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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大野狂飙显阴魂

颓废的一座山神庙,蛛网密结,鸟兽的粪污遍地,东边的半面墙也坍塌了,要不是还有尊残缺不全的山神像供奉在香案之后,恐怕谁都搞不清楚这是何方神圣的行馆。天刚黑,山风十分凛烈,气温显著的降低了。
  任非耗了好一番劲,才算把这片山神庙的一角清理出来,他把各人的行囊铺好,在背风处燃起蜡烛,跟着去外边一条流溪里打了几壶冷水回来,先替雍狷脸上、肩头、右手的伤口换过药重新包扎,再拿出干粮安排晚餐,忙得气呼呼的。
  雍寻在暗淡的烛光里怔怔的望着雍狷,轻声问:“爹,痛不痛?”
  雍狷坦白的道:“刀口子割在肉上,我儿,还有不痛的?”
  雍寻眉宇间浮映着一层一陰一郁,稚嫩的声音在沉晦的空间幽幽回荡:“爹,我好怕,那么多坏人都想谋害你……”
  雍狷伸手摩婆着孩子的头顶,神态慈祥的道:“不要伯,小寻,人生本来就是一条坎坷路,尤其我们江湖上打滚,草莽里求活,日子便益发艰辛了,不过,我们既然在这样的环境里渡命,便要更坚强、越加惕励,于横逆中追寻自我的目标,儿子,人间世上无论厮混在哪个阶层、行道都是一样,不同的斗争永难息上,其分别仅在于有的用刀用槍、有的施计运谋巧动心机而已……”
  雍寻似懂非懂,的道:“爹,我,我但愿…辈子长不大,做大人一点都不快乐叹了口气,雍狷苦笑道:“傻孩子,你一定会长大的,我还指望你替雍家传宗接代呢,然则你说得也对,做大人,的确有许多不快乐任非分别给爷俩递上一套夹肉火烧,一壶清水,边摇着头道:“荒野破庙,风冷天一陰一,这光景原本就够愁人的了,你们─老一小能不能少说些幽幽戚戚的话?听得我他娘心都揪紧啦!”
  雍狷接过食物,感慨的道:“佛家说,人这一生,便是生老死病苦,又何尝有个乐字在里头?”
  任非自己大口咬着火烧,咿咿唔唔的道:“人活着,也不见得全然是这样,乐子要自己去找,日子过得有趣,如果成天到晚竟顶着一副愁眉苦脸,净想些凄凄怨怨的事,那,还活得下去么?”
  雍狷举起羊皮水囊,就着囊嘴吸一口水,笑着道:“任老大,你倒挺看得开,难怪心广体胖,满面红光,像是天下的福,都叫你……个人享啦……”
  咽下嘴里的东西,任非磋叹的道:“老弟台,这些年来,我的日子怎么过的,你比别人清楚,可以说经常身无分文,吃了这顿不知下一顿在哪里,我活到这把年纪,在道上也算闯的有名有姓,来至暮晚之秋,却落到这步田地,假如换一个人,恐怕早就不想活了,我可不这么钻牛角尖,人嘛,但有一口气在,吃喝拉撤总要料理,凭情是穷是苦,也得苦中作乐,尽量找点痛快;所谓享福是决谈不上,只要不亏待自己,亦堪可告慰了。”
  烛火的光焰是青青黄黄的,晕漾漾的还在晃动着,把两大一小三条人影映扯在灰暗剥落的墙壁上,别有一股一陰一幽幽诡密的气氛;雍狷同嚼蜡似的啃着手中火烧,过了一阵才声音低沉的道:“我在想、每一个能够活在现世的人,便有他生存的条件,任老大,你也有你的长处,至少你适应环境的能力非常强……”
  干笑着,任非道:“老弟台,不是我适应环境的能力比人强,只缘你没走到那一步,但要凑到节骨眼上,怕是乌龟王八都不得不扮啦!”
