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古杀见幽栖 群英议计 冤家初聚首 患难同心(3)
正是急惊风偏遇上了慢郎中,蝉儿着急,但于志敏并不着急,反而望了蝉儿一眼,说到:“你又没有什么事要赶着要办,着急什么?”一句话说中了蝉儿的心事,可是,蝉儿却没办法把自己的计划公开出来,知道愈要和他顶嘴,他愈要慢慢地说,只好低下头来,专拣菜吃。
于志敏见蝉儿没有再答话,当下心里暗笑,这才接下去道:“主要的目的是:这个水榭除非有登萍渡水功夫的人,就不易接近来窃一听 。”忽然把声调压得更低道:“现在我们的处境很危险哩!”
明因师太诧道:“难道敌人已经追蹑上我们了不成?”
“谁说不是?敌人不但知道我们的人数,去向,和企图;而且还知道一部的渊源和来历。”
在座各人听到于志敏这么说,个个面容上都凝重起来。于志敏又道:“贼人虽然人多势众,可是我们并不怕他们暗来;只要是暗中来袭,那末就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管叫他讨不了好去。惟一可怕的是:他们竟利用官府的力量,而这些官府,又多是石亨那狗贼的爪牙;现在石亨虽然伏法,但是这些爪牙还是互通声气,并且由曹吉祥把他们联络起来,譬如南昌府这参将艾贤才就是一个例子。而且绳金寺的住持圆觉和尚,更是专负责招徕豪客的任务,莫以为绳金寺是一江一 西省十大丛林之一,表面上堂堂皇皇;事实上,暗地里却是藏垢纳污之所,更是绿林豪客藏身的‘圣一地’,因为曹吉祥利用太祖保护丛林寺院的遗命,叮嘱地方官吏不得任意一騷一扰寺院,另一方面则叮嘱爪牙,物色江湖亡命利用寺院栖身,看他这种布置,似乎有大举的企图哩!”
骆中明道:“但是你怎么知道贼人已经追蹑了我们?”
于志敏笑了一笑,从怀里取了一卷纸条,检视了一下,找出其中一张一交一 给骆中明道:
“伯伯请看这个!”
骆中明接过了,和众人一看,原来是梅岭那方面的报告,上面写着:“孙华大寨主阁下:于谦后人重入中原,有前骆参将中明,明因贼尼师徒护送,一行五人于今日离石虎庄北上,其中除骆贼之外,均为强手,小心留意为要,知名。”
于志敏见他们看完了,又掏出一张来,上面写着:“明因贼尼一行七人,至霸王庄寻衅,达字”蝉儿见于志敏一张一张地拿出来,心里很不耐烦,嗔道:“你那堆纸卷,一下子一交一 出来,岂不省事?”
于志敏笑道:“一齐拿出来才不省事哩,我这样一张一张是按照得到的先后顺序的,只要一看就明白,不然还要费我解释一番呢!”
各人看完了小纸卷,于志敏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大封套来,各人一看那封套的大印,赫然有“昭武伯曹印”五个大字,当时无不动容,紧张起来。骆中明一抽一出里面一看,原来是曹钦的一封私函,令一江一 西省都指挥甘侯,看手下人密查骆中明一行人的踪迹,在途中没法把骆中明这班人除去,还说明要重用南昌参将艾贤才,连络绳金寺住持圆觉和尚等事情。直气得老少诸侠三一尸一咆哮,七窍生烟。
明因师太沉吟道:“这个曹钦到底是什么人物?”
骆中明道:“曹钦就是曹吉祥的嗣子,甘侯在几年前也是参将,想不到短短的几年当中,曹钦竟封为昭武伯,甘侯也升到都指挥,员是匪夷所思了。”两眼睁圆,根恨不已。
于志强读完那些纸条了,忍不住问道:“兄弟!这些纸条,你用什么方法取得来的?”
于志敏道:“说穿了还不是偷、截、抢、几个字,不过就是这样,也是煞费工夫,而且也被漏了出去。”
“为什么还有漏出去的呢?”于志强有点疑惑。
“如果能够全部截到,那么我们行动的情形,怎么迅速传到京师去?而且曹贼又怎能传令下来,到处要截击我们?”于志敏有点懊丧。
秦寒竹道:“小友不必懊悔了,虽然没有截获全部的资料,可是,就拿现有的资料来论,已经是很宝贵了,第一可以使他们提高警觉,秘慝今后的行藏;第二还可以证实了曹贼有进行颠覆活动的事实。不过,朝里的公卿多是曹贼的爪牙,正人君子已经凋残,否则,仅是这些资料,已足制曹贼的死命了。”各人也有此同感,点头嗟叹。
穆然化笑道:“秦老英雄说的倒是真话,不过:这些资料能够证实曹钦勾结外力,却不能证明曹吉祥也有内乱的企图,目前曹吉祥的势力,蒸蒸益上,皇帝老子把他看成宝贝似的,纵然英宗这个糊涂虫能够相信,也不过是罪在曹钦,对曹吉祥仍然一无所损。所以,晚辈主张一方面尽量搜集贼一党一 密图的证据,一方面着手剪除强而有力的贼魁,至于那些狗官如果不是过分欺压良善,也就暂时留着不管,等待我们把证据蒐齐了,一交一 到皇帝老子的手上,料想英宗再糊涂,也不会放过他们吧。于志敏首先就叫起“好”来,接着又笑道:“穆弟……”
穆然化嗔道:“这回我要你叫穆哥!”
