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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蛇形令主

春风吹绿了草坪,红白的野花点缀在嫩翠的丛茵中,枝尖儿上小鸟轻脆地唱着。

陆介和何摩怀着异样的心情下了黄山。

何摩摘了一片竹叶,用手指一搓一了磋,放在唇边用劲一吹,“呜”地尖响了一声。

陆介听得那声尖响,浑身忽然猛震了一下,他偏着头望了望天,啊,那声音好熟悉啊……

于是,他记起了,在“福禄客栈”里,他靠在柜台边心不在焉地吹着这竹卷儿,眼睛正暗中注视着那可一爱一的小姑娘,只那一眼,他的心便不属于自己了。

畹儿,你在哪里啊?……

他在心深处轻呼着。

他曾豪壮地对自己说过:“我绝不再想念姚姑娘。”但是,这些日子来,良宵美梦,寂然孤思,他无时无刻不在随着那心版上的情影的一颦一嗔而烦恼!

何摩有些奇怪地望着他,但是他没有说话,因为陆介的脸上流露着一种悠然而迷蒙的神色,那模样儿真像要把人的思维带到无穷遥远的梦境。

于是,何摩像是略有所悟地微笑了一下,他摔掉手中的竹叶,轻声而笑。

陆介惊震了一下,回味何摩的笑声,不禁赧然干笑了一下。

“二哥,咱们这就去陇西?”

陆介点了点头。

何摩咬了一咬嘴唇,他的大眼睛转了两圈,然后忽然问道:“二哥,你说韩大哥这人怎样?”

陆介怔了一怔,脱口道:“韩大哥一身武功一精一奇无比,着实是了不得的少年英雄。”

何摩低着的脸上双眉猛然一扬,但是他只悄然地道:“是吗?”

陆介可没有注意到,他大声嘘了一口气道:“咱们这就星夜赶赴陇南,瞧瞧天全教和蛇形令主究竟有什么关系。”

何摩道:“二哥,你说你的武功比大哥如何?”

陆介认真地想了一想,漫声道:“这个我也不敢断言,韩大哥的功力似乎深藏不露,到底有多深我可无法得知,不过上次他空手接华山凌霜姥姥的一杖看来,那委实是深不可测。”

何摩道:“但是,二哥,你一定能胜过他的。”

陆介奇道:“何以见得?”

何摩似乎透着一般神秘地道:“因为——二哥你有无坚不摧的先天气功!”

陆介阿一声道:“你说先天气功吗,那我还差得远哩。”

何摩紧接着道:“所以说,如果你想练到十成功力,至少还得好些时间吧?”

陆介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

何摩抬起头来盯视着陆介道:“在你练成之后,你将是世上第一高手,但是二哥,在你未成以前,你必是武林中最危险的人物——我的意思是说,至少有一个以上的人在妒嫉你的武功,无时无刻不在设法要除去你!”

陆介本一性一极不多疑,一下子还没有听出何摩话中有因,他只感激地道:“三弟,多谢你提醒我,我身负师门和自身的恩怨,自然会加倍小心——嘘,咱们别再谈,有人来啦。”

得,得,得,不远处传来阵阵啼声。

何摩轻皱了皱眉,望了望陆介那英俊而忠厚的面孔,不禁在心底里轻叹了一声。

他暗道:“陆大哥是武林未来的擎天巨柱啊,然而却是那么忠厚,只怕那些一陰一谋诡计会……”

得,得啼响,一骑迎面而来,打陆介身旁飞驰而过,扬起漫天尘土。

陆介和何摩已到了皖豫一交一 界的山区。

一陽一光有点炎夏的味道,更加上大风吹卷着尘沙,山岭上成了灰尘茫茫的一片。

何摩挥起百结褛褴的袖子,揩了一揩额上的灰沙。

陆介笑道:“三弟,可要休息一会儿?”

何摩大声道:“不,咱们快赶!”

陆介微笑了一下,一长身形,身躯捷逾脱兔地飞奔而前。

在这时候,在陆介、何摩前面的山坡边,一个垂死的中年人正四肢并用地在一寸寸地挣扎着。

鲜红的血从他的嘴角沁出,但是这算不得什么,因为在他俯着的胸腹间,比这多十倍的鲜血在流着,他翻了翻充满血丝的眼珠。

“只要……只要要爬上坡顶……就有希望让……让人发现……天啊……好漫长啊……”

从他蠕一动的地方距离坡顶也不过一丈多远,但是对这垂死的人说来,已令他大大丧失了挣扎的勇气。

干是他放松了四肢,静静贴伏一在地上,听着自己愈来愈慢的心跳,闻着自己鲜血的腥膻静静地等待死亡降临。

“呼”,“呼”。

他惊讶地睁开了眼,努力止住喘息,倾听了一会儿——那是武林中人疾行时的风声!