  雍狷亦不禁笑了起来:“任老大,也真难为你了。”
  任非正声道:“这不算什么,老弟台,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以我任某人的条件,亦只能摆开这么一点小小局面,再要楞充,便是自找难堪,倒是你,老弟台,你比我委屈多了。”
  “我,我有什么委屈?我觉得还挺惬意的。”
  任非拣了火烧里的一片卤牛肉细细咀嚼起来,表情十分婉惜的道:“今天这个世道,就怕你没有能耐,没有本领,但凡有两下子,即可吃上一方,若是真正的奇才异士,更足独领风一騷一,休说吃油穿绸了,小秤分金,大秤分银的消遥辰光亦有得你过,可是老弟台你空负一身绝学,却不愿到外面来捞,端守着那份家财净吃老本,既不肯求名,也不肯求利,只窝在一个兔子不拉屎的‘南浦沌’扳着指头数日子,你说说,够不够委屈?”
  雍狷摇头道:“任老大,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人要有所不为,也该懂得韬光养晦之道,不错,如我出面捻股组帮,在黑道捞钱,的确能以发财,但这种巧取豪夺或者昧煞天良的不义之财,我却不屑赚得,此外,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任凭你独霸一方也好,名震四海亦罢,夜路走多了迟早遇鬼,放眼古今,岂有永远迄立不倒的至尊?而一朝倒下,那景况的凄凉,更不必谈了,所以衡量利害,还是像我这样,平平静静度日来得好。”
  任非笑道:“刚才你说我挺看得开,老弟台,其实你比我更要看得开,我只可惜你一身好功夫,却藏而不用,真是糟蹋了……”
  吞了口水,雍狷道:“不是藏而不用,任老大,却要看该怎么个用法,江湖中人,扛的是‘替天行道’的大旗,这不已经明明白白告诉我们待如何去一展所长啦?”
  任非笑哧哧的道:“我不敢说你是在唱高调,但这等境界,却须吃饱了肚皮才谈得到,以我而言,有片破屋聊遮风雨,一日混得三餐温饱,业已心满意足,像我这块料,如何谈得上‘替天行道’?几乎连自己的一条路都走不通啦!”
  雍狷道:“等你回去拿了银子,手头一宽松,想法就不一样了,任老大,二万五千两雪花银,应该够你安享晚年,省用,到了时候恐怕还有得剩呢。”
  品味着“到了时候”这四个字的含意,任非哭笑不得:“老弟台,说不准哪个节骨眼上你还用得着我,可别先折短我的一陽一寿啦……”
  吃完剩下的夹肉火烧,雍狷赶忙拱手道:“罪过罪过,任老大,我决没有这个意思,随口扯淡,你可别想豁了边,我原是想说,你爱吃猪鞭牛鞭,耗不了几文钱,便日日炖上一锅,那笔银子亦足够你吃到老了任非抹着嘴道:“你莫要笑我,老弟台,那话儿确然滋补,如能加几钱人参进去一起炖,味道包管越发鲜美,等有了空,我且露一手做给你尝尝……”─个人在默默哨着火烧的雍寻,忽然出声问:“爹,什么叫猪鞭牛鞭呀?”
