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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关河令 第四章 战起

狄青勃然大怒,喝声一出,屈寒脸色苍白,衙内并没有人上前。夏随见状,嘴角带了分哂然,心道狄青才到新寨,就要立威,可新寨的人和狄青不熟,如何会听他的号令?
  孙节见状,忙道:“狄指挥……此事……不可……”
  狄青斜睨着孙节,问道:“若有人无故杀了你的亲人,你该如何?”
  孙节喏喏不能言。
  狄青环视衙内众人道:“屈寒草菅人命,他自己都已承认,无需再审。今日我斩屈寒,除为了天道循环,还想告诉你们一件事,阿里是羌人不假,但他何辜?遭此厄劫?今日我狄青不替他讨回公道,日后你们有冤,是否要我狄青像对阿里一样的对你们?”
  众人动容。
  阿里已落泪,额头的鲜血混着眼角的泪水,顺着那小脸流淌下来,有着说不出的凄然。
  “旁人有难,我狄青的确可以不理,你们也可以不理。”狄青怆然道,“别处有难,我狄青也可以不理,你们当然也可不理。可等党项人杀到新寨的时候,杀到你们亲人的头上,谁会来理?你们想理,只怕也无能无力了!”
  衙内众人有垂头、有昂然、有激动、有羞愧……
  狄青再次喝道:“绑了屈寒,推出去斩了。”
  有两副都头上前,一人眼睛细长,总是眯着,如同一条线。另外一人手臂奇长,几可垂膝。
  那两人已到了屈寒的身前
  “呛啷”声响,屈寒退后一步,伸手拔刀,叫道:“鲁大海,铁飞雄,你们敢动我?”
  鲁大海眯缝着眼睛道:“屈寒,我不敢动你,我只是奉命抓你。眼下新寨以狄指挥最大,我当然要听他的。”
  狄青望向司马不群,见司马点点头,知道鲁大海、铁飞雄两人应该也是司马等人的兄弟,微笑道:“鲁大海,你说的不错,这里狄某最大,你尽管按照我的吩咐做好了。有什么事情,自有我来承担。”
  鲁大海听到狄青此言,精神一振,才待上前,一人已冷冷道:“狄青,你错了,这里如论最大,还轮不到你说话。”
  夏随端着茶杯,神色冰凝。
  屈寒见夏随出头,欣喜不已,忙道:“夏指挥救我!”
  夏随道:“屈寒,你过来,站在我身边。”屈寒急急走过来,站在了夏随的身旁,心中稍定。夏随淡淡道:“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动屈寒?”
  鲁大海、铁飞雄怔住,扭头望向了狄青,脸色讪讪。他们不过是个新寨的副都头,如何敢和延州部署作对?
  众新寨军官心中忿然,均是望着狄青。
  狄青笑了,说道:“夏大人,屈寒有罪,你真的要包庇他吗?”
  夏随只回了一个字,“是!”在京城的时候,夏随从未瞧得起狄青,更不信狄青敢对他如何。
  钱悟本、铁冷见状,都站在了夏随的身边,喝道:“狄指挥,有话好好说。”他们看似相劝,但已表明了立场。
  新寨余众见状,都有了不安。司马不群更是想,“狄青毕竟只是个指挥使,听说夏随的老子夏守贇本是三衙中的马军都指挥使,如今调到延州,为鄜、延两州都部署,官职仅次于安抚使范雍。狄青和他们斗,怎么会有好结果?”
  虽只和狄青见过两面,可司马不群已看出狄青为人刚正,不想这样的指挥使才到新寨,就被官场之争弄下去,圆场道:“狄指挥……这件事……”
  狄青一摆手,已打断了司马不群。手一翻,亮出面金牌道:“夏随,你可知道我手上拿的是什么?”
  夏随见到狄青手上的金牌,脸色微变,有些不安。
  屈寒还不知死活,,喝道:“是什么?”
  狄青肃然道:“此乃天子御赐的免死金牌!”
  众人哗然,夏随霍然站起,失声道:“你说什么?你胡说!圣上什么时候给你这面金牌了?”
  狄青冷望夏随道:“天子要给谁免死金牌,还要问问你夏随不成?天子在我出京时曾说,‘狄青,你有这面金牌,不用考虑太多,诸事自有天子做主!’今日我不要说斩了屈寒,就是斩了你夏随,天子也会为我免死!既然如此,我有什么不敢动?”
