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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诀别也是朋友

很快便到了日尽之时——

午夜子时。

今夜,也可能会是世上其中两个难得的朋友……

缘尽之时!

断一浪一……

聂风……

已快接近子正,风雪依旧漫天,天色更浓一黑得如同断一浪一的前程;三分教场之上,已陆续有无数门下鱼贯入场。

因为帮主雄霸曾经扬言,今夜聂风与断一浪一都必须于三分教场之上,在天下门众之前,向雄霸为已失去的铁一尸一雄蚕作一个圆满一交一 待,否则,聂风将会为庇护断一浪一,而接受他应得的公审、惩罚!

既然帮主有令所有门下必须到三分教场见证此事,天威难犯,徒众们又那敢不从?就在距子时还有一盏茶时分之前,所有门下“几乎”已齐集于教场之上!

说是“几乎”,只因还有五人未到!

这五人就是——

步惊云!

秦宁秦佼!

聂风!还有断一浪一!

步惊云向来都对任何人或事一爱一理不理,从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对此事或许并无多大兴趣,迟了出现甚或完全不出现,雄霸亦绝对不足为奇!

然而,向来视断一浪一为“眼中钉”的秦宁父子没有出现,雄霸倒是有点奇怪;不过,即使他俩不出现亦毫不碍事,反而,今晚的主角儿“聂风”与“断一浪一”还未现身,倒是大出雄霸意料之外。

他不期然眉头一皱,问在旁的秦霜及文丑丑;“霜儿,丑丑,快近子时,风儿与断一浪一那小子,为何还不现身?”

秦霜深恐雄霸又再多怪责聂风一分,忙不迭为聂风解释:“师……父,风师弟……昨晨受了三百多鞭,早已皮开肉绽,他……受创非轻,或许正因如此……才会迟来,风师弟……他不会是有心的……”

雄霸道:“那断一浪一呢?断一浪一那贱种又为何迟来了?”

秦霜这次倒真是哑口无言;一来是他私下并不认为断一浪一是贱种,相反更很欣赏断一浪一与其风师弟间的友情,他真不知该如何在他亦尊亦敬的师父面前为断一浪一申辩!二来,是自从昨夜之后,天下会的人赫然再也未见过断一浪一,不知他去了哪里,故秦霜亦无从回答!

然而秦霜虽无法回答,文丑丑却乘机插嘴,嘻皮笑脸的道:“嘻嘻!帮主,依属下愚见断一浪一可能早已畏罪潜逃了,否则又怎会整整一日夜不知所踪?可怜风堂主今夜还要为他受罚呢!属下早说过断一浪一这小子蛇头鼠目,并非可信任托付的人了!唉,想不到真的给我文丑丑言中……

文丑丑此言本为奉承雄霸,谁知雄霸听罢却是一点高兴的意思也没有,他斜斜一瞄文丑丑,道:“丑丑,如今你这样说断一浪一未免言之尚早。依老夫看,断一浪一未必就会舍得下风儿而畏罪潜逃,不过;”“倘若子时一过,丑时一到,断一浪一仍未出现的话,那他便真的会连累风儿了!”

“因为老夫这次绝不会偏私!任何人包庇偷铁一尸一雄蚕的人,都——”“必须接受重罚!”

断一浪一为何仍不出现呢?他不是不惜一切浸身夜叉池内,也要增强自己回来救聂风的吗?

难道他如今还浸在夜叉池内未能功成?

不!他早已离开夜叉池了!此刻的他,原来正在……

这里是天下会的一个乱葬岗——

天一葬 场!

这个天一葬 场既是一个乱葬岗,亦即是说,葬在此地的人根本不受尊重,故在他们死后,天下会众便把他们弃一尸一此地,任蟠踞此地的老鹰们吸食他们的一尸一体。

而这些被弃一尸一满地的死者之所以不受尊重,全因为,他们生前尽皆是——

雄霸敌人!

这就是雄霸敌人的下场!

这些年来,雄霸不断剿灭大帮小派,许多不服的门派帮主,更被掳回天下严刑一逼一降,且还有许多人受不了残酷无比的酷刑而惨死,他们的一尸一首被仍在此天一葬 场,多得堆成一个个的山丘,也养肥了这带的老鹰们。

可惜,近数年已甚少有人敢不归降,故天一葬 场亦甚少派上用场,这里的老鹰们亦随之无一尸一可吃,变得瘦骨嶙峋,终日无一精一打彩似地,只是……

今夜,似乎又有食物给它们送来了!

