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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成真学 涉远途(2)

时光就是这麽悠悠的流过去了,太一陽一与月亮永远做着那毫无结果的追逐,白云飘飘渺渺的,而蜀山湖的湖水粼粼,水纹如缎带般的轻微起伏着颤向深远,圈圈的涟漪却又荡了回来,磐岛绿岸的白色小报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云花老在春风里融解於无踪,而枝头的嫩芽在知了的长鸣里生长得翠绿欲滴,缤纷的百花再颤抖於萧萧的雁声里,飘零於如带的秋云里。於是,白云又在黄叶飞舞中落下,又在大地的寒瑟里落下,日子就是如此,千万梦幻於这不息不绝的四季渲张中,??脉不易也在於这自亘古以来便是展延向远的笃定时光里。

快五年了,九成宫的岁月如斯,那大石柱上紫红色的“血映豪胆”与“刀断英雄”的飞舞字体也似苍剥了不少,但是,九成宫却依旧巍峨玉立,带着威森森的气势睨眸着蜀山湖,睨眸着极目所至的数十里水波烟雾。

不论日子是好过抑是难过,但它终将过去,现在,就是这样了,九成宫的日子又已在金雕玉砌里流去,在昼柱飞梁中流去。在重角迥廊中流去,也在龙尊吾咬着牙根,忍着艰辛的毅力中流去。

现在,正是秋末冬初,早雪,也已飘过两次了。

龙尊吾背负着手,穿着一袭白豹皮领的黑色夹袍独立窗前。这情景,就与他刚到九成宫养病的时期一样,不过,那时的他,与此刻的他,无论在气质上或实质上,已有着很大的差别了。近五年来的日子并不好过,他深深的体悟出二位恩师所谓的“跳梯”或“延光”传授技艺的方法是如何难巨,又是如何费煞苦心,这方法很简单,乃是由金罗汉及大神叟二人轮流将一身所学传授给他,白天是金罗汉,夜间是大神叟,而他睡眠的时间也仅有中午的一个时辰及拂晓前的一个时辰,这当然是不够的,於是,他便服用两位师父的一种特制提神药丸,这种提神袭丸是血红色的,吃下去以後会立即兴起一种亢奋及清醒的感觉,金罗汉及大神叟曾告诉过他,这种檠九并不是一件有益的东西,但是,却可有助於他苦习的进展,除了这称药丸之外,便是二老以本身性命交关的一口丹田真气为他贯注於脉经之中;藉以醒脑清心。於是,他便日夜不停的勤练艺业,像在挖掘着二位师父所藏的武功,如今,大致来说,他已挖到底了,昨天中午,金罗汉已兴奋的告诉他,因为,在惯常的每日喂招中,他险些割破了金罗汉的小腿,用他的阿眉刀,虽然,当时仅削下了一片金罗汉的黑袍!这近五年的时光是沉重的,悲哀深藏,却渗合着欢笑,孤苦伶仃,却沐浴着两位恩师的慈爱,近五年的日子相当於一般人的十年,将白昼黑夜混在一起,咬着牙,也将血与泪混在一起,就快出去了,内心深处,他舍不得??开九成宫,舍不得??开二位恩师,但是,仇恨像一条毒蛇一样啮咬着他,这,合他终日痛楚,在仅有的短暂睡眠中也难以安枕,双双人狼,那仇、那恨、那血,那诉不完,说不尽的凄苦,哀凉,以及愤怒!

只觉得混身是劲,混身是力,似能推撑天之柱,能扯栓地之环,他想飞、想奔、想骋驰,只是,现在,他自已有些疑惑,到底习成了麽?到底自已的功力已达到什麽程度?这五年,不,这等於过十年的光一陰一?

轻轻地,轻轻地“”门被推开了,那披散的头发,面孔冷漠木讷的大汉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他们是以五年以前的模样,一般的冷漠,一般的沉静,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刻划了多少痕印,看起来,他和五年之前丝毫没有改变。

龙尊吾缓缓转过身来,安祥的道:“么哥,二位恩师起身了?”

那神态冷沉的大汉竟难得的浮起一丝笑容,却仍然词句简单的道:“两位老爷请少爷去。”

龙尊吾“哦”了一声,漫步行向门口,待要出门,他停住了脚步,轻轻的道:“有事?”

披发大汉弯了弯嘴角,道:“约莫如此。”

摆摆手,龙尊吾没有再说什麽,当然,他明白再说什麽也是白搭,这位么哥,从来也不愿意多浪费一个字眼的。

下了小楼,哦,对了,这幢小楼,名曰“??玉”,乃是金罗汉与大神叟日常下棋浅饮之所,这些年来,经让给了龙尊吾住,固然是为了他能专心习艺,苦练百功,但是,又何尝没有着太多的慈爱与关注在内呢?

在经过二片已枯黄的草坪之後,踏着萧萧的落叶,由小楼来到一间花厅之前,花厅右侧,是一个小小的青石天井,天井四边,摆满了盛开各色秋菊的一精一致花盆,冰花榜子窗半支起来,花厅内生着炭火,金罗汉与大神叟各着一袭丝绵百寿团子长袍,在愉快的品茗聊天。

披发大汉向内一指,默默躬身退下,龙尊吾笑着抱抱拳,迳自行向花厅,在门前,他轻轻叩了几下:“二位恩节,可是召谕弟子前来?”

里面,大神叟屠百色的声音慈和的响起:“乖徒儿,推门。”

龙尊吾静静的推开宣纸糊着的一精一巧门儿肃身入内,屠百色站了起来,一边放下手中细瓷酒杯,边笑道:“方才为师正在说你,徒儿,昨天老匹夫依老卖老,却几乎栽了个大筋斗,嘻嘻,你那一刀险些儿削了他的毛腿!”