  狄青金牌倒不见得是免死,但赵祯的确说过这句话。狄青见众人神色惊凛,喝道:“有金牌在手,如圣上亲临。夏随,你竟然包庇罪犯,与罪等同。来人,将夏随一同拿下!”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犹豫不决。
  夏随气急反笑,手按刀柄道:“好吧,我想看看,谁敢拿我。”他话音未落,就见到一道人影扑到了眼前。
  狄青出手!
  夏随一惊,拔刀就斩。钱悟本、铁冷见状,均是拔刀。
  一时间衙内铮铮铁锋,杀气弥漫。
  夏随出身将门,毕竟有些本事,一刀斩出,法度森严,其快如风。不想刀才劈出,就被狄青的刀柄击中肘部,手指发麻,单刀脱手高飞。“夺”的一声,单刀已砍在厅顶的横梁处。
  夏随凛然,不由倒退了一步。
  狄青用的是刀柄,若是拔刀,这一招已卸下了夏随的小臂。
  钱悟本、铁冷才拔出刀来,胸口都被踢中一脚,倒飞了出去。
  眼花缭乱中,只听“砰”的一声大响,屈寒已被狄青抓住了衣领,摔到对面的墙壁上。屈寒哇的一声,喷出口鲜血,摔落地上的时候,已四肢乏力。
  狄青片刻之间,击飞夏随的刀,踢飞钱、铁二人,顺便抓了屈寒扔出去。
  尘烟起处,众人轻呼,片刻后衙内已静。
  狄青还站在原地,宛若未动,眼角跳动几下,冷笑地望着夏随道:“我就动了屈寒,我很想看看,谁还敢挡我!”
  无人敢挡,无人能挡!
  衙内众人眼中已露出惊骇之色,就算廖峰等人知道狄青武技高强,可也没有想到过,夏随四人联手,也接不住狄青的一招。
  狄青再喝道:“将屈寒绑起来。推出去斩了。”
  铁飞雄上前,绑起了屈寒,屈寒浑身无力,惊恐叫道:“夏大人救我。”
  狄青道:“夏随若出手,就将夏随一起绑了!有圣上御赐金牌在,有事由我狄青一肩承担。”
  众人振奋,再无畏惧。夏随脸色铁青,咬牙望着狄青,一字一顿道:“狄青,你记得,你一定要记得今日的事情。你除非杀了我,不然你形同造反,朝廷不会放过你。”
  狄青讥诮道:“我行得正,无愧天地。你真以为天子会不辨黑白?你真以为你现在可以一手遮天?”
  说话间,那边的铁飞雄已要将屈寒押出厅堂,屈寒叫道:“夏大人,救我。钱都头,救我!”他声音凄厉,闻者又是惊心,又是厌恶。
  狄青听到屈寒声音中满是惊怖,突然道:“铁飞雄,等等。把屈寒押回来。”
  铁飞雄返回,茫然不解。狄青盯着屈寒,凝声道:“屈寒,夏大人和钱都头都救不了你了。”
  屈寒心中一动,突然跪下来道:“狄指挥,我错了,求你救我。”他生死关头,突然明白了什么。
  狄青微微一笑,“我也救不了你,能救得了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我自己?”屈寒有些困惑道。
  狄青道:“这件事只诛首恶……有些人,本不用死的。可他若是非要把责任揽到身上,那就无可奈何了。”
  钱悟本、铁冷脸色都变,屈寒已叫道:“狄指挥,这件事我只是盲从,是钱都头叫我这么做的。”
  衙内哗然,司马这才知道狄青的用意,不由暗自钦佩。狄青只抓住屈寒不放,无非是分化对手,再各个击破,所用的计谋很是高明。
  狄青缓缓转过身来,望着钱悟本道:“原来还有钱都头的事情……屈寒他……说的可对?”
  钱悟本嘶声道:“屈寒,你胡说什么?”