鹰眼永远最锐利,饥饿已久的鹰眼更为锐利百倍!老鹰们蓦然发现,在距天一葬 场数百丈外的一条小径之上,正有一条人影徐徐步近!

是天下会送一尸一体来了?

老鹰们登时食指大动,垂涎欲滴,兴奋得展翅乱拍,然而当这条人影逐渐接近之时,它们忽然感到有点不对劲!

来的好像不是一个寻常的天下徒众!

来人的每一步,竟深深烙在积满冰雪的路上盈尺之深,那些雪,似被一股热一烘一烘的火劲融掉,而来人的身上竟散发着一股无穷热力,远远已把老鹰们烘得喉干舌燥……

啊!来人竟似把地狱之火也与其一起带来!

他,像是把整个火地狱也带上人间!

“呱”的一声!纵是天寒地冻,老鹰们也无法忍受这愈来愈近的火热煎熬,猝地纷纷展翅高飞而去,这个火热的来人朝满天受惊的飞鹰一望,不由苦涩一笑,对老鹰们沉吟道:“我,真的已变得那么可怕吗?”

“鹰啊!你们可知道,人最可怕的地方并非力量,而是人的心……”

是的!他,已变得非常可怕!纵然他的容貌未有丝毫改变,他如今深藏的力量,不但唬得满天鹰飞,更唬得风雪也不敢接近!

所有飞近的冰雪,都在他三尺之内给他那股火灼感觉融掉了!

他正是——断一浪一!

断一浪一再次在天下出现,是否表示,他已在夜叉池功成出关?他已有足够的力量解决今夜一切?

他既已回来天下,又为何不先上三分教场?而前来这个天一葬 场?

断一浪一前来这里,全由于他要在解决一切之前,先见一个人。

玉!三!郎!

却原来,自从秦宁父子往断一浪一马槽搜索玉三郎不遂之后,断一浪一为防万一,便将玉三郎藏在天一葬 场附近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内;这天一葬 场向来一陰一风阵阵,一尸一骸遍野,人迹罕至,绝对是一个可以让便创乏力的玉三郎,慢慢回复功力的安全地方!

而此刻的玉三郎,正在那个隐蔽的山洞内闭目行功,断一浪一早前曾给他服下十五颗“气转心丹”,虽已令他受的重创在这数日内逐渐痊愈,惟他依旧无法使出半分气力,仍然动弹不得,他必须尽快回复功力解决自己的问题,他不想再负累断一浪一,不想这本来可以前途无限的大好青年,为他及玉儿毁了宝贵前途!

可惜,要待他回复功力,至少也在一个月后,实在是太迟了!

断一浪一,今夜会先用他自己的方法,解决所有问题……

倏地,玉三郎在闭目调息之间,只觉山洞内蓦然充斥着一股热力;这股热力似曾相识,缘于在他过去藏身夜叉池的岁月中,每次他因夜叉池增强功力之后,全身都会散发着火股热劲。

但,如今的他浑身乏力,又何来热劲?他不期然心中一懔,睁目一看,终于发现散发这股热劲的人,此刻竟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他的跟前!

断一浪一!

“断……兄弟?”玉三郎乍见此刻一脸木然的断一浪一,当场心知不妙,更见他浑身不独在散发一热劲,且还能如此无声无息地出现于他跟前,修为明显暴升,他有一个极不详的预感,愣愣的问断一浪一:“断……兄弟,不见……一日一夜 ,你为何……看来……像是……不同了?难道……难道……你……?”

已经不用再难道了!语声方歇,断一浪一斗地上前,一把按着玉三郎下颚,一把已从怀中掏出一瓶物事,“拍”的一声!便将瓶内物事全倾进玉三郎嘴内……

瓶内物事甫一入喉,玉三郎已知是什么东西,震异的瞥着断一浪一,问:“是……你仅余的……十五颗……气转心丹?”

“断兄弟,你将气转心丹……全给我服下,那你凭什么……为自己疗伤?”

一直木然的断一浪一,看着玉三郎虽然重创乏力,却仍然异常关心他的样子,终于有回少许表情,他慨然答:“玉前辈,你自己身负不共戴天之仇,更伤重乏力,身陷天下险境地,却依然如此关怀我断一浪一,断一浪一实在相当感激;只是,也许我已用不着气转心丹了……”“因为,我已经和前辈一样,成为……”

“夜!”