  雍狷─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儿子的话才好、他正在犹豫,任非已接口道:“小小子,反正那是一种味道极美的补品,是猪牛身上最贵重的东西,就好比猪肝牛心差不多,等你长大了,就知道是啥玩意了。”
  雍寻愣愣的点点头,虽然仍不甚了了,却也晓得不方便再问下去,雍狷捏捏他的脸颊,怜爱的道:“困了吧?儿子,好睡喽。明天大早起来,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赶……”顺从的趴到行李的另─头、雍狷拉起毛毯,管自里住身子。静静躺下去,任非起双眼令道:“老弟台,你这宝贝,可真是个乖巧小子一─“低叹道:“这孩子从小就受苫受难、不曾有过几天温暖安定的日子,如今随了我来,沿途尚担惊受伯,倍受颠沛、唉、想一想,我这做父亲的亏欠他实在太多……”任非忙道”好光景便在后头,老弟台,你也不用自责,将来有的是时间补偿他。”
  雍狷默然无语,若有所思的凝视着摇晃中的烛火,眉心又皱结起来,在一片寂静中,任非咀嚼的声音就更加显得响亮了……敢情他已来上第二套夹肉火烧了。
  伸了个懒腰,雍狷兴味索落的道:“我也想睡了,任老大,你慢慢吃。”
  任非笑得有些汕汕的:“他娘,人到老来,反而更能吃啦,两套肉火烧,竟还填不满五脏庙,老弟台,倒叫你见笑喽。”
  侧身合衣而卧的雍狷闭上眼睛,淡淡的道:“能吃也是福,任老大。”
  任非打了个哈哈,顺口又咬了一大块火烧,─边却在琢磨着,怎生设法升起一堆火来才更美妙,不但可以取暖,顺便也能烧上一壶热水,烫烫手脚之外,还可沏杯热茶来喝一─他在替雍狷打开铺盖的时候,早已看到铺盖卷里塞得有小半块茶砖,现地的问题是,烧水的壶在哪里?茶杯又在哪里?搔搔后脑,他贼贼兮兮向破庙四周巡梭,找了半晌,又禁不住喃喃咒骂起来,这片庙,敢情真是破,别说水壶茶杯,就连神案上的香炉都没得一具。
  吃完剩下的火烧,任非索性站起身来行向庙外,他楞是不死心,非要再试试运气不可。
  小寻在毛毯底下已经睡着了,正发出均匀的鼻息来,好象逆旅之中,梦境却还安详,雍狷虽然紧闭双眼,但眉宇锁蹩,不闻鼾声,显见尚难入眠,不过任非起身朝外走,他并没有任何反应。
  甫始步出那无遮拦的庙门,迎面便是一阵寒风袭来,风势凛烈,吹得任非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他连忙缩颈弓身,贴靠墙脚,一面抖索索的凑眼附近搜视,而除了一片浓稠的黑暗浮现眼底,又何来他想找寻的东西?尽管嘴里仍在不情愿的咕吨着,这位“白首鹫”可难以忍受那种沁骨的寒意,他立时敲起“退堂鼓”,拿码子就待往里走。
  任非才一举步,深幽的夜暗中,已不知从哪个方向飘来一句人语:“你还想走么?”
  声音是轻淡的、虚渺的,夹杂在旋舞的山风里却十分清晰,更令人感受得到那股一陰一沉冷峻的意韵─任非徒觉后颈窝的汗毛竖立,他猛然回身,目光四转,同时壮起胆来大喝:“谁?”
  郁郁的黑,墨一样无远无近的泼抹着,天地之间亦胶合在一团晕沉里,任非用尽目力,也看不出丁点端倪、仿佛方才那句人话,根本就不曾发生过,但任非却肯定他没有听错,这决不是幻觉,千真万确有人撂了这么一句话过来。
  找不到目标,看不见对像,任非固然心腔子收缩,背脊上冷汗直冒,可是他并末因此而自欺,托诸过敏或多疑,他相信必有什么不速之客来到,而且,就在左近。
  吸了口气,他双手叉腰,再次放声叱喝:“是什么人放了那句狗臭屁?有种的就站出来,大家面对面把话说明白,如此缩头缩尾,算的哪门子英雄好汉?”
  这一遭,反应来了,一条人影飘飘忽忽的从一陰一暗中出现,宛若鬼魅般冒到近前一一黄苍苍的一张面孔,翻着两只活尸似的白果眼,唇蓄两撇鼠须,形容僵木冷麻,倒真有几分无常鬼的味道。
  骤见来人,任非不禁大吃一惊,脱口怪叫:“你是,郎五!”