  屈寒眼看要死,哪里顾得了许多,喊道:“狄指挥,一切都是钱悟本的吩咐,我和铁冷是奉命行事。这件事千真万确,卑职不敢撒谎。”
  钱悟本脸色苍白,不由向夏随望去。
  狄青道:“钱都头,莫要看了,你总不会说,这一切都是夏大人指使的吧?”他不过是随口一说,想叫夏随莫要多管闲事,不想见到夏随眼中有分仓惶,心中微动。
  狄青来不及多想,知道夜长梦多,立即道:“把钱悟本、铁冷也绑起来。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司马不群、廖峰听令上前。
  钱悟本、铁冷已见识了狄青的厉害,看狄青目光如刀,随时要拔刀砍过来的样子,不敢反抗,转瞬被捆个结实。钱悟本只是望着夏随,低声道:“夏大人……你一定要救我!”
  钱悟本口气中有股恳切,好像还有点别的含义。
  夏随目光闪动,正沉吟间,有兵士冲进来报道:“范大人、都部署夏大人到了新寨。”
  安抚使范雍,都部署夏守贇到了新寨!
  众人耸然,可更多的是奇怪,范雍、夏守贇是西北的重臣,怎么会突然来到新寨这种小地方?
  夏随眼中露出狂喜,仰天长笑道:“狄青,范大人、都部署都来了,我看你还能狂到什么时候!”
  众人都替狄青担心,唯独狄青若无其事,不咸不淡道:“有两位大人过来做主,岂不更好?”
  狄青才待出门迎接,就见人群分开,有精兵入了衙内,不由皱了下眉头。
  精兵散开,分列两班,范雍和一老者前后走了进来。
  众人纷纷施礼,心中为狄青发愁。夏随已上前道:“卑职参见范大人、夏大人。”狄青只是走上一步,微施一礼,暗自皱眉。
  夏随心中得意,暗想有父亲在此,狄青的嚣张也到了头。
  狄青斜睨了夏守贇一眼,见他须发皆白,精神矍铄。夏守贇也正凝视着狄青,神色间不怒自威。
  狄青移开目光,心中想到,“当年在京城,我虽知道夏守贇、葛怀敏等人,倒从未见过,不想是这般模样。不过爷是英雄儿好汉,老子狗熊儿笨蛋,夏随阴险,这个夏守贇就不见得是个善类。”
  狄青琢磨间,范雍已皱眉道:“狄青,这是怎么回事?”他见到衙内乱做一团,还有三个人被五花大绑,不由询问。
  狄青道:“卑职正在缉拿凶徒……”
  范雍吓了一跳,忙问,“那可曾捉到?”
  狄青一指钱悟本三人道:“卑职幸不辱命,已将擅杀熟户的凶徒缉拿,眼下证据确凿,正准备将他们斩首。”瞥见屈寒惊恐的眼神,狄青又道:“不过屈寒带功赎罪,可饶一死。”
  屈寒暗自高兴,虽知道就算活下去,也不见得好受,但毕竟能活一时算一时。钱悟本、铁冷眼中都露出怨毒之意,死死的盯着屈寒。屈寒不敢去看,心中暗骂,刚才老子要被砍了,你们又有谁为老子说过好话?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你们死总比老子死要好。
  狄青一句话,就已在三人之间,埋下了一把刀。同时目光向外望去,心道,我本以为葛振远不用出来了,但现在看来,他出来也不见得有用了。
  夏随急道:“范大人,一切都是狄青擅自做主。请范大人明察。”
  范雍已到狄青的位置坐下来,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狄青……不,还是夏随你说说吧。”
  夏随得意,立即道:“范大人,新寨的屈寒擅自杀了蛮子取功,还想诬陷钱悟本、铁冷一同顶罪。狄青不明黑白,竟将三人一起抓了起来。请范大人做主,杀了屈寒,放了钱悟本二人。”他说话间,已到了屈寒身边。
  钱悟本暗自舒了口气,和铁冷交换个表情。
  屈寒叫道:“你撒谎,根本不是这样的,是钱悟本指使的我。夏随……你……”他话未说完,蓦地嘶吼一声,踉跄倒退。
  狄青一惊,就见到屈寒咽喉现出一道刀痕,鲜血狂喷。
  屈寒喉间咯咯作响,死死的盯着夏随,但终究未说一句,仰天倒了下去。
  夏随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把匕首,一挥手,就割了屈寒的喉咙。他杀了屈寒,向狄青望了眼,嘴角带着若有如无的讥笑,回到范雍面前道:“范大人,凶犯已伏诛!这件事……已然了结。”