“叉!”

此语一出,玉三郎登时心头一沉!虽然他适才已觉断一浪一身上火劲有异,但还是不敢肯定,如今经断一浪一亲口承认,玉三郎益发难掩满脸震惊,他怔怔的问:“什么?你……已成为夜叉?你……已去过……夜叉池了?断兄弟,你……为何……

要……这样做?”

断一浪一苦苦一笑,答:“因为要治愈玉儿姑娘的眼睛!”

“还有,我更要救我的兄弟——聂风!”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那个藏着铁一尸一雄蚕的皮囊,方才续说下去:“玉前辈,断一浪一已将铁一尸一雄蚕弄到手,相信玉儿姑娘的眼睛快可重见光明,她可以继续追求她自己的理想;然而,在拿这条雄蚕回去救玉儿姑娘之前,我还必须带它去见一个人!”

“谁……?”

“雄霸!”断一浪一直截了当的答:“若我今夜不能带着铁一尸一雄蚕,在三分教场向雄霸一交一 待,风便会被他挑断手筋脚筋,成为废人!但若我带着雄蚕往见雄霸,如果仍是功力平庸的我,根本便绝不可能再取回雄蚕救玉儿姑娘,所以,我不得不借助夜叉池暂时增强自己,因为我必须向雄霸表明雄蚕是我断一浪一所取,与风无尤,然后还有能力逃出雄霸的追击,回去救玉儿姑娘……”

原来,断一浪一不惜牺牲自己,是如此用心良苦?玉三郎闻言更是为断一浪一不顾自己的行为而震惊:“不……!断……兄弟你……怎能……不顾……自己而要成全……我和玉儿?你这样与雄霸反目,以后……便不能再与……你的好朋友聂风一起了!你……不若就将……雄蚕一交一 回雄霸,救回聂风……算了,你……决不可以……为我们……那样做!绝……不……可……

以!”

断一浪一又是幽幽一笑:“可是,前辈,断一浪一已在夜叉池浸了一日一夜 ,早已变为夜叉,已经来不及……回头了……”

“不……!还来得及!你虽然已浸身夜叉池……一日夜,但……只要你不催动……你暴增的力量,这股力量……便会在一日夜后……自然散去,而……你的心……便不用步向……

邪道;断兄弟,真……的!只要你……不用那力量,你……真的仍有回头……之路!”

眼见玉三郎千央万求自己别去,别要因用了夜叉池力量而走火入魔,断一浪一实在非常感动,只是,他的——心意已决!

他霍地背转身,不再看玉三郎的脸,语调又回复木然;“前辈,人生在世,有些时候,都会身不由已!但在我断一浪一短短十多年的生命中,却实在有太多身不由已的事!而今夜,却是我真的有机会由自己意思去决定自己该干的事,该走的路!那管这条路可否回头!我相信若风知道我肯立志走自己的路,他……也会非常高兴!”

说来说去,断一浪一还是为了聂风!为了令聂风真心的高兴,他才如此坚决当一个有主见的人!

“前辈,虽然你总是说你和玉儿连累了我,但,其实断一浪一却要衷心的多谢你们!遇上你们,是我断一浪一的运气,因为我一直浑浑噩噩过活,直至你们出现,方才令我断一浪一这个没出息的家伙,有机会挺一起胸膛反抗一直将我贬为贱仆的雄霸!令我有机会可以战得像个真正的—

—男人!”

“我爹当年对我的期望尽管甚高,但我知道,在他老人家的心里,无论我能否名扬江湖或扬眉吐气都不要紧,也许最重要的,是他希望我能活得像个男子汉!”“所以,纵然我仍有回头之路,但回头之后只会讼我再像贱仆般苟且偷生,与其如此,倒不如活得轰轰烈烈!”

“正如前辈曾对小时候的玉儿姑娘说过,人,只能活一次,所以一定不能——活错!”