于是,他像是重新灌注了勇气,蠕一动着僵硬的四肢,一寸一寸地往上爬……

终于,他用完了最后一点力气,他也到达了山坡的顶尖,但是他的力量枯寂了,再也稳不住身躯,只听得他痛苦万端地呻一吟了一声,哗啦啦又滚了下去,压着那一条殷红的血迹滚了下去

陆介和何摩施轻功飞驰着,迎面的灰沙使两人都紧闭了嘴,于是,四周静极了,除了风声。

“呀!你瞧……”陆介大叫一声,同时猛一加劲,身形如脱弦之矢陡然加速向前。

问摩赶忙一看,只见前面山坡上一个人一体 飞快地滚将下来,眼看就得摔个粉身碎骨,而陆介距那坡底至少还有十丈之遥。

只听得陆介发出一声清啸,身形陡然离地飞起,双臂一荡,一掠而过十丈!

呼一声,陆介正好接住了滚落下来的人,然而最令何摩惊震不已的,乃是陆介方才那一手不可思议的轻功。

他摇了摇头,不禁把陆介真正的功力又重新估价了一番,但是,他竟似无法找出一个界限来——

全真武功本就如茫茫汪洋,深不可测啊!

接着令两人震惊的是,陆介怀中的人竟是血迹遍身的垂死者。

陆介把怀中之人的脸也翻转过去,立刻惊呼出来:“陶一一江一 ……是陶一一江一 !”

何摩也惊呼道:“真是陶一一江一 !”

原来,这人正是陆介在伏波堡中见过一面的陶一一江一 。

陶一一江一 本已昏死过去,这时蠕一动了一下,嘴唇微微动了一动,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何摩忙蹲下把耳朵贴在他的嘴唇上。

陆介觉得怀中的身躯渐渐僵冷,蹲着的何摩也缓缓站了起来。陶一一江一 已死了。

何摩的脸上有一种异常的神情,陆介轻轻把一尸一体放在地上,低声道:“他说了什么?”

何摩沉重地道:“杀我者‘天台魔君’!”

“天台魔君是谁?”

何摩道:“天全教的左护法!”

陆介惊噫道:“你是说令狐真?天台魔君令狐真?”

何摩道:“正是。”

陆介想起师父的话,天台魔君是当今武林仅存的藏派高手,也是青木道长再三向一爱一徒告诫的几个辣手人物之一,但是不知怎地又变成了天全教的护法?

他暗奇道:“以天台魔君的声望,据师父说,功力委实高极,难道天全教教主还要厉害吗?”

何摩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维:“陶一一江一 还说了三个字……”

陆介道:“什么?”

何摩道:“沉沙谷!”

陆介惊呼道:“沉沙谷?他还说了什么?”

何摩道:“没有了,他说完这三个字就断了气!”

陆介脑海中似乎现出了一点线索,但是仔细想想,又似茫然,他努力苦思了一会儿,脑中反觉烦乱,霎时间,山岭四峰似乎都在向他沉声低吼:“沉沙谷!沉沙谷!”

于是他抬首四望,青葱的山峦上白云依依,那云的形状倒像是一个绝大的问号。

陆介用剑尖挑一起最后一块土堆在陶一一江一 的“墓”上,他把剑插在地上。天已渐渐暗了。

何摩道:“二哥,你的外衣全是血迹,别人看了怕要不妥。”

陆介干脆得很,“嚓”一声把外衫撕成两半,脱了下来,随手一丢。

他里面却穿着那套马夫的旧装。

何摩笑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二哥怎么这等舍不得旧衣裳?”

陆介在心里轻喟着,是的,衣不如新,而且这件破衣服还是做马夫时穿的哩,但是,那段时光却令他木能忘怀。

马夫?然而他是个快乐的马夫!