  适才群情汹涌,夏随本不敢就这么动手,但现在有老子顶着,他再无担忧。
  夏守贇开口道:“这件事,这么处置,也是不错。”他由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但一开口,就给此案盖棺定论。
  血腥气浓,范雍吃了一惊,皱了下眉头,可心中倒也赞同夏随的处理方法。他抬头向远处道:“卫慕山风,这件事凶徒已死,你带着他们回去吧。”
  人群中走出一人,消瘦的脸颊,身披个灰色大氅。
  卫慕山青和阿里见到那人,不由扑过去,卫慕山青叫道:“大哥。”阿里叫道:“族长。”
  狄青见了,已知道那人就是卫慕山风,也就是卫慕族的族长。
  屈寒被杀,出乎狄青的意料,狄青心思飞转,趁卫慕山青上前之际,突然走到了司马不群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司马不群有些错愕,扭头望向华舵询问,华舵脸色苍白,低声说着什么。
  这时候卫慕山风已走到了范雍面前,犹豫片刻,终于道:“范大人明断,在下佩服。只是在下还有个请求。”
  原来卫慕族的人被杀,卫慕族过来算账,几次没有结果,卫慕山风竟去延州找范雍主持公道。
  卫慕族一直都是托庇于宋廷,卫慕山风心中虽忿然,也不想因为此事和宋廷决裂。
  范雍见卫慕山风到了延州,其实懒得理会。可范雍是被贬延州,不想羌人之事传到朝廷,再加上听夏守贇说,最近党项人又有兵出横山的迹象,范雍就和夏守贇同去金明寨安抚金明寨的铁壁相公李士彬,因此绕路到新寨。
  听卫慕山风有要求,范雍耐住性子道:“你说来听听吧。”
  卫慕山风疲惫道:“这件事,可以就这么算了……”
  此话一出,阿里已叫道:“族长!不能这么算了,还有凶徒!”
  卫慕山风扭头喝道:“住口。这件事,我说了算!”阿里一怔,泪水涌出。卫慕山青已拉住了阿里,低声道:“阿里,族长也为难,这里有范知州和都部署,狄指挥也难做。你若懂事,就应该不让他们为难。”
  阿里咬牙不语,扭头望向狄青,突然发现狄青向他点点头,笑了笑。阿里有些不解,但突然有了信心,他觉得,狄青不会就这么算了。
  卫慕山风呵斥了阿里,对范雍道:“范大人,小孩子不知轻重,还请你莫要见怪。我只想请求范大人答应,这件事后,宋军再不会出现杀害我族人一事。”
  范雍一听,轻松道:“这是自然。那好,这件事就这么……”他才待要宣布了结,不想狄青已道:“这件事还不能这么算了。”
  范雍黑了脸,心中不悦。
  夏守贇望着狄青,问道:“狄青,你难道真的以为,你可以左右范大人的决定吗?”
  狄青道:“我当然不能左右范大人的决定,但我必须要提醒范大人,丁指挥是被人所害,新寨千余兵士,数千的百姓,在等着范大人为丁指挥申冤。”
  范雍这才记起来丁善本一事,皱眉道:“这件事不是羌人做的吗?”
  狄青肯定道:“不是。卑职已查出了凶手。”
  廖峰等人心中激荡,不想狄青直到现在,还要为素不相识的丁善本申冤。这人难道真的没有畏惧的事情?
  众人沉默,范雍四下看看,这才问道:“凶手是谁?”
  狄青目光从夏守贇、夏随的身上扫过去,落在了钱悟本的身上。
  官衙内众人也在望着钱悟本,沉默中沉积着要喷薄的怒火。
  钱悟本还在绑着,没有人给他松绑。他有两个同伙,一个被杀,另外一个也被绑着。
  狄青才待开口,廖峰已叫道:“钱悟本,就是你杀了丁指挥!”
  众人哗然。
  钱悟本目光一冷,反倒笑了,“廖峰,我知道你平日对我不满,我不怪你。”他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转移了视线。廖峰额头青筋暴起,手按刀柄就要冲过来。
  夏随冷笑,才待喝止,狄青已一把抓住了廖峰,向他摇摇头,低声道:“莫要冲动,要给丁指挥报仇,就要听我的。”见廖峰冷静下来,狄青才道:“狄青得范大人器重,前来新寨,除了要担当指挥使一职外,范大人还要我查丁指挥被杀一案。范大人,卑职说的对不对?”