不错!人只能活一次,又怎可活错?又怎可苟且偷生?玉三郎当场不知该再如何劝服断一浪一,而就在他怔忡之间,一直没有回头看他的断一浪一已开始兴步离去,且还对他说了最后一番话。

“前辈,你已合共吃下三十颗气转心丹,相信不出一月,你便可回复功力,那时你便能回去与玉儿姑娘围叙。”

“如果那时断一浪一仍能侥幸不死,甚或未有变邪,也许我们还会有见面之缘,但相信这已经不太可能了,所以,如果我这次最后都不能亲自拿雄蚕送给玉儿姑娘,那希望你能在再见玉儿姑娘之时,为一浪一向她说一声,我……断一浪一多谢她为我所造……的面谱,可惜……”

“我不能让她再抚我的脸,让她再造……另一个更细致的脸谱了……”

“请你代我向她……说声……对不起;是……我……辜负了她!”

此语方歇,断一浪一的人已随声冉冉远去;玉三郎看着断一浪一远去的身影,他只觉对这个与他萍水相逢、即又肯仗义帮忙他和玉儿的小子万般不舍;这样的一个男孩,他真的可以忍心让他白白送死?即使他真的能在为聂风澄清清白之后杀出重围,他的身心也势必步入邪道……

一旦步入邪道,他,便将会失去一切,甚至失去他一生最重视的朋友……

可是,纵然玉三郎不忍断一浪一因他及玉儿受到负累,他如今浑身仍使不出半分气力,甚至举步维艰,他应该如何办?

“断……兄弟……”

玉三郎正感不知所措之际,瞿地,一个念头飞快闪过他的脑海,他突然记起一件他差点忘了的事。

他终于知道自己该如何办?

风雪依旧呜咽。

仿佛,风和雪也在为今夜即将面临诀别的友情而哭泣。

聂风整夜坐在“风阁”窗前看着漫天的风雪,仿佛也能听得懂风雪的呜咽泣诉,本来甚少忧虑的他,也不期然涌起阵阵忐忑不安。

快将子时,聂风本应早已抵达三分教场会见雄霸,惟是,他此时此刻却犹留在“风阁”,只因为,他仍在等。

等一个最令他放心不下的好弟弟——断一浪一回来!

缘于昨夜断一浪一前来向他道歉之后,断一浪一赫然整夜失踪了!

聂风当然不认为断一浪一会畏罪潜逃,他绝对相信自己没有错看断一浪一!他只是担心,一心要陷害断一浪一的秦宁父子,会否又有其他卑鄙手段要害他?因为秦佼两父子,也在昨夜失踪了!

饶是聂风曾身中三百多鞭,遍体鳞伤,他还是忍着满身重伤,在这日之内四出苦寻断一浪一,可惜,任他找至伤口再度迸裂,任他找至力竭声嘶,直至黄昏时分,断一浪一还是踪影无觅,最后,聂风惟有回到风阁里等。

盖因他深信,断一浪一若真的无恙回来,他一定会先来“风阁”与其会合,再一起上三分教场面见雄霸!

“风……少爷,算了。也许,断一浪一……已自行上了三分……教场,你……还是别太担心;你……为担心他,今日已整天……饭水不沾,整个人失魂落魄,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不若……先吃些东西,才再上……三分教场吧……”

孔慈早已为聂风在案上备了饭菜,如今连菜也冷了,可是孔慈虽苦口婆心相劝,聂风却仍兀自坚持:“不……!我一定要等一浪一回来……才与他一起上三分教场!一浪一一定会没事的!无论他在这日夜内遇上什么困难险阻,我聂风这个天资非凡的好弟弟,亦一定会安然回来……见我!

他一定会!”

是的!聂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将会受雄霸如何重罚!他只担心断一浪一会否安然回来!他必须在自己去接受雄霸重罚之前,看见断一浪一安然无恙,他才去行安心!

然而,也许聂风已不用再上三分教场接受重罚了;就在这个快近子时的时刻,一个不想、不忍他去接受重罚的人,终于出现!

猝地,聂风与孔慈身后赫然传来了一个冷静的声音,道:“风。”

“你已经不用再上三分教场了。”

“我,将会承担一切!”

聂风与孔慈当场讶异无比,因为他俩已即时认出此人的声音属谁,更想不到这人竟可在身怀“冰心诀”的聂风耳下,完全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二人身后,他的功力身手已暴强至此?

但难料的是,当二人随即回头一望身后来人之刹那,戛地“噗噗”两声!两人当场已被封了全身一穴一道,更惊见封他们一穴一道的人,真的是——

断一浪一!”