“咱们走。”

于是两条身影飞快地掠起,渐渐消失在重重黑暗中。

翌日,黎明的时候,两人已出了山区,虽然一整夜没有休息,但是这两个少年内家高手的脸上仍然没有疲倦之色。

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叉腿抱臂站在路当中,晨雾里有点模糊,但是,可以辨出是个身高体阔的大汉。

陆介、何摩放慢了脚步,假装不在意地漫步而前,何摩仔细汀量了那古怪大汉一眼,只见他年约四旬,虎目浓眉,一身庄稼汉打扮。

两人正待假作赶路旅客低头而过,那汉子冲着冷笑了两声。

这一来两人下意识地止住了脚步,陆介缓缓抬起了头,只见那大汉抱臂歪着脸正朝着自己冷笑,不禁一怔。

何摩瞪着一双大眼,正要开口,那大汉却开始把两人从头到脚好好打量起来,最后眼光瞪在陆介脸上。

何摩歪着嘴向前走了半步,竟也慢条斯理地把那条大汉从头到脚地打量个够,这才一扯陆介衣袖准备前行。

“嘿,就这么想过去吗?”那大汉蓦地大吼一声。

何摩停住前行,扬眉道:“阁下可是对我们说话吗?”

那大汉道:“像在下这种小角色自然是不放在查大侠的眼内了,不过,嘿嘿,查大侠难道就不顾江湖规矩了吗?”

大汉说时猛一伸手往左面一指,陆介、何摩忍不住随着一看,只见左面大树干上好端端地钉着六一柄一雪亮的飞刀,排成一个鸡心形,每桶飞刀把儿上都是一条极长的缎带,带儿红白相间,共有一十二节。

陆介看得茫然,何摩却大吃一惊,忍不住喝道:“金刚会罗汉!”

陆介正暗自奇道:“怎么这人冲着咱们说什么查大侠?……金刚会罗汉又是什么?”

那大汉哈哈长笑道:“不错,除非查大侠俺们也不敢冒昧行这等大礼。”

说着对陆介道:“查大侠,还请替在下引见这位少年英雄。”说着指了指何摩。

陆介被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何摩到底老练,先大笑一声反问道:“阁下尊姓?”

那大汉忽然肃容朗声道:“承天之泽,替天行道,天全为教,天全唯雄!在下风雷手梁超,青舵排行第二!”

何摩暗中心惊,转首对陆介道:“二哥,是天全教的!”

陆介悄声道:“金刚会罗汉是什么意思?”

何摩低声飞快地道:“这是江湖上约敌人摊牌算账的最高礼节,对手必是一字号的人物才能以此礼相待,通常是连布六关,对手若是连闯六失,这边就得认罪服输……他口口声声说什么查大侠,误会到咱们头上来了……难道……是查汝安?”

那大汉见两人窃窃私语,大声道:“查大侠请!”

陆介已知误会,正待分辩,忽然一声怪啸划破长空,呼地一声从空中降下几个人来。

只见为首一个老者大叫道:“梁老弟稍退,你认错人啦!”

说着大袖一扬,一张白笺便如一张铁皮一般平平稳稳地飞将过来,“嚓”的一声落在地上……

那姓梁的大汉连忙低首一看,只见白笺上写着:“不才查汝安书上天全教令狐真护法足下:贵教以行天道为名,而逆天道其实,近日凶案连起,阁下心中有数,查某一介武夫,学乏之无之识,技无登堂之艺,然尚知武林正义四字!今虽以要放难赴大约,然查某警言必以此有生之年与恶魔奋战也。孰信今日之武林,竟是魍魍之天下?”

风雷手梁超看完这篇短笺,自知弄错,转身恭道:“姓查的既然失约,咱们这就回陇吗?”

那为首怪老人冷冷点了点头道:“算他查汝安机灵,否则,我令狐真可让他来得去不得。”

陆介、何摩吃了一惊,看不出这其貌不扬的怪老儿竟是当今藏派第一高手!

风雷手梁超转身向陆介作了一揖道:“适才言语误会,两位多多担待!”

说罢转身走向左边大树,“嚓”一声拔一出一一柄一匕首,缎带一挥,缠在腰间。

怪老儿身后几人一一上前,每人拔一出匕首缠在身上,最后当中的一一柄一镶金匕首由令狐真拔了下来。

正待转身离开,蓦地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就如平空里起了一声焦雷,直震得周道树枝籁然——

“慢走!”

令狐真为这石破天惊的一喝怔了一怔,停住了身形,缓缓回过头来,只见陆介凛然生威地瞪着自己。

陆介紧瞪着令狐真道:“敢问蛇形令主与天全教是何关系?”

此语一出,天全教诸人皆是一惊,令狐真厉声道:“老夫叫你少管闲事!”

陆介哈哈长笑道:“蛇形令主如与贵教无关,查大侠怎会把他的账算到贵教头上来?”

令狐真须眉俱举,大喝道:“小子你一定要多管闲事是不?”

陆介振袖抗声道:“逆天残暴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何摩暗奇一向寡言的陆介此时竟然针锋相对,滔滔凛然。

令狐真向前跨了一步,傲气一逼一人地道:“老夫岂能与你等为难,限你半月之内,和你师父一同到陇南天全教总舵来请罪!”