  一点不错,这自荒郊野地里顶着一头凄黑冒出来的人,正是郎五,“瞎胚”郎五!
  夜枭啼泣般发出一声狞笑,郎五翻动一双白果眼,冷凄凄道:“我的好表兄,天下说大固是大,说小么也真还小,没有多少天,咱们哥俩可不又碰头啦?”
  任非见到郎五,愤怒大于惊惧,他圆睁双目,出言火爆:“郎五你这狗娘养的杂碎,你坑得我还不够苦、害得我还不够惨?你他娘任披着一张人皮,做出来的却全不是人事,老子六亲灭绝,也不要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表弟!”
  郎五七情不动,硬绷绷的道:“你不要我这个表兄,我还不愿认你这个表兄哩,大伙把立场划清,正好办事;姓任的,今天晚上,你就要陪着雍狷那杀千刀的东西同下十八层地狱:“任非正待叱骂,却忽然嘿嘿笑起来:“郎五,你要单冲着我来,说不准还有几分胜算,若是尚带着雍狷老弟,你就叫茅坑搭凉棚离死(屎)不远了!”
  郎五苍黄的面孔上闪过一抹怨毒的神色,他恶狠狠的道:“姓雍的你眼里是二头六臂,大罗金仙,在我郎五某人眼里,却不算什么鸟的人物,你要不信,立时三刻便把姓雍的大卸八块给你看!”
  任非微两眼,皮笑肉不动的道:“说你是‘瞎胚’,你还真是个‘暗胚’,郎五,你不止眼瞎,连心也瞎了,你但要有点记性,就不会稍忘前些日吃的那个方、丢的那个脸,在雍狷老弟手底下,你活脱─只愣鸟,只配被人家拨弄着玩,怎么看,今番你走了一步狗运,把条性命检了回来,这段过往就全忘啦?凭你这块料,莫说要与雍狷老弟对仗,只怕边也沾不上,大卸八块?呵呵,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郎五青筋浮额,握拳透掌,白果眼连连上插:“老王八蛋,你竟敢如此羞辱于我、轻视于我、五爷不错是在姓雍的手底下栽过跟头,那也是因为我一时失神才遭了他的暗算,娘的皮,人栽过一次,可不见得栽第二次,你狗眼看人低,就把我彻头彻尾看扁啦?五爷今晚上来,便是来讨债的,连本加利,通通要你们偿还!”
  任非嗤之以鼻:“大言不惭的东西,你是寿星公吊颈……─嫌命长了:“不待五郎回答,黑暗中,又一个身影涌现,任非打眼一看,不觉又惊又怒,这一位不速之客,正是他的死冤家‘飞熊’朱乃魁:朱乃魁施然走了过来,也斜着一双眼,要死不活的开口道:“五哥嫌命长,我他娘也活得不耐烦了,老不死的,你就索性一起成全我们吧!”
  退后─步,任非手指朱乃魁。有些色厉内茬的道:“你这手下败将、釜底游魂,真正是胆上生毛,不知死活,才饶过你不几日,你居然又敢找上门来歪缠胡赖,你当我们便杀你不得?!”
  面孔─扬,朱乃魁大马金刀,昂然不惧:“老不死的,谁杀谁还说不准哩,此一时、彼一时,风水总要轮流转,你做初─,我做十五,今番合着我们该露脸了,新旧恨,正好一并结算!”
  任非拿眼角偷瞄庙内,却不见丝毫动静,他心里暗暗发急,表面上又不得不硬起头皮愣充,天晓得这是股子什么滋味:“早知道好人做不得,朱乃魁,当初就不该饶你活命,你他娘鬼门关打了─转回去,不但不知感恩图报。反倒心存怨恨,辣手相向,你说说,你还是不是个人种?朱乃魁一陰一侧侧的道:“不提那档事,我还不恨,提起来就叫我咬牙切齿,姓任的老龟孙,你们在我一干手下面前,整得我丢人显眼、声威扫地,犹不说,还逼我去干─些吃里扒外的勾当,事后要不是我师叔体谅,老哥撑腰,不用你们饶命,我师叔就活刮我了;此等奇耻大辱,你居然还当做是施恩加惠于我?老不死的,你醒醒吧,该讨的讨,该还的还,谁也欠不了谁!”
