光,甚是威武。上官红少不更事,没想到大鸟伤人,甚于猛虎,还在呆望。晃眼工夫,鸟便扑到,用双爪将她抱起,往空飞去,顿时受惊晕死。过了些时,她醒来一看,鸟也不见,竟换了一个山景,景物灵秀。只是饥疲惊悸之余,人已大病不支,勉强爬行草地,到一谷内,想寻点泉水解渴。忽闻草香,沁人心脾,饿极之下,便吃了些。才下肚不久,便觉神智一清,体力渐复。随将那草饱餐了一顿,待到天晚,就在草地上沉沉睡去。次日起来,便觉身轻神健,力气大增,欢喜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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