  范雍记得耿傅曾说过此事,点头道:“不错,狄青,没想到你还挺有心呢。”心中暗道,“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狄青知道范雍可能平庸些,但是他眼下能拉拢过来,抗衡夏守贇的人,是以又恭敬道:“范大人心忧西北,劳苦功高,从今日亲到新寨查案,平息羌人积怨,可见范大人的操劳用心,卑职念及此事,都是心中感动。”
  高帽子谁都喜欢戴,狄青说的是废话,可范雍喜欢听。
  范雍手捋胡须,怡然自得,心道这个狄青,其实也挺会来事的。
  狄青本性狡黠,只因历经伤痛,再逢打击,这才难以振作。但正因为痛楚磨难,加上这一年来边陲的风霜刻磨,狄青不但武技大涨,更是磨去性子中的浮躁冲动,变得愈发的睿智。
  见范雍已对他印象改观,狄青这才道:“范大人虽心忧边陲,有些人却在暗地兴风作浪。如今新寨太平,一些人贪图军功,杀无辜羌人冒领功劳,结果被丁指挥发现。丁指挥本正直之人,因此找那些人质问,不想那些人狗急跳墙,竟抢先出手,杀了丁指挥。”
  范雍遽然而惊,诧异道:“原来杀丁善本的不是羌人……”
  “不错,不是羌人!”狄青声调转高,大声道:“钱悟本杀人取功,罪大恶极,事情败露,这才伙同铁冷杀了丁指挥!”
  众人又是喧哗,议论纷纷,钱悟本反倒冷静笑道:“狄指挥,你是指挥使,不代表你可以信口胡说的。”
  铁冷再也无法沉默,高叫道:“狄青,你胡说什么,范大人,都部署,我和钱都头冤枉呀。”
  钱悟本见狄青不语,又忿然道:“狄指挥,你今天若不给我们个交代,你让手下怎么服你?”
  廖峰急得额头冒汗,只是瞪着司马不群和华舵,希望这二人挺身而出,为狄青解围。不想这二人都是沉默,竟不出来。
  廖峰一颗心已沉了下去。
  狄青不看华舵等人,只是冷笑道:“钱悟本,你们真以为做的手脚干净吗?你们真觉得,我没有确切的证据揪出你们吗?”
  钱悟本见狄青目光咄咄,心中发虚,还能咬牙道:“我们没做过,怕你何来?”
  狄青上前一步,逼视铁冷道:“你叫铁冷?”
  铁冷不由退后半步,转瞬挺胸昂首道:“是。”他斜睨了夏守贇一眼,来了底气。
  “你是新寨的副都头吧?”狄青目光闪动,像在琢磨着什么。
  “是!”铁冷大声道。
  “我听说……丁指挥死的时候,你在新寨没有出去?”狄青突然扯到了正题。
  铁冷微凛,犹豫片刻,点头道:“是。”
  “那有谁给你作证呢?”狄青嘴角带分难以捉摸的笑。
  “是屈寒!”铁冷立即道。
  狄青冷哂道:“可他死了,死无对证了。”
  铁冷叫道:“就算屈寒死了,可新寨当时很多人都知道此事。我的确是事后才知道丁指挥被杀一事。”
  狄青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据你所言,丁指挥死时,尸骨无存,你们并没有看到他的尸体?”
  铁冷忍不住向钱悟本望去,狄青陡然喝问,“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望向钱都头,难道以为是他埋了丁指挥的尸体?!”
  铁冷听狄青沉雷一喝,身躯微颤,脸上的刀疤都有些发冷,谨慎回道:“我们都没有见到过丁指挥的尸体。钱都头当时说,是羌人抢走了丁指挥的尸体。”
  钱悟本脸色有些发绿,不想狄青不问他,竟从铁冷开刀。
  狄青仰天大笑道:“你们不把丁指挥的尸体带回来,是不是怕我们从尸体上看出什么?可你们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丁指挥没死,他就在厅外!”