  双方的嗓门都不小,任是山风凛烈,亦掩不住彼此间的叫骂声,这时候,任非是真个暗里发了毛,照理说,他出来这段时间已经不算短,而且他往外走的辰光,可以肯定雍狷还不会睡去,再加了这一吵一闹,无论如何雍狷不会听不到,但是,明明就没有任何反应,更不见雍狷人影,这,却是怎么一码事?突然打了一个寒噤,任非顿时毛发竖立……他骤而想到,雍狷该不是弃他逃遁了吧?该不会拿着他出面做挡箭牌,自个儿私下护着孩子偷溜了吧?万一如此,则他就算倒了邪霉,便呼天槍地,亦只有死路一条,眼前这一关,既使他豁上老命,恐怕也难安渡!郎五一翻他那只白果眼、恶声恶气的吆喝:“姓任的,你不过是点缀头,划拉你易如反掌,你自己吃几碗干饭自己心里有数,且一边闪着,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充前锋,叫雍狷那狗操的滚出来,等我们收拾了他,你好死不死骂定都是一个死字当头!”
  任非肥胖的脸颊上起了一阵抽蓄,形色控制不住的紧张起来,心中暗暗求神求佛求菩萨,可干万别叫雍狷走了活人,否则,他可真要被打进十八层地狱了:朱乃魁冷眼瞅着任非,重重的道:“老王八蛋,你怕啦?你寒啦?哼哼,就算你跪下求饶也不管鸟用,去把姓雍的叫出来,正好一窝子埋两个邪盖龟孙!”
  任非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犹自嘴硬:“你冲着我发熊,算不得狠,等与雍狷老弟朝上面,你要还这么有种,那才是本事,他那大刀长箭之一下,你们又自算什么玩意?”
  朱乃魁若有所恃,狂态不改:“别他娘只卖口把式,叫姓雍的出来,我倒想再尝试尝试,他那破刀烂箭,是否还有惩等的威风?”
  郎五贼头贼脑的窥探着山神庙里的动静,边疑惑的道:“我说乃魁,从咱们现身到如今,也有一阵子了,姓雍的不会听不到动静,怎的却缩着脑袋无声无息,只叫这老不死来充头面?你看,会不会是我们跟岔了?”
  朱乃魁极有把握的道:“不可能,往‘南浦屯’去,就只这几条通路,咱们自‘五桠镇’那片小客栈搭上线,沿途紧迫下来,又有‘红灯门’挨刮的事做指引,在在证明他们是行向这条山道快捷方式,眼前可不正对?就估准了这座山神庙拦住活人,姓任的老鬼亮了相,姓雍的父子还跑得厂?”
  郎五仍然不放心的道:乃魁,可别让雍狷父子施了金蝉脱壳之汁,说不定他父子拿老头做烟幕,爷俩个却偷偷脚底抹了油,这就他娘的大大不妙啦……”
  冷笑一声,朱乃魁道:“五哥,你也未免太过虑了,老不死的好不容易贴上这么一位主儿。风烛残年之余正有了依靠,如何甘心轻言放过?更逞论来当替死鬼了,再说,他们也根本不知道我们缀在后头,又何须施这‘金蝉脱壳’之计?连我们都未料及于事隔多日之后能在半途追上,他们又不是神仙,更那来这等的未卜先知?”
  郎五朝左侧的方向瞄了一眼,低声道:“道理不错,但姓雍的至今未朝面也不假,乃魁,不管怎么说,我们且冲进庙里探明究竟,娘的,有时候煮熟的鸭子也一样飞掉哩!”