”一浪一……?”聂风骤见断一浪一突然安全回来,本应喜出望外,可是此刻的他却是极度震惊!他早前受了三百鞭的重创,此时的身手纵已因伤重而大不如前,但至少也应远比平素的断一浪一快,然而,断一浪一竟可一出手连点他与孔慈大一穴一,这份修为之高,实在大出聂风意料之外。

而更令聂风震惊的是断一浪一脸上此刻的死寂表情,他心知事有跷蹊,愣愣的问∶“一浪一……,你平安回来……就好了!但,你为何要封我和孔慈的一穴一道?你在这日夜内……究竟去了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断一浪一却只是简短回答:“风,对不起,我封了你和孔慈的一穴一道,只因我不想你们阻止……我今夜将要干的事!”

孔慈也震惊的插嘴问:“断……一浪一,你……你今夜要去干什么事?”

断一浪一默然不答,只是又从怀内掏出那个藏着铁一尸一雄蚕的皮囊,方才道:“风,孔慈,这就是雄霸要得回的铁一尸一雄蚕,我已经找回来了,是从秦宁父子身上找回来的!雄蚕,本来就是他们偷的!”

聂风骤见雄蚕,当场喜形于色:“那岂非真相大白了?一浪一,你我这就拿雄蚕给雄霸,一切岂不解决了?”

“不!”断一浪一蓦然摇头,对聂风道:“风,事情还未解决!因为若将雄蚕给回雄霸,玉儿姑娘的一双眼睛便没救,她将会今生今世都活在黑暗中,而玉前辈……亦不能达成救玉儿姑娘的宿愿……”

“玉儿……姑娘?玉前辈?他们到底是谁?”聂风虽隐隐感到断一浪一的苦衷,惟仍不知就里,不明所以。

断一浪一解释:“玉前辈就是当日于三分教场袭击雄霸的血红人影,雄霸曾害了他大哥一家,更毒盲了玉儿姑娘,所以,今次玉前辈找雄霸只为讨回公道,却想不到因为我当日要救你,令他最后反被雄霸三色指劲重伤……”

聂风听至这里,开始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他恍然的道:“我明白了,所以,那次秦宁父子说你窝藏刺客,其实是真的!你是为了内咎才会冒险收容那个……玉前辈?”

“嗯!”断一浪一伤感点头:“不过……我也全不是因为内咎,因为玉前辈为了他大哥一家,不惜牺牲了自己的俊脸与及一生幸福成为夜叉,他,实在是一个值我断一浪一敬重及同情的人,更何况,雄霸当年谋害他大哥的所作所为实在天理不容……”

“公道……”

“自在人心!”

好一句公道自在人心!

沧海人间,早已法不是法,理不是理,豺狼当道,虎豹纵横,谁强谁就有理!但有理并不代表有真理,有公道!公道,始终自在人心!

断一浪一一心相助玉三郎与玉儿,都只为他实在看不过眼,他无法过他心中的那一关!

聂风听罢断一浪一的话,似乎已愈来愈明白断一浪一的心,他忽然幽幽叹道:“好一句公道自在人心!”

“我的……好兄弟,你能为那个……玉前辈说出一句……这样的公道话,显见你已再不是当初那个对天下会众卑躬屈膝的……黄毛小子,你……真的已成熟了,我实在……很……

安慰……”

说到这里,聂风的眼角竟隐隐闪过一片泪光,他是真的由衷为断一浪一懂得如何抉择而安慰,只是,他仍继续说下去:“但,一浪一,我的好弟弟,你能懂得公道,难道我聂风就不懂得了?你要帮那个玉前辈及那玉儿姑娘,难道大哥就不会主持公道,与你一起上三分教场向雄霸据理力争,好化解这场恩怨?一浪一,你为何认为我会阻止你去为他俩主持公道?你为何要封我一穴一道?”

聂风虽如此说,惟断一浪一却摇首苦笑:“风,不……可能的!即使你与我一起为玉前辈及玉儿取回公道,雄霸亦绝不会给回公道!你可知道,他为了将玉前辈斩草除根,昨夜还召我上第一楼,威胁若我不一交一 出铁一尸一雄蚕,以及供出玉前辈所在之地的话,他,今夜便会——挑断你的手筋脚筋!”

“什么?帮主要给风少爷的重罚,就是……要……挑断他的……”一旁的孔慈听至这里,当场震骇莫名!