于志敏陡然一怔。各人想起适才在客栈里的时候,穆然化说的那些话,又看到于志敏尴尬的样子,都忍不住鬨堂大笑起来。
于志敏怔了一怔道:“一路来你不是把我喊做哥哥?怎么来这里又变了。”
“你为什么骗我是十五岁?”
“那是我想到明年就是十五岁嘛!”
“哼!心想!”
各人又联想到罗凤英说的那个故事,又是一阵大笑。尤其罗凤英和蝉儿两个,笑得连含在嘴里的菜都喷了出来。
于志敏被大家笑得讪讪地,獃了半响才问:“那末,你又有多大嘛?”
“今年十四岁,是七月十五日子时生,怎么样?”
“那末,用不着争了,我们两人都是哥哥,也都是弟弟吧!”
“这话怎讲?”
“我现在喊你做穆弟,过一会你再喊我做龙弟!”
“不行,不行,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赌打!”穆然化又接着说:“谁胜了谁就永远做哥哥!”
“不好,不好!”
“有什么不好?”
“要是对招,你又不认输;要是真打,伤了岂不可惜?照我看,就赌偷吧,横竖我们要偷贼一党一 的证据,我们就赌这个,看谁的手段高强,谁就永远做哥哥,可行?”
“就依你!但是,怎么偷法?”
“我们对偷对方一样带在身上东西,只要对方自己认为是最紧要而且最难偷的就行!”
“好,我们先解决这名……”穆然化突又转口道:“先解决了这称呼的问题,再回来喝酒!”
“请骆伯伯和两位老前辈作证!”
“我也要请几位姐姐和妹妹作证!”
各人见到于志敏和穆然化来这种别开生面的赌,倒大感兴趣,一心想看他两人怎样偷法,这时贝他两人居然要找别人公证,各各微笑点头。
于志敏这时站起来道:“那末,就请老前辈一同到后面阑干的走廊去罢,我们要在那边同时动手,才显得出手段来!”
各人知道好戏就要开锣,都抱着一颗热望的心,随着于志敏和穆然化走往后面,看他们两人怎样动手。
只见于志敏和穆然化各站在阑干一头,相隔约一丈五六尺。于志敏首先发话道:“穆弟,请你先检查你自己的东西,是否齐全,省得过一会说我先动手。”
穆然化哼了一声,然而确也用手在自己的怀里摸了一阵。说声:“我检查过了,你呢?”
“我用不着检查,现在开始了,小心呀!”于志敏一面说一面向前走,穆然化也朝着于志敏这边走来。就在两人的肩膀一交一 错的瞬间,各人看到于志敏的身形忽然微微一闪,两人的方向和位置都已一交一 换。
于志敏笑道:“我们此赛完了,回厅去罢!”
各人回到水榭的前厅,于志敏兀是笑个不止。于志强忍不住问道:“兄弟偷到穆兄弟什么东西?”蝉儿也在问穆然化偷到什么东西。
于志敏笑了一会,才开口道:“穆弟!你输了!”
“你才输了哩!”
“那末大家把偷到对方的东西拿出,此较此较!”
“好!”穆然化答应之后,从怀里取出两样东西来,一交一 给蝉儿。蝉儿一看,原来是于志敏的绿虹剑,和两颗鳗珠,当下对各人说了。
这时,穆然化笑盈盈地说:“你看是不是你输了?”各人见于志敏的丝虹剑居然都被人家盗去,都大为惊讶,大凡一个练武的人,贴身的兵刃,惯用的兵刃,如果脱了手,不输也要认输了,何况绿虹剑又是于志敏贴身携带,视为至宝的武器呢,所以,骆中明、于志强、明因师太、罗凤英、蝉儿等人,见到穆然化居然有这种手段,都勃然变色;秦家老少和戴文玉也知道事情严重。
可是,于志敏也盈盈笑道:“我有东西相抵哩,发急什么?”也往怀里一掏,取出一把小剑,和一颗夜明珠一交一 到骆中明手里道:“我赢了!”
穆然化嚷道:“我偷了两颗珠,你只偷到一颗珠,在数目上是我赢定了!”
于志敏心里暗道:“难道真个要我当场揭你的底子不成?”各人见于志敏沉吟不语,以为他真个输了,所以说不出话来,除了骆中明、明因师太和于志强面色凝重之外,都异口同声道:“你输了怎么还不认输?”
于志敏嚅嚅道:“还是我赢了!”
“不害羞!”穆然化说了一句,又加上:“好强的嘴哪!”