  朱乃魁颔首道:“好,进去看清楚再说!”
  郎五甫一抬步,朱乃魁又唤住了他,神态间不自觉的现出三分揣揣之色:“五哥,呃,就我们两个进去?”
  略一迟疑,郎五忙道:“你算提醒了我,那狗操的雍狷一陰一毒得紧,只我们两个,力量果然单薄了点,夜暗天明,这险可冒得太大,好,是该多找几上帮手……”
  说着,他清脆的击掌三响,夜暗中,又有两条人影应声窜了过来,出现之突兀,就像是从地底上冒出来的。
  这是两个牛高马大的壮汉,两个人全生的满脸横肉,杀气腾腾,手执一式的赤红皮直外带一把又粗又重的狼牙棒,捧身上的尖锥在夜色中时而寒光隐泛,那种霸势,还真不只一眼眼。
  郎五向这俩位仁兄招呼一声,手指庙门:“两位伙计,姓雍的不晓得搞什么鬼,窝在庙里不肯伸头,辰光不早,咱们可不能同他干耗,且并肩子进庙里去拎这狗操的出来!”
  两人中,那顶了一付断眉的汉于立时掂起狼牙棒,皮盾也旋扛上肩,声若闷雷般道:“行,五哥,我们哥俩便先行打头阵,你和朱二哥殿后掩护就得……”
  郎五顺水推舟的道:“你们二位可得加意小心,姓雍的手把子极硬,千万提防着莫中了他的道。”
  断眉大汉信心十足的道:“水里火里也趟出了十多年,五哥,我‘血狼’单彪与我兄弟‘毒狼’罗锐可没给朋友丢过人,你且请宽念,包管误不了事!”
  郎五皮里一陽一秋的笑了笑:“那么,一切就有劳二位了,我们上事吧。”
  这“血狼”单彪─马当先,挺胸突肚便直往前闯,他那伙计“毒狼”罗锐则紧随于后,两人昂首阔步,意态飞扬,完全不把还站在庙门口的任非放在眼里。
  任非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无奈之下,只有匆匆退了回去,─入殿,他急忙望向原来雍狷父子睡觉的角隅,这一看,却看得他周身冷汗,头皮起炸……天老爷爷,角隅处哪里还有他父子的踪影?不但人不见了,甚至连铺盖卷都已搬空,静荡荡的,就仿佛根本没有这两个人似的!
  单彪和罗锐甫行进殿,两人已迅速分开,他们并不贸然搜索,只各自背靠墙壁、用眼睛向四处仔细探查,这两匹“狼”显然并不似他们外表那般粗莽,由他们动作之纯熟利落看来,绝对是极具经验的角色。
  山神庙里,还是和先前一样的残破、一样的幽暗,也一样的空寂,那支蜡烛仍在默默燃烧,青黄色的光晕像叹息般微微颤晃,,除此之外,整月庙堂内没有任何异状。
  此刻,郎五与朱乃魁亦小心翼翼的摸将进来,两个人的四只眼睛瞪得老大,极为紧张的不停盼顾四周,那模样,像是生恐突冗间从暗影里蹦出来个活鬼!
  单彪巡搜再三,却无所见,他不由提高声道:“五哥,朱二哥,这座破庙就巴掌大的一点地方,连只老鼠藏不住,却哪来姓雍的父子?靠东的那片庙墙早就塌了,莫不成雍家父子已经越墙而去,逃之天天啦?”
  咽了─口唾沫,郎五悻悻的道:“娘的皮,果然人影不见,姓雍的八成是脚底下抹油了,这狗操的竞连我表兄一一不,竞连任非这老滑货也置不管,说溜就溜……”
  朱乃魁一言不发,目光灼灼的逼视任非,形色凶狠而怨毒,意思似乎在表示:就算堵不住雍家父子,也必定要拿你这老王八蛋来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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