聂风也是一脸死灭,他满以为自己曾为雄霸立下不少汗马功劳,雄霸今夜给他的重罚,顶多也仅是再多一抽一三百鞭甚至千鞭,如今乍听雄霸的狠心,不期然感到一阵心寒!

“所以,”断一浪一又续说下去:“风,即使你与我一起上三分教场亦于事无补!而且,更会因此事连累了你!既然如此,倒不如由我一人前去……”

“独力承担!”

“你……独力承担?”聂风讶然:“一浪一,你可知雄霸武功利害?此时三分教场又聚集无数门下,你此去根本完全无济于事!不若……我就带着这条铁一尸一雄蚕逃出天下救那个玉儿姑娘,至于失去铁一尸一雄蚕的罪名,就由我担当好了……”

断一浪一对于聂风于此时此刻,犹想为他以身顶罪,实在感动不已,可是他依然摇首,苦苦笑道:“不……!风,你是我最敬重的大哥,我怎能让你为我顶罪?我已经决定,先带雄蚕见雄霸,向他亲自承认是我偷了雄蚕,一切与你无干!然后,我才会以我新增的力量,希望可以杀出重围赶去救玉儿姑娘……”

“你……新增的力量?”聂风一愕,突然记起适才断一浪一的无声无息出现,以及其出手之快,问:“一浪一,你何来……新增的力量?”

断一浪一黯然的答:“因为,昨夜我已浸在夜叉池一日一夜 !我已经成为夜叉!”

“我已拥有如夜叉般恐怖力量!”

“如……夜叉般的恐怖力量?”聂风与孔慈闻言双双愕然,聂风即时追问:“一浪一,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断一浪一又凄然一笑,答:“风,关于这道新增的力量,真是一言……难尽!我唯一可以说的,便是若我一动用这股力量,我的心……便可能会控制不住……而步向邪道,所以……”

断一浪一说到这里,满目更泛起无限伤感,他道:“所以,我唯一害怕的,便是有朝一日我心志倘真的变邪,我……会再记不起你这个我最敬重的大哥!为怕日后变邪的我会真的忘了你,风!就在我仍清楚记得你曾对我所有的关怀之时,为了谢你多年兄弟之情,请你——”

“受一浪一一拜!”

天!断一浪一此语方罢,戛地“噗”的一声!竟然向聂风重重下跪,一直盈在他眼眶的眼泪,亦终于狠狠划了下来!

聂风与孔慈见状当场诧异莫名!势难料到,断一浪一会突然向风下跪!可是聂风虽然诧异,却并为断一浪一此跪而感动,他略显失望的道:“一浪一!你跪……我?你居然跪我?”

“你可记得我曾怎样教价钱?你是南麟剑首断帅了不起的儿子!你一定要挺一起胸膛,绝不应向任何人下跪!即使是我,你也不应下跪!男人,一定要站得像个男人!即使哭,也一定要站着哭,绝不要跪着哭!我,根本不值得你向我如此下跪!你快给我挺一起胸膛站起来!”

“不!”断一浪一坚决的答,却仍没半分站起来的意思:“断一浪一永不会忘记风你的教导!但,你是值得的!你是值得我断一浪一如此下跪的!”

断一浪一说到神伤处,不由涕泪纵横,猛地抬首看着聂风,道:“就凭你当年不向任何强权屈膝,却为了救我断一浪一而向雄霸这一奸一雄屈膝下跪!风,单是这一跪恩情,已教我断一浪一欠你一生了!”

是的!还是那句老话∶欠人一文钱,不还债不完,赊人一生债,不还不痛快……

聂风一愕,想不到自己当年情急为断一浪一的一跪,竟如此深深的刻在断一浪一那时候的小心灵内,此时断一浪一仍然看着他,惘然苦笑:“风,你……可知道?自从你为我卑躬屈膝,乞求雄霸赦免死罪之后,即使那时我们还未结拜,但我已在心中暗暗认你作大哥了……”

“我多么希望自己一生都能是你的好兄弟;纵然我自知资质永远及不上你,你永远是武林一颗光芒万丈的星,我……却只是星下一堆任人践踏的烂泥,但……这又有什么要紧呢?