于志敏吃他这一迫,倒迫出主意来,当下笑道:“你才输了呢,可是我拿出证明之后,第一不准你赖,第二不准你跑!你要是依了,我就拿出来,否则,我就喊你做哥哥也愿意。
不过,话得说回头来,我是赢定了,只是愿意喊你做哥哥吧!”这席话似软而实硬,穆然化那吃得下去?当下也不加思索,脱口答道:“都依你!”
于志敏哈哈一笑,对罗凤英、蝉儿和秦玉莺姐妹道:“请你们看住她,别给她跑了!”
穆然化仍然回不过意来,反而薄怒轻嗔地喝道:“胡说八道!少废话!”
于志敏深情地望她一眼,一面把手往腰底掏,一面说:“这些东西是无价之宝哩!”
穆然化徒然惊觉。正想说“我输了!”那还来得及?于志敏话一说完,手掌往上一伸,已取出三件东西来。各人朝着他那掌心望去,原来是一个玉石雕成的环佩,佩上雕上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另一件却是玉石雕成的弥勒佛像,反面还雕有文字,一时也来不及细想;还有一件是女孩子专用的心形玉佩。
穆然化一见这几样东西,粉脸一红,真个想跑,罗凤英坐在她的旁边,那容得她跑脱,一扳她的两肩,又强她坐了回来。同时,秦玉莺姐妹也拉手拉脚,嘴里尽喊:“姐姐输了!”
明因师太这时也微笑道:“王女侠,你也不必隐瞒了,英雄肝胆,儿女心肠,瞒住自己人有什么用处?”
于志敏、于志强、蝉儿都因这一发现而惊讶起来。
明因师太又笑道:“老衲替你们重新引见吧!”当时介绍于氏兄弟和蝉儿,王紫霜的姓名,并且对于志强和蝉儿道:“你两人的小命,就是这位王女侠救了的哩!当时你两人都在休养的时候,王女侠又有事先走,所以没有见到,还不赶快谢王女侠?”于志强和蝉儿当真站起来谢了。
惟有于志敏却喃喃地念着王紫霜的名字,忽然笑了起来。各人见他牛疯牛癫的样子,都觉得有点诧异,王紫霜更以为他轻薄,心底暗自悔恨。那知于志敏一笑之后,立刻问道:
“师姐!请问你是不是在圣母峰学艺的?”
王紫霜不觉就是一震。各人看了这种情形,也明白了多少了。只见王紫霜庄容答道:
“正是在圣母峰,但不知龙兄怎能知道?”
王紫霜听到最后一句话,刚刚平静的脸色,又像朝霞般红到颈上,心头扑扑地剧跳,几乎要跳出腔外来。
于志强忍不住道:“兄弟!到底是说什么?”
于志敏正想答覆,王紫霜心里一急,叱道:“不准你说,你敢!”
于志敏一吐舌头,笑道:“我又不说什么,难道说师门渊源都不行?”王紫霜这才知自己会错了意,那小粉脸更红得发烧,低下头来,半响才嗔道:“说!说!我告诉师父扯你的耳朵!”
于志敏嘻嘻笑道:“师父才不拧我哩,只怕师母要撕一开你那小嘴才好!”
王紫霜和于志敏这一拌嘴,各人全都明白他们两人,原来是被一对夫妻分开来教的,所以谁都不认识谁,可是谁都知道谁。至于,紫虚上人这一对一爱一侣,为什么分开来住,而且又住离那么远,那就不是各人想像可及了。
这时,明因师太忍着笑问道:“照两位小友这样说,竟是从来未见面的同门了,这次能够相逢正该欢喜哩,来,来,老衲先贺你俩一杯!”立刻取杯立起,王紫霜只得跟着于志敏起立,取杯一饮而尽,粉颈更加鲜红了。跟着秦寒竹、骆中明和老少各人都轮着向于王两人庆贺,惟有蝉儿的心里暗暗叫苦,没奈何也只好起来道贺,可是举止不很自然,给各人看到都暗自纳闷。
秦玉莺却拉着王紫霜的手笑问:“小姐姐!你们什么时候遇上了,打起来了没有?”
“我不是说过在峡一江一 镇遇上的?”
“你并没有说怎样遇上呀!”秦玉鸾又问。
王紫霜一面收回自己的东西,一面指着于志敏对秦家小姐妹嗔道:“你问他去!”
于志敏忙道:“我说!我说!”接着说出一段故事来:原来那一个晚上,于志敏一离开石虎庄,立刻施展“履空蹈虚”的轻功,朝着分水町那方向,作直线式的奔驰,不到一个更次,已经到达分水镇。这个镇虽然不大,可是,这个时候不过是四更天气,家家户户都关着大门,正是最好的睡眠时候。虽然知道贼人巢窟是在分水町,但是,坐落在分水町那一个方向呢?
于志敏虽然是多次出山,可是对于搜寻敌踪,还是首次,看到除了分水町镇之外,其他的山脚下,疏疏落洛,有好几处村庄;但那些村庄都很小,不像能够藏慝大批强人的地方,只好逐步搜寻,划定区域,一个挨一个找去,不知不觉,已是东方发白,山鸟齐噪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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