  众人悚然,就算夏随都是霍然站起,向厅外望去。
  铁冷打了个寒颤,也忍不住的向厅外瞟了一眼。厅外虽也聚了不少寨兵百姓,但哪里有丁善本的踪影?
  只有钱悟本不为所动,冷笑道:“狄指挥,你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狄青盯着钱悟本的双眸,一字一顿道:“钱都头,别人都向外看去,为何你没有去看?是不是你亲手埋了丁指挥的尸体,这才确定他已死,因此根本不信丁指挥活着,所以不向外看呢?”
  众人虽不出声,但每人看钱悟本的眼神,都像是在看着凶手!
  钱悟本额头汗水已冒,大叫道:“你胡说。我不过是觉得丁指挥身受重创,必死无疑了。”
  狄青冷笑道:“你说的没错,丁指挥的确死了。”
  众人一片静寂,只觉得狄青笑的森气凛然,让人大气都难喘。
  狄青突然道:“我们已找到了他的尸体。”
  铁冷刚才被吓的心惊肉跳,听丁善本死了,舒了口气,才要抹去冷汗,可听到狄青找到了丁善本的尸体,又是一惊。
  狄青又道:“但铁冷你只怕没有想到过,丁指挥临死前,用血在沙地上写了你铁冷的名字!天网恢恢,只怕你从来没有想到……”
  铁冷脸色发绿,不等狄青说完,已尖叫反驳道:“你撒谎,埋丁指挥的地方根本不是沙地!”一言既出,铁冷突然住口,眼中满是惊惶之意。
  众人表情各异,就算范雍,都皱起了眉头。
  狄青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根本不是沙地?你不是说过,丁指挥被害的时候,你在新寨吗?难道说,是你掩埋了丁指挥的尸体?”
  铁冷大汗淋漓,已无从置辩。
  钱悟本也是惊慌不已,叫道:“铁冷……难道真的是你……”他本来想威逼铁冷莫要把他也牵连出来,不想厅外有些吵闹,葛振远跑了进来,手中拿着块青色的破布叫道:“丁指挥的尸体旁,有这块破布,上面用鲜血写了字!”
  葛振远双手高举,展开了破布。
  众人望去,惊呼连连,破布上写着几个血字,“杀我者,钱悟本……”
  字未写完,字体瘦骨嶙峋,司马不群见了字迹,叫道:“我认得丁指挥的笔迹,这的确是丁指挥的字。丁指挥离开时,不就穿着青色的衣服?难道说这是丁指挥临死前写的字?”群情汹涌,众人怒道:“杀了钱悟本!”
  陡然间,一阵疾风吹过,狄青陡然厉喝道:“是谁?”
  他喝声凌厉,压住众人的喧哗,众人倏静,不解的望着狄青。只见狄青陡然一震,双眸突然变得发直!
  虽是青天白日,可所有人见到狄青的表情,都是心头发冷。
  狄青好像突然换了个人,变成了一个陌生人,鬼气森森。
  他直勾勾的望着钱悟本道:“你妄杀蛮人,领取军功,真以为我不知道吗?”那声音满是阴冷森然,完全不像狄青的话语。他这时候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是摸不到头脑。
  钱悟本精神紧张,听到那句话后,双眸满是骇然,望着狄青,嗄声道:“你说什么?”
  狄青缓缓道:“你不认得我吗?你和屈寒、铁冷杀了我……你在我肚子上捅了一刀,屈寒砍了我的腿,铁冷刺伤了我的腰!我好痛呀!”
  葛振远眼中满是惊吓之意,嘶声道:“丁指挥,你是丁指挥?丁指挥上了狄指挥的身!”
  此言一出,众人惊叫,有胆小的,甚至都惊的尿了出来。铁冷闻言,晃了两晃,竟然吓昏了过去。钱悟本惊叫道:“不是,你不是……”他双腿打颤,不想相信,但当初他杀丁善本的时候,就铁冷、屈寒在场,狄青怎么会知道?
  难道说,真的是丁善本的鬼魂上了狄青的身,这才能说出一切?
  狄青喋喋笑道:“可我在你右手臂抓了一把,你手臂上有伤痕的。你赖不掉了。”
  钱悟本不由将右手臂一缩,狄青一字字道:“那须弥善见长生地,五衰六欲天外天一事,你认为是大是小?”他话未说完,伸手已搭住了钱悟本的肩头,目光森冷道:“你到现在……还不说吗?”