陆介昂然大笑,声若巨钟,浑厚已极。

令狐真怒道:“笑什么?”

陆介朗声凛然道:“老成凋谢,后生髫龄,当今武林之重任,舍我其谁?”

令狐真惊震地望着眼前的少年,他不敢相信这四句话是出自这少年之口,就连何摩也惊异不置,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位持重的陆二哥,在他沉默的面具后面竟是这样一副不可一世的豪态!

令狐真沉咳了一声,眯着一只眼道:“小子你报名来!”

陆介满不在乎地道:“在下陆介。”

令孤真大声道:“你可知道老夫之名?”

陆介尚未回答,何摩尖声插道:“不知道!”

令狐真望了望何摩,脸色一沉道:“老夫令狐真。”

何摩一偏头,故意皱眉问陆介道:“二哥,令狐真你听过没有——啊,是啦,一定就是那练了一身西藏邪门功力的天台魔君!”

天台魔君令狐真为当今世上藏派第一高手,几时被人这般嘻耍过,直怒得他双目喷火,但是,一时之间反倒被两人这等态度唬住了一下,当下间道:“两位师承际遇可否见告?”

何摩不答,令狐真转视陆介,陆介却把双眼一翻。

令狐真正待发话,那风雷手梁超猛喝一声:“你不说,俺就看不出来吗?”

只见他呼的一掌就向何摩当胸抓来,何摩见他掌离身躯数尺,劲风先到,掌上功夫着实了得,连忙一翻左掌,右指并立如戟,直取梁超双目。

何摩这招应变之快,出手之准,招式之妙,都已做到心神相会的地步,委实不愧为崆峒数十年来最杰出之高手。

那梁某大叱一声,硬生生把千钩之力收住,一顿右脚,易竖为横,已是“横扫千军”之势!

何摩轻哼一声,双臂齐起,猛一运功,往外一崩,梁超只得倒退两步。

令狐真冷笑一声道:“原来是崆峒门下的,崆峒自百年前谢真一人仙逝后,全是一批批酒囊饭袋!”

何摩大怒,正待发话,陆介大声道:“那么你试试这个!”

只见陆介单掌一飘而出,掌式飘忽不定,内劲却暗藏其中,看上去衣袖扬扬毫不见厉害,内含的劲道却一逼一得周遭荡起阵阵气圈!

天台魔君何等功力,一触陆介掌风,便知这等纯刚内劲的一精一妙,当下凝神硬接一招,兀自道不出陆介的来历。

陆介哂然道:“敢问小可是何派门下?”

令狐真颜色不动,缓缓抬起掌来道:“你若敢接我这一招,我就能道出你的来历。”

陆介道:“但发不妨。”

令狐真轻哼一声,陡然之间,施出了威震武林的藏派般禅掌!

陆介见他一动,便感不妙,他知只要自己一施出玉玄归真的功夫,立刻就会被认出,急切间,灵机一动,猛一提气,把惊世骇俗的先天气功遍布全身,双臂却虚往外一划,竟全是太极门中“拗鞭”的式子。

令狐真只觉自己发出的般禅掌力宛如石沉大海,但是对方并没有反击之力,他分明识得是太极门中的“拗鞭”,但是太极门中那有这等功夫,不禁硬生生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太极门”三字给咽了下去。

令狐真纵横天下,哪曾吃过这等瘪,不由怒火上升,正待开口,陆介已冷冷道:“陶一一江一 可是前辈施的毒手?”

令狐真脸色一变,厉色道,“是陶一一江一 对你说的吗?”

陆介还没有想到他问这话的用意,已脱口道:“是又怎样?”

令狐真脸色大变,一字一字道:“姓陶的全对你说了?”

陆介一怔,暗道:“看来陶一一江一 必是知道他们的秘密而遭杀灭口的了……”

尚未回答,何摩气地侮辱崆峒令誉,大声叫道:“这个自然,姓陶的从头到尾说得清清楚楚方才死去,嘿……”

令狐真大喝一声:“这一下老夫想饶你们也饶不得了!”

只见他须发暴举,巨掌迅疾无比地向陆介指到,左臂一伸,中食二指已到了何摩“华盖”一穴一前,当真是来去如电!

何摩叫了一声:“二哥用剑!”嚓一声自己先拔一出了长剑,一圈一荡之间,施出了崆峒神剑,快比流星地刺向令狐真右臂。

令狐真往左躲闪,身形却丝毫不受影响地往左飞扑,双掌齐向陆介压到,大有泰山压顶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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