微微一凛,龙尊吾惶惑的道:“弟子无心,尚祈二位恩师恕罪!”

金罗汉豁然大笑起来,他是极少像这样开怀明朗的大笑的:“青出於蓝而更胜於蓝,龙儿,为师如何会责怪於你?老实说,为师高兴还来不及呢,这证明了你的禀赋特厚,慧颖超人,更证明了为师没有藏私,连准备压棺材底的老本儿也一遭被你掏去了。”

一边的屠百色又拿起杯子啜了口茶,舒适的坐到铺设着厚厚熊皮垫的卧椅上,笑眯眯的道:“乖徒,这些年来,你可真够受的,看那小脸儿也瘦得白苍苍的,从今天起,那红色的药丸你就可以不用再吃了。”

金罗汉用手摸摸光光的头顶,缓缓地道:“换句话说,龙儿,你的艺业已成,可以出师闯道了。”

猛的一哆嗦,龙尊吾激奋的道:“真的?”

二位老人同时点头,金罗汉神色转为肃穆的道:“当然,但是,在欣喜中,却也不可忘记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

屠百色也凝重的道:“乖徒,九成宫在武林中固然名声喧赫,这都是为师用血汗创下来的,多年来守成已是不易,将来更须你去发扬光大,要知道天下渺渺,能人异士辈出,江水後浪推前浪,四海五湖之内皆是藏龙卧虎,千万张狂大意不得,在今天,谁也不敢谤言唯我独尊,谁也不可认宇内无敌,我们知道的对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或有我们不晓得的仇敌隐伏,满必遭损,你要留意了。”

龙尊吾躬身答应,金罗汉站起来,负着手在室内踱了两步,沉稳的道:“半年之前,为师已遣人替他探寻过”双双人狼“的踪迹,几次寻搜的结果,却仍然没有找出一个确切的消息来,只有一点蛛丝马迹显示,这些杀才可能隐入”紫芦“山区去了,”紫芦“山区是”铁矛帮“活跃的地盘,说不定他们和”铁矛帮“有些牵连,你离宫以後,可以再继续探访一下,待求得证实後再去”紫炉“山区,免得扑了空之後又白结下仇家。”

咬着唇,龙尊吾沉重的点点头,屠百色瞧着他,慈祥的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用不着太过急燥,凡事欲速则不达,这多年都熬过了,再忍些时慢慢去磨,总是磨得出来的。”

龙尊吾强笑了一下,低沉的道:“师父,弟子恨不得现在就食他们的肉,撕他们的皮………”

屠百色舐舐嘴巴,道:“自然,若是为师,也必如此想,但是,在做这件事前,为师的也会考虑到对方将如何自保,更用何种方法来对付予我!”

龙尊吾垂手道:“师父教训得是,弟子也将记住。”

金罗汉忽然展颜一笑道:“几朝小雪,今日初晴,天也高,气亦爽,龙儿,你就趁这难得的好日子去吧,记着随时与为师等联系,不要忘记你是九成宫出去的人!”

伸出肥厚的手掌,屠百色双手合住龙尊吾的双手,语声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感伤:“乖徒,我与老匹夫两人浪荡江湖战十年,除了空负一身虚名之外,无亲无故,无子无嗣,虽然名份上你是我他的徒子,但是,实际上我们两个却将你视为生子,这些年来,在晨昏相对里,我们两个孤老儿对你的爱你该体谅得很清楚,这九成宫虽然豪华卞丽,却太过冷清,太缺乏温暖,我们当年耗了巨量的金银来建设它,原想不到会这样,乖徙,记着你的两个已经不问世事的师父需要你,记着九成宫要靠着你蓬勃的热力来充斥,我们爱你,九成宫的每一个人都缺不了你………你!”

龙尊吾只觉得热血上冲,鼻端酸楚,他目眶一红,激动的叫:“师父………”

金罗汉蓦的一拍小几,大喝道:“不许哭,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屠老鬼,你怎麽了?龙儿此去,正应以豪壮相勉,为增其行色,如何做出此妇人之态?”

屠百色连连摇捏着握着徒儿的双手,哑着嗓子道:“别难过,别难过,乖儿,你罗师父说的对,千里搭长棚,也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你你………你去吧,本来午间为你设酒”翠竹阁“送行,为师却不想如此了,七十多的人,哭起来可难………看啊………”

强忍着痛泪,龙尊吾心头酸楚之极,他哽咽看,用力吸气,窒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金罗汉咬着牙一拍双掌,大声道:“洗老么,送少爷出宫!”

门儿应声开了,那沉默的披发大汉“”洗老么双手托着一个一精一致的镶着雪亮的铜扣皮囊进来,金罗汉一手接过,走上两步交到龙尊吾手中,硬着心肠道:“皮囊之内,有赤足黄金叁十条,银元宝二十枚,珍珠百颗,翡翠五十块,这是为师送给你的一点盘缠,路上不要刻薄自已,用不着省,捡好吃的吃,好穿的穿,再见你时,为师等希望发觉你又白又胖。”

龙尊吾的泪水已是眼眶中打滚,他咬着嘴唇,艰辛的点头,金罗汉转过身去,冷冷的道:“带看你的兵刃行囊,小码头上,已有一条快艇相候,从今以後,漫天的风霜雨露要靠你独自去承”“当了。”

说到最後,金罗汉的语声也起了变化,带着隐隐的颤抖??沙哑,屠百色抢上一步,嘴唇蠕动了半天,终於猛一探手,几乎是跄踉走到窗户之前,矮胖的的身体在不停的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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