  钱悟本惊的瞳孔都放大,嘶声吼叫,“丁指挥,是我杀你。可我不得已!你饶了我,你饶了我!”他双腿发软,再也支撑不住,软软的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众人又惊又怕,又气又怒,一时间厅堂鬼气森森。
  狄青才待再问,夏守贇突然道:“狄青,你莫要装神弄鬼了。”
  狄青蓦地静了下来,目光不再阴森,而是有了沉思之意。
  钱悟本再惊,陡然醒悟过来,失声道:“你……你不是丁善本。狄青,你是装鬼骗我!”他又恨又悔,才知道中了狄青的圈套。
  狄青心中叹气,知道夏守贇旁观者清,已看穿了他在做戏。
  原来这是狄青刻意布局,不但要击溃钱悟本的心理防线,逼他自承是凶手,还想套问须弥善见长生地两句的意思,不想被夏守贇打断。
  夏守贇沉声道:“狄青,你过来。”
  狄青扭头望过去,缓步走过去道:“夏大人有何指教?”
  夏守贇脸上突然露出分微笑,点头道:“狄青,你很好,很聪明。这件事,你做的不错。”
  狄青微怔,心想夏守贇说这些废话做什么?不等再想,就听到两声惨叫,狄青惊凛,霍然回头,只见到夏随单刀带血,钱悟本、铁冷二人,已被夏随当场格杀!
  狄青心中狂震,不由暗自痛恨。他棋差一招,竟然在这时候,被夏随杀人灭口!
  夏随杀了钱悟本,难道是不想钱悟本说出须弥善见长生地的秘密?
  这件事,绝非杀蛮人领功那么简单。
  狄青虽早知道这点,也防了夏随如杀屈寒一样的对钱悟本下手,但没想到,夏守贇一句话拖住了他,夏随趁机出刀。
  这夏家父子,果然阴险,可他们先杀丁指挥,后杀了钱悟本灭口,到底想要掩藏什么秘密呢?
  狄青呆立当场,心乱如麻。
  夏随已收了刀,向范雍施礼道:“范大人,卑职见钱悟本、铁冷二人如此狠毒,竟然对丁指挥下手,禁不住胸中的怒火,这才将这二人当场杀了。还请范大人恕罪。”
  他说的大义凛然,寨中兵士,不明真相的人,都觉得夏随出刀杀了钱悟本,为他们出了一口怨气,议论纷纷道:“杀得好。”
  范雍到现在,还有些糊涂,但知道钱悟本杀了丁指挥是肯定的事情,见群情汹涌,微笑道:“他们该死,这般处置,再好不过了。”
  夏守贇叹口气道:“随儿,你不出手,狄指挥也要出手的。”
  狄青也叹口气,若有所指道:“我不出手,都部署大人说不定就要出手了。”
  夏守贇淡淡道:“好说,好说!”
  夏随走过来,对狄青道:“狄指挥,适才我被奸人蒙蔽,竟为他们出头,实在惭愧。好在我亲手宰了他们,不然真不知道如何面对狄指挥了。”他以一个部署的身份,居然对狄青这么客气,看像是真心悔过。
  狄青望着夏随的眼眸,嘴角又露出分微笑,喃喃道:“好在夏部署亲手宰了他们。夏部署大义灭亲,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夏随仿佛没有听出狄青的讽刺之意,只是笑道:“他们该死。该死的一定要死!”夏随和狄青目光相对,像要擦出火花。
  狄青不惧,只是笑笑道:“你说的对!该死的一定要死!”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难再扳倒夏家父子,索性不再多说。
  范雍见他们一团和气,也很高兴,笑道:“你们正该如此。眼下边陲就需要你们齐心协力……”
  话未毕,衙外马蹄急骤,有警讯传来。
  范雍脸色微变,急问,“何事?”
  蹄声倏然而止,有兵士冲了进来,叫道:“保安军加急军文,请知州大人定夺。”狄青伸手接过急信,递给了范雍。
  范雍接过书信,展开看了眼,脸色大变。
  军文简单明了,署名王信,内容却是石破惊天,“元昊出兵数万,进攻保安军,请范大人派兵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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