只要你不嫌弃我这个没出版的弟弟,我亦会永远如仆人们跟随在你左右,我绝对……心甘情愿当星光畔一个不受注视的人物……”

“我根本从没有什么鸿图大志!即使要当什么第四天王,我也是不想你再为我的前程担心,才会姑且一试。因为我知道,我若真的能成为第四天王,你便一定会很安慰,会很开心,我……只求你开心……”

聂风一直茫然听至这里,眼中蓦然狠狠淌下两行泪,恍如血泪,他猝然哽咽的问:“一浪一,你既知……若你一切平平安安;我……便会很安慰开心了,可是,你可知……你如今……舍我而去,若真的……不幸死在雄霸手上,我今生今世……可还再有开心……的日子?我聂风又怎对得起……当年你爹断帅在凌云窟……将我们抛下怒海求生……之恩?”

“你若要去见雄霸,也必须……我各你一起去!”

“既是兄弟,本来就有生死相随之——义!”

“我……知道!”断一浪一断然答:“但……我绝不会让你……与我这没出息的弟弟……一起沉一沦 下去!”

断一浪一说至这里霍地一站而起,一手紧搭聂风的肩道:“风,你知道吗?如果没有今次的事发生,如果我真的可成为第四天王,你认为我还有何心愿?”

“我的心愿其实十分……简单!就是将来我两兄弟各自成家立室之后,我们或可退出武林,然后找两个相聆的小屋,与彼此的家人静静安居下来,这样一来,我们两兄弟,仍可不时守望相助,而我们将来各自的子女,亦可像我们一样成为朋友,将我们两兄弟这份友情世世代代延续下去……”

什么?原来断一浪一的心愿只是如此天真。简单?他只求能世世代代友谊永固?聂风乍闻这个心愿,益觉自己连这样一个简单心愿也无法成全他,心头似在滴血。绞痛!

“可惜……”断一浪一忽又异常卑微无奈的叹道:“可惜如今这个心愿,看来真的不……可能再发生了!因为,时限已经到了……”

是的!子时已到,断一浪一再不在三分教场出现,解决一切,恐怕聂风————活罪难饶!

断一浪一紧按聂风肩膀的手复又紧了一分,他终于强颜一笑,道:“风,我真的要去了!不过容我在去之前,唤你一声‘大哥'……”

“由我们结义那日……开始,我还是……只唤你作‘风',从来……也没正正式式唤你一声……大哥,因为,我总感到……以我一个这样的贱仆,若……唤地位不轻……的你作……大哥,给别人听见……总好像怪怪的,所以……纵然我们已是……结拜兄弟,我……

还是一直不敢……乱叫……”

“但……如今若还不再叫的话,便可能……再没机会了!所以——”

“风……”

“我的大哥!”

“请你以后在……一浪一……不能跟随你之后……”

“好好保重……”

“再见……了……”

“一浪一……一定不会忘记在自己没用的一生中……”

“曾遇上你!”

断一浪一此言一出,猝地轻轻放开紧搭聂风肩膀的手,接着缓缓转身。

他终于不忍再多看聂风一眼,卑微地垂首步出风阁!

“一浪一!”

聂风与孔慈齐声高呼,可是,断一浪一的身影已很快在外面的无边黑夜中消失!

为了成全聂风,为了成全玉儿,为了成全玉三郎,断一浪一终于踏上他一生中最黑暗无望的绝路!聂风眼看着自己这个好弟弟为成全所有人而去,他实在很欣慰他的懂事,然而,却更为他将要面对的困境担心……

“风……少……爷,断一浪一实在是你一个……很难得的……好兄弟啊!他这样好心,又这样……可怜,他不应如此的……去!风……少爷,我们……究竟有何……办法可以帮一帮他?我们究竟有何办法可……帮帮……他?啊……”

孔慈终于忍不着大哭起来,可是,除了哭问,她又能干什么?聂风又如何可帮断一浪一了?

除非……

除非在此时此刻,能够有天下门众经过,为聂风解了被断一浪一所封的一穴一道吧?

可是,所有门众此际都已齐集在三分教场之上,还有谁会经过?

不!还有一个人!

正当聂风感到傍徨无计之际,霍地……

“伏”的一声!

一条人影遽地已出现在他和孔慈眼前!

那是一个本欲赶去三分教场,却刚巧经过风阁门前的人!

步!惊!云!

“云……师兄?”聂风从没想过,向来像一直属于黑暗的步惊云,此刻在他眼中看来竟似在发光!

光得就像希望。

然而无论如何,也许一切也来不及了。

因为,

断一浪一已经抵达三分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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